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6·混沌之王

第34章 第二十八章信

路斯·瑟林就在這裡,蘭德確信這點,但他一直沒有從腦子裡聽到一聲耳語。在今天剩餘的時間裡,他已經在思考其他事情了,雖然那些可能都是無用的事情。因為他不停地來這裡向貝麗蘭查問她所擅長的各種工作,貝麗蘭幾乎要火冒三丈了,他懷疑貝麗蘭已經在躲避他了,雖然他還不能確認這點。即使是魯拉克,在蘭德第十次追問他關於沙度的事情后,現在也不太容易被找到了。沙度艾伊爾一直沒有動靜,而魯拉克能做的只有把他們放在弒親者之匕山脈不管,或者是去那裡把他們挖出來。荷瑞得·菲出去流浪了,伊迪恩告訴蘭德,他經常會這樣,而且他出去流浪的時候,誰也不會知道他去了哪裡,當荷瑞得迷失在自己的思緒中時,他也往往會迷失在城市的街道裡。蘭德為此還朝伊迪恩吼了兩句,然後把麵色慘白、顫抖不止的伊迪恩甩在身後,但這不是她的錯,不是她的責任。蘭德的脾氣彷彿是出現在天邊的閃電,他朝麥朗和馬林金吼叫,直到他們在靴子裡顫抖不止,以踉蹌的腳步離開了他。他讓克拉瓦爾滿臉淚水,語無倫次;讓安奈伊萊轉身逃走,裙擺都揚起到膝蓋上。當索瑞林和艾密斯前來問他都對兩儀師說了什麼的時候,他同樣朝她們大吼大叫。看索瑞林離開時的臉色,他懷疑這可能是第一次有人在這位智者面前提高聲音。因為他知道,路斯·瑟林真的在這裡,而不止是一個聲音——有一個人正藏在他的腦子裡。

當夜晚降臨的時候,他幾乎失去了入睡的勇氣,他害怕路斯·瑟林會在他熟睡時控制住他。當他真正睡著的時候,他的噩夢讓他一直翻來覆去,不得安眠。第一縷陽光穿過窗戶時,他裹著被汗水浸濕的襯衫醒來,眼睛酸麻得要命,嘴裡彷彿塞了放了六天的生馬肉,雙腿也傳來一陣陣酸痛,他記得自己在夢裡一直在逃避某個他看不見的東西。他從四柱大床上撐起身子,開始在鍍金的盥洗架上洗漱。外面的天空已經開始變成灰色,應該送新水來的奉義徒還沒出現,但昨晚的水就很好了。 他在差不多快剃完鬍子時停了下來,剃刀還靠在臉頰上,他只是一動也不動地盯著牆上鏡子裡的自己。逃避。他以前相信自己在夢中逃避的是棄光魔使,或者是暗帝,或者是末日戰爭,或者也許是路斯·瑟林。他相信轉生真龍會夢到被暗帝追逐。他堅持說自己是蘭德·亞瑟,似乎這樣他就能像其他人一樣輕易忘記自己的身份。蘭德·亞瑟在逃離伊蘭,從他對伊蘭之愛的恐懼中,就像他逃離對艾玲達的愛。

鏡子破碎了,碎片掉落在細瓷臉盆裡,鏡框中的殘片映照出一張他的殘缺的臉。 蘭德放開陽極力,小心地刮去臉上最後一片肥皂沫,仔細將剃刀折好。不要再逃避了,他會做他必須做的,但不會再有逃避了。 兩名槍姬眾正等在走廊裡。哈瑞林是一名瘦高的紅發女子,年紀和蘭德差不多,當蘭德出現在走廊中時,她立刻就跑去通知其他人了。琪亞芮是一名有一雙歡快眼睛的金發槍姬眾,年紀大得足可以當蘭德的母親,她陪同蘭德走過還看不到幾名僕人的走廊。而所有已經開始忙碌的僕人們都驚訝地看著蘭德,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麼早起。通常和琪亞芮單獨相處的時候,她總是喜歡開一些蘭德的玩笑,蘭德懂得其中一些。她將蘭德看成是自己的一名年輕兄弟,只是需要讓這位小兄弟不要過於頭腦發熱,但今天早晨,琪亞芮感覺到了他的脾氣,所以一個字都沒說。她確實朝蘭德腰間的佩劍投去了厭惡的一瞥,但也只是瞥了一眼。

