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大浪淘沙李鴻章

第12章 第六章(1-2)

大浪淘沙李鴻章 高阳 6987 2018-03-14
當然,也有高興的地方,第一是光復名城,大功一件,從此薛煥之流,再也無法搖撼他了。第二是太平軍聚積甚豐,“八酋駢誅”,財貨盡落入淮軍手中,李鴻章所得自然獨多。據說光是熔化蠟燭台和香爐的錫,就有20萬斤之多。 淮軍將領,個個滿載,亦不待言。比較文雅卻最實惠的是候補知縣而為李鴻章管軍火的丁日昌,以賤價收買了幾萬卷善本書。蘇州人文薈萃之區,幾百年未遭兵燹,舊家所藏宋元精槧,不計其數,武夫所不屑一顧的,大都落入丁日昌手中。 血債無須還而名成利就,李鴻章很快地忘懷了那驚心動魄的一天一夜,精神抖擻地部署著西攻無錫,南攻嘉興。誰知樂極生悲,麻煩來了! *** 淮軍殺降的消息,由戈登帶到上海,洋人大譁,認為常勝軍中的西洋軍官,不應該再幫助野蠻的淮軍,屠殺無辜。同時對戈登頗致譏評,說他的保證毫無價值。英、美、法各國領事,因為淮軍此舉,違反了萬國公法不得殺害俘虜的規定,而且在人道上說,亦不可恕,因而集會商議,是不是應該修正態度,不助清軍,改守中立?

會議的決定是,各自呈報駐北京的公使,向總理各國事務衙門提出交涉,同時由英國提督柏郎向李鴻章提出抗議。這重公案,英國的態度最激烈,這不但因為協守上海及助戰淮軍,始終是由英國領事及駐華陸海軍提督在主持,而且此一消息傳到倫敦,已成為在野的自由黨攻擊執政的保守黨的口實,如果沒有比較滿意的處置結果,可能會引起政潮。 這些情形,李鴻章在事前已有所聞,曾經委託他的“洋員”,也是英國人的馬格里,向聲明不受節制的戈登苦勸息怒。 疏通尚無結果,柏郎帶著翻譯官到蘇州找李鴻章問罪來了。 “我國國會議員指責,大英帝國的軍隊,與如此野蠻的中國軍隊合作,對英國來說是奇恥大辱。”柏郎怒氣沖沖地說,“我是代表英國君主與英國國會來跟你講理的。”

李鴻章最怕的是總理衙門受不住外國公使的壓力,降旨責備或治罪,對於柏郎的興師問罪,雖有怯意,畢竟還不難應付,很沉著地問道:“我錯在什麼地方,要講理?” “你不該殺害投降的太平軍,而況是用無恥的誘騙方法。” “我有我殺降的道理。為了顧全大局,所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這些道理你未必懂,我亦不必跟你細說。” “牽涉到英軍的名譽,我不能不提出抗議。”柏郎又說,“這件事非常嚴重,必須你用書面認錯,才有挽回的辦法。” 李鴻章聽翻譯官傳譯了以後,十分生氣,不過他到底是厲害腳色,聲色不動地笑笑答道:“這是中國的軍政,與外國無干。我不能為你認錯。” “怎麼說與外國無干?戈登在這件事上有保證的責任。”

“戈登是客師,不錯。然而我要請問,他是由誰給餉,由誰節制?” 這話似乎振振有詞,然而柏郎亦非弱者,透過他所帶的翻譯官梅輝立,告訴李鴻章說:“戈登本來就已聲明,不願再受你的節制,也就不會再向你要餉,現在你亦如此說法,那很好,讓戈登自由行動好了。” 戈登從蘇州回崑山時,帶走了郜永寬的義子郜勝鑣,還有一千多從金田起事就“從龍”的“老長毛”,也投在他那裡,並有謠傳,戈登要從李鴻章手里奪回上海附近各縣,交還太平軍。這雖是虛聲恫嚇,但狗急尚且跳牆,如果擠得人家不能下場,則弄假成真,激出常勝軍的兵變,亦非意外。 因此,李鴻章見風使舵,這樣答說:“聽柏提督的話,不是來講什麼理,而是來調停,那就好辦了,我們不妨平心靜氣談一談。”

