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6·混沌之王

第59章 第五十三章聖光節

在凱瑞安街道上跳舞的人們讓佩林感到很煩惱,想從這些人群中穿過去幾乎是不可能的。一個沒穿襯衫的大鼻子男人吹著一支長笛,帶領一長隊跳舞的人從他身邊經過。隊伍最後是一名歡笑舞蹈的圓胖小女人,她抓著前方男子從腰側伸過來的一隻手,同時又想把佩林帶進隊伍裡。佩林搖搖頭。可能是他的黃眼睛或嚴峻的面容嚇到了那名女子,那名女子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她在隊伍的帶領下很快就離開了佩林。直到消失在人群中之前,她還不停地回頭瞥上佩林一眼。一名相貌還算不錯的灰髮女人在暗色的絲裙上繡著一直到腰間的彩色橫紋,她伸出一雙纖細的手臂,摟住佩林的脖子,一雙嘴唇渴望地向佩林噘了過來。當佩林撐住她的腋下,輕柔地將她舉起,放到一旁的時候,她顯得非常驚訝。一群和佩林年齡相當的男女圍成了一個圓圈,一邊歡暢地笑著,一邊舞蹈。他們跳到佩林面前,拉住佩林的外衣,他們完全不理會佩林搖頭的動作,最後,佩林用力推開一名男子,用狼一般的聲音向他們發出一陣嗥叫。片刻之間,笑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驚訝和困惑的表情。但他們很快又恢復了剛才的喧鬧,一邊還在努力模仿著佩林的嗥叫,然後又衝回到人群裡。

這是聖光節的第一天,也是一年之中白晝最短的一天,一年的最後一天。而這座城市慶祝節日的方式是佩林完全無法想像的。兩河人在這一天也會舞蹈,但像這種……凱瑞安人似乎是要在這兩天的節日里補償他們一整年的保守和沈默。矜持的禮儀、平民和貴族的隔閡都被扔進了井裡,至少在公開場合是如此。身穿粗布衣服、流著汗的女人將同樣汗流滿面,身上的暗色絲綢衣服上卻有彩色橫紋的男人拖進舞蹈中;穿著馬車夫外衣和馬夫背心的男人們,有時甚至會圍繞著一名彩色橫紋一直到腰際的女子轉圈。赤裸著胸膛的男人不停地往自己的嘴里和周圍所有人的嘴裡灌著酒。任何男人都可以親吻任何女人,任何女人也都可以親吻任何男人。凡是佩林能看到的地方,都有人在狂歌漫舞。佩林盡量不讓自己把周圍看得很清楚,因為有一些將頭髮盤成塔狀細密髮髻的貴族女子完全赤裸著上身,只披著一件薄斗篷,而且完全不在意斗篷前面是否敞開著。在平民之中,完全脫掉上衣的女子很少尋求遮蔽,只用極長的頭髮覆蓋住上身,她們也像那些男人一樣狂野地向周圍的每個人潑著酒。喧鬧的笑聲和千百種由長笛、鼓、號角、扁琴、箏和響板琴演奏出來的曲調彼此爭鬥,形成了一種震耳欲聾的效果。

伊蒙村的婦議團面對這種場面一定會尖叫起來,村議會則幾乎會中風地把他們的舌頭吞下去。但這些吵鬧喧囂並不是佩林煩惱的主要原因。南蒂拉說蘭德只會去幾個小時,但他現在已經離開六天了。明或者是和他一起走了,或者是和艾伊爾人在一起,所有人都是一無所知。當佩林向那些智者們追問的時候,她們卻像兩儀師一樣只是推諉搪塞。佩林覺得那個名叫索瑞林的智者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但索瑞林只是明白地告訴他,他最好還是把心思花在照顧妻子上面,不要隨便把鼻子探進與濕地人無關的事情裡。索瑞林怎麼知道了他和菲兒之間的麻煩?佩林不知道,但他也不在乎,他能感覺到蘭德對他的需要,就像是在他的皮膚下面到處叢生的毛刺,每天都在變得更加鋒利、堅硬。他剛剛從蘭德的學校出來,這是他最後一個能去尋找的地方了,但那裡的每個人都喝醉了,像其余凱瑞安人一樣放蕩地舞蹈著。有人告訴他,一個名叫伊迪恩的女人是這座學校的校長,但佩林在找到伊迪恩之後,卻必須先尷尬且困難地打斷她和一名年輕得足以成為她兒子的男人之間綿長的親吻。最後伊迪恩只是告訴佩林,也許一個名叫荷瑞得的男人會知道一些事情,而佩林卻發現荷瑞得在和三個足以成為他孫女的年輕女子跳舞。在那三名女子的懷裡,荷瑞得似乎連自己的名字都忘了。燒了蘭德吧!蘭德就這麼一句話不說地跑掉了,他明明知道明看到的幻象,知道他需要佩林,否則就有可能沒命。很明顯的,就連那些兩儀師也開始討厭蘭德了,就在這天早晨,佩林得知她們已經在三天前離開凱瑞安,返回塔瓦隆了。她們說留在這裡已經沒有任何意義。蘭德到底要幹什麼?那種刺癢的感覺讓佩林恨不得要咬斷什麼東西。

