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6·混沌之王

第35章 第二十九章火與魂

在小白塔前面的影子裡停下腳步,奈妮薇小心地擦了擦臉,然後把手絹收回袖子裡。這並沒什麼用,汗水立刻又從她的皮膚中冒了出來,但她想以最好的形像走進去。她希望自己能顯得冷靜、沉著、威嚴,但這種可能性不大。她額角的血管在不停地跳動,她的胃非常……虛弱,今天早晨她甚至沒吃早餐。當然,都是因為這種炎熱。但她總是想躺回到床上去,蜷縮在那裡,直到死掉。而她對天氣的感覺又在煩擾她。天上明明隻掛著一輪熔金般的烈日,她卻總覺得應該有烏雲翻滾、電閃雷鳴。 在小白塔前面閒逛的護法們乍看並不像是衛兵,但他們確實在守衛這裡。他們讓奈妮薇想到了自己在提爾之岩見到的艾伊爾人,這些人也許在睡覺時看上去都會是狼的樣子。一名禿頭方臉的男人從小白塔里小跑出來,沿著街道向遠處跑去,他的個子並不比奈妮薇高,而他的寬度幾乎和他的高度一樣。劍柄從他的背上伸出,突起在肩頭。他是摩芙玲的護法喬銳。即使是有這樣的身材,他看上去同樣很像一匹狼。

留著頂髻的烏諾經過奈妮薇身邊,牽著他的馬在人群間穿過。這名夏納人從肩膀向下全都覆蓋著鋼板甲和鎖甲,但他卻好像完全沒感覺到空氣的炎熱。他在馬上轉過身,用唯一一隻眼睛看著奈妮薇。奈妮薇的臉色陰沉了下來。柏姬泰一定告訴他了,現在每次這個男人看奈妮薇的時候,都顯然是在等待著奈妮薇命令他去偷馬。奈妮薇也早已經做好了這樣的準備,即使是伊蘭也說不清她們留在這裡還能做些什麼。是的,伊蘭有事可做,而且她正在做,但她們不該只是做那些事。 烏諾已經繞過了街角。奈妮薇嘆息了一聲,她只是在拖延進去的時間。麥瑞勒也許會在。又擦了擦臉,她朝自己滿是皺紋的雙手皺起了眉——今天是刷鍋子的第十一天,這樣的日子還要再過二十九天。二十九天!她走了進去。

在這個大廳裡比外面會稍微涼爽一些,也讓奈妮薇一直在痛的腦袋輕鬆了點,現在所有人都稱這里為“等候室”。兩儀師們沒有時間可以浪費來修繕這個地方。這裡的石砌壁爐少了許多石塊,牆壁上的石膏上有許多窟窿,露出後面的板壁。愛瑞娜和妮可拉正在和另外一名初階生掃地,但古老殘破的地板即使被掃乾淨了,也不見得有多美觀。愛瑞娜滿臉怒容,她從來不喜歡和初階生一起做雜役,但在沙力達,沒有人能逃避雜役。在房間的遠處,羅曼妲正在和兩名細瘦的老年兩儀師說話——她們的面容也許仍舊沒有瑕疵,但她們的頭髮已經全部變成了白色,從她們背上的薄防塵斗篷判斷,她們一定是剛剛才到的。奈妮薇沒看見麥瑞勒,這讓她鬆了一口氣,這個女人從不會放過任何折磨奈妮薇的機會!兩儀師們坐在桌邊。她們的座椅並不一致,但至少被仔細地排列整齊了。她們都在書寫文件,或者是向護法和僕人發出各種命令,但現在這裡的人已經比奈妮薇第一次進來時看見的要少了許多。只有宗派守護者和她們的僕人還在,其他人都為在這里工作的兩儀師讓出了空間。小白塔和白塔一樣,精確的禮儀比任何事都重要。當奈妮薇第一次看見這個房間時,這裡正陷入一片忙碌之中,充滿了一種要做什麼大事的氣氛,但也只是氣氛而已。現在,一切都緩慢了下來,就像在白塔中的感覺一樣。

