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6·混沌之王

第36章 第三十章再次治療

有什麼東西撞擊到奈妮薇固定在洛根和真源之間的那面盾牌上,盾牌開始彎曲,編織在崩潰的邊緣顫抖。奈妮薇讓陰極力湧過自己的身體,甜蜜的感覺幾乎變成了痛苦,她將每一根魂之力的絲線都編入了那面盾牌。 “快去,伊蘭!”她已經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在尖叫了。 光明照耀伊蘭,她毫不遲疑地從椅子裡跳起來,全速沖出了房間。 洛根連一根髮絲都沒動過,他的眼睛看著奈妮薇,裡頭閃耀著光芒。光明啊,他是如此巨大。她向腰間的小刀摸去,又意識到這是多麼荒謬,洛根一滴汗都不用出,就能將她的小刀奪走。洛根的肩膀突然變得如同山峰一樣巨大,她急忙分出一些風之力,將洛根捆在椅子裡,緊緊地捆住他的手腳。洛根仍然很高大,但突然間,他似乎已經恢復成原先的樣子,完全可以被控制住。只是在這時,她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削弱了屏障的力量,但已經不能再多導引一絲陰極力了。她已經……陰極力所造成的、純粹的生命喜悅是如此強大,讓她幾乎有要哭的感覺。洛根卻在向她微笑。

一名護法探頭進來,那是一名黑髮男人,有高大的鼻子,一道深深的白色傷疤橫貫了他瘦削的下巴。 “有什麼問題?那名見習生跑得彷彿是剛剛坐在蕁麻里。” “一切都在控制之中。”奈妮薇冷靜地對他說,用最冷靜的語氣。不能讓別人知道,任何人都不行!她必須先把這件事告訴雪瑞安,先把那個女人爭取到她這邊來。 “伊蘭只是想起了一件剛才被她忘掉的東西。”這個藉口真夠蠢的,“你可以離開了,我很忙。” 特維爾——這是他的名字,特維爾·杜拉,波恩寧的護法。光明在上,現在想他的名字有什麼用?特維爾咧嘴向她笑了笑,帶著一點嘲諷的意味鞠了個躬,才退出門去。護法很少會容忍見習生像兩儀師一樣指使他們。 奈妮薇費了很大力氣才壓抑住自己舔嘴唇的慾望,審視著洛根。洛根的外表非常平靜,彷彿沒有感覺到任何變化。

“不必這樣,奈妮薇,你以為我會攻擊一座有幾百名兩儀師的村子?不等我邁出一步,她們就會把我削成碎片。” “安靜。”奈妮薇機械地說。她在背後摸索著,找到一把椅子,坐到上面,同時視線一直沒有離開洛根。光明啊,雪瑞安怎麼還沒趕過來?雪瑞安一定要知道,這只是一起意外。她一定要知道!憤怒是唯一能讓她繼續導引的東西,她怎麼會如此不小心,就像是個瞎眼的白痴? “別害怕,”洛根說,“現在我不會反抗她們。她們正在做我想做的事,無論她們是否知道這一點。紅宗完了,在一年之內,將不會再有任何兩儀師敢承認自己是紅宗的。” “我說了,安靜!”奈妮薇喊道,“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只恨紅宗兩儀師?” “你知道,我曾經見過一個男人,他肯定會製造比我更大的麻煩。也許他是轉生真龍,我不知道。那是在我被捕之後,她們押著我穿過凱姆林街道的時候。他距離我很遠,但我看見了一……一團光芒,於是我知道了,他會撼動這個世界。雖然那時我被關在籠子裡,但我仍然止不住要笑出來。”

奈妮薇又抽出一小團用來捆住他的風之力,將它塞進他的嘴裡,洛根惱怒地沉下了臉,但這種表情立刻又消失了,不過奈妮薇不在乎。現在她安全地控制住了洛根,至少……洛根完全沒有要掙扎的意思,但這也許是因為他一開始就知道掙扎是沒有用的。但他剛才是怎麼想打破那道屏障的?那強大的推力。沒有用很長時間蓄積力量,速度也絕對不算快,幾乎就像是一個男人在活動長久沒有使用過的肌肉,用那些肌肉去推一樣東西。他不是要推倒它,只是為了試試自己的肌肉,這個想法讓奈妮薇的胃幾乎變成了冰塊。 洛根饒有興致地瞇起了眼睛,彷彿知道奈妮薇腦子裡所有的事情。這實在是讓奈妮薇感到惱火。洛根坐在那裡,嘴巴被撐開成愚蠢的樣子,被捆住、遭到屏障,而他卻是那個輕鬆自在的人。奈妮薇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一個傻瓜了?她真是不適合當個兩儀師,即使封鎖現在被打開,她也不適合,她不適合單獨處理任何事情。她們應該委託柏姬泰照看她,不要讓她走過街道的時候栽倒在泥土裡。

奈妮薇並非是有意這麼做,但這樣指責自己能讓她保持自己的怒火,直到屋門被猛力推開。站在門口的並不是伊蘭。 雪瑞安跟隨羅曼妲走了進來,她們身後是麥瑞勒、摩芙玲和塔其瑪,然後是蕾蘭、珍雅、黛蘭娜、巴蘭汀和波恩寧,之後又擠進更多的兩儀師,直到這個房間完全充滿了兩儀師。奈妮薇能夠看到門外還站著更多的兩儀師。所有站在屋裡的兩儀師都在盯著她,還有她的編織,她們的目光讓奈妮薇艱難地咽了口口水,心裡最後一點憤怒也徹底消失了,於是她的屏障和對洛根的捆綁也完全消失了。 沒等奈妮薇要求兩儀師們再把洛根屏障住,妮索已經站到她的面前。妮索的個子很矮,但她仍然對奈妮薇造成了壓迫感:“這就是你所謂的治療了他?” “她是這麼說的?”洛根的聲音裡確實是有些驚訝。

瓦瑞琳擠到妮索身邊,這位身材苗條、紅頭髮的灰宗兩儀師顯得幾乎像洛根一樣高大,“我想這大概是因為原來所有人都會誇讚她的發現,一旦那些發現沒有了,人們也不再誇她了,她就開始產生了幻想,妄想把那些稱讚再找回來。” “這就是縱容她在史汪、莉安和這傢伙身邊亂轉的結果,”羅曼妲堅定地說,“早就該告訴她,有些東西是無法治療的,早就該結束這種荒唐的行徑了!” “但我做到了!”奈妮薇大聲反對,“我做到了!請屏障他,你們必須屏障他!”她面前的兩儀師全都轉過頭去看洛根。現在奈妮薇面前也只剩下了一點空間,讓她剛好能看到洛根,洛根只是帶著溫和的表情面對所有註視他的目光,他甚至還聳了聳肩! “我想,至少我們可以先屏障他,直到我們最終確認狀況。”雪瑞安提出建議,羅曼妲點點頭。至上力光暈幾乎包圍了房裡的每一名兩儀師,一道強大的屏障圍住了洛根。羅曼妲隨後指定六名兩儀師維持住了一道稍弱一些但仍然有足夠強度的屏障。