當佩林到達太陽大廳時,所有的燈都被點亮了,每一個能夠放置蠟燭的地方都放著點燃的蠟燭,所有走廊裡都亮著無數閃光,彷彿太陽中的寶石。在兩河,這個時候每幢房屋裡的每一支燈燭也都會被點亮,直到明天太陽升起。大多數宮殿的僕人都已經到街上去了,留在宮中的僕人即使還有工作,也全都在歡笑、舞蹈和歌唱。就連在這裡,有些女人也赤裸著上身——其中既有在兩河還沒有到結辮子年紀的女孩,也有灰髮的祖母。走廊裡的艾伊爾人都露出非常厭煩的表情,這對他們來說是很少見的。那些槍姬眾們尤其顯得暴躁易怒,但佩林懷疑這和那些放蕩的凱瑞安女人並沒有關係。自從蘭德離開之後,槍姬眾們每天都會變得更加焦躁。 和往日不同,佩林這次在走廊中大步行進著。他幾乎希望貝麗蘭正好和他迎面撞上,那樣他就能抓住她的後頸,用力把她摔打一頓,讓她夾著尾巴逃走。也許是因為幸運,佩林沒看見貝麗蘭的影子就走進了房間。

當佩林走進門的時候,菲兒從石雕棋盤上抬起頭。嫉妒的氣味仍然不停地從她身上飄散出來,但這並不是她身上最強的氣味,憤怒就比嫉妒更加刺鼻,但也沒到最糟的狀況,而最強的卻是一種木然、陰鬱的感覺——佩林覺得那應該被稱為失望。為什麼她會對他如此失望?為什麼她不跟他說話?只要能對他說一個字,給他一個提示,他願意跪在她面前,接受她堆在他腦袋上的一切責罵。但她只是在棋盤上落下一粒黑棋,然後喃喃地說道:“該你了,羅亞爾。羅亞爾?” 羅亞爾的耳朵不安地哆嗦了一下,他的長眉毛低垂下來。這名巨森靈並沒有什麼辨別氣味的能力——嗯,不會比菲兒的更好——但他能感覺到人類無法識別的心緒。當與佩林和菲兒同在一個房間的時候,羅亞爾看上去總是一副想哭的樣子。現在,他只是發出一聲如同風吹過岩洞的嘆息,然後放下一粒白棋——如果菲兒再不注意,他就要圍住菲兒的一大片棋子了。菲兒也許能注意到,她和羅亞爾是旗鼓相當的對手,佩林則要比他們兩個差很多。

蘇琳走出臥室的房門,手臂上捧著一個枕頭,朝菲兒和佩林皺皺眉。她的氣味讓佩林想到一匹母狼正在忍受咬著她尾巴玩耍的小狼,而且快要到臨界點了,她的氣味中也充滿了擔憂,奇怪的是,還有恐懼。為什麼一名白髮侍女會感覺到害怕——而且這位侍女的臉上還有那樣的疤痕——佩林對此完全無法理解。 佩林拿起一本有鍍金雕刻花紋的皮封書,坐進椅子裡,隨意將書翻開。他並沒有去讀,甚至沒有去看他拿起的是什麼書。他深深地吸著氣,並過濾掉除了菲兒之外的所有氣息。失望、憤怒、嫉妒,在這些下面,甚至在那種微弱的清新草藥香皂的氣味下面,是她的氣息。佩林飢渴地呼吸著,她只要說一句話就行。 一陣敲門聲響起,蘇琳走出起居室,紅白色的裙子隨著她的步伐被高高踢起。她瞪了佩林、菲兒和羅亞爾一眼,彷彿是在奇怪為什麼他們全都沒有去應門。當她看見走進門的是多布蘭時,便不做掩飾地冷笑了一聲——自從蘭德離開後,蘇琳似乎經常會這樣——但她很快又深吸一口氣,彷彿是鼓起勇氣一樣,然後在臉上顯出一副恭順的笑容。然後她行了個深深的屈膝禮,臉幾乎都要貼在地面上,彷彿是在恭迎一位要親手砍掉自己腦袋的國王。突然間,她開始顫抖。怒意從她的氣味中融化了,甚至連那種擔憂都被另一種氣息掩蓋住——那種氣味就如同上千根髮絲一樣細的鋼針。佩林以前從蘇琳身上聞到過羞愧,但這次,他覺得蘇琳大概要羞愧而死了。他聞到了女人在痛哭流涕之前散發出來的那種苦澀的甜蜜。

當然,多布蘭完全沒看蘇琳一眼,他的一雙眼窩深陷的眼睛一直在盯著佩林。在他那個被剃光並敷了粉的額頭下面,他的面孔非常冷靜,甚至有些陰森。多布蘭的身上沒有一絲酒氣,他看上去應該也沒跳過舞,上次佩林遇到他的時候,只是覺得這個男人有警戒的氣味,算不上是恐懼,但他的樣子彷彿正走過一片爬滿毒蛇的密林,今天那種氣味卻變成了原先的十倍。 “光明眷顧你,佩林大人,”多布蘭一邊說著,一邊側過了頭,“我能和你單獨談談嗎?” 佩林將那本書放在椅子旁邊的地板上,指了指對面的一把椅子。 “光明照耀你,多布蘭大人。”如果這個人想要正式談話,佩林可以和他正式談話,但那是有限制的。 “無論你要說什麼,我的妻子都可以聽,我不會對她隱瞞任何秘密,而羅亞爾是我的朋友。”

佩林能感覺到菲兒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突然間,她的氣息幾乎壓倒了他。不知為什麼,佩林想到了她對他的愛,當她在最溫柔的時候,當她將最激情的吻給他的時候,那種幾乎讓他暈眩的芬芳。佩林想命令多布蘭離開——也讓羅亞爾和蘇琳離開。如果菲兒有了這樣的氣息,他肯定能讓她回心轉意,但那個凱瑞安人已經坐下了。 “一個可以信任妻子的男人,佩林大人,就是擁有比財富更珍貴的寶藏。”但多布蘭還是將菲兒審視了一會兒,才繼續說道:“今天,凱瑞安承受了兩個災難。今天早晨,馬林金大人被發現死在床上,看樣子是被毒死的。之後不久,麥朗大君在街上被一名小賊刺死了,在聖光節發生這樣的事是很不尋常的。” “為什麼你要把這種事情告訴我?”佩林緩緩地問。