奈妮薇走到稍遠一些的一張桌子前,小心地行了個屈膝禮:“請原諒,兩儀師,但我被告知史汪和莉安在這裡,您能告訴我在什麼地方能找到她們嗎?”布蘭妲的鋼筆停止了移動,她抬起頭,用冰冷的黑眸看著奈妮薇。奈妮薇會選擇布蘭妲,而不是更靠近門口的兩儀師,是因為她是極少幾個從沒向奈妮薇逼問過蘭德情況的兩儀師之一。而且,當史汪是玉座的時候,史汪也選擇布蘭妲作為一名可以信任的兩儀師。這與奈妮薇現在的問題並沒有什麼關係,但面對這位兩儀師的時候,奈妮薇會稍微感到一點安慰。 “她們和一些守護者在一起,孩子。”布蘭妲的聲音清脆悅耳,但像她白皙的面孔一樣毫無感情,白宗兩儀師很少會顯示出任何情緒,布蘭妲則從沒有顯示過情緒。

奈妮薇壓抑住一個氣惱的嘆息。如果是守護者們在聽取她們關於眼線的報告,她們也許一個小時之後都不會有時間,也許整整一天都會這樣被浪費掉,而那時奈妮薇早已經要埋頭在刷鍋子裡了。 “謝謝您,兩儀師。” 布蘭妲用手勢阻止了奈妮薇的屈膝禮:“昨天瑟德琳和你有什麼進步嗎?” “沒有,兩儀師。”如果說奈妮薇的聲音有一點緊張,有一點草率,那是有原因的。瑟德琳說過,她要在奈妮薇身上嘗試每一種手段,很顯然的,她就是這個意思。昨天的嘗試包括喝酒讓奈妮薇鬆弛,只是奈妮薇不小心多喝了幾口。她不相信自己還能忘記唱著歌被架回房間時的樣子——她竟然在唱歌!以後她只要想起那時的情景,一定都會滿臉通紅的。布蘭妲一定也知道了這件事,每個人一定都知道了。想到這個,奈妮薇的腸胃就會翻騰個不停。

“我會問這個只是因為你的學習似乎很不順利,我聽到有幾位姐妹認為你的精彩發現差不多已經到了盡頭。你的額外雜役也許是個問題,但伊蘭即使還要教導初階生,以及在那些鍋碗中工作,每天仍然能提供一些新東西。有幾位姐妹都很想知道,她們是否能比瑟德琳給你更多一些的幫助。如果我們每天輪流和你共同探討,時時不輟,也許我們的收穫會比那種非正式的人更多,畢竟瑟德琳自己也不過比見習生要高一些。”布蘭妲的這番話完全是用平靜的語氣說出,沒有半點譴責的意味,但奈妮薇的雙頰已經燒得燙手了。 “我相信瑟德琳最終是可以找到問題關鍵的,兩儀師,”奈妮薇幾乎是用耳語說著,“我會更加努力的,兩儀師。”匆忙地行了個屈膝禮,奈妮薇搶在布蘭妲阻止她之前轉過了身,結果她一下子撞到了那兩位新來的白髮兩儀師中的一位。她們看上去就像是對方在鏡子裡的映像,任何人都會以為她們是一對姊妹,兩個人都有著一副纖細的骨架和一張充滿貴族氣質的長面孔。