麥瑞勒伸手抓住了奈妮薇的手臂:“請原諒,羅曼妲,我們需要和奈妮薇單獨談談。” 雪瑞安抓住奈妮薇的另一隻手臂:“最好我們不會用去太長時間。” 羅曼妲不在意地點點頭,她正皺起眉頭看著洛根,大多數兩儀師都在看著他,沒人有要離開的樣子。 雪瑞安和麥瑞勒將奈妮薇拉起來,推著她向屋門走去。 “你們要幹什麼?”奈妮薇喘息著問道,“你們要把我帶到哪裡去?”她們擠過了許多兩儀師,很多兩儀師都用犀利的目光盯著奈妮薇,許多目光還包含了責備的神色。奈妮薇只能對被她擠開的兩儀師報以歉意的表情。她不期望伊蘭能幫她,但這是她最不想見到的情景。雪瑞安和麥瑞勒用力地推著她快步前進,讓她幾次差點被自己的裙子絆倒。她回頭看了一眼,波恩寧一邊向人群裡擠著,一邊正在對伊蘭說著些什麼。 “你們要對我做什麼?”奈妮薇呻吟著說。

“我們可以讓你的一生都在盆盆罐罐中間度過。”雪瑞安一本正經地說。 麥瑞勒點點頭:“你可以整天在廁所中工作。” “我們可以每天抽你一頓鞭子。” “把你的皮剝下來。” “把你釘在桶裡,從桶壁上的洞窿裡給你餵食,直到你老死為止。” “我們只會餵你玉米粥,用尿煮成的玉米粥。” 奈妮薇的膝蓋在發抖:“這只是一起意外!我發誓!我不是有意要這麼做的!” 雪瑞安不停地用力搖晃著她:“不要傻了,孩子,也許你做了不可能的事。” “你相信我?你相信我!為什麼妮索和瓦瑞琳和——為什麼你不說些什麼?” “我說的是'也許',孩子。”雪瑞安的聲音裡毫無感情,讓奈妮薇覺得很鬱悶。

“還有另一種可能,”麥瑞勒說,“就是你的腦子已經因為過度疲憊而出了問題。”她一直瞇起眼睛盯著奈妮薇。 “告訴你一件讓你吃驚的事,其實有不少見習生,甚至是初階生都會宣稱她們重新發現了一些早已失傳的異能,或者是找到一種新的異能。當我還是初階生的時候,一名叫作愛琪珂的見習生非常相信她知道該如何飛行,所以她從白塔頂端跳了下去。” 奈妮薇感到頭暈目眩。她從一個人望向另一個人,她們到底有沒有相信她?她們真的認為是她的腦子出毛病了?光明在上,她們想對我做什麼?她竭力想找出一些言辭來說服她們——她沒有說謊,沒有瘋,她治好了洛根——但當她們快步走進小白塔時,她仍然只是在無聲地翕動著雙唇。 直到她們走進一間單獨的長形會議室,奈妮薇才意識到身後跟了一串人,另外十幾名兩儀師也走進了這個房間。妮索將雙臂緊抱在胸前,達達拉揚著下巴,彷彿是要撞破牆壁,珊妮萊、瑟瓦……除了雪瑞安和麥瑞勒之外,屋子裡全都是黃宗兩儀師。看這個房間的佈局,這裡應該是供文書員辦公的地方,而長條桌邊的那一排嚴峻的兩儀師面孔卻彷彿是在進行一場審訊。奈妮薇用力地咽了口口水。

雪瑞安和麥瑞勒讓奈妮薇站在那裡,然後走到其他兩儀師中,開始低聲地進行討論。她們全都背對著奈妮薇。當她們轉過身來的時候,奈妮薇沒有從她們的臉上看到任何表情。 “你說你治療了洛根。”雪瑞安的聲音裡帶著一絲輕蔑,“你說你治療了一名被馴禦的男人。” “你一定要相信我,”奈妮薇抗爭道,“你說過,你相信我的。”奈妮薇的屁股突然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抽了一下,把她嚇了一跳。 “記住你的身份,見習生。”雪瑞安冷冷地說,“你堅持你剛才說的事嗎?” 奈妮薇盯著那個女人,雪瑞安才是瘋狂的、搖擺不定的傢伙,但她還是努力用尊敬的聲音說:“是的,兩儀師。”達達拉重重地哼了一聲,彷彿是帆布被撕裂的聲音。 雪瑞安伸手壓下了黃宗兩儀師們發出的一陣議論聲:“你說,這是一次意外。如果是這樣,我想你就沒辦法再次證明你做到了這件事。”

“她怎麼可能?”麥瑞勒帶著愉悅的神情說。她竟然在笑! “如果她是盲目摸索出來的,她怎麼可能重複它?但除非她現在真的能重複這種治療,否則這件事就毫無意義。” “回答我!”雪瑞安喊道。那條看不見的鞭子又抽了奈妮薇一下,這次,奈妮薇努力沒有讓自己表現出任何驚惶。 “你是否還有可能記得你是怎麼做的?” “我記得,兩儀師。”奈妮薇沉著臉,準備再受一鞭,預想中的抽擊並沒有到來,但她能看見包圍雪瑞安的陰極力光暈,那團光暈讓她覺得很有威脅性。 門口發生了一場小小的騷動,卡琳亞和波恩寧擠開了黃宗兩儀師的人群,其中一個人推著史汪,另一個人推著莉安。 “她們不想來。”波恩寧用惱怒的聲音說道,“你們能相信嗎,她們竟然說她們很忙?”莉安看上去像兩儀師一樣面色冰冷,但史汪則是面色陰沉,憤怒地看著每一個人,特別是奈妮薇。 奈妮薇終於明白了。所有的事情都在她的腦子裡融彙在一起。黃宗兩儀師們的反應;雪瑞安和麥瑞勒先是相信她,後來又是不信,威脅她,鞭打她。這些只有一個目的,就是讓她憤怒,讓她可以用至上力治療史汪和莉安,讓她向黃宗兩儀師們證明自己。不,看她們的表情,她們在這裡是為了見證她的失敗,而不是成功。奈妮薇毫不掩飾地拉了一下自己的辮子,然後她又拉了一下,好讓所有人都能看清楚。她想要狠狠地抽打所有這些面孔。她想要調製一種藥劑,讓她們聞了它的氣味就會坐在地板上,像嬰兒一樣哭泣。她想揪住她們的頭髮,用她們的頭髮將她們統統勒死。她想…… “我還要忍受這種胡鬧嗎?”史汪氣憤地說,“我還有重要的工作要做,對於這種用魚腦子想出來的事——” “哦,閉嘴。”奈妮薇暴躁地說著,向前跨出一步,雙手捧住史汪的頭,彷彿是要揪斷這個女人的脖子。