多布蘭攤開雙手,“你是真龍大人的朋友,而他不在這裡。”他猶豫著,當他再次開口時,每一個字彷彿都是被強逼出來的。 “昨晚,克拉瓦爾和一些小家族的客人共進晚餐——達甘瑞、索連德、安那林、奧斯林等等。這些家族都不大,但他們數量眾多,他們在討論與賽甘家族聯盟,支持克拉瓦爾登上太陽王座,克拉瓦爾並沒有刻意隱瞞這次聚會。”他又停了一下,認真地審視著佩林。無論多布蘭看見了什麼,他似乎是認為需要對佩林進行更多的解釋。 “這是最危險的,因為馬林金和麥朗都想要得到太陽王座,而如果他們知道克拉瓦爾也想要,他們兩個都會將克拉瓦爾悶死在枕頭里。” 佩林終於明白了,但他不明白這個人為什麼要如此旁敲側擊地說出自己的推斷。他希望菲兒能說話,菲兒在這種事情上比他要擅長得多。他從眼角向菲兒望過去,看見菲兒又把頭埋在棋盤上,不過菲兒似乎也在從眼角看著佩林。 “如果你認為克拉瓦爾犯下了罪行,多布蘭大人,你應該去找……去找魯拉克。”佩林本想說貝麗蘭,但還沒等他說出口,嫉妒已經在菲兒的氣息中變強了。

“那個艾伊爾野蠻人?”多布蘭哼了一聲,“我還不如去找貝麗蘭,但那並不會有用。我承認那個梅茵婊子知道如何管理一座城市,但她把每一天都當成了聖光節,克拉瓦爾會把她切成碎片,和胡椒一起炒熟。你是轉生真龍的朋友。克拉瓦爾——”這一次,他停了下來,因為他終於發現貝麗蘭沒敲門就走進了房間,她的手臂中還捧著一根用毯子裹起來的細長東西。 佩林已經聽到了門栓轉動的聲音,並且看見了貝麗蘭——這個女人的胸部有一半都露在衣服外面。怒火幾乎掃光了佩林腦子裡的一切,這個女人竟然徑自走進他的房間,當著他妻子的面向他賣弄風騷?他怒不可遏地站起身,兩隻手掌狠狠地拍在一起:“出去!出去,女人!現在就出去!否則我就把你扔出去,我會把你遠遠地扔出去,遠得讓你可以在途中彈起來兩次!”

貝麗蘭嚇得掉落了手中的東西,睜大眼睛後退一步,但她並沒有離開。佩林在喊出最後一個字的時候,才意識到所有人都在看著他。多布蘭的臉上一片冷漠,但他的氣味顯得相當困惑——就像是一片平原上冒出的一座石峰那樣明顯。羅亞爾的耳朵像錐子一樣僵硬地直立著,下巴幾乎鬆垮到了胸口,而菲兒帶著那種冷冷的微笑……佩林完全不明白。他覺得應該能聞到嫉妒的巨浪,但為什麼她的氣息中只有強烈的傷痛? 佩林忽然看到貝麗蘭掉在地上的東西。那條毯子已經攤開,露出蘭德的劍和那條有龍形帶扣的腰帶。蘭德會把這些丟下就離開嗎?佩林喜歡將事情都認真思考一遍——一個人在匆忙的時候,往往會在無意中傷害到別人。那把劍躺在地上,如同一根閃電。匆忙行事是愚蠢的,這在鍛鐵時會做出次級品,但佩林的毛髮已經豎立起來,一聲咆哮在他的喉頭深處響起。 “她們抓走了他!”蘇琳突然發出駭人的哀嚎。她仰起頭,緊閉起雙眼,淒厲地痛哭起來,她的哭聲已經足以讓佩林渾身顫抖了。 “兩儀師抓走了我的首兄弟!”她的臉頰上滿是淚光。 “鎮靜,好女人,”貝麗蘭堅定地說,“到裡面的房間去,鎮靜下來。”然後她又對佩林和多布蘭說道:“我們不能允許她將訊息傳播——” “你沒認出我,”蘇琳狂野地吼道,“我的衣服和頭髮變了。如果再這樣說我,彷彿我完全不存在,我會讓你嚐嚐魯拉克在提爾之岩讓你經歷過,而且現在理應繼續經歷的一切。” 佩林與多布蘭和羅亞爾交換了一個困惑的眼神,他甚至還和菲兒對望了一眼,只是菲兒立刻又把目光轉到了一旁。貝麗蘭的臉色則變得乍紅乍白,她的氣息則變得羞辱、軟弱和渺小。 沒等其他人有所動作,蘇琳已經大步走到門口,一把拉開了房門。多布蘭剛一邁步,卻有一名黃頭髮的年輕槍姬眾正從門口走過,她的臉上還帶著興致盎然的笑容。 “你給我正經一點,魯安!”蘇琳喊道。她的雙手似乎在飛快地做著動作,只是被她的身體擋住了,讓房間裡的人看不見她做了什麼。魯安的笑容立刻就消失了。 “告訴南蒂拉,她必須立刻到這裡來,還有魯拉克。帶我的凱丁瑟來,還有剪頭髮的剪刀,快!你到底是法達瑞斯麥還是山馬塔!?”黃發槍姬眾立刻向前衝去。蘇琳滿意地一點頭,然後轉回身,回手用力將房門摔上。菲兒吃驚地倒抽一口氣。 “光明護佑我們,”多布蘭呻吟道,“她竟然對艾伊爾人那樣說話,那個女人一定是瘋了,我們一定要先把她綁起來,塞住嘴巴,然後再考慮該怎樣和艾伊爾人交代。”他說話的時候,就已經從外衣口袋裡抽出一條暗綠色的手絹,看樣子是要立刻把他的話付諸實施。但佩林捉住了他的手臂。 “她是艾伊爾人,多布蘭,”貝麗蘭說道,“一名槍姬眾,我只是不明白她為什麼會成為一名侍女。”但蘇琳立刻就警告地瞪了貝麗蘭一眼。 佩林緩緩地籲出一口氣,他本來還想要保護這名白髮的老女人,不讓她受到多布蘭的傷害。那名凱瑞安人帶著懷疑的神情看著佩林,稍稍抬起拿著手絹的手。很顯然的,他還在想捆綁和堵蘇琳的嘴。佩林站到他和蘇琳之間,從地上撿起蘭德的劍。 “我想確認。”突然間,佩林發覺自己距離貝麗蘭已經很近了。貝麗蘭正不安地瞥著蘇琳,並一點點向他靠近,彷彿是在尋求他的保護。但貝麗蘭的氣息中只有果決,並沒有不安,聞起來,就像是一名獵人。 “我不喜歡立刻就得出結論。”