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5·天空之火

第10章 第四章黃昏

由法達瑞斯麥護衛著,蘭德走到了槍姬眾在魯迪恩的住所。白色的階梯像這座巨大的建築物一樣寬,每一級台階都相當高,台階一直通向一排帶有螺旋形凹槽的六十尺高的圓柱,亮藍色的柱子在黃昏時分完全變成了黑色。這座建築的外表鑲嵌著由光滑的瓷磚組成的圖案,白色和藍色的螺旋形給人一種沒有盡頭的感覺。圓柱上方有一扇巨型彩繪玻璃窗,窗子上是一名十五尺高的黑髮女子,穿著工藝繁複的藍色長袍,高舉右手,既像是在賜福,又像是在命令軍隊停步,她的面孔同時表現出靜穆和冷峻。無論她是誰,她肯定不是艾伊爾人,艾伊爾人不會有她那樣白皙的皮膚和黑色的眼睛。也許,她是一位兩儀師。蘭德在鞋跟上敲了敲煙斗,將它塞進外衣口袋,然後才踏上台階。

除了奉義徒之外,男人不允許走進槍姬眾的屋簷,在荒漠中任何聚居地,任何男人都不可以。即使是部族首領,或者槍姬眾的男性血親也要為此而付出死亡的代價,而且實際上艾伊爾男人從不會想到這件事。實際上,任何戰士團的屋簷都只允許本團成員和奉義徒進入。 守衛在青銅大門兩側的兩名槍姬眾相互打了個手勢,看了走過圓柱的蘭德一眼,然後又對視著咧了咧嘴。蘭德希望自己能知道她們用手語說了些什麼。即使是像荒漠這樣乾燥的地方,青銅也會在歲月中失去光澤,不過奉義徒已經重新把這扇大門打磨成像新鑄的一樣。現在它們敞開著,那對守衛也沒有做出任何阻攔他的動作,亞得凌等人緊跟在他身後。 大門裡面,寬闊的白色走廊和巨大的房間裡全都是槍姬眾,她們靠在顏色鮮豔的坐墊上,保養武器,玩著翻線圈、棋,或者是千花,那是一種艾伊爾遊戲,方法是用幾百種雕刻成不同樣式的小石片鋪成各種各樣的圖案。當然,她們中間還有許多奉義徒,他們無聲地來回穿行,忙碌著侍奉、擦洗、整修等各種工作。在高高的燈架上,奉義徒們已經點亮了許多盞燈,從陶製油燈到戰時掠奪的鍍金燈盞、這座城市中找得到的高立燈一應俱全。在大多數房間裡,地板和牆壁上都鋪綴著華美的地毯和顏色鮮亮的織錦,式樣繁複到難以想像。牆壁和天花板本身也都裝飾著精細的鑲嵌繪圖,那上面描繪的是荒漠中從不曾見過的森林、河流和天空。

無論老少,那些槍姬眾們在見到蘭德時都會對他報以微笑。有些人會親切地向他點點頭,甚至拍拍他的肩膀。還有人會大聲地問候他,問他在這裡過得如何,有沒有吃飯,他是否想讓奉義徒為他送去酒和水。蘭德微笑著一一做出簡單的回答。他很好,既不餓也不渴。他一直沒有停下腳步,甚至在說話的時候也從不減緩前進的速度。如果放慢腳步,就難免會停下來,而他今晚不打算在這裡浪費時間。 法達瑞斯麥以某種方式接納了他,有些像對一個兒子,又有些像對一個兄弟。年紀顯得併不重要,已經有著白髮的女子也會像對待兄弟那樣一邊品茶一邊和他聊天,只比他大不到一歲的槍姬眾也會關心他在驟冷驟熱的環境裡穿的衣服是否合適。她們自然而然地這樣對待他,而他也不知道該怎樣才能阻止她們對他婆婆媽媽的照料,似乎惟一的辦法只能是對她們全體使用至上力。

他曾經想過讓其他戰士團為他提供護衛,也許可以是山馬塔——岩狗眾,或者是艾散多——紅盾眾。魯拉克在成為部族首領之前就是紅盾眾的一員,但他有什麼理由能做出這種改變?當然,他不能說出真正的理由。只要想想該如何對魯拉克等人解釋就讓蘭德感到頭痛。艾伊爾的幽默感就是這樣,即使是總冷著一張臉的漢也會大笑著折斷他的肋骨。任何理由都有可能會冒犯所有槍姬眾的榮譽,至少她們在屋簷外面極少會那樣對他婆婆媽媽。在這裡,不會有外人看見她們做了什麼,那些奉義徒也都清楚,不能把屋簷內發生的事透露出去。蘭德曾經說過:“槍姬眾會維護我的榮譽。”每個人都記得這句話,槍姬眾為此而感到無比驕傲,彷彿他讓她們全都坐在了王座上。然而,最後他卻發現她們是以她們自己的方式維護著他。

