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5·天空之火

第17章 第十一章九馬猛拉

一頂大草帽蓋住了史汪的臉,她只是任由洛根引領著,穿過盧加德的捨林門。這時,太陽已經開始逐漸接近西方的地平線。這座城市高大的灰色城牆已經有一些破損了,她看見了兩個地方的城牆坍塌到比柵欄高不了多少的程度。明和莉安騎馬跟在她身後,離開柯爾泉之後的幾個星期裡,她們兩個都因為洛根趕路的步伐而疲憊不堪了。洛根想要得到控制權,而她們沒費多少勁就讓他相信自己真的是首領了。實際上,史汪也並不在意由他決定早上何時出發、晚上在何時何地宿營,由他攜帶錢幣,甚至是為他做飯,服侍他吃飯。即便如此,她仍然會對洛根感到抱歉。洛根完全不知道史汪對他有著什麼樣的計劃。一條掛在鉤子上的大魚,為了引誘一條更大的魚。史汪殘酷地想。

在名義上,盧加德是莫蘭迪的首都,羅德藍王的所在地,但莫蘭迪的領主們雖然在嘴上說著效忠,卻不會繳一分錢的稅款給國王,也不會按照羅蘭德的意願去做任何事,莫蘭迪人民也全都是如此。莫蘭迪只是一個名義上的國家,這裡的人民不會因為對國王的忠誠而團結在一起,王位也不斷地易手。只是因為害怕伊利安或安多會吞掉他們,他們才不得不維持某種程度上的統一。 在這座城市中縱橫豎著許多道石牆,其中大多數都比城牆更糟糕。盧加德在幾個世紀的時間裡一直在無序地發展,不止一次曾因為貴族內戰而被瓜分。這是一座骯髒的城市,有許多寬闊的街道沒有鋪上石板,所有的街道上甚至還堆滿了塵土。戴著高帽的男人和在裙子外面罩著圍裙、露出腳踝的女人來回躲避著笨重的馬車商隊,孩子們則蹲在車轍邊玩耍。與伊利安和艾博達、西方的海丹和北方的安多的貿易讓盧加德擁有活力。遍布城中的大片空地上緊密排列著一輛輛馬車,其中有許多裝滿了被帆布覆蓋的貨物,另外一些空馬車也在等著重新被裝滿。主要的街道上排滿了客棧,以及充滿馬匹的馬厩。這些建築甚至比灰色石頭的住宅和店鋪還要多,所有建築全都用藍色、紅色、紫色,或者是綠色的瓦片作頂。空氣中充滿了塵埃和嘈雜的聲音、鐵匠舖的擊打聲、馬車的轔轔聲和車夫的咒罵聲,以及酒館裡喧狂的笑聲。已經滑向地平線的太陽仍然炙烤著盧加德,空氣給人的感覺彷彿是這里永遠也不會下雨了。

當洛根終於選中了一家名叫“九馬猛拉”的綠屋頂客棧、轉進它後面的馬厩場院、跳下馬時,史汪也帶著感激的心情爬下了馬鞍,又有些猶豫地拍了拍這匹長毛母馬的鼻子,她很怕貝拉會咬她。在史汪的印象裡,騎在一匹牲口的背上根本沒辦法旅行。一艘船會在你轉舵的時候拐彎,一匹馬則會按自己的念頭行進。船從不會咬人,貝拉也沒咬過她,但貝拉是能咬人的。不過,最初那可怕而緊繃的幾天已經過去了,她確信那時莉安和明都在背後譏笑她下馬後那種蹣跚的步伐。現在騎過一天的馬之後,她仍然覺得自己被痛打了一頓,只是她已經能夠把這種感覺隱藏起來了。 洛根開始和馬厩裡一名身材瘦削、滿臉雀斑、上身只穿著一件皮背心的老馬夫討價還價的時候,史汪走到莉安身邊,低聲說道:“如果你想練習你的伎倆,接下來一個小時,就在代林的身上練習吧!”莉安懷疑地看了史汪一眼,然後嘆了口氣,點點頭。自從離開柯爾泉之後,莉安曾在幾個村子裡使用過她的微笑和媚眼,但洛根甚至不曾多看她一眼。她深吸一口氣,邁著那種窈窕婀娜的步子,牽著她脖頸曲線優美的灰馬,微笑著向洛根走去。史汪不知道莉安是怎樣表現出這些體態的,看上去,就好像她身上的一些骨頭已經沒有任何硬度了。