佩林一邊說著,一邊走到菲兒身邊,他的步伐並不快,就像是一名要走到妻子身邊的男人。 “這把劍並不能真正證明任何事情。”菲兒站起身,繞過桌子,從羅亞爾的手肘後面望著棋局。貝麗蘭則又向佩林靠了過來,她仍然在用畏懼的目光看著蘇琳,身上也仍然沒有一絲畏懼的味道。她伸出手,彷彿是要抱住佩林的手臂。佩林跟在菲兒身後,盡量顯出不經意的樣子。 “蘭德說過,三名兩儀師不能傷害他,只要他保持警戒。”菲兒從桌子的另一邊轉過去,重新坐回椅子裡。 “我知道,他從不會讓超過三名兩儀師靠近他。”貝麗蘭跟著他,用哀怨的眼神望著他,同時又用害怕的眼神望著蘇琳。 “他離開的那一天,我被告知只有三名兩儀師來見他。”佩林跟隨菲兒的腳步加快了一點,菲兒又從椅子里站起來,回到羅亞爾身邊,羅亞爾將腦袋埋在手臂裡,發出一陣呻吟——對巨森靈而言只是低聲的呻吟。貝麗蘭圓睜著雙眼,追在佩林身後,像極了一名尋求保護的女人。光明啊,但她的氣味中只有決心! 佩林轉過身,面對著貝麗蘭,用僵硬的手指杵在她的胸口,讓貝麗蘭發出了一聲尖叫。 “就停在這裡!”他忽然又意識到自己的手指碰到了什麼地方,急忙將手抽開,彷彿被火燒了一樣。但他仍然保持著語氣的嚴厲,“就停在這裡!”他從貝麗蘭面前退開,凶狠的眼神幾乎能瞪裂石牆。他明白為什麼菲兒的嫉妒已經像閃電一樣充滿了他的鼻腔,但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她的氣息比以前更加痛苦? “極少有男人能讓我遵從,”貝麗蘭低聲笑著,“但我想,你是一個。”她的表情和語氣——更重要的,是她的氣味——變得嚴肅了,“我剛才去真龍大人的住所搜檢了一番,因為我感到害怕。所有人都知道兩儀師來到這裡的目的是護送他去塔瓦隆,我不明白她們為什麼會放棄。這段時間裡,我和兩儀師進行過不下十次的會面,她們告訴我在他隨她們返回白塔之後我要做什麼,她們似乎對此非常確定。”貝麗蘭猶豫了一下,雖然她沒有看菲兒,佩林卻覺得她是在考慮是否應該在菲兒面前說出某件事。也許貝麗蘭針對的是多布蘭,但更像是菲兒,那種獵人的氣味又出現了。 “她們給我強烈的暗示,似乎我應該返回梅茵,如果我不這樣,我也許會被兩儀師護送回去。” 蘇琳悄聲嘟囔了幾句,但佩林能夠聽得很清楚:“魯拉克是個傻瓜,如果她真的是他的女兒,他一定會任何事都不做,先好好抽她一頓。” “十次?”多布蘭說,“只有一位兩儀師來見過我。當我向她表明,我已經向真龍大人宣誓效忠的時候,我覺得她很失望。但不管是十次還是一次,克拉瓦爾一定是關鍵。她像其他所有人一樣,知道真龍大人要把太陽王座送給伊蘭·傳坎。”多布蘭的面孔扭曲了一下,“伊蘭·達歐崔,這才應該是她的名字,塔林蓋爾應該堅持讓摩格絲嫁入達歐崔家族,而不是他入贅傳坎家族,是摩格絲需要他,而不是他需要摩格絲。嗯,不管是伊蘭·傳坎,還是伊蘭·達歐崔,她遠比克拉瓦爾更有權利繼承這個王座,但我相信,是克拉瓦爾殺了馬林金和麥朗,以掃清她登上王座的障礙,如果她認為真龍大人會回來,她絕不敢這麼做。” “這就是原因所在了。”貝麗蘭的額頭上出現了一道焦急的小皺紋,“我有證據,克拉瓦爾讓一名僕人將毒藥放進馬林金的酒裡——她做事很粗心,而我帶來了兩名優秀的捕賊人,但我原先還不知道是為什麼。”她微微低下頭,接受了多布蘭讚賞的目光。 “她要為此而被吊死——如果有辦法能讓真龍大人回來的話。如果他回不來,恐怕我們都要開始考慮該怎樣才能活下去了。” 佩林的手緊握在野豬皮的劍鞘上,咆哮道:“我會把他帶回來。”丹尼和其他兩河人肯定還在前來凱瑞安的半路上,他們要受到馬車的拖累,但他還有狼群。 “即使我必須一個人去,我也要帶他回來。” “不是一個人,”羅亞爾的語氣如同岩石般堅硬,“只要有我在,你就永遠不是一個人,佩林。”他的耳朵突然困窘地動了動,任何人看到他勇敢的樣子,似乎都會讓他覺得困窘,“畢竟,如果蘭德被關進白塔,我的書就不會有圓滿的結局了。如果我不在場,我也就無法記錄他被援救的過程。” “不會只有你們,巨森靈,”多布蘭說,“明天我就能召集五百人。我們需要多大力量才能對抗六名兩儀師,我不知道,但我會遵守我的誓言。”他看了蘇琳一眼,那塊手絹仍然被捏在他手裡。 “但我們對野蠻人能有多少信任?” “我們對毀樹者能有多少信任?”索瑞林用像她一樣又老又硬的聲音說道,她沒敲門就走進房間,魯拉克跟在她身邊,帶來一股嚴峻的氣息。他們身後是艾密斯,在她的白髮中間,那張顯得過於年輕的面孔比任何兩儀師更加冰冷。然後是渾身噴湧著殺人怒火的南蒂拉,她拿著一隻灰色、棕色和綠色的包裹。 “你們已經知道了?”佩林難以置信地問。 南蒂拉將那隻包裹扔給蘇琳。 “你應該承擔義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幾乎有四個半星期了,即使是奉義徒也認為你的自尊太強了。”