這一下撞得不輕,奈妮薇急忙想道歉,但那名兩儀師盯著她的一雙眼睛比鷹隼更加犀利。 “小心看路,見習生,在我當見習生那個時候,一名想要撞兩儀師的見習生會一直被罰擦地板,直到她的頭髮比我的更白。” 她的同伴碰了碰她的手臂:“哦,讓這個孩子走吧,範迪恩,我們還有工作要做。” 範迪恩朝奈妮薇嚴厲地哼了一聲,但還是跟隨她的同伴走了出去。 奈妮薇站了一會兒,等那兩位兩儀師先離開,然後看見雪瑞安從後面的一間會議室中走出來,麥瑞勒、摩芙玲和波恩寧跟在她身後。麥瑞勒也看見了奈妮薇,她剛要向奈妮薇走過來,雪瑞安和摩芙玲已經各抓住這位綠宗姐妹的一隻手臂,飛快地向她低聲說著什麼,同時也不停地瞥向奈妮薇。這四個人一邊說話,一邊走過房間,消失在另一道門裡。

奈妮薇一直走出了小白塔,才狠狠地拉了一下自己的辮子。昨晚她們見過了智者,要猜出她們為什麼會阻止麥瑞勒並不困難。如果艾雯終於去了石之心大廳,她們肯定不會想讓她知道。奈妮薇·愛米拉失寵了。她在本應該比見習生更進一步的時候卻像初階生一樣在刷鍋碗子;她和瑟德琳毫無進展,她那些精彩的發現也已經枯竭;她永遠也不會成為兩儀師。她已經明白了,洩露那些通過伊蘭從魔格丁那裡得到的信息是個錯誤。她已經明白了!她的舌頭抽搐了一下,因為想起了那種可怕的味道——貓蕨草和馬文葉粉的味道,她以前經常用這帖藥劑治療那些總是禁不住要說謊的孩子。是的,她自己就應該喝一帖這種藥劑。但這確實是個錯誤。兩儀師已經不再談論她的創新,她們談論她已經不再有創新。兩儀師們只是對她的封鎖有暫時的興趣,她們不會幫她把封鎖打破的。她不可能成功,即便兩儀師們從她的頭髮檢查到腳趾,從日出檢查到日落。

她更加用力地拉了一下自己的髮辮,讓頭皮都感覺到了疼痛,但這樣並不能讓她的脾氣緩和下來。一名戴著弓箭手扁頭盔,穿著鑲皮短上衣的士兵好奇地看著她,但奈妮薇凶狠地瞪了他一眼,讓他踉蹌了一下,立刻消失在了人群裡。為什麼伊蘭要這麼頑固? 一隻男人的手按在她的肩頭,奈妮薇猛地轉過身,想把那個男人的腦袋揪下來,但她卻僵在了原地。 白鬍子的湯姆·梅里林正帶著笑容看著她,銳利的藍眼睛在滿是皺紋的臉上閃著光。 “你好,奈妮薇,我幾乎以為你在發火,但我知道你是個甜美的人兒。人們喝茶的時候只要求你在茶杯裡沾沾手指,就不需要放蜂蜜了。” 澤凌·散達就在湯姆的旁邊,這個瘦子靠在他拇指粗的竹竿上,彷彿是從烏木中雕出來的一樣。澤凌是名提爾人,不是塔拉朋人,但他卻始終沒有丟下那頂可笑的平頂圓錐形紅色小帽,這頂帽子比奈妮薇上次看見時更加破爛了。當奈妮薇瞥向他的時候,他連忙把帽子抓了下來。這兩個人全都風塵僕僕、衣衫破爛,原本就不算豐滿的面容更是憔悴許多。看樣子,他們在離開沙力達的這幾個星期裡,每天晚上不是在馬鞍上度過,就是和衣睡在地上。

沒等奈妮薇開口,伊蘭就撲到湯姆身上。湯姆踉蹌了一下,雖然腿有些瘸,但他立刻就用雙手抱起伊蘭,把她像小孩一樣轉了一圈又一圈。當湯姆把伊蘭放回地上時,還在笑著,伊蘭也一樣。她伸手抓住湯姆的一綹鬍子,他們笑得更厲害了。湯姆仔細看著伊蘭的手,那雙手像奈妮薇的一樣被泡得皺起皮來。他急忙問伊蘭,沒有他照看的時候遇到什麼麻煩被弄成這樣。伊蘭只是回答說不需要任何人告訴她該怎樣做,但已經是滿臉通紅了。不過她還是咬著嘴唇,吃吃地笑著。 奈妮薇深吸了一口氣。有時候這兩個人扮父女實在是過分了,伊蘭以為她只是個十歲的小女孩,湯姆似乎也是這麼想的。 “我想今天上午你還要教初階生,伊蘭。” 伊蘭用眼角瞪了奈妮薇一眼,才恢復自己應有的姿態,伸手撫平了彩邊長袍,不在意地說道:“我已經求凱麗玎幫我代課了。” 然後她又笑著對湯姆說:“我想我可以陪你一會兒,我很高興能這麼做,現在我們能聽你說在阿瑪迪西亞經歷的每一件事了。”