於是李鴻章解釋他不能不殺降的原因。首先提出太平軍在南匯與常熟的守將吳建瀛、駱國忠為例,這兩人投降以後,依舊帶兵。是因為他們都肯退出城廂,接受約束,因而保他們當到副將,信用不疑。 “由此可知,我豈是喜歡殺降的人?”李鴻章說,“郜永寬他們八個人,所求太奢,盤踞在蘇州城內,儼如對敵,關係太大,不便姑息。當時如果能有別的辦法解散二十萬不聽號令的長毛,我決不出此手段。權衡利害,殺八個人而能保全幾十萬人,我想這個道理,通天下去評,也是說得過去的。” “就算這話說得過去,可是總也該聽聽戈登的意見呀!” “戈登當時不在蘇州。”李鴻章很有急智,硬說假話,“他回崑山了,來不及跟他商量。” “蘇州到崑山很近,就派人找他去,也很方便。”

“柏提督也是將官,懂兵法的,怎麼說外行話?”李鴻章向梅輝立大搖其頭,“像這樣的事,貴乎當機立斷,行事迅速,那有從容籌劃的功夫?” “無論如何,太平軍將領的投降,有戈登作證,那麼,任何變更盟約的處置,應該取得證人的同意。”柏郎的聲音提高了,“英國是文明國家,不容許英國軍官有此野蠻的行為。這件事,你的處置錯誤,應該承認。” 李鴻章不肯認錯,但亦不再深辯。照中國官場處事的慣例來說,這就是讓步。然而柏郎卻不了解,只覺得交涉毫無結果,忿忿然起身而去。臨行表示:常勝軍今後的動向,要由英國公使跟總理衙門談判決定,在目前,李鴻章無權指揮。 *** 柏郎的語氣中,帶著挾制的意味。李鴻章召集幕僚會議,認為可能會有兩個麻煩:第一是常勝軍擅自行動,或者支持那一千多老長毛攻城略地,縱不能動搖整個戰局,至少也會發生牽制的作用,影響無錫、常州的克復;第二是柏郎慫恿英國公使向總理衙門提出強硬交涉,朝廷就會降旨譴責。如果發生第一個麻煩,則第二個麻煩也就更大了。

要解除這兩個麻煩,一致認為應該釜底抽薪,安撫戈登。 李鴻章接納了幕友的建議,決定犒賞常勝軍7萬銀圓。並且立即備妥公文,專差遞交江海關道黃芳,不拘任何款項,先提7萬現洋,立即送到崑山。 除此以外,李鴻章另有一番打算;特地派人將駐紮在無錫城外堰橋的劉銘傳找了來,第一句話就說:“省三,你才是我請了來幫忙的。” 這是李鴻章馭下的權術。他自覺一介書生處於赳武夫之間,如果部將合而相謀,縱非性命不保,至少亦會前程不保,所以平時不喜部將過於親密,而且多少用些離間挑撥的手段,使他們彼此猜忌,難共心腹,而又只聽自己的指揮。此時他這句話,就是指淮軍中功勞最大的程學啟而言的,意思是程學啟為曾國藩指派,隸屬淮軍,而劉銘傳方是自己物色而來的嫡系,應該格外出力。

劉銘傳外號“六麻子”,為人陰鷙沈毅,一聽李鴻章的話,便知不是無因而發;便裝做不解地問:“大人怎麼提這話?” “為了洋人找麻煩,我搞得焦頭爛額。憑心而論,程方忠的手段雖狠了些,對我們大家都是有益的,可是我不能不調他去打嘉興。你知道為什麼?” “無非讓他跟戈登隔得遠些,免得冤家路狹。” “非也!省三!你如果不了解我的苦心,你就辜負我了。” 劉銘傳聽這話,自然要表示惶恐,“銘傳無地自容了!”劉銘傳說,“這一個多月,我一直在無錫這方面部署,大營的情形,我不大清楚。請大人明示。” “程方忠克復蘇州,這個功勞,說句實話,較之曾九克復安慶,有過之無不及。我不願意他來分你克復錫常之功,你總應該知道?”