那兩個女人消失在臥室裡。 艾伊爾人一進門,佩林開口說話的時候,立刻從菲兒身上聞到氣惱的氣味。 “槍姬眾手語。”菲兒低聲說道。她的聲音非常低,房裡只有佩林的耳朵能聽到。佩林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但菲兒只是顯出一副關心棋局的樣子。為什麼菲兒一直都對這件事不理不睬?她能給出很好的建議,而且無論她願意說什麼,他都會非常高興。菲兒這時放下一粒棋子,朝羅亞爾皺皺眉,巨森靈正專心看著佩林和其他人。 佩林努力克制住嘆氣的衝動,用平板的聲音說道:“我不在乎誰信任誰。魯拉克,你願意派遣你的艾伊爾人對抗兩儀師嗎?她們有六個,十萬名艾伊爾人會讓她們寸步難行。”從他嘴裡說出的這個數字讓他眨了眨眼——一萬人就已經是一支規模不小的軍隊了——十萬是魯拉克說過的人數,佩林看到過丘陵地帶的艾伊爾營地,所以他相信魯拉克的說法。但讓他驚訝的是,魯拉克的氣息中出現了猶豫。 “這麼多人是不可能的。”部族首領緩緩地說。他又停了一下,才繼續說道,“跑者們今天早晨來了。沙度正從弒親者之匕山脈向南進軍,已經進入凱瑞安的核心地區,我必須有足夠的軍力阻止他們。現在還不能確定他們的目標就是這裡,但如果我讓如此眾多的槍矛離開,我們可能就要把以前做過的事重新做一遍。至少,那時沙度會在我們回來之前洗劫這座城市。有誰能知道,他們會在這裡前進多遠,有多少人會被他們當成奉義徒擄走?”當魯拉克說出最後這句話時,他身上散發出強烈的輕蔑氣息,但佩林並不太明白他在說什麼。和阻止蘭德被囚禁在塔瓦隆相比,需要重新征服多少地方,甚至是有多少人會死去(但佩林極不願意想到這個),都不再是重要的事情了。 索瑞林一直在審視佩林,智者們的眼睛經常會讓佩林想到兩儀師——她們都會把你稱量到每一盎司、每一寸。索瑞林讓佩林覺得自己如同一架被拆開的舊犁——每根釘子都被重新檢查過,以確定是否應該修理或更換。 “把一切都告訴他,魯拉克。”索瑞林厲聲說道。 艾密斯將一隻手放在魯拉克的手臂上,“他有權利知道,我心中的陰涼,他是蘭德·亞瑟的兄弟。”艾密斯的聲音很溫柔,但她的氣味很堅定。 魯拉克用嚴峻的目光看了智者們一眼,然後又輕蔑地看了多布蘭一眼,最後他站直了身體。 “我只能帶領槍姬眾和斯威峨門。”他彷彿寧可失去一隻手臂,也不願意說出這些話,“其他人之中有太多不願和兩儀師進行槍矛之舞。”多布蘭的嘴唇輕蔑地彎曲起來。 “有多少凱瑞安人願意與兩儀師開戰?”佩林平靜地問,“六名兩儀師,我們除了鋼鐵之外,一無所有。”魯拉克能聚集起多少槍姬眾和那些斯什麼的人?沒關係,他至少還有狼群。有多少狼會死去? 多布蘭的嘴唇恢復了平直。 “我會的,佩林大人。”他堅定地說道,“我和我的五百人,如果是六名兩儀師的話。” 索瑞林就連笑聲也顯得相當老辣:“不要害怕兩儀師,毀樹者。”突然間,一點火焰出現在她面前。她能導引! 當他們開始製定計劃時,索瑞林讓那團火焰消失了,但它仍然留在佩林的記憶中。微小、虛弱、閃爍不定,但它比發出了比號角更強的宣戰號令,號令著一場劍拔弩張的戰爭。 “如果你合作,”蓋琳娜用安慰的聲音說,“你的生活會變得更加愉快。” 這名女孩陰沉地盯著蓋琳娜,在凳子上動了動身子,仍然顯得有點痛苦。她沒有穿外衣,但她的身上在不停地流汗,這座帳篷一定很熱,蓋琳娜有時候會完全忘記氣溫。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她對這個明,或者是伊爾明黛達,或者是叫其他什麼名字的女孩很好奇。蓋琳娜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她的衣著完全像是個男孩,那時她總是和奈妮薇·愛米拉及艾雯·艾威爾在一起,還有伊蘭·傳坎,不過另外那兩個女人是和蘭德綁在一起的。第二次,伊爾明黛達成為蓋琳娜所痛恨的那種女人——虛榮、矯揉造作。那時她幾乎是處在史汪·桑辰的個人保護之下,這只是讓蓋琳娜更加恨她。蓋琳娜完全想像不出,愛莉達怎麼會那麼愚蠢,竟然允許她離開白塔。這個女孩的腦子裡到底有些什麼信息?也許不該讓愛莉達立刻就得到她。在白塔正確地使用這個女孩,她能幫助蓋琳娜將愛莉達變成一隻被網住的燕子。因為奧瓦琳的關係,愛莉達已經變得強壯,能夠和奧瓦琳一起堅定地控制住玉座的每一分權力,將愛莉達關在籠子里肯定會削弱奧瓦琳。適當地利用…… 蓋琳娜一直在感受的能流發生了一絲改變,讓她坐直了身體。 “等你進行了足夠的思考之後,我會再和你談,明,仔細地想想,一個男人能值多少眼淚。” 走出帳篷之後,蓋琳娜向那名站崗的矮壯護法厲聲說道:“這次要看緊她。”昨晚出事的時候,並不是卡利羅站崗,但蓋丁們都被嬌縱得很厲害。