在蘭德走向那個用於穿行的房間時,南蒂拉和其餘槍姬眾追上了他,她們也全都保持著沉默,守衛著那道雕刻著方形圖案房門的梅茵士兵和黑眼眾也是如此。正當蘭德以為他可以這樣安靜地離開凱瑞安的時候,一名穿著紅藍色梅茵僕人制服的年輕女子跑過來,行了個深深的屈膝禮,這時蘭德已經將通道張開了。 “梅茵之主送這個給您。”那名侍女還喘著氣,將一封有綠色大蠟封的信呈了過來,很顯然,她是一路奔跑著找到這裡來的。 “這是海民的信,真龍大人。” 蘭德將那封信塞進外衣口袋,然後走進了通道,根本沒理會那名還在詢問真龍大人是否有回答的侍女。寂靜在今天早晨很適合他,他用拇指撫過雕刻在真龍令牌上的紋路,他將變得強大和剛硬,將所有那些顧影自憐拋到腦後。

在幽暗的凱姆林王座大廳裡,埃拉娜的撫摸重新回到他的腦海裡。這裡還是夜晚,但埃拉娜是醒著的,蘭德知道這點,就像知道她在哭泣。而且他也知道,當最後一名槍姬眾走進王座大廳,他關閉通道後不久,埃拉娜就不再流淚了。只是一股紊亂、無法解讀的情緒彷彿小球般,仍然墜在他的腦後。埃拉娜肯定已經知道他回來了,毫無疑問,埃拉娜和她的約縛一定也是他在夢中要逃避的,但他現在接受了這個約縛,即使他並不喜歡它。這幾乎讓他冷笑起來。他最好接受它,因為他無法改變它。埃拉娜已經在他身上係了一根線(只不過是一根線而已,光明啊,就讓它只是一根線吧),這應該不會導致什麼麻煩,除非他讓埃拉娜過於靠近,讓那根線變成了一根繩索。他希望湯姆·梅里林能在這裡,也許湯姆了解護法和約縛,那位老走唱人知道許多令人驚訝的信息。嗯,找到伊蘭就能找到湯姆,這就是問題所在。

從陽極力中抽出火之力和風之力,他製造出一個光球,照亮了離開王座大廳的路。古代的女王們藏在他頭頂的黑暗裡,沒有對他造成困擾,她們只是彩色玻璃上的繪畫。 但艾玲達並不是繪畫。在他的寓所外面,南蒂拉解散了槍姬眾,只留下她自己和嘉蘭妮。然後她們兩個跟隨蘭德走進寓所,開始檢查各個房間。蘭德用至上力點亮了油燈,將真龍令牌扔到一張鑲嵌象牙的小桌上。這張小桌比太陽大廳里相同的家具要少許多鍍金,這裡的家俱全都是如此,鍍金更少,但雕刻更多。經常的雕刻形像是石頭和玫瑰。一張巨大的紅地毯覆蓋了地板,上面用金線繡著玫瑰。 如果沒有陽極力,蘭德懷疑自己能否聽到槍姬眾的腳步聲,但她們還沒走出前廳,艾玲達已經從仍然沒有光亮的寢室中走了出來。她散亂著頭髮,手中握著匕首,身上什麼也沒穿。看到蘭德,她先是像根柱子一樣僵在原地,然後立刻大步朝她來時的方向走了回去。一點微弱的光亮出現在寢室門口,那是一盞被點亮的油燈。南蒂拉輕聲地笑著,和嘉蘭妮交換著開心的眼神。

“我絕對無法理解艾伊爾人。”蘭德嘟囔著,將真源推開。槍姬眾其實並不會對許多事情感到可笑,只是他早已放棄探究艾伊爾人的幽默。讓他頭痛的是艾玲達,她也許認為在他面前脫衣上床是件有趣的事,但如果是她不願意被他看到的時候,哪怕他只是看到了她赤裸的腳踝,她都會立刻變得彷彿一隻被燙到的貓,更不要說她會怎樣責備他了。 南蒂拉還在咯咯地笑著:“你不能理解的不是艾伊爾人,而是女人,沒有任何男人能理解女人。” “而男人,”嘉蘭妮插嘴說,“則非常簡單。”蘭德盯著她。嘉蘭妮還有些嬰兒肥的臉頰上立刻浮現出一點紅暈,南蒂拉看上去則像是立刻就要放聲大笑的樣子。 死亡。路斯·瑟林輕聲說道。 蘭德忘記了其餘一切。死亡?你是什麼意思?