史汪走到明身邊,用同樣低微的聲音說:“代林和馬夫一說完話,就告訴他,你要去屋裡找我,然後向前跑,離開代林和雅瑪娜,直到我回來。”客棧里傳來巨大的喧囂聲,聽起來足以隱藏一支軍隊,肯定也足以掩蓋住一個女人的缺席。明的眼裡露出那種騾子的固執,她張開嘴,毫無疑問是要問為什麼。史汪則搶在她之前說道:“按我說的去做,賽芮拉,否則我就讓你在給他端盤子之外,再負責為他擦靴子。”那種固執的目光還留在明的眼裡,但她還是沉著臉點了點頭。 史汪將貝拉的韁繩放進明的手裡,匆忙地跑出院子,朝她希望是正確的方向跑去。在這種燥熱而充滿塵埃的空氣中,她不想找遍整座城市。 街道上充滿了由六輛、八輛,甚至是十輛重型馬車組成的車隊,車夫們抽打著長鞭,咒罵著馬匹和在馬車間穿行的人們。衣著粗糙的民眾和穿著長衫的車夫混雜在一起,不時調笑著經過他們面前的女人。女人們穿著彩色的或是有花紋的圍裙,將頭包在顏色鮮亮的絲巾裡,目不斜視地走著,彷彿什麼都沒聽到。另一些沒有穿圍裙的女人,頭髮鬆鬆地垂在肩頭,裙擺距離地面足有一尺或更多。對於男人們的戲弄,她們的回答往往更加粗鄙。

當意識到一些男人戲弄的對像是她自己的時候,史汪愣了一下。她並不感到氣惱,因為她的腦子裡根本沒有他們的空間,她只是還不適應自己的變化。男人居然會覺得她有吸引力……她看見一家店鋪髒污的窗上映出了自己的影像——一個戴著草帽的白皙女孩。她現在很年輕,就她所知,不止是在外表上年輕,而是一個真正的年輕人,比明大不了多少。就她在白塔外的一般生活閱歷而言,她真的是個懵懂無知的少女。 這是被靜斷後得到的優勢。她對自己說。她曾經見過許多女人,為了能夠年輕十五歲或二十歲願意付出任何代價,也許有些人甚至會認為用靜斷換取青春是個公平的交易。她發現自己經常會向自己陳述這些優勢,彷彿是要讓自己相信這些都是真的。比如,現在她就脫離了三誓的束縛,可以說謊了,而且就連她自己的父親也無法認出她來。現在年輕的她和她從前年輕時並不一樣,成熟的過程所造成的改變依然存留在她的身上,只是因為年輕而顯得柔和了。以冷靜客觀的態度來看,她認為自己應該是比從前當女孩時更漂亮了,而她以前得到的恭維通常只是說她英挺,很少有人說她漂亮。她還不能將現在這張臉與她——與史汪·桑辰聯繫在一起,只有她的思想還是原來的,她在一生中積累的知識沒有半分缺損。在她的頭腦裡,她還是她自己。