他們不該比士兵得到更多的優待。 蓋琳娜沒理會護法的鞠躬,離開那座帳篷後,她開始尋找蓋溫。自從蘭德被捕之後,那個年輕人就變得孤僻而沉默。蓋琳娜不想因為蓋溫要為他母親進行愚蠢的複仇,而把一切事情搞糟。她看見蓋溫正騎在馬上,在營地邊緣和一群自稱為青年軍的男孩說話。 因為必要的原因,她們今天提早了宿營時間。下午的太陽讓帳篷和路邊的馬車投下長長的影子。起伏不定的原野和低矮山丘包圍著這片營地,視野中只有幾叢零散的矮小灌木。除了使節團中的六名兩儀師之外,這裡還有另外三十三名兩儀師,以及她們的僕人和護法——其中有九個人是綠宗的,只有十三名紅宗,其餘的則屬於白宗,奧瓦琳原先的宗派。即使不算上蓋溫和他的士兵,這也是一片相當大的營地了。一些姐妹也走出了帳篷,或是在探頭向外觀望,她們也感覺到了蓋琳娜所感覺到的事情。眾人注意力的焦點落在七名兩儀師身上,其中六個人坐在圍繞一隻銅箍箱子的凳子上,那隻箱子放在仍然能完全被西斜的太陽照射到的地方。第七個人是布蓮安,自從蘭德在昨晚被放回這口箱子中之後,她就不曾遠離過這只箱子。她們在離開凱瑞安後,蘭德曾經被允許出來走動過一次,但蓋琳娜懷疑布蓮安要讓蘭德在剩下的旅途中都被塞在這只箱子裡。 這名綠宗兩儀師一看見蓋琳娜走過來,就立刻迎了上去。布蓮安通常都很漂亮,她皮膚白皙,臉孔輪廓是優雅的卵圓形,但現在,她的臉頰變成了深紅色,從前一晚到現在,她的臉色一直都是這樣。她那雙可愛的黑眸也被鑲了一圈紅邊。 “他又在妄圖打破屏障了,蓋琳娜。”憤怒混合著對那個男人的輕蔑,讓布蓮安的聲音變得渾濁而沙啞,“他一定要再次受到懲罰,我想成為那個懲罰他的人。” 蓋琳娜猶豫著。懲罰明的效果會好很多,這樣可以對蘭德產生震懾作用,昨晚看見他看到明遭受懲罰時,肯定是被強烈地激怒了(明會遭受懲罰,是因為她看見蘭德被懲罰時,突然開始拼命地掙扎和反抗)。這起意外的起因是蘭德發現明在營地裡,那時看守明的護法粗心地允許明走進帳篷外的夜色裡,而不是將明緊緊地看守在帳篷之中。但又有誰能想到,已經被屏障並且受到嚴密監押的蘭德會變得那樣瘋狂?他不僅是打破了屏障,而且還徒手殺死了一名護法,並且用那名死護法的劍重傷了另外一名護法,最後那名受傷的護法也在治療中死去。而這一切都發生在姐妹們克服了驚駭之心後,連忙用至上力把他捆了起來的短暫時間內。 依照蓋琳娜的意思,她在幾天前就會聚集起其他紅宗姐妹,將蘭德馴禦了,但這麼做是被禁止的,所以她只能將蘭德完整無缺地送去白塔。然而,這樣做的前提是蘭德必須表現出足夠的禮貌。蓋琳娜更在意的是做事的效果,如果將明牽出來,讓蘭德聽到明的哀嚎和哭泣,讓他知道是因為他的所作所為才會讓明如此受苦,這樣做肯定會達到最好的效果。但恰巧那兩個死掉的護法都是布蓮安的,大多數姐妹都認為布蓮安有這樣的權利,而且蓋琳娜自己也想讓這名像布娃娃一樣可愛的伊利安綠宗兩儀師盡快擺脫掉她的憤怒,如果這張瓷器般的臉能在剩下的路途中恢復白皙和光潤,一定會好看得多。於是蓋琳娜點了點頭。 當光線突然射進箱子裡的時候,蘭德眨了眨眼,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他知道即將來臨的是什麼。路斯·瑟林陷入了死寂的平靜。蘭德吃力地維持著虛空,但他被拖出箱子,拉直身體時,他很清楚自己的肌肉正在痙攣、呻吟。他咬緊牙關,竭力不在這種對他來說像正午時分一樣強的陽光中瞇起眼睛。和箱子中相比,外面的空氣真是清爽宜人,被汗水濕透的襯衫緊貼在身上,上面仍然有汗滴在流。沒有繩索捆住他,但他一步都邁不出去,而如果不是被至上力支撐住,他立刻就會跌倒在地上。直到他看清楚太陽已經西斜了多少,他才知道自己的腦袋已經在雙膝中夾了多長時間,那時他的全身都窩在由他的汗水形成的水窪裡。 他對太陽的注意並沒有持續多久,很快的,他的目光就落在站到他面前的布蓮安身上。這名矮小、苗條的女人抬起頭盯著他,黑眼睛裡充滿了怒火,讓他幾乎又打了個哆嗦。和昨晚不一樣,這個女人甚麼話都沒說,直接就開始了。 看不見的能流抽在他的肩膀上,第二記是在胸口上,第三記在大腿後面。虛空破碎了。風之力,只是風之力。這樣說聽起來似乎比較輕柔一點,但每一擊都像是被鞭子抽中,揮舞鞭子的手臂比任何男人的手臂都更加強壯。在布蓮安開始之前,他從肩膀到膝蓋的所有地方都已經佈滿了鞭痕。他能感覺到它們,並不是他所希望的那種模糊感覺。即使被裹在虛空中,他仍然想要哭泣,而在虛空消失之後,他只想嚎叫。 但他只是咬緊了牙,有時候,他的牙齒縫裡會迸出一陣咕噥聲。每次發出這種聲音,布蓮安的力量都會加倍,彷彿是想听到更多的聲音。他拒絕屈從,每次被這種看不見的鞭子抽中,他都無法阻止身體的顫抖,但除此之外,他什麼也不會給她的。他死死地盯著她的雙眼,拒絕移開目光,拒絕眨眼。 