奈妮薇哼了一聲,實際上伊蘭是想讓他們兩個陪她罷了。昨天的事情,奈妮薇已經忘得差不多了,但她還記得太陽沒有落下的時候,伊蘭是怎樣一邊笑著,一邊為她脫衣服,將她放到床上的。她還記得這個女人是怎樣問她是否需要一桶水涼涼腦袋。 湯姆什麼都沒注意到,大多數男人都是瞎子,但湯姆平時還算是目光敏銳的。 “我們盡量想要早一點脫身,”他說道,“雪瑞安已經把我們榨乾了,她還要我們對一些宗派守護者進行單獨匯報,但願她們只是會大略問一問吧!沿埃達河部署的白袍眾並不足以攔住想過河的老鼠,除非那隻老鼠在過河的前一天先用大鼓和喇叭宣告自己的存在。培卓·南奧向塔拉朋邊境派遣了一支大軍,又安排了相當多的軍力阻擋侵入阿瑪迪西亞北部的先知,他似乎把剩下的每一名白袍眾都集中到阿瑪多周圍,埃爾隆也在聚集他的士兵。我們離開之前,關於沙力達的傳聞就已經出現在阿瑪多的街頭巷尾了,但我沒能確認培卓是否已經註意到了這個地方。” “塔拉朋,”澤凌端詳著自己的小帽,喃喃地說道,“那個國家已經徹底毀了,任何人都不知道該怎樣讓她恢復過來。我們聽說是這樣的。” 奈妮薇不確定這兩個傢伙之中誰更擅長裝假,但她確定,他們當面說謊的伎倆會讓任何羊毛商人都相形見絀。現在,奈妮薇相信他們都隱瞞了一些事情。 伊蘭比奈妮薇看到得更多,她揪住湯姆的衣領,死死地盯著他,冷靜地說:“你聽到關於母親的訊息了。”她不是在提問。 湯姆撫了撫自己的鬍子:“阿瑪多的每條街上都流傳著一百條謠言,孩子,每一個都比其他的更匪夷所思。”他粗糙的臉上寫滿了清白和誠實,但這個男人從他出生的那天開始就不是清白的。 “有人說整座白塔的人都已經到了沙力達,有一萬名護法準備跨過埃達河。還有人說兩儀師已經佔領了坦其克,蘭德有一雙翅膀,能夠在黑夜中飛翔,還有——” “湯姆?”伊蘭說。 湯姆噴了一下鼻息,瞪著澤凌和奈妮薇,彷彿這都是他們的錯:“孩子,那隻是謠言,像我們聽到的任何謠言一樣瘋狂。我沒辦法確認任何事,相信我,我一直都在努力。我只是無意中提到了他,無意中破觸了你的痛處,讓它過去吧,孩子。” “湯姆。”這次,伊蘭的語氣更加堅定。澤凌在雙腳之間移動著身體的重心,看上去彷彿是很希望自己能在別的什麼地方。湯姆的表情則相當陰沉。 “嗯,如果你一定要聽,阿瑪迪西亞的每個人似乎都認為你的母親在聖光城堡,她要率領一支白袍眾的軍隊返回安多。” 伊蘭搖搖頭,輕聲笑了笑:“哦,湯姆,你以為我會擔心這種事嗎?母親絕不會去找白袍眾的,我倒是希望她能這樣做,我只希望她還活著。即使她這樣做是褻瀆了她曾經教給我的一切——帶領侵略軍進入安多,還是白袍眾!我希望是這樣,但如果希望只是什麼黑夜中的翅膀……”她的微笑顯得很悲傷,一種被深深壓抑的悲傷。 “我能夠承受自己的悲傷,湯姆,母親死了,我必須盡全力不要辜負她。她就絕不會相信任何荒謬的謠言,或者為這種謠言而落淚。” “孩子。”湯姆笨拙地說。 奈妮薇想知道湯姆自己對於摩格絲的死有什麼感覺。她很難相信湯姆曾經是摩格絲的愛人,那時摩格絲還很年輕,伊蘭更只是個不懂事的小孩子。在那時候,湯姆肯定不是這副在太陽底下被曬乾的樣子。湯姆後來逃出了凱姆林,身後緊跟著一道對他發出的通緝令。不過關於這段戀情的結束,奈妮薇還知道更多一點——這並不是那種標準的愛情故事。但此時此刻,湯姆關心的只有伊蘭是否說了實話,還是她將傷痛藏在心底。他不停地拍著伊蘭的肩膀,撫著她的頭髮。如果奈妮薇不是滿心希望他們能像普通人一樣好好說話,她一定會認為這是一幅相當美麗的畫面。 一陣清嗓子的聲音打破了這幅畫面。 “湯姆先生?”塔比瑟展開她的白裙,飛快地行了個屈膝禮,“澤凌師傅?兩儀師雪瑞安說,宗派守護者已經準備好接見你們了,她說你們不該離開小白塔的。” “小白塔?那個房子?”湯姆冷冷地說著,看了那幢古老的客棧一眼,“伊蘭,她們不能永遠抓住我們,等和她們說完話,你和我可以討論……你的一切想法。”然後他示意塔比瑟在前面帶路,走進了老客棧,瘸得很明顯。當他疲憊的時候,就會這樣。澤凌聳了聳肩,跟在湯姆後面,彷彿是要上絞刑架。畢竟,他是提爾人。 奈妮薇和伊蘭站在原地,並沒有去看對方。 終於,奈妮薇說道:“我不……”與此同時,伊蘭說道:“我不應……”她們同時閉上了嘴,片刻之間,兩個人只是紅著臉,擺弄著裙子。 “站在這裡實在太熱了。”奈妮薇最後說道。 看樣子,聽史汪和莉安報告的宗派守護者與聽湯姆和澤凌報告的不是同一幫人。也許現在洛根還閒著,但奈妮薇從他身上得不到任何信息。只是,無論做些什麼,也總比在這里數手指,等一群兩儀師突然出現在她面前,為她安排一堆臨時任務要好。 嘆了口氣,奈妮薇沿著街道向前走去,伊蘭跟在她身邊,彷彿奈妮薇邀請她這樣做似的。突然間,奈妮薇發現伊蘭的手腕上什麼都沒有。 “手鐲在哪?”她輕聲問。街上沒有人會懂得她在問什麼,但一次忘記謹慎,以後每次就都可能忘記謹慎。 “瑪麗甘在哪?” “手鐲在我的口袋裡,奈妮薇。”伊蘭一邊說著,一邊向旁邊邁出一步,讓一輛高輪大車過去,然後又回到奈妮薇身邊,“瑪麗甘正在洗衣服,她周圍大概有二十個女人,現在她每挪動一下都會呻吟一聲。她嘟囔著說什麼她沒想到會讓柏姬泰聽見,而柏姬泰……我必須把這東西先拿下來,奈妮薇。柏姬泰有這樣的權力,但這讓我也會很痛。我告訴瑪麗甘,她要說是從樓梯上跌下來。” 奈妮薇哼了一聲,她的心思並不在這上面。最近她戴這隻手鐲的時候並不多,不是因為她已經無法從魔格丁身上挖出東西了,她仍然相信魔格丁知道一些關於醫療的技巧,而且魔格丁也沒有跟她們說清楚該如何察覺男人的導引。真正原因是,她害怕自己會做出比柏姬泰更可怕的事情來。奈妮薇不喜歡自己因為魔格丁的痛苦而感到心滿意足,即使那種痛苦是來自於她從魔格丁身上挖掘知識的時候。