死亡來了。 什麼樣的死亡?蘭德問。你在說什麼? 你是誰?我在哪裡? 蘭德感覺到自己的喉嚨彷彿被勒緊了。他已經確定了這件事,但……這是路斯·瑟林第一次對他說出具體的信息,一些清晰而且引起他注意的信息。我是蘭德·亞瑟。你在我的腦子裡。 在……不!我是我自己!我是路斯·瑟林·特拉蒙!我是我!那個喊聲消失在遙遠的地方。 回來,蘭德喊道。什麼死亡?回答我,燒了你吧!寂靜。他不安地聳動著身體。他明白這種狀況,但一個死人在他身體裡談論死亡,這讓他感到污穢,如同他體內陽極力最稀薄的污染。 有什麼碰到了他的手臂,他差點又抓住了真源,隨後才發現那是艾玲達。剛才還一絲不掛,剛從床鋪上爬起來的艾玲達,現在已經彷彿用一個小時的時間整理好了她的每一根頭髮。人們說艾伊爾人沒有情緒,其實他們只是比其他人有更多的保留。如果你知道該怎樣去看,他們的臉像其他人一樣會告訴你許多事情。艾玲達的臉上現在就同時充滿著關切和想要發怒的神情。

“你還好嗎?”她問。 “我只是在想事情。”他對艾玲達說。他沒有說謊。回答我,路斯·瑟林!回來,回答我!為什麼他會以為寂靜適合這個早晨? 不幸的是,艾玲達相信他的話,如果他現在沒有需要關心的地方……她將雙拳叉在腰上,蘭德明白女人擺出這種姿勢代表著什麼,無論那個女人是來自艾伊爾還是來自兩河,這個姿勢就意味著災難。他覺得自己其實不必費力去點燈的,艾玲達充滿烈火的眼睛就足以把房間照亮了。 “你又丟下我跑了,我答應過智者,要留在你身邊,直到我必須離開的時候,但你讓我的承諾變得毫無意義。因為這個,你虧欠了我的義,蘭德·亞瑟。南蒂拉,從現在開始,無論他去什麼地方,是什麼時候去的,都必須告訴我。如果我應該陪同他,那麼,沒有我的話他就絕對不能走。”

南蒂拉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就依你,艾玲達。” 蘭德瞪了這兩個女人一眼:“等等!除非是我說的,否則不能把我的行踪告訴任何人。” “我已經答應了,蘭德·亞瑟。”南蒂拉用刻板的聲音答道,同時也毫不退縮地看著蘭德。 “我也是。”嘉蘭妮的聲音像南蒂拉一樣刻板。 蘭德張開嘴,然後又將嘴閉上。該死的節義。即使他是卡亞肯也不會有用的,而他這種想要反對的樣子似乎就讓艾玲達感到了些許驚訝,艾玲達顯然認為她的結論是勿庸置疑的。蘭德不自然地聳動了一下肩膀,但這並不是因為艾玲達,那種污穢的感覺仍然存在,而且更強烈了,也許路斯·瑟林回來了。蘭德在寂靜中叫他,但沒有得到回答。 門口傳來一陣敲門聲,隨後哈芙爾大媽就走了進來,像往常一樣,她行了個深深的屈膝禮。當然,這位首席侍女也沒有表現出任何起得太早的樣子。無論是一天中的什麼時候,莉恩耐·哈芙爾都是一副衣著光鮮、一絲不苟的樣子。 “城裡來了訪客,真龍大人,巴歇爾大人認為應該盡快告訴您。亞姆林女士和庫漢大人昨天下午進入了凱姆林,他們住在佩利瓦大人那裡。愛拉瑟勒女士在他們之後一小時也進入了凱姆林,隨行的還有一支規模很大的扈從隊伍。巴熱大人、麥查藍大人、瑟嘉絲女士和妮蓋拉女士分別於晚間進入了城區,他們只帶了很少的扈從。現在還沒有人前來王宮。”她的聲音始終平靜冷漠,絲毫沒有表露她自己的情緒。