盧加德的一些客棧和酒館有著諸如“蹄鐵匠的錘子”、“跳舞的熊”,或者“銀豬”這樣的名字,都掛著花哨、俗氣的招牌。另外一些酒館的名字則根本不該出現在公共場合裡,其中算是最含蓄的一塊招牌上寫著“阿拉多曼姑娘的吻”,上面還畫著一個古銅色皮膚、撅著嘴唇的女人——腰部以上竟然是全裸的!史汪很想知道莉安會怎樣看待這些招牌,但想到那個女人現在的樣子,也許她只會從中學習到一些新鮮的手腕。 最後,在一條和主街一樣寬的側街上,就在一道倒塌的內城牆缺口外,她找到了那家她要找的客棧。粗灰石砌成的三層建築,覆蓋著紫色的瓦片,門旁的招牌上繪著一名身材豐滿得誇張的女子,只用自己的頭髮遮掩著極少的一部分身體,跨騎著一匹無鞍的馬。史汪一看見那個店名,就立刻把它忽略了。

走進店裡,大廳裡因充滿了煙斗裡飄出的煙氣而顯出一片幽藍的色澤。一群群男人聚在一起,一邊喝酒,一邊發出粗嘎的笑鬧聲,不時還要捏一下送酒的女侍,而女侍們只能一邊竭力躲避著,一邊裝出帶著苦味的笑容。在一架扁琴和一支長笛的伴奏下,一名年輕女子正在這個長形房間一端的一張桌子上邊舞邊唱,但歌聲和樂聲幾乎完全被男人的喧囂聲淹沒了。有時候,那名歌者會將裙子高高旋起,露出完全赤裸的雙腿。史汪零星聽到了幾句歌詞,讓她不禁想用肥皂給這個女孩洗洗嘴。一個女人怎能一絲不掛地走路?怎麼會有女人把這樣的情景唱給這麼多喝醉的傻瓜聽?她從沒有走進過這樣的地方,現在她決定將這次拜訪的時間盡量縮短。 這家店的主人和她要找的目標完全符合,一個高大魁梧的女人,穿著一件幾乎要冒出火來的紅絲裙,滿頭都是精心打理的、染色的髮捲——天然的頭髮絕不會有這种红色,更不會配上這種黑色的眼睛,被頭髮包在中間的是凸出的下巴和一張線條堅毅的嘴。在大聲向女侍們發出命令的空當中,她會停在某張桌子旁,和她的客人們說一兩句笑話,拍拍他們的後背。

史汪朝那個深紅色頭髮的女人走去,挺直了身體,竭力不去注意那些男人望向自己的眼神。 “薩恩夫人?”她又將這個名字重複了三次,每次都更大聲一些,客棧老闆才抬起頭看著她,“薩恩夫人,我想要一個唱歌的工作,我能唱——” “你現在就能唱嗎?”高大的女人笑著說,“好吧,我有一名歌手,但我還需要另外一名,好讓歌手可以休息。讓我看看你的腿。” “我能唱'三條魚的歌'。”史汪大聲說。這一定是她要找的那個女人,一座城市裡不可能有兩個留著那種頭髮的女人,而且她所在的客棧、她的名字也是完全正確的。 薩恩夫人笑得更厲害了,她拍了一下身邊一個男人的肩膀,差點把他打下了長凳。 “這裡沒有什麼人會點這首歌,對吧,佩爾?”一條馬車夫的鞭子繞在那個佩爾的肩頭,他朝客棧老闆咧開嘴,露出兩排缺口的牙齒。

“我還能唱'藍天正在亮起來'。” 那個女人搖搖頭,揉搓著自己的眼睛,彷彿已經笑出了眼淚:“你現在就能唱嗎?啊,我相信小伙子們會喜歡的。現在讓我看看你的腿吧!你的腿,女孩,否則就出去!” 史汪猶豫著,但薩恩夫人只是盯著她,望向她的男人也愈來愈多了。這只能是那個她要找的人。緩緩的,她將自己的裙子撩起到膝蓋的地方,高個兒女子只是不耐煩地打著手勢。史汪閉上眼睛,將愈來愈多的裙子握進手裡,她感覺裙子每上升一寸,她的臉都要更紅一些。 “還不錯。”薩恩夫人又發出一陣笑聲,“嗯,如果你只知道這些歌,你最好能有兩條可以讓男人摔倒在地上的腿。如果必須隔著這雙羊毛長襪,我們就沒辦法確定這一點,對不對,佩爾?嗯,跟我來,也許你有一副不錯的嗓子,但我在這裡可聽不出來。過來,女孩!把你的屁股扭起來!”