“是!”劉銘傳感激地說,“大人這樣子關顧銘傳,我竟忽略了,實在罪不可恕。” “言重,言重!”李鴻章說,“我不怕洋人,只怕朝廷,朝廷亦不可怕,只怕你六麻子!” “大人!”劉銘傳心中一驚,臉色卻很沉著,“怕六麻子何來?” “只怕你不發狠!”李鴻章換了副低沉而純摯的聲音,握著他的手說:“什麼都是假的,打勝仗是真的!省三,只要你一發狠,把無錫拿下來,捷報到京,朝廷必有上賞,自不待言,最關緊要的是,這一來證明程方忠做對了,蘇州不拿穩了,何有無錫之捷?朝廷只要想到這一層,自然不會理會洋人說什麼!省三,方忠是替你開路,你也該把握機會才是!” 劉銘傳心想,聽話中的意思,似乎蘇州一克,無錫必克無疑;如果自己拿不下無錫,就顯得不如程學啟了!他當然也知道李鴻章是激將法,然而功名富貴到底要從軍功上來。自己倘或不受其激,變成對不起自己。這樣想著,他更為冷靜,皺起一雙濃密的眉毛,沉思了好一會問道:“大人要銘傳什麼時候克復無錫?”

“三天之內。如何?” 劉銘傳一時答應不下,躊躇著說:“三天只怕不行。” “那麼你要幾天呢?” 劉銘傳依然不能有個確實的答覆,思前想後,加減乘除,一時算不清楚了。 “你是不是覺得兵力不夠?” “倒不是!”劉銘傳慢吞吞地答說。 不是兵力夠又是什麼緣故?李鴻章一想就明白,劉銘傳是想獨占大功。無錫合圍,有郭松林相助,劉銘傳已不大願意,再添兵相助,就是分他的功勞。然而他獨力破無錫,一時卻又並無把握。這樣左右為難,委決不下,所以才吞吐其詞。 了解了他的心事,就容易應付了,“省三,無錫一下,不管怎麼樣,功勞一定是你第一!”李鴻章先給他吃一顆定心丸,方始再說:“我派季荃幫你,聽你的節制。”