“這是個好訊息。”蘭德對莉恩耐說。這確實是好訊息,不管他們是否對蘭德有所尊敬,亞姆林和她的丈夫庫漢幾乎像佩利瓦一樣擁有強大的權勢,愛拉瑟勒的力量僅次於戴玲和魯安。其他人都屬於二流家族,而且只有巴熱是家族的家主,但反對“加貝瑞”的貴族們已經開始聚集了。至少,如果他能在他們決定從他手中奪走凱姆林之前找到伊蘭,這就是個好訊息。 哈芙爾大媽看了他一會兒,然後遞上一封有藍色蠟封的信箋,“這是昨天很晚的時候被送來的,真龍大人,送信的是一名馬夫,一名骯髒的馬夫。海民的波濤長在等待謁見您的時候,您卻離開了,對此她非常不高興。”這次,她的嗓音中流露出明顯的不滿,但蘭德不知道她的不滿是對於波濤長、對於他自己的失約,還是對於這封信被送來的方式。 蘭德嘆了口氣,他已經完全忘記身在凱姆林的那些海民,這讓他想到自己在凱瑞安收到的那封信。他將那封信也掏了出來,兩個綠色和藍色的蠟封都有同樣的圖案,但蘭德分辨不出那圖案描繪的是什麼——兩隻淺碗,中間連接著細膩繁複的紋路,每封信上都寫著“致克拉莫”。蘭德認為這個稱呼是在說他,也許這是海民對轉生真龍的稱呼。他先打開了那道藍色的蠟封,信上沒有稱謂,而且蘭德也從沒見過用這種語氣向轉生真龍寫的信: 看起來,哈芙爾大媽是對的,這位波濤長並不高興,而那封綠色蠟封的信言辭則要和緩一些: “這是壞訊息嗎?”艾玲達問。 “我不知道。”皺起眉看著這封信,蘭德模糊地察覺到哈芙爾大媽正在和一名穿著紅白色衣服的女子低聲地說著什麼。這些海民女人感覺上並不像是他喜歡見到的那種人。他已經讀過他能找到的每一種版本的每一段真龍預言,但即使是其中最清晰的言辭也是含混晦澀、難於理解,他不記得有任何提到亞桑米亞爾的文字。也許,在遠洋的航船中,在那些遙遠的島嶼上,也許生活著他和末日戰爭所無法觸及人們。他對翟妲負有歉意,不過也許巴歇爾能夠先搪塞一下翟妲,畢竟巴歇爾也有一串名銜,足夠滿足任何人的虛榮心了。 “我想應該不是。” 那名僕人跪到蘭德面前,已經是滿頭白髮的頭低垂著,向蘭德高舉起了另一封信——一封寫在厚羊皮紙上的信。這個僕人的行為讓蘭德眨了眨眼,即使是在提爾,他也沒見過如此謙卑的僕人,在安多更不可能有這樣的行為。哈芙爾大媽皺起眉,搖了搖頭。那名跪著的女人仍然低著頭說道:“這是呈給真龍大人的。” “蘇琳?”蘭德大吃了一驚,“你在幹什麼?你為什麼要穿上這身……裙裝?” 蘇琳抬起頭,她的樣子非常糟糕,完全像是一頭竭力要裝成兔子的狼。 “為了錢而服侍別人、聽人命令的人就要穿成這樣。”她用仍然高舉的雙手晃了晃那封信,“我接受命令,將這個呈給真龍大人,送信的是一名……騎馬的人,他留下信之後就立刻離開了。”首席侍女生氣地一咋舌。 “我要你直接回答我!”蘭德說著,拿起那卷同樣有著蠟封的羊皮紙。信一離手,蘇琳立刻跳了起來。 “回來,蘇琳,蘇琳,我要個回答!”但蘇琳飛快地跑出房門,速度幾乎和她穿著凱丁瑟時沒有差別。 不知為什麼,哈芙爾大媽瞪著南蒂拉:“我告訴過你,這不會有用的。我也告訴過你們兩個,只要她穿著這座宮廷的製服,她就不能損害這座宮廷的榮譽,無論她是艾伊爾人,還是沙戴亞女王。”