史汪的眼睛裡充滿了怒火,但高大的女士已經大步向大廳後面走去,背脊挺得如同一根鐵棍。史汪放下裙子,追了上去,假裝對那些拋向她的哄笑和下流言語充耳不聞。她的臉如同石塊一般僵硬,但在她心裡,憤怒已經被憂慮重重包覆。 在成為玉座之前,史汪曾經負責運作藍宗的眼線網絡。在那時和那以後,一些人已經變成了她的私人眼線,也許她已不再是玉座,甚至不再是兩儀師,但她仍然知道所有這些密探。杜蘭達·薩恩在她接手眼線網絡時就已經在為藍宗服務,她提供的情報總是非常及時。並非在任何地方都能找到眼線,他們的忠誠度也相差甚多。在從塔瓦隆到這裡的路上,她只信任安多四王鎮的一名眼線,但那名女線民失踪了。因為有許多情報和謠傳都會由馬車隊帶到盧加德,所以她才會找到這裡。這裡也許還有其他宗派的眼線,這一點一定要牢牢記住。小心駛得萬年船,史汪這樣提醒自己。

這個女人和她所知的杜蘭達·薩恩的外形完全一致,肯定也不會有其他客棧有這麼下流的名字。但為什麼當史汪以另一名藍宗密探的身份確認自己的時候,她會以那樣的形式響應?但她必須冒這個險,明和莉安的耐心也像洛根一樣正在不斷削減。小心駛得萬年船,但有時候膽大也會載得滿艙歸,最差的情況,她也可以用東西砸昏那個女人的頭再逃出去。打量了一下那個女人的身材,還有她那雙粗硬的手臂,史汪希望自己能做得到。 通向廚房的走廊中有另一扇沒有裝飾的門,門後是個沒什麼家具的房間,只有一桌一椅,以及一張藍地毯和牆上一面大鏡子。讓史汪感到驚訝的是,這裡竟然有個放著幾本書的小架子。房門被關上之後,大廳裡的吵鬧聲雖然沒有被完全隔絕,也減弱了不少。高大的女人轉向史汪,將雙手叉在她的粗腰上:“那麼,現在,你找我想幹什麼?不要給我名字,我不想知道,無論那是不是你的真名。” 史汪的緊張情緒消除了一點,但她仍然像剛才一樣生氣:“你沒有權利那樣對待我!你到底要幹什麼?強迫我——” “我高興怎樣都行,”薩恩夫人打斷她的話,“而且那是必要的。如果你按照規矩,在客棧關門後或開門前來,我本來可以直接把你帶進這裡的。但現在,如果你要隱瞞自己的身份,還有什麼方式能比這個辦法更好?如果我把你當成一個多年不見的老朋友,把你護送到這裡,難道你以為那些男人之中不會有人起疑心?我不能讓任何人懷疑我。我沒有讓你代替蘇蘇到那張桌子上唱兩首歌,已經是你的運氣了。還有,小心你的態度。”她帶著威脅的味道抬起一隻大手,“我的女兒比你還大,而且都結了婚,但我去看她們的時候,她們也都要小心自己的言談舉止。你冒犯我一下試試看,那時你就會知道這是為什麼了。外面沒有人能聽到你的叫喊,即使他們聽到了,也不會來管閒事。”猛地點了一下頭,彷彿是已經確認了史汪的態度。薩恩再次將雙手叉在腰上:“現在,你想幹什麼?” 在那個女人說話的時候,史汪不止一次想開口,但薩恩滔滔不絕的呵斥完全壓住了史汪的氣勢。這完全不是她所習慣的方式,一直等到薩恩夫人閉上嘴,她還在憤怒中打著哆嗦,雙手緊緊抓住裙擺,指節都泛白了。她嚴厲地控制著自己的情緒。我只是另一名密探,她嚴苛地提醒自己,不再是玉座了,只是另一名密探。另外,她懷疑那個女人真的會把威脅付諸實施,這對她來說還是一種全新的體驗,要警戒一些人,只因他們比她更高大、更強壯。 “我得到一個訊息,要傳給我們正在侍奉的人,她們集結在某處。”