她竟然會相信那些胡說八道,會相信那什麼被釘在桶子裡的話!她們在玩弄她,就像是玩弄一隻木偶! 陰極力充滿了奈妮薇。她像對洛根那樣導引,混合了五種力,這次,她知道自己要找什麼,那個幾乎不存在的感覺、被切斷的感覺。用魂之力和火之力修補斷缺,然後…… 片刻之間,史汪只是盯著前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然後,陰極力的光暈包圍了史汪,一時房間裡發出了許多驚呼聲。緩緩地,史汪向前傾過身子,吻了奈妮薇的雙頰。一滴淚水從她的臉上落下,突然間,史汪失聲痛哭,身體蜷縮成一團,不住地顫抖,閃耀的光暈從她身上褪去了。雪瑞安立刻將她抱在懷裡,看上去,雪瑞安彷彿也要哭出來了。 房裡其餘的人都盯著奈妮薇。看到兩儀師平靜的面容都被震撼打破,奈妮薇感到相當滿意,但心中也難免充滿了怨懟。珊妮萊淡藍色的眼睛似乎都要從她黝黑漂亮的臉上掉下來了,妮索大張著嘴,直到奈妮薇看到她,她才急忙把嘴閉上。 “你怎麼會想到使用火之力的?”達達拉彷彿被別人捏住了嗓子,一個如此高大的女人竟然發出了尖細得刺耳的聲音。 “還有地之力?你使用了地之力,治療用的是魂之力、水之力和風之力。”這句話打開了洪水的閘門,所有的黃宗兩儀師立刻開始向奈妮薇發問,她們問的實際上是相同的問題,只是使用著不同的言辭和語氣。 “我不知道為什麼,”奈妮薇終於找機會說出一句話,“我只是覺得這樣做是對的,我幾乎總是把一切力量都用上。”她的話立刻引來一片警告。治療使用的是魂之力、水之力和風之力,在治療中進行試驗是危險的,一個錯誤不僅會殺死治療者,還會殺死病人。奈妮薇沒有做任何回答,但發出警告的兩儀師立刻都安靜了下來,一邊撫弄著自己的衣裙,用懊悔的眼神互相瞥著。奈妮薇沒有殺死任何人,而且奈妮薇治好了她們認為不可能治好的傷殘。 莉安的臉上露出了充滿希望的微笑,那種樣子卻幾乎要讓人感覺到痛苦。奈妮薇走到她面前,用微笑掩飾著自己心中的怒火。她曾經那樣向黃宗兩儀師們乞求她們吹噓的所有那些醫療技巧,恨不得向她們跪下來,而現在,她擁有的醫療技能比她們更強! “現在,小心地看著,你們不會再有機會看到它了。” 她清晰地感覺到那個切斷的地方被重新連在一起,但她仍然說不清是什麼被連了起來,這種感覺和在洛根身上不一樣,和史汪很像。就像奈妮薇一直告訴自己的一樣,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樣的。光明啊,幸好這個辦法在她們身上也有用!但這引來了一連串讓奈妮薇感到不舒服的思考。是不是有些涉及到醫療的因素在男人和女人身上肯定是不同的,她的這個辦法裡是不是有這樣的因素?也許她對醫療的了解並不比黃宗兩儀師們更多。 莉安的反應和史汪的不同。她沒有流淚,而是擁抱了陰極力,露出美麗的微笑,然後她放開至上力,臉上的微笑卻沒有消失。然後她張開手臂擁抱了奈妮薇,直到奈妮薇覺得自己的肋骨都快斷了。她輕聲地對奈妮薇說著:“謝謝你,謝謝你,謝謝你。”一遍又一遍。 黃宗兩儀師們又開始低聲地議論。奈妮薇已經準備好享受她們的讚揚了,同時她也會優雅地接受她們的道歉,這時,她聽到了她們所說的話:“……使用火之力和地之力,好像她要在石頭上鑽個洞出來。”這是達達拉的聲音。 “如果是柔和一些的碰觸,應該更好一些。”珊妮萊表示同意。 “……也許火之力能在解決心臟問題上有用處。”瑟瓦一邊說著,一邊敲著她的長鼻子。貝德梅是一名身材豐滿的艾拉非人,她的頭髮上綴著許多銀鈴鐺。她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如果地之力和風之力這樣混合,你要明白……” “……將火之力編織進水之力……” “……地之力和水之力的混合……” 奈妮薇張大了嘴。她們已經徹底將她忘記了,她們認為看過她的一次示範之後,就能做得比她更好! 麥瑞勒拍了拍奈妮薇的手臂。 “你做得非常好,”她喃喃地說道,“不要擔心,她們以後都會讚揚你的。但現在,她們只是還有一點保留。” 奈妮薇響亮地哼了一聲,但那些黃宗兩儀師似乎根本沒注意到。 “我希望這至少意味著我可以不必再刷鍋子了。” 雪瑞安帶著驚訝的表情搖著頭。 “為什麼,孩子,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她的一隻手臂仍然抱著史汪,而史汪正困窘地用一條錦緞手絹擦著眼睛。 “如果有人認為可以隨便違犯任何規矩,然後只需要做些好事就能免於受到懲罰,那這個世界就要亂了。” 奈妮薇重重地嘆了口氣,她應該知道的。 妮索從黃宗兩儀師的人群中走出來,清了清嗓子,然後用只能被稱作是指責的眼神瞪了奈妮薇一眼。 “我想,這意味著我們必須重新馴禦洛根。”她的語氣彷彿是想否定剛才發生的一切。 許多兩儀師開始點頭。這時,卡琳亞說話了,她的聲音如同一根冰柱插進了這個房間。 “我們可以嗎?”所有的視線都轉向了她,但她只是冷靜地繼續說道:“我們是否能一方面考慮支持一個能夠導引的男人,而且這個男人還在召集其他有導引能力的男人;另一方面卻又像以前一樣,馴禦那些我們找到的男人?這種行為從道德上是否說得過去?而且,如果那個男人知道了這件事,他又會怎麼想?現在他也許認為我們已經從白塔分離,更重要的是,已經和愛莉達與紅宗不再是同一種人。如果我們馴禦了一個男人,他也許就不再會認為我們有差別了,那樣也許我們將沒機會在愛莉達之前掌握他了。” 卡琳亞的發言結束之後,房間裡陷入了寂靜,兩儀師們交換著困擾的眼神。不少兩儀師開始用比妮索更嚴厲的目光瞪著奈妮薇。為了捉拿洛根,她們死了不止一名姐妹,即使現在洛根已經被安全地屏障了,他也重新變成兩儀師們要處理的難題,甚至比以前變得更加難以處理。 “我想,你應該走了。”雪瑞安輕聲說道。 奈妮薇並不打算爭論,她謹慎而又快速地行了個屈膝禮,在離開時又竭盡全力不讓自己跑起來。 在小白塔門外,伊蘭從石頭台階上站起身。 “我很抱歉,奈妮薇,”她拉著自己裙子說道,“當時我太興奮了,我把一切都告訴了雪瑞安,然後才發現羅曼妲和黛蘭娜也在那裡。” “沒關係,”奈妮薇沉重地說道,她向街道兩端看了幾眼,“這種事遲早都會發生的。”但這真是不公平。我做到了她們認為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但我還是要刷鍋子! “伊蘭,我不在乎你說什麼,我們必須離開。卡琳亞在談論如何'掌握'蘭德,這幫人比愛莉達好不了多少。湯姆和澤凌能為我們弄到馬,柏姬泰只能去咬她的手臂了。” “恐怕已經太遲了,”伊蘭悲慘地說,“訊息已經傳出去了。” 拉芮薩·林德和珍奈爾·霍達像兩隻鷹一樣從街道兩端撲向了奈妮薇。拉芮薩是一名骨感的女人,即使不是兩儀師,她的臉上可能依然不會有一絲紋路;珍奈爾微有些發胖,即使是兩位女王加起來也不一定會比她更傲慢,但現在這兩個人的臉上都充滿了熱切的期望。她們都是黃宗兩儀師,只是當奈妮薇治療史汪和莉安的時候,她們不在那個會議室裡。 “我想看你一步一步重複你剛才做的一切,奈妮薇。”拉芮薩說著,抓住奈妮薇的一隻手臂。 “奈妮薇,”珍奈爾說著抓住了她的另一隻手臂,“如果你將你的編織向我重複足夠多遍,我打賭我能找到一百種你從沒想到過的技巧。” 賽麗塔·托藍(她是提爾人,幾乎像海民一樣黝黑)突然就冒到奈妮薇面前。 “有人搶在我前面了,如果我一定要排隊的話,那就燒了我的靈魂吧!” “我是第一個來的,賽麗塔。”珍奈爾堅定地說著,同時握緊了奈妮薇的手臂。 “我是第一個。”拉芮薩也握緊了奈妮薇。 奈妮薇恐懼地看了伊蘭一眼,得到伊蘭同情的回視。然後伊蘭聳了聳肩。這就是伊蘭所謂的太遲了,從此以後,除了睡覺之外,奈妮薇大概不會再有任何屬於自己的時間了。 “……憤怒?”珍奈爾還在說話,“我知道五十種現成的辦法,可以讓她氣惱到能啃碎石頭。” “我能想到一百種辦法,”拉芮薩說,“我一定要打破她的封鎖。” 瑪格拉·代倫諾擠進了人群——她是個很魁梧的女人,如果她的手裡拿著一把劍,或者是一把鐵鎚,看上去也需要合適得多。 “你打破封鎖?拉芮薩?哈!我已經想了幾個辦法,一定能把她的封鎖徹底揪出來。” 奈妮薇只是想尖叫。 史汪正在等候室裡,她必須努力地壓抑住自己,才能讓自己不會一直擁抱著陰極力,而且她覺得自己幾乎又要哭泣了。不能這樣,在這麼多人面前,她不能變得像是個愚蠢的初階生。所有人都露出了驚奇和歡快的表情,所有人都向她致以溫暖的歡迎,彷彿她已經離開她們數年之久,這讓史汪得到很大的安慰。特別是那些在史汪成為玉座前就已經和她是朋友的人,那些被時間和責任從她身邊拖走的人。蕾蘭和黛蘭娜抱住了她,就像是很久以前那樣。沐瑞曾經是史汪唯一親近的人,除了莉安之外史汪唯一一位戴著披肩的朋友,而史汪和沐瑞的友誼也是因為她們的責任才能一直維繫下來。 “你回來真是太好了。”蕾蘭笑著說。 “實在太好了。”黛蘭娜熱情地喃喃道。 史汪笑著,又不得不從臉頰上抹去淚水。光明啊,她出了什麼事?她還從沒有過這樣哭得像個小孩! 也許這只是因為喜悅,因為重新得到了陰極力,因為身邊所有這些溫暖。光明知道,這一切足以撼動任何人的神經。她從不敢夢想會有這樣一天到來,而現在,它來了。她完全不怪這些女人們——對於她們之前對她的冰冷和疏遠,對於她們要求她謹守身份的命令——兩儀師和非兩儀師之間的界限是清晰的。在她被靜斷之前,她也在堅持著這條界限,她知道被靜斷的女人該如何對待自己,如何對待那些仍然能導引的人。而現在,她恢復了導引能力,自然又跨過了這條界限。這一切都不再需要了,這甚至讓她有了一點奇怪的感覺。 她從眼角看到加雷斯·布倫正快步走上房間側面的樓梯。 “請原諒。”她說了一句,就匆匆地追到加雷斯的身後。 雖然史汪在盡量加快腳步,但她每走兩步,就要接受一名兩儀師的祝賀,所以一直到了二樓的走廊上,她才追上加雷斯,她跑到他前面,回身攔住了他。加雷斯大部分已經變成灰色的頭髮上帶著明顯被風吹過的痕跡,方臉和舊軟皮外衣上都是灰塵,但他看上去就像岩石一樣堅硬。 他舉起一捆紙,說道:“我必須把這個放下,史汪。”然後就想要繞過她。 史汪又一次邁步擋住他:“我已經被治好了,我又能導引了。” 他卻只是點了點頭:“我聽到人們正在談論這件事,我想這意味著你從現在開始可以用至上力清洗我的襯衫了,也許它們現在能真正變得乾淨些。我很後悔那麼輕易地就放走明。” 史汪瞪著他,這個男人不是傻瓜,為什麼他要裝作完全不為所動的樣子? “我又是兩儀師了,你真的想讓兩儀師為你洗衣服!” 為了讓加雷斯有一點清晰的概念,史汪擁抱了陰極力——那種久違的甜蜜是如此美妙,讓她顫栗不已。風之力將加雷斯包裹,將他舉起——試圖將他舉起。在驚訝中,史汪導引更多的至上力,她很努力地導引,直到那種甜蜜像一千隻鉤子刺穿她的身體,而加雷斯的靴子卻絲毫沒有離開地板。 這是不可能的,確實,將重物舉起看似簡單,確實導引中最困難的事情之一,但史汪曾經能舉起接近自身體重三倍的重物。 “這是要給我留下深刻印象,”加雷斯冷靜地說,“還是要嚇唬我?雪瑞安和她的朋友們已經對這件事說過話,評議會也對此說過話,更重要的是,我還記得你說的話,史汪。我不會讓你離開我,即使你重新成為了玉座。現在,解開你所做的,否則等我得回自由的時候,我會因為你的幼稚而抽你耳光。你很少會有幼稚的表現,所以你不需要以為現在我會讓你離開。” 史汪幾乎是有些頭暈地放開了真源。