也許這讓她想起了她沒有手鐲時,單獨面對魔格丁的情形;也許她開始愈來愈厭惡自己隱藏一名棄光魔使,讓她免於被審判的行為;也許是所有這些原因的總和。而她知道的是現在必須讓自己戴上這隻手鐲,還有就是無論什麼時候她看見魔格丁的臉,都想要在那上面狠狠揮上一拳。 “我不該笑的,”伊蘭說,“我很後悔那樣。” 奈妮薇突然停住腳步,讓一名騎馬的人連忙勒住韁繩,以免馬蹄踩到她。那個人向奈妮薇喊了些什麼,就被人群裹挾著繼續向前去了。但驚訝萬分的奈妮薇根本沒聽見那個人喊話的內容,她不是在為伊蘭的道歉而感到驚訝,而是驚訝於她自己要說的話,她應該說的話,沒有虛假的話。 她沒辦法去看伊蘭,只能繼續向前走去。 “你完全有權力笑,我……”她艱難地咽了口口水,“我完全是個傻瓜。”瑟德琳只讓她喝幾口,她卻喝光了幾乎一整壺酒。如果打算失敗,最好找一個自己能夠接受的理由。 “你真的應該拿一桶水來,把我的腦袋壓進去,直到我能一字不差地背出《尋獵號角史詩》。”她小心翼翼地用眼角瞥了一眼伊蘭,伊蘭的臉頰上還留著小塊的紅暈,那就是說,伊蘭當時確實是提到水桶了。 “任何人都有可能出這種事。”伊蘭說道。 奈妮薇感覺到自己的臉頰熱了起來,當這種事發生在伊蘭身上的時候,奈妮薇確實是將這個女孩按進水桶裡,直到把她的酒氣全部都洗掉。 “你應該做一些能讓我……讓我清醒過來的事。” 這是奈妮薇有過的最奇怪的爭論,她竟然會堅持說自己是個傻瓜,應該受到懲罰,而伊蘭則在努力地為她開脫。奈妮薇不明白這樣承認所有的罪責為什麼反而會讓自己感到如此舒爽,她不記得以前這樣做過。遇到這樣的事情,她總是會竭盡所能為自己辯護。現在,伊蘭不同意她是個孩子氣的小丑,她甚至有些生氣了,這場爭論一直持續到村邊的那座小茅草屋前面。這是洛根居住的地方。 “如果你不停下來,”伊蘭最後說道,“我發誓,我立刻就會拎一桶水過來。” 奈妮薇張了張嘴,沒有說話,即使她剛剛發現承認錯誤能讓她感到心情愉快,但她這樣做畢竟還是過分了些,而且這樣的好心情讓她沒辦法對洛根做任何事。現在,沒有魔格丁和那隻手鐲,她體內幾乎就沒有至上力了。她瞥了守在那扇石頭門框外的兩名護法一眼,他們距離她還很遠,應該聽不到她說話,但奈妮薇還是壓低了聲音:“伊蘭,我們走吧,就在今晚。”有湯姆和澤凌在沙力達,她們不需要讓烏諾去找馬了。 “我們不去凱姆林,如果你不想去的話。我們去艾博達,茉瑞莉永遠也找不到那個碗,雪瑞安也永遠不會讓我們去找它。你覺得怎樣,今晚?” “不,奈妮薇,如果她們認為我們是逃走的,我們還能為蘭德做些什麼?你答應過我的,奈妮薇,你答應過不會逃走,只要我們找到了某樣東西。” “我答應的是我們找到某樣能讓我們使用的東西,現在我們卻只找到了這個!”奈妮薇將一雙滿是皺紋的手伸到了伊蘭的鼻子下面。 堅定的神情從伊蘭的臉上滑走了,她咬住嘴唇,眼睛盯著地面。 “奈妮薇,你知道,我告訴過柏姬泰我們會留下。嗯,看起來她已經對烏諾說過,除非是她的命令,否則絕不能單獨為你準備馬匹。她告訴過烏諾,你想要逃走,我也是後來才發現這件事的。”