“季荃”就是李鶴章。因為是李鴻章胞弟的緣故,他那一支兵的裝備特別精良,有一尊“三眼開花炮”,更是攻城的利器。劉銘傳怕的就是李鴻章之對李鶴章,會像曾國藩之對曾國荃那樣,一意培植,多方相助立功。現在聽他這樣表示,疑慮消去大半,便答應盡力而為,立刻發動猛攻,希望三天之內報捷。 送走了劉銘傳,李鴻章又找了郭松林來,另有一套話說。 “子美!”他說,“淮軍成軍,你是教練,有件事,我一直耿耿在心,覺得對你不起。” “大人言重了。松林倒不覺得什麼。” “這就見得你度量了。”李鴻章先契上一頂高帽子,然後說那件“耿耿於心”的事:“你跟省三都是去年升的副將,今年二月裡,省三升總兵,你得了個'二品封典',有名無實。 現在雖都是記名提督,不過省三是實缺的狼山鎮總兵,你是虛銜。相形之下,你太委屈了。 ” 郭松林原有此想法,現在為李鴻彰一語道破,先就有知遇之感,便躬身答道:“大人栽培。” “功名富貴,半由天意,半由人力。子美,我總算是'當家人',處事也有許多難處,只有委屈自己人。你看,季荃到現在不過一個四品銜的知州,其次就是你!” 這表示當他自己人看,郭松林自然又生感激之心,立即答說:“有大人這句話就夠了。” “不夠的!”李鴻章急轉直下地說:“現在有個機會,子美,你不可錯過。李秀成從蘇州退出以後,一直盤踞在無錫。此人舉足輕重,關係不淺,誰要是把他抓到了,洪楊足平!你想想,封爵酬功亦不為過!” 這“封爵”二字,打動了郭松林的心。五等爵是世襲的,果然從軍功上掙來一個爵位,不但榮宗耀祖,而且光被子孫,怕不成為湘潭的第一世家? “是!”郭松林用堅決的語氣答道:“松林出全力去辦此賊。” “果然封爵,侯伯是奢望。”李鴻章拍拍郭松林的肩說:“我備著麒麟補子奉贈,好自為之。” 子爵的補子用麒麟,與武一品一樣。郭松林聽李鴻章以此相許,滿心歡喜,連夜趕回無錫軍中。 *** 圍無錫的提督、總兵、副將等一二品大員,不下十名之多,但指揮全權,卻在“四品銜知州”李鶴章手裡,因為他兼著營務處總辦,既然到達前線,照例代統帥節制全軍。李鴻章所說,李鶴章歸劉銘傳節制,只是一句客氣話。同時,劉銘傳所擔任的任務亦非攻城,而是截斷常州與無錫的通路。照李鶴章說,這是比攻城更重要的差使。 十一月初一發動總攻,郭松林圍南門,張樹聲圍東門、周盛波圍北門,留著西門作長毛的退路——到底是讀書人用兵,不悖於古,圍城只好圍三面,如果不是一面網開,必作困獸之鬥。像長毛圍杭州與湖州那樣,困得死死地,經年累月不下,百姓固然遭殃,長毛亦大喪元氣。李鴻章志在攻城略地,不在殲滅長毛,自然不會做那種傻事。不過,話雖如此,除了劉銘傳扼守堰橋以外,李鴻章仍在無錫通往西北的江陰、西南的宜興,仍舊佈置了重兵,以防長毛出城以後亂竄。 守無錫的長毛是父子二人,“潮王”黃子隆父子,部下有六七萬人,加上李秀成潰退的餘眾,不下十萬之多。然而士氣已經不振,淮軍三面齊攻,加上湘軍水師黃翼升助戰,不過一天一夜的功夫,黃子隆就支持不住了。 初二日中,他率領五六千長毛突圍,先想走北門,為周盛波迎頭攔回,攻出西門。而李鶴章與郭松林,則在南門爬上城頭,斬關開鎖,放大隊進城。郭松林一一進城先找李秀成。亂軍中不知其處,亦無法打聽,郭松林臨機應變,改奔“潮王府”,生擒黃子隆的兒子黃德懋,接著便搜索庫房,部下士卒,無不腰纏累累。 城內已經投降,城外卻仍在大戰,黃子隆為副將周壽昌所擒。李秀成則突圍西去,帶走了兩萬多人。 這是硬拚出來的一場胜仗。有此一仗,李鴻章便不再怕洋人在總理衙門“告狀”。連夜草擬奏摺,鋪張揚厲地大敘戰功,列名請獎。奏摺中敘李鶴章之功獨多,而請獎時卻說:“臣弟分應效力,不敢便邀獎敘”。至於劉銘傳、郭松林,為他們加上“血性忠勇,摧鋒陷陣,所向無敵,為各賊所深憚”的上好考語,說他們“官職較大,請旨優加獎賞”。 在此同時,李鴻章親自提筆,寫了一個附片,案由叫做“籌辦大略”,表面上看,是概述江蘇整個的軍情,其實是為他自己敘功。照他算的帳,“蘇州之捷,除偽慕、納、比、康、寧五王及四天將,解散近20萬人。無錫之捷,除偽潮王父子,擒斬解散約5萬人。”這不過是半個月之間的事,成功確實很輝煌了。 *** 接下來是進圍常州。其時有個傳說,退保丹陽的李秀成,打算突圍入金陵,將洪秀全的兒子接出來,竄擾江西,而洪秀全仍舊留在“天京”,等彼外援。 果然如此,李秀成就會變成明末的李自成。因為李秀成的才具,是連李鴻章都公然形諸奏牘,表示佩服的,他說:“臣駐蘇省,偏察賊中城守,規劃佈置,極有條理,深以未得擒殺李酋為恨。”以這樣一個強敵,一旦率領部下,竄擾各處,防不勝防,必將成為明末流寇的再現。 因此,整個局勢,不當因為連番得利而稍形鬆懈,尤其要注意李秀成的動向。