亞得凌等五名槍姬眾離開他,加入她們的朋友之中,但他在沿著寬闊的白色螺旋階梯向這座建築的高層走上去的時候從沒有落單過。他幾乎每走一階都要回答相同的問題。不,他不餓。是的,他知道自己還沒適應這裡的炎熱。不,他並沒有在陽光下停留太長時間。他耐心地承受著這一切,直到他踏上那扇巨大玻璃窗上方的第二層時,才終於鬆了口氣。在這裡的寬走廊和繼續向上的階梯上沒有了槍姬眾和奉義徒,赤裸的牆壁和空曠的房間與第一層相比,顯得格外清冷。但在走過下面那一層之後,蘭德發現孤獨真是一種恩賜。 他的臥室是個沒有窗戶的房間,位置靠近建築物的中心。這是這幢建築物裡極少的幾個面積不算太大的房間之一,但它高聳的天花板仍然讓它顯得比實際上更加寬大。這個房間原來是做什麼用的,蘭德並不知道,環繞小壁爐的藤蔓嵌畫是這裡惟一的裝飾。這裡很像是僕人的房間,但僕人的房間不該有一扇用青銅包覆的門,雖然門上沒有任何花紋,只是經過奉義徒的打磨後散發著幽暗的光亮。藍色的地板上零星放著幾個坐臥用的帶穗墊子,還有一床厚重的墊褥,上面鋪著一層層豔色的小毯,那就是他的床鋪。一個上著藍釉的水壺和一隻深綠色的杯子放在床邊的地毯上。除此之外,角落裡還有一個已經點亮的三腳立燈和一疊大約三尺高的書。蘭德疲倦地嘆了口氣,合衣躺倒在床鋪上,連靴子都沒脫。無論他怎樣改換姿勢,這張床鋪給他的感覺都不會比地板更柔軟一些。

夜晚的嚴寒已經滲進了房裡,但他並沒有想去點燃壁爐中的干牛糞。那股氣味比寒冷更讓他覺得難以忍受。亞斯莫丁曾經試圖教給他一種保持房間溫度的辦法,那種辦法很簡單,只是亞斯莫丁自己沒有足夠的力量做出來。蘭德曾經試過一次,結果他喘著大氣在半夜醒來,褥子的邊緣已經因為地板的熱量而開始漸漸變黑、冒煙了。那以後他就沒有再做第二次嘗試。 蘭德選擇這幢建築作為住所是因為它是完整的,而且靠近大廣場。它高聳的天花板使得這裡即使在一天最熱的時候也依舊比別處涼爽一些,而它的厚牆可以在夜晚抵擋外面的寒氣。當然,槍姬眾的居所最開始並不在這裡,只是有一天早晨,他醒來的時候發現槍姬眾們佔據了這幢建築最底兩層的每一個房間,大門口也有了槍姬眾的守衛。他用了一會兒工夫才意識到,她們已經將這座建築定為槍姬眾戰士團在魯迪恩的居所,但希望他會繼續住在這裡。實際上,無論他到哪裡,她們都會把居所跟著移過去,所以他只能在別的地方與部族首領會面了。他能爭取到的最大結果只是讓槍姬眾同意全部留在他睡覺的下一層。他的尷尬讓槍姬眾全都覺得非常好笑。卡亞肯並不是國王,他帶著諷刺的意味這樣提醒自己。隨著槍姬眾人數的增加,他已經將臥室向上移動了兩次。空閒的時候,他會無聊地算一算在他睡到屋頂上之前,能有多少槍姬眾搬進來。