我殺死了我的伊琳娜。每次鞭子落下,路斯·瑟林都會發出哭嚎。 蘭德也在進行他自己的懺悔。痛苦抽打著他的心口,那是因為對於兩儀師的信任。火焰灼燒著他的後背。絕不再信任,一絲一毫也不會。剃刀在刮削他的骨肉。這全都是因為對兩儀師的信任。 她們以為她們能讓他屈服,她們以為她們能讓他匍匐在愛莉達腳下!他讓自己做出一生中遇到的最困難的事情——他露出了微笑。雖然那微笑只是停留在嘴唇上,但他看著布蓮安的眼睛,微笑著。布蓮安睜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冷氣,鞭打從所有方向上同時而至。世界似乎充滿了痛苦和火焰,他看不見,只能感覺。痛苦和灼燒。不知為什麼,他知道自己的雙手正在那種看不見的綁縛中不受控制地顫抖。但他已經將全部意志集中在緊咬的牙關上。我要……不能喊出來!我不會喊出……!絕不再……一絲……一絲一毫!絕不……!我不會!絕不!絕不!絕不! 他在急促地呼吸著,空氣激烈地湧進他的鼻腔。他的全身都在抽搐,經歷過一次次脈動的火焰,但鞭打停止了,就像它開始時那樣突然——他身體中的一部分本以為永遠不會結束的,終於結束了。他嚐到了血腥味,意識到他的下巴幾乎像他身體的其他地方一樣痛。很好,他沒喊出來,他臉部的肌肉糾結成僵硬的疙瘩。如果他要張開嘴,一定會費很大的力氣。 視覺是最後才恢復的,即使當他能看見的時候,他還在懷疑是不是痛苦讓他產生了幻覺。在那些兩儀師中間站立著一隊智者,她們整理著披巾,用她們能聚集起來的全部傲慢望著那些兩儀師。當他相信她們是真實存在的時候(或者他真的是在做夢,蓋琳娜正在他的想像中說話),他的第一個念頭是得救了。智者們終於……這是不可能的,但她們也許能……然後他認出了那名正在和蓋琳娜說話的女人。 瑟瓦娜向他走了過來,一絲微笑掛在那雙豐滿而貪婪的嘴唇上。在金發的映襯中,那雙淡綠色的眼睛正從一張美麗的面孔上望著他。與其盯著那張面孔,蘭德更寧願看著一匹發狂的狼。她的站姿有點奇怪——稍稍向前靠過來,肩膀挺起。她在看著他的眼睛。突然間,雖然全身都在疼痛,但他非常想笑。也許他已經笑出來了,只是他不確定從自己嘴唇間出來的聲音到底算什麼。他是一名囚犯,剛剛被狠狠地鞭打過一頓,傷口發出火燒般的疼痛,汗水在蟄刺全身的每一個地方。他相信,面前的這個女人痛恨他,將他視為殺死愛人的仇敵,但這個女人正在確認他是否在從她的衣領中窺看她的胸部! 緩緩地,瑟瓦娜用一根指甲劃過他的喉嚨——在他的脖頸上劃了一個圈——彷彿是在想像割掉他的腦袋。當然,為了庫萊丁,這個女人肯定想這樣做。 “我已經見到他了。”瑟瓦娜說著,滿意地嘆了口氣,並伴隨著一陣滿意地微微顫抖著,“你們履行協議中你們的部分,我履行我的部分。” 兩儀師立刻又把他折疊起來,讓他以頭被夾在膝蓋中的姿勢回到箱子裡,窩在那一片汗水之中。箱蓋被關上,黑暗包圍了他。 直到此時,他才開始活動下巴,讓自己能張開嘴,顫抖地呼出一口氣。他一直都無法確定自己是否能堅持不哭出來。光明啊,但他真的像是在被火燒一樣! 瑟瓦娜在這里幹什麼?她們有什麼樣的協議?能知道白塔和沙度之間有協議就很夠了;現在還不是為這種事擔心的時候。現在他要擔心的是明,他必須奪回自由。她們已經在傷害明了。這個心思是如此強烈,幾乎大過了肉體的痛苦——幾乎。 在這種情況下建立虛空絕不是件容易的事,但他最終還是將自己包裹在虛空裡,向陽極力伸展……他發現路斯·瑟林在做和他一樣的事,如同兩雙手在摸索著,要抓住只有一雙手能抓住的東西。 燒了你!蘭德在腦海中咆哮著。燒了你!為什麼你不能跟我合作一次,而不是對抗我! 你跟我合作!路斯·瑟林喊了回去。 蘭德幾乎在震驚中失去了虛空。這次絕對沒錯。路斯·瑟林聽到了他,並做出了回答。我們可以合作,路斯·瑟林。蘭德不想跟這個人合作,蘭德想把他趕出自己的腦海。但明也被抓了。還有多少天他們就會被帶到塔瓦隆。他相信,如果她們將他帶到了那裡,他就不會再有機會,永遠不會再有。 一個不確定的、但也不是瘋狂的笑聲回應了他。合作?又是一陣笑聲,這次充滿了瘋狂。合作,無論你是誰。聲音和路斯·瑟林消失了。 蘭德顫抖著,跪在箱子裡,更多的汗水滴進正浸泡著他頭部的水窪。他在顫抖著。 他緩緩地向陽極力伸展過去……又遇到了那道屏障。他緩慢而輕柔地感覺著屏障,直到平滑的阻礙突然變成了六個點,六個柔軟的點。 柔軟的,路斯·瑟林喘息著說。因為有她們在,維持著這個緩衝。它們被固定住之後,就會變得堅硬。它們還是柔軟的時候,沒有任何辦法,但如果它們被固定住,我就能拆開這個網,只要我有足夠的時間。他又停了下來,許久沒再說話,甚至讓蘭德以為他又消失了,忽然,他又耳語道,你是真的嗎?然後,他真的消失了。 蘭德小心翼翼地沿著屏障感覺著那些柔軟的點。六名兩儀師。需要時間?