然後她行了個屈膝禮,匆匆說了一句“真龍大人”,就離開了。一路上,她還在嘟囔著“瘋狂的艾伊爾人”之類的話。 蘭德同意哈芙爾大媽的看法,他的目光從南蒂拉轉到艾玲達,又轉到嘉蘭妮身上,她們的臉上都沒有絲毫驚訝的表情,似乎剛才發生的一切都是普通的日常事務。 “光明在上,你們能否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那是蘇琳!” “首先,”南蒂拉說,“蘇琳和我去了廚房,她認為刷鍋子或者與之類似的勞作適合她。但那裡有個傢伙,說他手下的人已經足夠了,他似乎認為蘇琳會在那裡挑起無休止的戰鬥。他的個子不是很高,”南蒂拉比劃了一個不到蘭德下巴的高度,“但他很粗壯。我想當時如果我們不離開,他大概會和我們進行槍矛之舞。然後我們去找了那個叫作莉恩耐·哈芙爾的女人,因為看樣子她是這裡的頂主婦。”她的面孔微微扭曲了一下,艾伊爾人的概念裡只有頂主婦,沒有什麼首席侍女。 “她不明白,但至少她同意了,當莉恩耐·哈芙爾要蘇琳穿上那身衣裙的時候,我幾乎以為蘇琳要改變主意了,但她並沒有。蘇琳比我更有勇氣。我寧可成為一名新賽亞東的奉義徒。” “我,”嘉蘭妮堅決地說,“寧可在一年時間裡每天在我母親面前被我最大敵人的首兄弟鞭打。” 南蒂拉不贊成地瞇起眼睛,手指動了動,但她最後並沒有使用手語,而是直接說道:“你就像是一名沙度一樣在吹牛,女孩。”如果嘉蘭妮的年紀大一些。她也許會認為南蒂拉和聽到南蒂拉這句話的另外兩個人對她造成了侮辱,並因此而導致麻煩,但現在她只是用力閉緊了眼睛,不去看那些聽到她的羞恥的人。 蘭德用手抓了抓頭髮:“莉恩耐不明白?我也不明白,南蒂拉。為什麼她要這麼做?她放棄槍矛了嗎?如果她嫁給了一名安多人,”他身邊永遠都會發生各種匪夷所思的事情,“我會給她足夠的金子,讓她購買一座農場和他們想要的一切,她不必當一名僕人的。”嘉蘭妮猛地睜開眼睛,無力的三個女人都在瞪著蘭德,彷彿蘭德是個瘋子。 “蘇琳正在承擔她的義,蘭德·亞瑟。”艾玲達堅定地說。她筆直地站著,注視著蘭德的眼睛,樣子和艾密斯真是像極了,現在艾玲達身上每天都會多一點艾密斯的影子,少一點對於艾密斯的效仿。 “這與你無關。” 嘉蘭妮贊同地用力點點頭,南蒂拉只是站在旁邊,無聊地檢查著一根矛尖。 “蘇琳與我有關。”蘭德對她們說,“如果她出了什麼事……”突然間,蘭德記起在去煞達羅苟斯之前聽到的對話。那時南蒂拉指責蘇琳按照對待法達瑞斯麥的方式向奉義徒說話,蘇琳承認是自己犯了錯誤,並且說等以後再討論該如何處理這件事。從煞達羅苟斯回來之後,蘭德就沒再見過蘇琳,他原先還以為蘇琳是在生他的氣,讓其他人負責守衛他的工作了。他早就該想到這件事的,任何人在艾伊爾身邊待久了都會學到一些節義,而在堅守節義上能夠和槍姬眾相比的,大概只有岩狗眾和黑眼眾了。況且艾玲達一直在努力要把他變成一個艾伊爾人。 這個狀況很簡單,或者像任何與節義有關的事情同樣簡單。如果蘭德不是被那麼多事情分了心,他一開始就應該意識到的。