不是因為加雷斯的威脅(加雷斯會這樣做,他以前也這樣做過,但史汪不是因為這個),也不是因為無法將加雷斯舉起來。淚水從她的眼中湧出,她希望放開陰極力能幫助自己阻止它們,但仍然有一些淚珠滾落她的臉頰,無論她如何用力眨眼。 沒等史汪反應過來,加雷斯已經雙手捧住了她的臉:“光明啊,女人,不要告訴我,我把你嚇到了。我以為即使把你扔進老虎窩裡,你也不會被嚇到的。” “我沒有被嚇到。”史汪僵硬地說。很好,她還能說謊,但心中的淚水已經愈來愈多了。 “我們必須想辦法,不要總是這樣非把對方逼得發瘋不可。”他低聲說道。 “我們不需要想任何辦法。”它們來了,它們來了,哦,光明啊,她不能讓他看到。 “離開我,求求你,請離開我就好。”讓她感到驚訝的是,加雷斯猶豫了一下,就照她說的做了。 聽到身後的靴子聲逐漸遠去,史汪努力繞過走廊十字路口的拐角,淚水的洪流已經沖垮了堤壩,她跪倒在地,哀慟地哭泣。現在,她知道這是什麼了。奧瑞克,她的護法,她死去的護法,愛莉達在廢黜她的時候殺了奧瑞克。她可以說謊,三誓並沒有回來,但一些屬於她和奧瑞克的東西回來了——一种血肉之間、心靈之間的連結,她重新感覺到了它們。奧瑞克死亡的痛苦先是被愛莉達造成的劇變所掩蓋,又被靜斷所埋沒,這種痛苦現在充滿了她,把她逼到了崩潰的邊緣。她蜷縮在牆邊,哭嚎著,現在唯一讓她高興的事就是加雷斯沒看見這些。我沒有時間陷入愛情,燒了他! 這個想法好像一桶涼水潑到她的臉上,痛苦還在,但淚水已經停止了。史汪從地上爬了起來,愛?這是不可能的,就像……就像……她想不出有什麼事能像這件事一樣不可能。不可能是那個男人! 突然間,史汪意識到莉安正站在兩步以外的地方看著她,她想要擦去臉上的淚水,但又放棄了。莉安的臉上只有同情。 “你是如何度過安金的……死亡的,莉安?”那已經是十五年前的事了。 “我哭泣,”莉安說,“一個月的時間裡,我在白天的時候強打精神,到夜裡的時候,就在床上縮成一團,把床單撕得粉碎,不停地顫抖、流淚。又過了三個月,我還是會發現淚水毫無先兆地就會流出來,一年之後,我才能夠不再感到傷痛。所以我再沒有約縛過別人,我不認為自己還能有一次這樣的經歷。但它已經過去了,史汪。”她不知從哪裡弄出來一個狡黠的笑容。 “現在,我想我能對付兩三名護法,或者四名會更好些。” 史汪點點頭,她可以等到夜裡再哭泣,至於那個該死的加雷斯·布倫……沒有什麼“至於”,沒有! “你認為她們準備好了嗎?”在下面要進行的對話只有一次機會,魚鉤必須被迅速放好,否則她們就會失去一切機會。 “也許,我沒有太多時間,而且我必須小心。”莉安停了一下,說:“你確定你想完成它,史汪?它正在改變我們一直為之努力的一切,雖然改變得不是那麼引人注目。而且……我不像以前那樣強大了,史汪,你也應該和我一樣。現在,這里大多數女人的導引能力都會比我們強。光明啊,我想,有些見習生都能達到我們的水平,更不要說伊蘭和奈妮薇了。” “我知道。”史汪說。她們必須冒險。另一個計劃只不過是權宜之計,因為那時她已經不再是兩儀師,但現在,她又是兩儀師了,難道她不會再成為玉座嗎? 挺起肩膀,她走下去,進行和評議會的戰爭。 穿著襯衣躺在床上,伊蘭壓抑住一個哈欠,將莉安給她的乳液擦在手上,這東西似乎確實有些用處,至少它感覺上很柔軟。一陣夜風吹過窗戶,讓長蠟燭上的火焰抖動了一下,伊蘭只覺得這個火苗也讓房裡的溫度高了不少。 奈妮薇蹣跚著走了進來,猛地關上門,一頭栽倒在床上,兩隻眼睛盯著伊蘭。 “瑪格拉是全世界最卑鄙、最可恨、最粗俗的女人,”她嘟囔著,“不,拉芮薩才是,不,羅曼妲才是。” “我想,她們一定是一直讓你發怒到可以導引的程度。”奈妮薇哼哼了兩聲,臉上充滿了深惡痛絕的表情。伊蘭急忙說道:“你為多少人做了示範?我很早以前就以為你要回來了,我在晚飯的時候去找你,卻找不到。” “我晚飯的時候吃了一個麵包卷,”奈妮薇嘟囔著,“一個麵包卷!我為她們所有人做了示範,每一名沙力達的黃宗兩儀師,但她們還是不滿意,她們想要我一個一個地單獨示範給她們看。她們還安排了一個進度表。拉芮薩要我明天早晨去——要在早餐之前!然後是珍奈爾,然後……她們在我面前討論該如何讓我發怒,彷彿我根本就不存在!”她從被單上抬起頭,彷彿是一直被許多獵人追逐的獵物。 “伊蘭,她們在比賽誰能打破我的封鎖,她們就像是一群在節日里追逐肥豬的男孩,而我就是那隻豬!” 伊蘭又打了個哈欠,將那罐乳液遞了過去。片刻之後,奈妮薇翻起身,開始把乳液塗在手上。畢竟,奈妮薇還要刷鍋子。 “很抱歉那時我沒有按你說的去做,奈妮薇,我們本可以像魔格丁一樣編織出偽裝。那樣無論我們從誰的面前走過,她們都不會認出我們了。”奈妮薇的手停了下來。 “怎麼了,奈妮薇?” “我從沒想過這個,我從沒想過!” “你沒有?我覺得你一定想過。畢竟,你是先學到它的。” “我那時還努力不去想有什麼是不能告訴兩儀師的,”奈妮薇的聲音像冰塊一樣冷漠而生硬,“現在已經太遲了,即使你把我的頭髮點燃,我也累得沒有力氣導引了。如果她們還是這樣折騰我,我永遠也不會有力氣試一試。今晚她們放我走的唯一原因是我無論怎樣也找不到陰極力,甚至當妮索……”她打了個哆嗦,然後她的手指開始在乳液上面來回滑動。 伊蘭小小地呼了一口氣,她差點就說錯話了。她也累了,承認自己錯了總是能讓對方感覺好一些,但她本來沒有打算提到使用陰極力做偽裝的事。從一開始,她就害怕奈妮薇會這麼做。留在沙力達,她們至少能夠留意這些兩儀師們會有什麼樣的打算,也許還能通過艾雯向蘭德傳遞訊息,只要艾雯能夠回到特·雅蘭·瑞奧德。再不然,她們也能通過史汪和莉安造成一些影響。 彷彿伊蘭的想法真的能產生某種效果,房門被打開,門外站的正是那兩個女人。莉安捧著一隻木頭托盤,上面放著麵包和一隻碗湯、一隻紅陶杯和一隻白瓷罐,甚至在一個藍色的小花瓶裡還插了一枝綠葉。 “史汪和我認為你也許會很餓,奈妮薇,我聽說黃宗把你給累壞了。” 伊蘭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站起來。她們只是史汪和莉安,但她們又是兩儀師了,至少,她認為她們是兩儀師。不過,她們兩個已經幫伊蘭解決了這個問題——史汪坐到了伊蘭的床角;莉安坐到了奈妮薇的床角。奈妮薇用懷疑的眼神看了她們一眼,然後才坐起身,背靠在牆上,接過那隻木盤放在膝頭。 “我聽到謠傳說你們向評議會做了演講,史汪,”伊蘭小心地說,“我們應該行屈膝禮嗎?” “你的意思是,我們是不是兩儀師?我們是的。她們吵得就像是星期天的漁婦們,但她們至少承認了這一點。”史汪和莉安交換了一個眼神,史汪的臉頰微微紅了一下。伊蘭懷疑史汪從來不知道她有什麼是不會得到承認的。 “麥瑞勒好心地找到我們,讓我們知道了這件事。”在片刻的寂靜之後,莉安說道,“我想我要選擇綠宗了。” 奈妮薇咬著勺子噎了一下:“你是什麼意思?你能改變宗派?” “不,你不能。”史汪對她說,“實際上,評議會的決定是,雖然我們恢復了兩儀師身份,但我們以前所有的聯繫、關聯、地位和名銜都已經被扔下了船。”她聲音中的芒刺已經可以銼木頭了。 “明天,我就去要求藍宗接納我,不管她們是否會同意。我從沒聽說過任何宗派會拒絕某個人。當一個人從見習生得到晉升的時候,她會得到指引,加入她應該加入的宗派,不管她自己是否知道——但依照現在的情況,如果她們將門板摔在我的鼻子上,我也不會感到奇怪。” “現在的情況如何?”伊蘭問。她覺得這種情形有點奇怪——史汪應該嚇唬她們,刺激她們,擰痛她們的手臂,而不是送來熱湯,又坐在她們的床邊,像朋友一樣和她們說話。 “我還以為所有的事情都應該變得像預期中的那樣好。”奈妮薇瞪了她一眼,憔悴的眼光裡充滿了懷疑。其實,奈妮薇應該知道她的意思。 史汪轉過臉來看著伊蘭,同時對她和奈妮薇說道:“我經過洛根的房子,有六名姐妹正在維持著對他的封閉,就像他被抓住時那樣。當他發現我們知道他已經被治癒的時候,他曾經試著打破屏障。姐妹們說,如果當時維持屏障的是五個人,也許洛根就成功了。那就是說,他還像以前一樣強壯,但我不是,莉安也不是。我想讓你再試一次,奈妮薇。” “我就知道!”奈妮薇將勺子扔到托盤上,“我就知道你們這麼做是有原因的!現在我太累了,已經沒辦法導引了,即使我還可以,也沒辦法,已經被治好的不可能再被治療一次。你們出去,把你們噁心的湯帶走!”現在湯碗裡噁心的湯只剩下了一半,而那是一個很大的碗。 “我知道這不會起作用!”史汪也生氣地說道,“今天早晨,我還知道靜斷不會被治愈!” “等一下,史汪,”莉安說,“奈妮薇,你有沒有意識到,我們是冒險來這裡的?這裡不止是有你們射箭的朋友在守衛,這裡還住著許多女人,有許多能看的眼睛和能說話的舌頭。如果有人發現史汪和我在瞞著所有的人制定計劃,即使那已經是十年前的事情,嗯,兩儀師也是可以被判處苦修的。我們有可能會一直到頭髮全白的時候,還在某個農場裡進行著苦修。我們來是因為你對我們所做的,你讓我們有了一個新的開始。” “為什麼你們不去找一位黃宗兩儀師?”伊蘭問,“她們之中的大多數人現在一定已經知道得像奈妮薇一樣多了。”奈妮薇只是憤怒地瞪著那隻湯匙。噁心的湯? 史汪和莉安交換了一個眼神,最後,史汪不情願的說:“如果我們去找一名姐妹,遲早每個人都會知道,如果由奈妮薇來做,也許任何今天測試過我們的人都會認為她們錯了。而按照習慣,除了玉座和宗派守護者之外,至上力弱的人總要向至上力強的人退讓。” “我不明白,”伊蘭說。她還上過與此有關的課程,兩儀師層級的分配看上去很有道理,但伊蘭也明白,除非真正成為兩儀師,否則外人永遠也不會了解真正的狀況。她已經從許多事情上感覺到,真正要受到的教育只能從戴上披肩以後開始。 “如果奈妮薇能再次治療你們,你們就可以更加強大了。” 莉安搖了搖頭:“以前沒有人在被靜斷之後又被治愈過。也許別人會認為,這就像成為野人一樣,能夠發揮出來的力量比應有的力量要低一些,也許即使弱一些也是值得的。奈妮薇可能讓我們恢復到了原來三分之二,或者是一半的程度,即使是這樣也好多了。但這裡還是有很多人比我們強。”伊蘭看著她們,比剛才更困惑了,奈妮薇則彷彿是被人在兩眼中間打了一拳。 “所有事情都會受到這件事的影響,”史汪解釋說,“誰學得最快,誰在初階生和見習生時期花費的時間最少。有各種各樣暗中的比較,沒有人能精確地評估某個人有多麼強大。兩個女人也許看上去有相同的力量,也許她們沒有,唯一能夠確定的辦法就是進行決鬥。光明祝福,我們不至於這樣。除非奈妮薇讓我們恢復全部的力量,否則我們就有可能只是站在很低的位置上。” 莉安又說道:“這種層級理論上並沒有什麼強制的力量,但它實際上決定著除了日常生活之外的所有事情,高位者的建議比低位者的更加有說服力。我們被靜斷的時候,這些都沒有關係。我們沒有任何地位,她們只會考慮我們的建議中對她們有利的地方,但現在不會是這樣了。” “我明白。”伊蘭虛弱地說。怪不得人們都認為是兩儀師發明了權力遊戲!她們讓達斯戴馬都顯得簡單了許多。 “如果能看到這次治療給其他一些人造成的麻煩比對我造成的麻煩更大,我一定會很高興的。”奈妮薇嘟囔著,盯著那隻碗的碗底,然後她嘆了口氣,用最後一片麵包把碗底擦乾淨。 史汪的臉沉了下去,但她還是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你能明白,我們赤裸著身子站在你們面前,不止是為了說服你再試著為我們治療一次。你……將生命還給了我,雖然這麼說是很簡單,我一直在說服我自己,我並沒有死,但我的感覺卻總是彷彿和死了差不多。