伊蘭焦躁地一擺頭,“如果有一名護法就會出這種事,我真不知道為什麼所有人都想有護法。” 奈妮薇覺得眼睛幾乎要從眼眶裡迸出來了。所以烏諾才會用那種眼神瞪她,愉快的情緒消失在半是憤怒、半是恥辱的情緒裡了。那個男人知道了,他以為奈妮薇……等等,奈妮薇皺起眉看著伊蘭,然後才決定不說出那個突然躥進腦子裡的問題。柏姬泰只是向烏諾提起了奈妮薇嗎?還是伊蘭也被提到了?伊蘭現在就像是一個突然找到家人的孤兒,湯姆是一位縱容的父親,努力要把自己的一切都教給她;柏姬泰是她的姐姐,認為保護她的安全,讓她不要從野馬背上栽下來摔斷脖子是最重要的事情。 “現在,”奈妮薇冷冷地說道,“先讓我看看能從洛根身上找到些什麼吧!” 這是一幢小房子,只有兩個房間,但厚實的石牆讓房間裡比外面要涼爽一些。洛根只穿著襯衫,叼著煙斗,正藉著窗口射進來的陽光看書。兩儀師們將他照顧得很好,房間裡的桌椅都像其他沙力達的家具一樣,雖然不算精緻,但做工都很考究,一張螺旋花紋的金紅色地毯覆蓋了大部分地板,而且顯然是經過了仔細的打掃。奈妮薇懷疑這不會是洛根掃的。 洛根放下書本,似乎完全不介意這兩個不敲門就走進來的女人。他從容不迫地站起身,磕了磕煙斗,穿上外衣,然後才向她們打了招呼:“很高興在這麼久之後又看見你們,我以為你們已經忘記我了,願意和我喝杯酒嗎?兩儀師給我的東西很少,但她們給我的東西都很不錯。” 奈妮薇差點打了個哆嗦,喝酒的邀請就已經足夠了,她不需要更多了。奈妮薇想到了烏諾,想到了他是個男人,這就足夠了。不需要再從小白塔那裡尋找怒火了,雖然這個想法確實又給奈妮薇添了點怒火。真源突然出現在奈妮薇觸手可及的地方,她感覺到了視野以外那團看不見的溫暖,然後她張開自己,陰極力流入她的身體。如果她剛才的情緒是愉悅,那現在她的心中已經充滿了迷醉。她完全地服從於它。燒了瑟德琳吧! “坐下,”奈妮薇冷冷地對洛根說,“我不會和你閒聊,被問到問題的時候要回答,其他時間裡就管住你的舌頭。” 洛根只是聳聳肩,聽從奈妮薇的吩咐,溫馴得如同一隻小狗。不,那不是溫馴,那種微笑只能被稱作高傲。有一部分是因為他對於兩儀師的感覺,另一部分……洛根看著伊蘭坐進另一把椅子裡,細心地整理好裙子。即使奈妮薇沒看見洛根在看什麼,從洛根的眼神中她也能知道,他一定是在看著一名女人。那種眼神裡沒有嬉笑,沒有輕浮,只是……奈妮薇不知道那是什麼,只是當洛根用同樣的眼神望向她的時候,她突然強烈地意識到自己是個女人,而洛根是個男人。也許洛根相貌英俊,肩膀寬大,但奈妮薇喜歡認為自己更好一些。當然,這沒有其他的意思。 奈妮薇清清喉嚨,編織出陰極力的細絲進入洛根的身體,風之力和水之力、火之力和地之力、魂之力。所有用於治療的元素,但現在只是用於探測。如果她將雙手放在洛根的身上應該會更有效一些,但她不能讓自己這麼做,用至上力碰觸他已經是非常糟糕的事情了。洛根像一頭公牛一樣健康,甚至也像公牛一樣健壯,他的身體沒有一點毛病——除了那個窟窿以外。 那並不是真正的窟窿,只是感覺上那里中斷了,所有平滑和通暢都繞過了那裡,那裡什麼都沒有。