這比去回想他是如何被沐瑞激怒要有趣得多。在艾伊爾離開這里之前,他本來不打算讓沐瑞知道他的計劃。她很清楚該如何影響他的情緒,如何讓他在氣憤中說出不該說的話。我以前從來都不會這麼暴躁,為什麼我會這麼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好吧,至少他不認為沐瑞會有辦法阻止他,只是他必須牢記在她身邊要小心從事,日漸增長的能力讓他有時會忘記對沐瑞的謹慎。即使他已遠比她強大,她所知道的仍然比他要多,亞斯莫丁的教導也無法彌補這一點。 從某種角度來說,讓亞斯莫丁知道他的意圖,還比讓沐瑞知道他的計劃更無關緊要。對於沐瑞,我仍然只是個可以被她用來為白塔謀利的牧羊人;但對於亞斯莫丁,我是他在洪水中惟一能抓住的樹枝。想到自己可以信任一名棄光魔使,而不是沐瑞,蘭德就會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實際上,這兩個人他都不能給予過多的信任。如果亞斯莫丁與暗帝的聯繫真的能讓他免於受到陽極力污染的傷害,那就一定有另一個辦法隔絕這種污染,或者是清除它。

但問題是,在這些棄光魔使投入暗影之前,他們已經是傳說紀元最強大的兩儀師,擁有現在的白塔做夢也遠遠不及的力量。如果亞斯莫丁也不知道該如何阻隔污染,也許真的不存在這樣的辦法。一定要有辦法,我絕不打算就這樣坐著等待瘋狂和死亡。 這是個愚蠢的想法。預言中註定了他要去煞妖谷,在什麼時候,他不知道,但在那以後,他就不必再為陷入瘋狂而擔心了。想到此,他顫抖著打開了毯子。 走廊裡響起軟鞋輕微的腳步聲。蘭德猛地坐起身。我告訴過她們!如果她們不能……推門而入的女子雙臂捧著幾條厚實的羊毛毯,蘭德完全沒想到會是她。 艾玲達停在門口,以那雙冰冷的藍綠色瞳眸打量著他。她是個非常漂亮的女孩,年紀和蘭德大致相當。在放手棄槍成為智者學徒以前,她是名槍姬眾,那還是不久前的事情。她暗紅色的頭髮還沒有留到肩膀,也並不需要用那塊褐色的手帕攏在腦後。那條棕色的披巾讓她顯得有些笨拙,褐色的長裙又讓她顯得有些急躁。

蘭德感覺到一陣嫉妒的痛意——她戴著一條銀項鍊,一串工藝複雜、式樣多變的雕銀小碟被精細地串連在一起。那是誰給她的?不可能是她自己選的,她似乎一直都不喜歡珠寶。她戴在身上的另一件珠寶是一隻寬象牙手鐲,上面雕刻著精緻的玫瑰圖案。那是他給她的,而他不確定她是否已經原諒了他把那東西送給她。不管怎樣,他這種妒忌實在是很愚蠢的事。 “我已經有十天沒看見你了,”蘭德說,“我以為智者們一發現我把她們封鎖在我的夢之外,就會把你拴在我的胳膊上。”亞斯莫丁曾經因為他想學的第一件事感到有趣,然後又因為蘭德的學習速度而感到相當挫折。 “我需要進行訓練,蘭德·亞瑟。”她將成為可以導引的少數智者之一,這也是她需要學習的一部分。 “我不是你濕地女人中的一員,不需要站在你隨時都可以看見的地方。”儘管和艾雯、伊蘭非常要好,她仍然對她所謂的濕地女人有著固執的錯誤看法,或者說,這是她對濕地人的普遍看法。 “她們不喜歡你所做的事情。”她指的是艾密斯、柏爾和麥蘭,這三位有著夢行能力的智者正在教導她,也負責監視蘭德。艾玲達狼狽地搖了搖頭:“她們尤其不高興我讓你知道了她們會進入你的夢中。”

蘭德緊盯著她:“你告訴她們了?但你實際上並沒有對我說什麼,那是我自己察覺到的,即使你對我完全守口如瓶,我遲早也能察覺到。艾玲達,她們告訴我她們能在夢中對別人說話,那已經證明她們會進入別人的夢了。” “你還要讓我進一步蒙羞嗎?”她的聲音刻板而冰冷,雙眼卻像是能將那座壁爐點燃,“我不會再因為你或任何男人而侮辱自己了!我向你顯露了痕跡,我也不會否認我的羞愧。我真應該讓你凍死。”她將那些羊毛毯扔到他頭上。 蘭德扯下那些毯子,將它們放在自己身邊,同時在拼命思考該說些什麼。又是節義,這個女人簡直像叢荊棘般多刺。