但曾國荃卻不是這樣的看法,他寫信給李鴻章說:“金陵官軍,業經合圍,城中接濟已斷,驚擾異常,惟洪逆據陣死守。似忠逆未必能進城,即進城未必能再出竄。” 接到這封信時,李鴻章正在無錫,與李鶴章、劉銘傳商量進取的方略。西路偵探報告,守常州的“護王”陳坤書部下,因為蘇州、無錫接連失守,軍心大震,鬥志薄弱,都認為應該乘勝進攻,再接再厲地攻下常州。而李鴻章卻不以為然,他說了八個字:“穩紮穩打,步步為營。” “大人,”劉銘傳不以為然,“士氣正銳,正宜及鋒而試,曠日持久,則師老無功。” 李鴻章笑笑說道:“六麻子現在也很讀幾句書了。措詞雅馴之至。” 劉銘傳啼笑皆非,定一定神問道:“請示,如何是步步為營?” “先守住地盤,寸土不可失。然後一步一步往常州逼。”李鴻章指著地圖說:“你的十二營由江陰西南往前走,季荃的十二營由運河官塘進扎。先把常州團團圍住,肅清城外賊壘,扼守要道,再作道理。” “這是坐困常州的長毛。”劉銘傳說,“何須如此?太沒有作為了。” 李鴻章笑笑,“省三,黃老之學你還不懂。”他帶些輕蔑的語氣說。 劉銘傳不大服氣。他也讀過史記、漢書,漢初當大亂之後,與民休息,務以安靜為主,所以為政用黃老之學,無為而治。如今情形不同,還不到可以與民休息的時候,如何用得著黃老之學? 話雖如此,他到底還不敢與李鴻章辯詰學問。這不但因為巡撫是長官,更因為李鴻章到底是翰林出身。 李鶴章亦不以老兄的見解為然,不過到底親兄弟,猜到必有深意,而且是不足與外人道的深意,所以避開劉銘傳,私下向老兄探詢。 “二哥!”他問,“攻得熱熱鬧鬧,轟轟烈烈的,何以一下子洩了氣?” “你看我是洩氣嗎?” “當然不是。我想,頓兵不進,總有道理吧?” “你沒有看曾老九的信?金陵是他囊中之物,深怕別人搶他的。” “啊!”李鶴章恍然大悟,“曾九想獨成大功?” “他這個心願,立了已非一日了!我們何必跟他去爭功? 爭到了也沒有意思。看滌帥的面子,放他一馬。 ” “就是這樣,亦無妨攻下常州再說。”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好功之心,無人無之;取常州如探囊取物,我為什麼頓兵不進?自然有道理在內。我說句話,信不信由你,一攻下常州,就有苦頭吃!非搞得進退兩難,里外不是人不止。” “這,我實在不明白了。”李鶴章問道:“有什麼苦頭吃?” “朝廷的意向,莫非你一無所知?當初江南、江北兩大營為何而設,廷寄為什麼一再催我進駐鎮江?為來為去還不是為了早日克復金陵,翦除洪逆!常州一下,朝廷必有嚴旨,火速進兵,助曾九攻金陵。那麼我怎麼辦?遵旨則傷感情,分了曾老九獨得的大功,顧念私情,則勢必違旨。這又哪裡是可以輕恕的罪名。” 這一層看法,真是太深了。李鶴章不能不佩服他這位老兄,同時也想到俗語說的:“做事容易做人難。”而做事做得好,不見得“高官得做,駿馬得騎”,唯有會做人才會官運亨通。 “不過,二哥,”他提出疑問,“曾九自己覺得克金陵有把握,其實是不願意他人相救,有意說得容易。照我看,不是一年半載的事,那麼,我們圍常州也是拖個一年半載嗎?只怕拖不過去吧!就算拖得過去,也'師老'了!不特無功,還怕為敵所乘。” “你說得不錯。常州只能先打算拖個兩三個月,到時候再看情形說話。” “何謂到時候再說話?” 李鴻章想了一下答道:“這有幾個步驟,第一是以保蘇州必以經營浙西為名,在嘉善、嘉興方面用兵,反正是在打仗,只要能勝,就算順手,朝廷亦不見得非要我改弦易轍,去攻常州不可。你說是不是?” “是的。”李鴻章深深點頭,“何況,曾老師為了回護他老弟,一定從中斡旋。” “正就是這話。”李鴻章說,“老師內心也徬徨得很,為公,應該添兵到金陵助攻;為私,又不肯出此。將來總是要看曾九的意思而定。” “這我們就不管他了。”李鴻章問:“第二個步驟呢?” “第二是等浙西方面,有了結果,可以暫時放手了,那時以休養整補為名,又可以拖一段時間。然後,並力再攻常州。” “常州一下,如果曾九在金陵還是不順手呢?” “攻下常州,自然還要休養整補。到那時候,我就可以不管了。” “怎麼呢?不管什麼?” “不管曾老九的意思了。聽命而行。” “是的。”李鴻章說,“已經仁至義盡,再拖不過去,曾九也不能怪我們這面了。如果要拖,只有曾老師想法去出奏。” “正就是這話。”李鴻章說,“一面曾九,一面左季高,我們夾在中間,可能兩面受擠,也可能左右逢源。事在人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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