她希望薩恩夫人將她聲音中的緊張當成是被嚇到的表現。如果薩恩以為她已經被嚇壞了,那這個女人會更加有用。 “她們並不在我被告知可以找到她們的地方,我只能希望你知道一些可以幫我找到她們的信息。” 將雙臂交疊在一對巨大的乳房下面,薩恩夫人審視著對面的女孩:“知道該管住自己的脾氣,嗯?很好,白塔里發生了什麼?不要否認你是從那裡來的,傲慢的小婊子。我得到了和你的訊息大致相同的信使公文,而且你的傲慢也絕不是鄉下女孩所擁有的。” 史汪深吸了一口氣,才回答道:“史汪·桑辰已經被靜斷。”她的聲音沒有一絲顫抖,對此她感到很驕傲。 “愛莉達·亞洛伊漢現在是新的玉座。”她還是忍不住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薩恩夫人的臉上沒有任何反應:“嗯,這解釋了我得到的一些命令,也許是其中一些。她們靜斷了她?我以為她永遠都會是玉座。我曾經遠遠地見過她一次,是在一兩年前的凱姆林,她看上去就像是能把全套馬俱像早餐麵包一樣嚼爛。”那些不自然的猩紅色髮捲隨著她搖頭的動作來回擺動。 “好吧,發生過的就是發生了,宗派之間已經分裂了,對不對?於是就有了這些事,我的命令,還有那隻老禿鷲被靜斷,白塔破碎,藍宗都逃光了。” 史汪狠狠地咬著牙,她竭力告訴自己,這個女人效忠的是藍宗,而不是她個人,但這麼做的效果並不理想。老禿鷲?她老得足以做我的媽了。如果她真的是我媽,我一定要把自己溺死。費了一番努力,她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更加恭順:“我得到的訊息很重要,我必須盡快完成任務,你能幫我嗎?” “重要?嗯,我對此存疑。問題是,我能告訴你一些事情,但你必須自己從裡面找出有用的信息,你想听嗎?”看樣子,那個女人不會讓她少花任何一分力氣。 “是的,請說吧!” “莎莉·戴拉,我不知道她是什麼人,但我被告知,要將這個名字告訴所有出現在這裡、並且表現得不知何去何從的藍宗兩儀師。你應該不是那種兩儀師,但你像兩儀師一樣高傲,所以我告訴你了。莎莉·戴拉,自己去理解這個情報吧!” 史汪強自壓抑住興奮尖叫的衝動,讓自己的臉上顯出沮喪的表情:“我也從沒聽說過她,我只能繼續去找了。” “如果你找到她們,就告訴兩儀師亞爾丁,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我依然是忠誠的。我已經為藍宗工作了那麼長時間,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 “我會告訴她的。”史汪說,她還不知道亞爾丁就是代替她掌管著藍宗眼線的人。無論玉座來自哪個宗派,她都既屬於所有宗派,也不屬於任何宗派。 “我想你需要一些理由好拒絕僱傭我,我真的不能唱歌,這樣應該就行了。” “你以為歌喉在這裡真的很重要啊!”大個子女人擰起一側的眉毛,露出一個史汪不喜歡的笑容,“我會考慮這件事的,小婊子,我也要給你一點忠告,如果你不能讓自己的姿態低一些,兩儀師就會把你一直踩到地底下。我很驚訝你還沒有過這種經歷,現在,走吧,滾出這裡。” 可恨的女人,史汪在心裡咆哮著,如果能有辦法,我會讓她一直苦修,直到她的眼睛從眼眶裡蹦出來。