現在我們至少有了重新開始的機會。朋友,我希望你們能當我是朋友,如果不行,我們至少是在一艘船上同舟共濟的盟軍。” “朋友,”伊蘭說,“朋友在我聽來更好。”莉安向她露出微笑,但她和史汪都還望著奈妮薇。 奈妮薇從一個人望向另一個人:“伊蘭有一個問題,我也有一個,雪瑞安她們昨晚從智者們那裡得到了什麼信息?不要說你們不知道,史汪,我會要你告訴我那些兩儀師在一個小時前心裡都想了些什麼。” 史汪繃緊了下巴,深藍色的眼睛中釋放出壓迫的力量,突然間她喊了一聲,彎下腰去摀住了腳踝。 “告訴她們,”莉安說著,抽回了腳,“否則我就告訴她們,把全部都說出來,史汪。” 史汪瞪了莉安一眼,然後開始用力吸氣,直到伊蘭以為她也許是要爆炸了。但史汪的目光碰到了奈妮薇的時候,她又洩氣了。言辭彷彿是從她嘴裡被拖出來的一樣:“愛莉達的使節團已經到達凱瑞安,蘭德會見了她們,但蘭德似乎只是在玩弄她們,至少我們可以希望他就是那樣。雪瑞安她們都很高興,因為這次她們終於沒有在那些智者們面前出醜。下次的會面艾雯就能參加了。”不知為什麼,最後這句話是史汪最不願意說出口的。 奈妮薇眼睛一亮,一下子就坐直了身體:“艾雯?哦,這太好了!她們這次終於沒有像傻瓜一樣離開。我還在奇怪,她們為什麼沒有一回來就拉著我們要開始課程。”她斜睨著史汪,但即使這樣,她的眼神裡仍然充滿著歡愉。 “一艘船,你說的?誰是船長?” “我是,你這個小——”莉安急忙清了清喉嚨,史汪閉上嘴,又吸了一口氣。 “我們同舟共濟,我們是平等的,但必須有人掌舵。”當奈妮薇開始露出微笑的時候,她又這樣說道:“那個掌舵的是我。” “好吧!”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奈妮薇才說道。她又玩弄了一會兒那隻勺子,然後才以隨意的口吻說:“你能不能幫我……我們……離開廚房?”伊蘭立刻有了一種無力感。現在史汪和莉安的面孔並不比奈妮薇更顯得年長,但她們做兩儀師已經很長時間,她們的眼睛都還記得怎樣是兩儀師的瞪視。奈妮薇望著那兩雙眼睛,神情比伊蘭預料的要鎮定許多——奈妮薇只不過是肩膀動了兩下。但最後,奈妮薇還是嘟囔了一聲:“我想是不行。” “我們必須走了。”史汪說著,站起了身,“莉安至少會明白我們被發現的代價。我們可能會是第一批被當眾剝皮的兩儀師,而我剛剛獲得了一個我想要的。” 讓伊蘭驚訝的是,莉安彎腰擁抱了她,並悄聲對她說:“朋友。”伊蘭也擁抱了她,並用溫暖的語調重複了這個詞。 之後莉安又擁抱了奈妮薇,用耳語說了一些伊蘭沒有聽到的話。史汪也像莉安一樣擁抱了她們,並向她們說了“謝謝”,雖然那聲音聽上去既生硬,又不情願。 至少,史汪的話傳到伊蘭耳中時是這樣的。但她們離開之後,奈妮薇對伊蘭說:“她就要哭出來了,伊蘭,也許她是真心的。我想,我應該試著對她好一點。”她嘆了口氣,卻又變成了一個沉悶的哈欠,“特別是自從她再次成為兩儀師之後。”說完這句話,她就睡著了,連膝蓋上的托盤都沒拿開。 伊蘭用手摀住嘴,打了個哈欠,站起身,將房裡的一切都收拾整齊,把那隻托盤放到奈妮薇的床底下。她花了一段不算短的時間給奈妮薇脫下衣服,讓她在床上躺舒服,但即使這樣,奈妮薇還是沒醒過來。然後,她只是吹熄了蠟燭,靠在枕頭里,望著眼前的黑暗,思考著。蘭德想要對付愛莉達派去的兩儀師?她們會活吞了他。伊蘭幾乎希望自己能找到辦法接受奈妮薇的建議,並讓這個建議能夠成功。她能指引蘭德平安度過她們設下的一切陷阱,她相信這一點。母親對此教過她許多知識,湯姆也教了她很多,而且蘭德會聽她的。而且,這樣的話,她就能約縛他了。畢竟,她還沒等到戴上披肩就已經約縛了柏姬泰,為什麼對於蘭德她反而要等待? 她挪了挪身子,又向枕頭里擠了擠。蘭德只能等待,他在凱姆林,而不是沙力達。等等,史汪說他在凱瑞安,他是怎麼……伊蘭太累了,這個想法很快就飄出她的腦海。但史汪,史汪仍然在隱瞞著什麼。伊蘭確信這一點。 睡意襲來,也帶來了一個夢。一艘船,莉安坐在船頭,正在和一個男人調情。伊蘭每次看那個男人的面孔,都會覺得有所不同。在船尾,史汪和奈妮薇正在爭鬥著,兩個人都想把船舵轉向一個不同的方向——直到伊蘭站起來,開始管理一切。船長理所應當要保留一些秘密,以免船員們造反。 到了早晨,奈妮薇甚至還沒睜開眼睛,史汪和莉安已經回來了。奈妮薇還沒有足夠的怒氣能讓自己導引。而且,這樣也沒有用。已經被治癒的不可能再次被治愈。 “我會盡我所能,史汪。”黛蘭娜說著,俯過身去拍了拍對面女子的手臂,現在這個起居室裡只有她們兩人。她們之間小桌上的茶杯始終沒有被碰過。 史汪嘆了口氣,看上去很是沮喪。但當她在評議會面前爆發過之後,她還能期待些什麼,對此黛蘭娜並不知道。早晨的陽光照射進窗戶,黛蘭娜想到自己還沒吃早餐,但她所面對的是史汪,這種狀況令人不安,黛蘭娜不喜歡感覺到不安。她已經能夠讓自己不在這個女人的臉上看到她的老朋友。這張臉不夠堅強,也沒有任何歲月的感覺,黛蘭娜在那上面找不到任何她記憶中史汪·桑辰的影子。她只能看見一個年輕漂亮的史汪,這讓她感到震驚,另一個震驚是史汪在太陽還沒升起時就站在她的房門口,請求她的幫助,史汪從來不會請求幫助。而最讓她震驚的是,自從那個叫奈妮薇的女人實現了她不可能的奇蹟之後,每次黛蘭娜和史汪面對時,她似乎都和以前不一樣了。現在她比史汪強大,強大很多,而以前一直是史汪比她強大,史汪在她們是初階生時就一直是最強的。但她還是史汪,充滿不安的史汪。黛蘭娜不記得見過史汪不安,史汪有可能會不安,但她從不會讓別人看出來。黛蘭娜感到一陣悲哀,她不能再為這個女人多做些什麼了。她們曾經一起偷過蜂蜜蛋糕,又曾經不止一次因為共同參與的惡作劇而受到責備。 “史汪,至少我可以做到這個。羅曼妲很想將那些做夢的特法器收納進評議會的倉庫,她沒有足夠的宗派守護者支持這個提案。但如果雪瑞安認為羅曼妲想這樣做,如果她認為你已經運用你的影響力,讓蕾蘭和我阻止這件事,那麼她就不能拒絕你。我知道蕾蘭會同意的,但我想像不出為什麼你想要會見那些艾伊爾女人。看見雪瑞安在那種會見之後惱火的樣子,羅曼妲每次都笑得像是掉在奶油裡的貓。以你的脾氣,你很可能會對那些艾伊爾女人發火的。”這也是一個改變,曾經黛蘭娜絕不會想提起史汪的脾氣,現在她卻不假思索。 史汪氣餒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 “我希望你能做一些這樣的事,我會和蕾蘭談一談,還有珍雅。我想珍雅也會幫忙,但你必須確保羅曼妲不會做出這種事。雖然我知道得不多,但雪瑞安似乎是在裝出一副與艾伊爾人合作愉快的假相,恐怕羅曼妲要從最開始做起了。當然,這對評議會來說也許不重要,但我寧願在所有人的鰓上都有鉤子時,不需要先花費力氣對付她們。” 黛蘭娜微笑著陪史汪走到門前的台階上,擁抱了她。是的,保持那些智者們的平靜對評議會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但史汪不可能知道這個。她看著史汪匆匆走過街道後,才轉身返回屋裡。看樣子,她會是那個要起保護作用的人了。她希望自己能做好這個工作,就像她朋友以前做的那樣。 茶水仍然是溫熱的,她決定叫梅薩——她的侍女去為她準備一些麵包捲和水果。但她聽到了一陣膽小的敲門聲,那不是梅薩,而是璐茜德——被黛蘭娜帶出白塔的初階生之一。 這名瘦高的女孩緊張地行了個屈膝禮,璐茜德總是這麼緊張。 “兩儀師黛蘭娜?今天早晨來了一個女人。兩儀師愛耐雅說我應該帶她來見您?她的名字是哈麗瑪·撒蘭諾?她說她認識您?” 黛蘭娜本想說她從不認識什麼哈麗瑪·撒蘭諾,一個女人卻已經出現在門口,黛蘭娜不由得緊緊盯住了她。那個女人身材苗條,頗有風韻,穿著一身深灰色的騎裝,衣服出奇的暴露,閃爍著黑色光澤的長發襯著一雙綠眼睛。每個男人看到這張臉,肯定都會驚嘆不已。當然,這並不是黛蘭娜盯著她的原因。這個女人的雙手一直放在身側,但她的兩根拇指都從食指和中指中間伸出來,黛蘭娜從沒想到會在任何沒有戴披肩的女人那裡看到這個手勢,而這個哈麗瑪·撒蘭諾甚至沒有導引能力。黛蘭娜和她的距離很近,完全能確定這一點。 “是的,”黛蘭娜說,“看樣子我認得你。退下,璐茜德,還有,孩子,記住,並不是說每一句話的時候都要提問。”璐茜德又行了個深深的屈膝禮,速度快得差點讓她跌倒。如果是其他時候,黛蘭娜大概會嘆口氣。她從來不曾很好地和初階生們相處過,她一直都不明白是為什麼。 幾乎就在那名初階生離開房間之前,哈麗瑪已經坐到剛才史汪坐的椅子上,沒等黛蘭娜發出邀請,她拿起一隻沒有動過的茶杯,疊起雙腿,開始不急不徐地喝茶,眼睛越過茶杯上沿看著黛蘭娜。 黛蘭娜嚴厲地瞪了她一眼:“你以為你是誰,女人?不管你以為自己有什麼樣的地位,沒有人能及得上兩儀師。你是從哪裡學到那個手勢的?”也許是黛蘭娜平生第一次,這種瞪視沒有起任何效果。 哈麗瑪看著她,嘴角掛著嘲諷的微笑:“你真的以為那個秘密……或者說,那個顏色深一些的宗派,是個秘密?至於你的地位,你很清楚,如果一名乞丐做出了正確的手勢,你也必須徹底服從。我的故事是我曾經和一個叫作卡布娜·麥坎德的人共同旅行過一段時間,她是一名藍宗兩儀師,很不幸,卡布娜從馬背上摔下來死了。她的護法在那以後就拒絕離開他的毯子,也沒有再吃一點東西,於是他也死了。” 哈麗瑪微笑著,彷彿是在問黛蘭娜是否明白了。 “卡布娜在死前和我談過許多事情,她告訴了我關於沙力達的事,她還告訴我許多她聽說的白塔對於你們的計劃,對於轉生真龍的計劃。”她又笑了笑,兩排白牙一閃而沒。然後她就開始繼續喝茶,看著黛蘭娜。 黛蘭娜從來都不是個容易放棄的女人。她會用棒槌敲打想發起戰爭的國王,逼迫他們建立和平;她會揪著女王的頭髮,讓她們簽署必須簽署的協約。而實際上,她也會遵從做出正確手勢、說出正確的話的乞丐。但儘管哈麗瑪用手勢說明她自己是黑宗兩儀師,而她顯然不是。也許這個女人認為這是唯一能讓黛蘭娜承認她的辦法,也許她想炫耀自己擁有被禁絕的知識。黛蘭娜不喜歡這個哈麗瑪。 “我想,我的任務是確認評議會是否應該接受你的訊息,”黛蘭娜粗暴地說道,“只要你對卡布娜知道得夠多,你的故事應該就沒問題。對此,我不能幫助你,我和她只見過兩次面。我想她不會在這裡出現,搞砸你的故事吧?” “絕對不會,”又是那種一閃而逝的嘲諷的微笑,“我能複述卡布娜的生平。我知道很多她自己都已經遺忘的事情。” 黛蘭娜點了點頭。殺死一名姐妹總是讓人感到哀痛,但必須要發生的事就一定會發生。 “那麼,這就完全沒問題了,評議會會將你當成一位客人接待,我能確保她們會聽你的陳述。” “客人並不確切符合我的設想,我想,應該是一種更持久的方式。你的秘書,或者更好一些,你的同伴。我需要確認你的評議會能得到謹慎的指引。除了卡布娜的訊息之外,我偶爾還會給你一些指示。” “現在你聽我說!我——” 哈麗瑪用提高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話:“我被告知,要向你提起一個名字,一個我有時會使用的名字:亞蘭加。” 黛蘭娜沉重地坐了下去。這個名字曾經在她的夢中被提到過。在許多年中,黛蘭娜·墨賽倫感到了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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