人們甚至可以向一名身穿奉義徒白袍的頂主婦不斷地提起她的頂主婦身份——這是一種很嚴重的羞辱,但這是被允許的,甚至有時候是被鼓勵的——但對於十三個戰士團中的九個,向這些戰士團中成為奉義徒的成員提起他們原先的身份,是一種嚴重損害榮譽的行為,只有在屈指可數的情況下可以有例外——蘭德不記得那些都是什麼樣的情況了。法達瑞斯麥是這九個戰士團中最堅持這點的,對奉義徒虧欠義的方式很少,這就是其中一種方式,而且是一種最嚴重的方式。看樣子,蘇琳承擔這種義的辦法就是蒙受更大的羞辱——在艾伊爾眼中更大的羞辱。這是她的義,所以她要選擇如何承擔它,她也要選擇這種承擔的行動要持續多久。有誰比她自己更清楚她的榮譽有多大價值,她承擔了多麼大的責任?那時她只是要先完成自己必須的任務。 “這是我的錯。”蘭德說。 蘭德的這句話完全說錯了,嘉蘭妮震驚地望著他,艾玲達的臉上充滿了困窘的紅暈——她一直在向蘭德強調,對於節義絕沒有任何理由可言,如果一個人為了救自己的孩子而欠下自己血仇敵人的義,那他也要二話不說地償還。 南蒂拉望向艾玲達的目光只能被稱作蔑視:“如果你不再因為他的眼眉而做白日夢,你就能更好地教他了。” 艾玲達生氣地沉下了臉,但南蒂拉已經在飛快地向嘉蘭妮打著手語了,嘉蘭妮這時猛地仰起頭,笑出了聲。艾玲達的臉頰變得更加火紅,表情也變回純粹的羞窘,蘭德懷疑自己會看見有人提出進行槍矛之舞的要求。嗯,應該不會,艾玲達已經教過他,智者和智者學徒都不能做這種事。但如果艾玲達抽南蒂拉的耳光,蘭德絕不會感到驚訝。所以在這種事發生之前,蘭德已經搶先說道:“既然是我導致蘇琳做了她已經做的事,難道我對她不負有義嗎?”很顯然的,這麼說可能會讓他在這些女人的眼中變得更愚蠢,至少艾玲達的臉變得更紅了;嘉蘭妮似乎突然對腳下的地毯產生了興趣;就連南蒂拉似乎也對他的無知產生了一點懊惱。一個人可以被告知他負有義,但這是一種侮辱;或者別人也可以提醒他;但主動詢問這種事只能表明他的無知。蘭德知道自己很無知,他可以讓蘇琳離開那份荒謬的僕人工作,重新穿上凱丁瑟,然後……然後不讓蘇琳繼續去承擔義。但他想要減輕蘇琳負擔的任何行動都會損害蘇琳的榮譽。她的義,她的選擇,至今為止,蘭德還沒辦法把這些全都搞清楚。也許他可以問艾玲達,或者還是以後吧,如果艾玲達這次沒有羞死的話。這三個女人的表情清楚地表明蘭德讓艾玲達羞愧得有多麼厲害。光明啊,簡直是一團亂麻。 心裡思忖著該如何找一個解決的辦法,蘭德意識到自己仍然拿著蘇琳給他的信。他將那封信塞進口袋,然後解下佩劍,將它放在真龍令牌上面,再把那卷羊皮紙拿出來,打開。有誰會送這樣一封信過來,讓騎馬的信使連停下來吃一頓早飯都不肯?紙捲外面沒有名字,什麼都沒有,只是那個跑走的信使說了該將它交給誰。這個蠟封他同樣不認識——一個應該是某種花朵的紫色蠟封。這張羊皮紙本身很重,應該是最昂貴的那種紙,信紙上的字跡精雅細緻,看著它,蘭德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微笑。 “你在笑什麼?”艾玲達一邊問,一邊好奇地探過頭來看那封信。她的嘴角上還掛著一絲剛才那件事讓她產生的怒意。 “我只是因為看到了一些人用簡單的方法做事而感到高興。”蘭德對她說。和節義相比,權力遊戲是簡單的,信尾的這個名字讓他很清楚這是誰寫給他的。