她接受的工作是教導他艾伊爾習俗,但他知道她真正的任務是當智者們派到他身邊的間諜。無論艾伊爾們認為間諜是多麼有損榮譽的事,持有這種看法的人顯然不包括智者。她們也清楚,他知道艾玲達的真實任務。但不知為什麼,她們似乎根本不關心這一點。只要她們願意讓這種僵局維持下去,他也願意奉陪。一來,艾玲達根本算不上是個好間諜,她幾乎從不想刺探些什麼,而她的脾氣總讓蘭德對她產生像對沐瑞那樣的憤怒或內疚。二來,有時她確實是名令人愉快的同伴,只要她忘記將身上的荊刺豎起來。現在至少他知道智者們在派誰來監視他,否則他就只能整日為此而疑神疑鬼。而且,她其實從沒提防過他。

麥特、艾雯,甚至是沐瑞有時候都會用看待轉生真龍的眼神看著他,或者至少會把他看成一個能夠導引的危險男人。部族首領和智者們則把他看作隨黎明而來之人,預言中那個注定會打破艾伊爾如同碾碎枯枝的男人。即使他們不怕他,他們也將他看作一條必須與之共存的血蛇。不管艾玲達是如何看他的,那都不能阻止她動不動就要和他吵架。 比起其他人對待他的方式,她給蘭德帶來一種奇特的舒適感。他想念她。他從魯迪恩周圍的荊棘植物上採集鮮花,甚至直到手指被刺得鮮血淋漓,才想起自己可以使用至上力。他連續幾次託人將這些花送給她,槍姬眾都是親自把花帶去,而不是轉交給奉義徒。當然,她從沒有任何響應。 “謝謝,”最後他拍了拍那些毯子說道,這個話題應該是夠安全的,“我想你們在這裡應該不會有太多東西可以御寒。” “安奈拉發現我來看你的時候,就要我把它們送過來。”她的嘴唇開始翹成調侃的模樣。 “有許多槍之姐妹擔心你在晚上會太冷。昨晚你沒有生火,今晚我要看著你把爐火點燃。” 蘭德覺得自己的雙頰有些發紅。她知道,好吧,她應該知道,難道不是嗎?那些該死的槍姬眾也許不會再把一切都告訴她,但她們也不會刻意向她隱瞞任何事。 “為什麼你想來看我?” 讓他驚訝的是,她將雙臂抱在胸前,沿著一面牆壁來回跺了兩圈才停下腳步,雙眼直瞪著他。 “這不是一件問候禮,”她帶著責難的語氣說道,一邊在他眼前搖晃著那隻手鐲,“這你也承認的。”他確實承認過,雖然這是因為他覺得如果自己不承認這一點的話,她會把匕首刺進他的肋骨。 “這只是個男人愚蠢的禮物,他根本不知道,也不在意我……不在意槍之姐妹們會怎麼想。嗯,這也沒有特別意義。”她從口袋裡拿出一樣東西,把它扔在他身邊的地舖上,“這樣我們就兩不相欠了。” 蘭德撿起她丟下的東西,在手裡把玩著。那是一枚龍形的皮帶扣,用精鋼打製而成,上面用黃金鑲嵌出華麗的圖案。 “謝謝,這很漂亮,艾玲達,我們兩不相欠。” “如果你不把它看成是我還清了你的債,”她用力說道,“那就把它扔掉吧!我會再找其他東西還你的,這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東西。” “這可不能說是微不足道,它一定是你定做的。” “不要以為這代表著什麼,蘭德·亞瑟。當我……放手棄槍的時候,我的矛,我的匕首——”她無意中摸了一下腰帶,那裡原來是她插長刃匕首的地方,“就連我的箭鏃都要交給一名鐵匠,它們要被做成一些簡單的物件,然後送給別人。其中大多數都被我送給了朋友們,但智者們要求我找出我最痛恨的三個男人和三個女人,我要分別送給他們一件用我的武器做成的禮物,必須親手送過去。柏爾說這是學習謙恭的一種方法。”她挺直腰,用力瞪著他,咬著牙說出了每一個字,那副模樣和謙恭一點關係都沒有。 “所以你不要以為這代表著什麼。” “是不代表什麼。”他黯然地點點頭。