奈妮薇很清楚這種感覺,在以前,她相信自己真的能有所收穫的時候,就已經有過這種感覺了,但現在這種感覺仍然會讓她產生雞皮疙瘩。 洛根專注地看著奈妮薇,奈妮薇不記得自己向他靠近過,他的臉上彷彿戴上一副輕蔑的面具。也許奈妮薇不是兩儀師,但她和兩儀師之間的距離只有一步之遙。 “你怎麼能同時做到這麼多?”伊蘭問,“我連其中的一半都看不清。” “安靜。”奈妮薇喃喃地說著。盡量不顯出強迫自己的樣子,她用雙手捧住了洛根的頭,果然,有了直接接觸以後,感覺清晰了很多。 她將全部能流指向那個窟窿應該在的地方,卻驚訝地發現一片無邊的空虛,當然,她並不期待能得到什麼。男人在至上力方面和女人有著巨大的差異,就像在肉體結構上一樣,也許甚至比肉體的差異更加巨大。奈妮薇研究洛根總有一種緣木求魚的感覺,奈妮薇很難讓精神集中在她正在做的事情上,她知道自己只是在重複自己以往的行為,在打發無聊的時間。 麥瑞勒打算說什麼?她是否隱瞞了艾雯要兩儀師轉達的一些訊息?那個空洞是那麼小,讓她可以一掠而過,但當她向其中註入能流時,它又變得那樣巨大,足以將她注入其中的一切都吞噬乾淨。只要我能和艾雯談談,我打賭,一旦她知道白塔向蘭德派去了使節團,而這裡的兩儀師卻仍然在束手待斃,她一定會幫我說服伊蘭,讓伊蘭知道我們在這裡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巨大的空間,什麼都沒有。那麼她在史汪和莉安身上找到的呢?那種被切斷的感覺?她相信那種感覺是真實存在的,無論它多麼微弱。男人和女人也許是有不同,但也許……我要做的就是見到艾雯,她會明白,我們三個都在蘭德身邊肯定對蘭德會更好。伊蘭也會聽艾雯的,伊蘭認為艾雯比任何其他人都更了解蘭德。就是這裡了,有什麼被切斷了,只是一種感覺,就像在史汪和莉安體內的一樣。我該怎樣找到她?如果她能再一次出現在我的夢裡就好了。我打賭,我可以說服她加入我們,三個人對蘭德一定更好。我們能夠告訴蘭德在特·雅蘭·瑞奧德中獲取的一切信息,讓他免於對那些兩儀師犯下愚蠢的錯誤。艾雯會明白的。那種切斷……如果那是火之力與魂之力的橋樑,那麼…… 洛根微微張開的眼睛讓奈妮薇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她粗重地喘息著,飛快地從他面前退開,差點被自己的裙子絆倒。 “奈妮薇,”伊蘭坐直了身體,“出了什麼事?” 只是在心跳一次之間,奈妮薇將她能聚集的所有陰極力編織成一面盾牌。 “去找雪瑞安,”她匆匆地說道,“只找雪瑞安一個人,告訴她……”她深吸一口氣,彷彿一個小時的時間裡,她只吸了這一口氣,心跳快得如同一匹飛奔的烈馬。 “告訴她,我已經治好了洛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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