如果這張羊皮紙落在錯誤的人手裡,它看上去也只是一封寫給朋友的信,或者是向某一個求告者的熱切回應。雅蓮德·麥瑞薩·基加林,光之祝福,海丹的女王,她肯定不會向一個她從未見過的人寫下一封如此親密的信,除非那個人是轉生真龍。她顯然是在擔心阿瑪迪西亞的白袍眾,還有那個名叫馬希瑪的先知,蘭德一定要對馬希瑪採取一些行動。雅蓮德非常小心,不敢冒險在一張紙上寫下任何多餘的東西,而且她也提醒了蘭德要把這封信燒掉——心靈之火,不過這畢竟是第一次有一位統治者沒等蘭德把劍架在她的國家的脖子上,就已經向他暗通款曲。但現在蘭德只是想找到伊蘭,在安多陷入另一場戰爭之前把這個國家獻給她。 房門被輕輕打開,蘭德抬起頭,卻什麼都沒看見,於是他重新讓目光落到那封信上,思考著自己是否已經將信中的一切信息都挖了出來。他一邊讀著信,一邊揉搓著鼻子。路斯·瑟林和他談論的死亡,蘭德無法擺脫那種污穢的感覺。 “嘉蘭妮和我會守在外面。”南蒂拉說。 蘭德不在意地點點頭。湯姆也許只要將這封信看一眼,就能找出六個被他忽略掉的訊息。 艾玲達將一隻手放在他的手臂上,執著地說:“蘭德·亞瑟,我必須和你認真談談。” 突然間,所有事情都集中到了他的腦海裡。房門被打開,他聞到了污穢,而不止是感覺到它,但那又不是真正的氣味。丟下信紙,蘭德用力將艾玲達推開。艾玲達驚呼一聲,摔倒在地上,離開了他,也離開了危險。他抓住陽極力,轉過身——一切都緩慢下來。 南蒂拉和嘉蘭妮剛剛轉身來看是什麼讓艾玲達發出喊聲。蘭德必須聚精會神地搜索,才能看到那個穿著灰色外衣的高大男人,那個男人在經過兩名槍姬眾身邊時,她們完全沒看到他。那雙沒有生命的黑眸一直盯著蘭德。即使已經集中了精神,蘭德仍然發覺自己的目光總是想滑過這名灰人——暗影的刺客。當信紙落到地板上的時候,那名灰人才意識到蘭德正在看著他。艾玲達的喊聲仍然縈繞在空氣裡,一把匕首出現在灰人的手中,蘭德向前衝去。帶著輕蔑的心情,蘭德讓風之力包裹住灰人的身體。一道火柱射過蘭德的肩膀,在灰人的胸口燒了一個拳頭大小的洞,這名刺客沒來得及抽搐一下就死了。他的腦袋歪到一旁,那雙眼睛像剛才一樣,散發著死亡的氣息,盯著蘭德。 死了。那種讓灰人難以被看見的作用也消失了,他一下子變得像普通人一樣。艾玲達剛剛開始從地上爬起來,又驚訝地喊了一聲。蘭德感覺到身上的雞皮疙瘩——這代表著艾玲達已經擁抱了陰極力。南蒂拉壓下一聲驚呼,迅速向面紗伸出了手;嘉蘭妮的面紗已經被提起一半。 蘭德讓那具屍體倒落下去,但他仍然持握著陽極力,轉過身,看著站在他寢室門口的馬瑞姆。 “為什麼你要殺死他?”蘭德冷硬的聲音並不是完全因為虛空的關係,“我要抓住他,他也許能告訴我一些信息,也許我甚至能知道是誰派他來的。你又為什麼會溜進我的寢室裡?” 馬瑞姆從容不迫地走了過來,他穿著一件黑色的外衣,袖子上盤繞著藍色和金色的龍。艾玲達爬起身,雖然體內充滿了陰極力,但她的眼神說明她正準備從腰帶上抽出匕首,刺馬瑞姆一刀。南蒂拉和嘉蘭妮已經戴上面紗,踮起腳尖,手中擎起了短矛。馬瑞姆沒有理會她們,蘭德感覺到至上力已經離開了這個男人,看樣子,馬瑞姆甚至不在意仍然充盈著陽極力的蘭德。