他確實沒有過這樣的奢望,不過他原本以為她能開始將他當成是一個朋友,他剛剛還為此感到高興。他竟然會為她感到忌妒,真是愚蠢至極。我只是想知道是誰把它給了她? “艾玲達?我也是你痛恨的人之一嗎?” “是的,蘭德·亞瑟。”她的聲音突然變得沙啞了。片刻間,她轉過頭,閉上眼睛,身子顫抖著:“我全心全意地恨著你,是的,我會永遠如此。” 他沒有打算去問為什麼。他曾經問過她為什麼會不喜歡他,那次她差點打斷他的鼻子,但她還是沒有告訴他。她不止是不喜歡他,她痛恨他,但她有時似乎又會完全忘記這件事。 “如果你真的恨我,”他不情願地說,“我會請智者派別人來教我的。” “不!” “但如果你——” “不!”這回她的反對顯得更加激烈。她將雙手叉在腰上,彷彿是要將所說的每一個字烙印到他心裡去:“即使智者們允許我放手,我也不會的。這是我的義務和責任,我要為我的親近姐妹伊蘭看著你。你是屬於她的,蘭德·亞瑟,你屬於她,而不是別的女人,記住這一點。” 他很想舉手投降,不過至少這次她沒有向他描述伊蘭在沒穿衣服時是什麼模樣,一些艾伊爾風俗確實很難讓人接受。他有時會懷疑,這種對他的“監視”到底是不是伊蘭和她達成的協議。他沒辦法相信這一點。但話說回來,即使不屬於艾伊爾的女人經常也是很奇怪的。而且不止如此,他也想知道艾玲達到底認為誰有可能和他有染。除了槍姬眾和智者們,艾伊爾女人們都把他看成一半是預言的化身,一半是放進孩子群中的一條血蛇。智者們像沐瑞一樣一心想讓他成為她們的工具,而槍姬眾們他根本不想去思考。這裡的一切都讓他發狂。 “現在,你聽我說,我吻了伊蘭幾次,而我認為她像我一樣喜歡這樣,但我沒有給過任何人承諾。我甚至不確定她是否想從我這裡得到更多。”伊蘭在一兩個小時內連續給他寫了兩封信,一封信稱他為她心中最親愛的光芒,隨後的話讓他的耳根直發燒;另一封信裡卻說他是個冷心腸的壞人,她永遠都不想再見到他,她恨不得把他撕成兩半,比艾玲達說過的任何狠話都還要狠,女人確實是非常奇怪的生物。 “我沒時間再去考慮女人了,現在我的腦子裡只有如何統一艾伊爾,如果我能做到,即使是沙度我也不願意放棄,我——”蘭德停下來,呻吟了一聲。他最不希望見到的女人正煙視媚行地走進房間,身上發出一陣陣珠寶碰撞的清脆聲響,手裡捧著一隻白銀托盤,盤裡有一瓶葡萄酒和兩隻銀杯。 裹在頭上的透明紅絲巾並不能掩蓋伊馨德潔白美麗的心形臉龐,黑色長發和黑眸表明了她絕不是艾伊爾人。她那豐滿、肉感的嘴唇一直翹成一種誘人的弧度,直到她看見艾玲達,性感的微笑立刻扭曲成尷尬的表情。在頭巾下面,她至少戴了十來條黃金或像牙項鍊,上面嵌著珍珠和光彩熠熠的寶石。她的兩隻手腕上戴著同樣多的手鐲,足踝上還有更多的腳環。除此之外,她身上就再無其他蔽體之物了。蘭德讓自己一直盯著她的臉,但即使如此,臉頰仍舊變得通紅。 艾玲達看上去就像是一團正要釋放閃電的雷暴雲,伊馨德則像是個剛剛知道自己要被活煮的女人。蘭德希望自己現在是在末日深淵裡,或者除了這裡的任何一個地方。不過,他還是站起了身,這樣他至少能從身高上獲得一點優勢。 “艾玲達。”他開口道,但她根本沒有理他。 “是不是有人派你過來的?”她冷冷地問。 伊馨德張開口,想要說謊的意圖已經明顯地寫在她的臉上。她哽了一下,低聲說道:“不是。” “你已經被警告過不能進來了,梭韃。”梭韃是一種老鼠,艾伊爾們專門用它來稱呼狡猾的人。這種老鼠的肉非常之臭,以至於貓在殺死它們之後很少會吃它們。 “亞得凌以為上次已經讓你明白了。” 