這個女人認為她應該得到更多的尊敬,是嗎? “感謝你的幫助,”史汪一邊冷冷地說著,一邊行了個在任何宮廷中都堪稱完美的屈膝禮,“你真是太好心了。” 史汪重新走進這家客棧的大廳,薩恩夫人跟在她身後,用帶著笑意的喊聲打斷了大廳的喧鬧:“一個害羞的小丫頭!腿很白,也細得足以讓你們流口水。但我告訴她該讓你們看到些什麼的時候,她哭得像是個嬰兒,就那麼坐在地板上嚎啕大哭!那對屁股真的很圓,包君滿意,而且她……!” 史汪在潮水般的笑聲中踉蹌了一下,那個女人的聲音絲毫沒有受到各種噪音的影響,仍然清晰地飄進她的耳朵。她又向前走了幾步,臉已經紅得像棵甜菜根。終於,她拔腿就向外面逃去。 在大街上,她停下腳步,讓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都恢復平穩。那個可怕的老潑婦!我應該……她應該做什麼並沒有關係,那個噁心的女人已經告訴她需要的情報。莎莉·戴拉,根本就不是什麼女人,只有藍宗知道,甚至有些藍宗也知道得併不確切。沙力達——黛恩·阿瑞曼的出生地,那是在邦雯之後成為玉座的藍宗兩儀師,是她在邦雯帶來的毀滅中拯救了白塔。沙力達,除了阿瑪迪西亞之外,最不可能有兩儀師的地方。 兩名穿著雪白罩袍和銀亮盔甲的人正騎馬沿著大街向她走來,一路上她不情願地躲避著那些大車。聖光之子,這些日子裡,任何地方都能找到他們的影子。史汪低下頭,走向一家藍綠色屋頂的客棧牆邊,從帽簷下面小心地看著這些白袍眾。他們瞥了她一眼,隨後便冷著臉走過去了,錐形頭盔光彩熠熠。 史汪惱怒地咬著嘴唇。她這種畏縮的樣子也許已經被他們注意到了,而如果他們看見她的臉?當然,什麼都不會發生。白袍眾也許會試圖殺死一名落單的兩儀師,但她已經不再有兩儀師的面孔了,他們只會發覺她在躲著他們。如果不是杜蘭達·薩恩弄得她心神不寧,她本來不會犯這個愚蠢的錯誤。她還記得,就在不久之前,即使薩恩之類的小人物說出這樣的話,她的腳步也不會有半分動搖;而且那時這種肥壯的賣魚婦根本就不敢對她說一個字。如果那個潑婦不喜歡我的態度,我就要……現在她得在薩恩夫人打得她沒辦法再坐上馬鞍前,辦好自己的事。有時候,讓自己明白國王和女王們要在自己座前低頭的日子已經一去不返,實在是件很困難的事。 她大步沿著街道走過去,眼裡的怒火讓一些馬車夫在這個單身漂亮女孩面前不由得閉上了嘴巴,不過還是有一些人會對她肆無忌憚地大聲開著玩笑。 “九馬猛拉”擁擠的大廳裡,明坐在一張靠牆的凳子上,看著一張周圍站滿男人的桌子。其中一些人的肩上繞著車夫的鞭子,另一些人帶著劍,表明他們是商人的保鏢。桌子邊上肩並肩地坐著六個人,明只能認出坐在她對面的兩個人是洛根和莉安。洛根不高興地皺起眉,其他男人卻都在歡快地和莉安調笑。 空氣裡充滿了煙草的氣味,震耳的吵嚷聲幾乎淹沒了長笛、手鼓,和一名在石砌壁爐旁桌子上跳舞的女孩的歌唱聲。那個女孩唱的是一個女人讓六個男人相信,他們都是她生命中惟一的男人。明很為這首歌感到害羞,但又不得不承認它讓她感覺很有趣。那名歌手不時會帶著嫉妒的眼神瞪一眼那張被男人圍起來的桌子,目標應該是男人群中的莉安。 那名身形修長的阿拉多曼女人在走進客棧時就已經牽住了洛根的鼻子。她一路煙視媚行,又讓許多男人像看見蜂蜜的蒼蠅一樣撲了過來,現在大廳裡很有些要發生騷亂的味道。