直到現在,它們還從沒有被固定過……已經過了多久?六天?七天?八天?不行,他不能等太久,每一天都會讓他更靠近塔瓦隆。明天,他會再次嘗試打破屏障,那就像是他用兩隻手拍打岩石,但他必須用全部力氣去拍打。明天,當布蓮安鞭打他的時候——他相信鞭打他的人一定會是布蓮安,他會對她微笑,然後當痛苦加劇的時候,他會發出尖叫。後天,他將要做的會僅止於碰這個屏障,頂多讓她們感覺到他在碰它,不會再做更多了,而且不論之後她們會不會再懲罰他,他也不會再去碰第二次。也許他可以向她們要水喝,她們在黎明時給了他一些水,但他已經渴了。即使她們讓他一天不止喝一次水,求她們給水喝也是一件很自然的事。如果他還被關在箱子裡,他可以乞求她們讓他出來。如果她們認為他還沒接受教訓,她們就不會讓他出來。想到還要在箱子裡滯留兩三天,勒緊的肌肉又開始抽搐。這裡沒有任何可以挪動的空間,而他的身體已經疲憊不堪。兩或三天,她們會相信他已經屈服,他會表現出恐懼的樣子,避免去看任何人的眼睛。他將成為一個可以隨意被放出箱子的可憐人,更重要的是,他將成為一個她們不需要嚴密看守的可憐人。也許到那時,她們就會認為不需要六個人維持屏障,她們會將屏障固定住,或者……或者出現別的疏失。他需要她們的疏失! 這是一個絕望的想法,但他卻發覺自己在笑,而且無法停下來。他無法停止去感覺那道屏障,如同一個瞎子在拼命地用手指摸索一片平滑的玻璃。 蓋琳娜皺起眉看著那些艾伊爾女人,直到她們登上一座小山,又消失在山丘背後。除了瑟瓦娜之外,那些人都能導引,其中有幾個相當強大。毫無疑問,瑟瓦娜認為只要有十來個野人圍繞在身邊,她就是安全的。真是有趣的想法,這些野人根本就是靠不住的。再過幾天,她會再次利用他們——瑟瓦娜所謂“協議”的第二部分——蓋溫·傳坎不幸的死亡,連同他的大部分青年軍。 回到營地中心,蓋琳娜發現布蓮安還站在那個裝著蘭德的箱子前面。 “他真的在哭泣,蓋琳娜。”布蓮安激動地說道,“你能聽到嗎?他真的……”突然間,淚水從布蓮安的臉上落下。她也在無聲地哭泣,她的雙手緊抓著裙子。 “到我的帳篷裡來,”蓋琳娜安慰地說,“我有一些不錯的藍莓茶,我還可以在你的眼眉上敷一塊涼濕巾。” 布蓮安在淚水中露出微笑,“謝謝你,蓋琳娜,但我不能。瑞山和巴託一定在等我,他們肯定比我受了更多的苦,他們不僅會感覺到和我一樣的苦楚,還會因為我在受苦而更加痛苦,我必須去安慰他們。”她感激地握了握蓋琳娜的手,就走開了。 蓋琳娜看著這只箱子,又皺起眉。蘭德似乎的確在哭泣,但也很像是在笑,雖然她並不相信他笑得出來。她抬起頭向布蓮安望去,那名綠宗兩儀師剛剛消失在她的護法的帳篷裡。蘭德會哭泣的,她們還要再過兩個星期才能到塔瓦隆,舉行愛莉達計劃中的凱旋式——至少還要有二十天。從現在開始,不管布蓮安是否願意再做下去,他都要在每天黎明和日落時接受懲罰。當蓋琳娜把他帶到白塔時,他會親吻愛莉達的戒指,聽從命令說話,當他不被需要的時候溫順地跪在角落裡。蓋琳娜瞇起眼睛。她要自己去喝藍莓茶了。 當她們走進林地時,瑟瓦娜轉身面對其他人,並對於自己能夠如此平心靜氣地看待身邊這些大樹暗自得意。翻越龍牆之前,她從未看過這麼多樹。 “你們有沒有看清楚她們束縛他的手段?”她問道,同時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像是在問一件她早已經完全掌握的事情。 賽萊維看了看其他人,她們都向她點點頭。 “我們可以做出她們所做的一切編織。”賽萊維說道。 瑟瓦娜點著頭,用手指撫摸著口袋裡的那隻小石匣。那名將這個給她的奇怪濕地人說她在這樣的時候就應該使用它,當蘭德被俘虜的時候。直到她真正看見他之前,她都在打算這樣做,但現在,她決定把這個匣子丟開。她當過一位部族首領的寡婦,那個男人進入過魯迪恩;然後她成為了一個自稱為首領的男人的寡婦,其實那個男人並沒有進入魯迪恩。現在,她要成為卡亞肯的妻子,艾伊爾的每一根槍矛都會向她拜倒。她的指尖仍然存留著蘭德脖頸的感覺,那時她的指尖正在畫出一隻項圈的形狀——一隻將被套在蘭德脖子上的項圈。 “是時候了,迪賽恩。”她說道。 不出所料,迪賽恩驚訝地眨了眨眼,在隨後的時間裡,她只來得及發出一聲尖叫。迪賽恩一直在因瑟瓦娜的位置而滿腹牢騷,瑟瓦娜卻一直沒時間理會她。除了迪賽恩之外,在場每個人都已經堅定地支持著瑟瓦娜,別的地方還有更多支持者。 瑟瓦娜專注地看著其他智者們的所作所為。至上力總是令她感到痴迷,所有這些事情都顯得如此不可思議,如此功效卓著。她們必須讓其他人能夠看出,只有至上力能讓迪賽恩變成這樣。瑟瓦娜覺得這實在是令人吃驚——一具軀體被撕裂的時候,隻流了這麼一點血。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