伊馨德瑟縮了一下,身子搖晃,彷彿就要暈倒了。 蘭德整理了一下情緒:“艾玲達,無論她是不是被派來的都沒關係,我有點渴了,如果她這麼好心給我帶酒過來,我就應該為此而感謝她。”艾玲達用冰冷的目光瞥了那兩隻杯子一眼,然後揚起了一側的眉弓。蘭德深吸一口氣。 “她不該只是因為為我帶來一些喝的就受到懲罰。”他很小心地不讓自己去看那隻托盤,“這裡的半數槍姬眾一定都已經詢問過我是不是——” “她是因為偷竊槍姬眾的財物而被槍姬眾帶走的,蘭德·亞瑟。”艾玲達的聲音比她對另外那個女人說話時顯得更加冰冷,“你管太多法達瑞斯麥的閒事了,你不該被允許這樣的,即使是卡亞肯也不能阻礙裁決的實行。這件事與你無關。” 蘭德苦了一下臉,沒有再爭辯。無論槍姬眾怎樣對待伊馨德,她都是罪有應得,但他不想要她為此受處罰。她隨哈當·卡德一起進入荒漠,但在槍姬眾因為她偷竊珠寶而把她帶走的時候,哈當卻連眉頭也沒皺一下。而現在除了她當初偷竊的珠寶之外,槍姬眾不允許她再穿戴任何蔽體之物。這還是蘭德竭盡全力,才讓她得到的優渥待遇,否則她會像隻羊一樣被賣到沙塔,或者是被剝光衣服,只拿著一隻水袋走到龍牆去。看到她向槍姬眾們苦苦哀求的模樣,蘭德總是沒辦法讓自己置身事外。他曾經殺死過一個女人,一個想要殺掉他的女人,這件事始終在灼燒著他的回憶。他不認為自己還能再做一次這種事,即使是在這種臨近發狂的時候。這種想法很愚蠢,因為現在還有女性的棄光魔使在追索他的性命,或者是想對他做出更可怕的事,但他無法放任自己有別的選擇。而如果他不能讓自己殺死一個女人,他又怎麼能袖手旁觀一個女人死去?即使那是她應得的? 這就是矛盾所在。以蘭德對伊馨德的了解,在龍牆以西的任何地方,她都要面對絞索或者是劊子手的斧刃。她,還有哈當,以及大多數哈當手下的人(如果不是全部的話)都是暗黑之友,但他現在不能揭穿他們。他們甚至還不知道他已經知道了他們的身份。 如果他們之中任何人暗黑之友的身份暴露……伊馨德現在的下場比她真正應有的處罰輕微得多。她只是被迫裸體當僕役而已,暗黑之友會被綁住手腳,扔在陽光底下。但一旦沐瑞插手此事,他們之中的任何人都將無法再隱瞞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兩儀師對待暗黑之友比一般人更沒有慈悲,他們很快就會供出一切。亞斯莫丁也是隨著這隊馬車進入荒漠的,哈當他們以為他只是另一名暗黑之友,雖然他可能還具有相當的權勢。毫無疑問,他們以為他成為轉生真龍的吟遊詩人是依照另一個更有權勢者的命令。為了留住這名老師,為了避免沐瑞殺死他們兩個(雖然她這麼做完全正確),蘭德必須隱瞞這個秘密。 幸運的是,艾伊爾人已經開始嚴密地監視這個商人和他的手下,而且沒有人會對此產生疑問。沐瑞認為那是因為艾伊爾人對外地人慣有的警戒,特別是當這些外地人已經進入了魯迪恩的時候。她動用了全部的說服力才使得艾伊爾允許哈當和他的馬車隊進入這座城市。即使蘭德沒有要求,魯拉克等首領也會派衛兵看管他們。哈當似乎很高興他沒有被一根短矛刺穿肋骨。 蘭德不知道自己該怎樣解決這些問題,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解決它們,這是一團亂麻。在走唱人的故事裡,只有被卡在懸崖裂縫中的惡棍才會遇到這種窘境。 艾玲達確定他不會再阻撓自己後,就將注意力轉回到另一個女人身上。 “你可以把酒放在這裡。” 伊馨德優雅地半跪下身,將托盤放在蘭德床舖的旁邊,面孔扭曲成一種奇特的形狀。