洛根和商人的保鏢都已經將手放在了劍柄上,有些人甚至已經抽出了匕首。矮胖的客棧老闆和兩名肌肉結實的壯漢拏著棒子,急匆匆地向這邊擠了過來。而莉安一邊在到處點火,一邊也在不停地熄火,手段同樣是一個微笑,幾句好話,還有在臉頰上的輕輕一拍。就連那個客棧老闆也暈了一會兒,像傻瓜一樣朝莉安笑著,直到其他桌邊的客人把他叫走。技藝精湛到這種程度,莉安還認為自己仍需要練習,這世界真是不公平。 如果我能對一個特別的男人這樣表現自己,我就心滿意足了。也許莉安能教我——光明啊,我在想什麼?明一直都只屬於自己,她不在意別人是否會接受她,現在她卻在考慮要為一個男人而改變自己。像現在這樣必須用裙子遮蔽自己的身體,而不能像往常那樣穿上褲裝,這對她來說已經非常糟糕了。他會喜歡你穿上低領裙裝的,你應該比莉安暴露的還要多,而且莉安——不要再想了! “我們必須往南走。”史汪在明身邊說。明嚇了一跳,她並沒有看見史汪走進來。 “立刻出發。”從史汪藍色眼睛的光芒中,明知道對方發現了重要消息,而她是否會告訴別人,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在大多數時候,這個女人似乎仍然認為她是玉座。 “在日落之前,我們沒辦法在盧加德城外找到另一家客棧的,”明說,“我們可以先在這裡過一夜。”能睡在床上,而不是樹籬底下或乾草堆上,即使只能與莉安和史汪同住一個房間,明也會感到很高興。洛根願意讓她們三個各住一個房間,但史汪總是緊緊地看著他們的錢幣。 史汪向四周看了一圈,大廳裡的人如果沒有看著莉安,就是在聽那名歌手唱歌。 “這不可能,我……我想也許會有白袍眾來查問我。” 明壓低了聲音:“代林不會喜歡這樣的。” “那就不要告訴他,”史汪望著莉安身邊的人群,搖了搖頭,“告訴雅瑪娜我們必須離開,他會跟來的。我們只要希望剩下的那些人不會這麼做就好了。” 明挖苦地笑了笑。史汪也許會說,她不在意洛根——代林得到了控制權並對她的一切要求都不予理睬,但她還是決心要再度把洛根拴到自己的腳後跟上。 “九馬猛拉到底是什麼意思?”明一邊問,一邊站起了身。她曾經刻意走到前門去看過,希望能看看招牌上畫了什麼,但那招牌上只有一個店名。 “我見過八匹馬拉車,也見過十匹馬拉車,卻從沒有見過九匹馬的。” “在這座城鎮裡,”史汪有些拘謹地說,“最好不要問這種問題。”她的臉上突然泛起兩朵紅雲,讓明感覺她一定知道答案。 “快去找他們吧!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沒有時間可以浪費了,不要讓其他人聽到你的話。” 明輕輕哼了一聲,在那個滿臉笑意的莉安身邊,沒有男人能看到她的存在。她希望自己知道史汪是怎樣被白袍眾注意的,這是她們現在最害怕的事,而且史汪不該犯這樣的錯誤。她還希望自己知道該如何讓蘭德用這些男人看著莉安的方式看她。如果他們要整夜騎馬趕路——明懷疑他們真的要這麼做——也許莉安會願意教她一點竅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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