蘭德過了一會兒才意識到她正在努力向他微笑,同時又盡量不讓那名艾伊爾女子看見。 “現在你要跑去你能找到的第一個槍姬眾面前,”艾玲達說,“告訴她你所做的事。快跑,梭韃!”伊馨德一邊呻吟一邊揉搓著自己的雙手,帶著一陣響亮的珠寶碰撞聲跑走了。她一離開房間,艾玲達就轉向蘭德:“你是屬於伊蘭的!你沒有權利引誘任何女人,特別是這一個!” “她?”蘭德喘了一口大氣,“你以為我——相信我,艾玲達,即使她是世界上最後一個女人,我也會留在盡量遠離她的地方。” “這是你說的,”艾玲達哼了一聲,“她已經被抽了七次鞭子,七次!因為她想偷溜到你的床上。如果沒有受到鼓勵,她不會這麼堅持的。她將面對的是法達瑞斯麥的裁決,即使是卡亞肯也不能插手此事。把這個當作今天關於我們習俗的課程吧!記住,你是屬於我的親近姐妹的!”不容蘭德說一句話,艾玲達大步走出房間。看著她的表情,蘭德認為如果伊馨德這時被她看見,也許就沒辦法再活到明天了。 長長地籲了口氣,蘭德將那隻托盤放到房間的角落裡。他不打算品嚐任何伊馨德帶給他的東西。 她曾經七次想要靠近我?她一定知道了他在為她說情。毫無疑問,依她推想,只是媚眼和微笑就可以打動他到這種程度,如果她更進一步,他還會給予她什麼?想到這件事,他不禁在漸深的寒夜中哆嗦了一下。和伊馨德相比,他寧可自己的床上有一隻蝎子。如果槍姬眾們沒有說服她打消這個念頭,他也許會告訴她自己知道她是什麼人,那應該就能打消她所有的念頭了。 吹熄了油燈,依舊穿著外衣和靴子,他在黑暗中爬上床鋪,將所有的毯子拖到自己身上。他懷疑自己真的應該在清早之前感謝艾玲達,因為他不想生起爐火。現在為自己的夢設置魂之力屏障幾乎已經是他的本能之一了。但當他設置屏障時,他卻忍不住笑了一聲。其實他完全可以在床上用至上力熄燈,只是他從沒有想過要用至上力做這麼簡單的事情。 他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等待自己的體溫將毯子弄暖。他完全不明白為何同一個地方在白天會那樣炎熱,到夜晚又會如此寒冷。將一隻手伸到外衣下,他摸索著肋側那個半癒合的傷疤。這個沐瑞始終沒法完全治癒的傷口早晚會要他的命,他確信這點。他的血會留在煞妖谷的岩石上,這是預言中寫明的。 但今晚不會。今晚我不要再去想這件事,我還有一點時間。但如果那道封印現在用刀子就能切開,它們仍然能像以前那樣堅固?不,不是今晚。 毯子裡已經有一點暖意了,他轉動著身體,想找一個舒服的位置,但他找不到。我應該洗個澡,他模糊地想到。艾雯現在可能正待在一個充滿水汽的溫暖帳篷裡。有時候他也會這樣洗澡,但總有一些槍姬眾想要進來和他一起洗,當他堅持要她們留在外面的時候,她們幾乎笑倒在地。而且在熱蒸氣裡脫衣服和穿衣服也確實是件很糟糕的事。 睡意終於襲來,智者和其他人也被安全地擋在了他的夢之外。但他無法抵擋自己的心思,三個女人不停地在其中侵襲著他。這其中不包括伊馨德,她只在一個幾乎讓他驚醒過來的短暫夢魘中出現過。他依次夢到的是伊蘭、明,還有艾玲達,有時候只有一個,有時候是三個全部。只有伊蘭曾經將他當成一個男人,但她們至少全都把他看作是人,而不是別的身份。除了那個夢魘之外,其他的夢都是美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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