他瞥了那名灰人一眼,嘴角似笑非笑地抽動著。 “骯髒的東西,沒有靈魂的傢伙。”其他任何人都有可能發抖,但不是馬瑞姆,“我用通道走進了你的陽台,因為我認為你會想立刻聽到那個訊息。” “有人學得太快了?”蘭德插嘴說。馬瑞姆的嘴角又翹了翹。 “不,並沒有棄光魔使冒充學徒,除非那名棄光魔使能讓自己完全像是個剛過二十歲的男孩。他的名字是佳哈·那瑞瑪,他天生就有火花,但那還沒有到來,男人通常會比女人顯現得稍晚一些。你應該回學校去看看,那裡的改變會讓你驚訝的。” 蘭德並不懷疑這點。佳哈·那瑞瑪絕不是一個安多人的名字——穿行可以讓馬瑞姆不受限制地前往遙遠的地方。蘭德什麼都沒說,只是瞥了地毯上的屍體一眼。馬瑞姆的臉扭曲了一下,這次是因為氣惱。 “相信我,我像你一樣希望他還活著。我看見了他,沒有思考就行動了。我最不想看見的就是你的死亡。你抓住他的同時,我導引了,那時想要停下已經太遲了。” 我一定要殺了他,路斯·瑟林嘟囔著。至上力在蘭德體內澎湃,僵立在原地,蘭德拼盡全力將至上力推走。路斯·瑟林卻想要拉住至上力,想要導引。最後,緩緩地,至上力消退了,如同桶中的水從一個孔穴中滲漏出去。 為什麼?蘭德問,為什麼你想殺死他?沒有回答,只有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的瘋狂笑聲和哭聲。 艾玲達用充滿關注的目光望著蘭德,她已經收回手中的匕首,但蘭德皮膚上的刺麻感說明她留下了陰極力。兩名槍姬眾放下了面紗,現在已經很清楚,馬瑞姆到這裡來並不是要發動攻擊。她們都用一隻眼睛盯著馬瑞姆,另一隻眼睛盯著這個房間,同時還彼此交換著慚愧的眼神。 蘭德走到放著他的佩劍和真龍令牌的桌邊,坐進一張椅子裡。這場戰鬥只持續了很短的一段時間,但他已經感到膝蓋發軟。路斯·瑟林幾乎佔據了他的軀體,至少是幾乎奪取了對陽極力的控制。以前,在那座學校的那一次,他還能敷衍自己,但這次不行了。 馬瑞姆自始至終沒有表現出是否注意到了蘭德的異常。他彎下腰,撿起那封信,向上面瞥了一眼,才微一鞠躬,將它交給蘭德。 蘭德將羊皮紙塞進口袋裡,沒有任何事情能撼動馬瑞姆,能打破他的平衡。為什麼路斯·瑟林想要殺死他? “你做了那麼多事情,想要對抗兩儀師,做著努力,但我很驚訝你從沒提出過攻擊沙馬奧。你和我一起,也許再加上一些強有力的學生,直接通過通道去伊利安向他發動攻擊。這個人一定是沙馬奧派來的。” “也許,”馬瑞姆又瞥了地上的灰人一眼,“但我還需要更多證據才能相信。”這當然是個簡單的事實。 “至於伊利安,我懷疑那並不像處置兩個兩儀師那麼簡單。我一直在想,如果我處在沙馬奧的位置,我會怎麼做,我會在伊利安城佈滿網絡一樣的結界。這樣,只要有人想到導引,我就能立刻知道他在哪裡,我會在他喘出一口氣之前把那片地方燒成焦土。” 蘭德也有這樣的考慮,沒有人比沙馬奧更擅長守禦一片地方。也許只是因為路斯·瑟林瘋了,也許他是在嫉妒馬瑞姆。蘭德竭力告訴自己,他並沒有因為路斯·瑟林的嫉妒而刻意避開那所學校,但蘭德總覺得馬瑞姆身上有什麼東西在刺激著他。 “你已經說完了你的訊息,我建議你去認真訓練那個佳哈·那瑞瑪,好好訓練他,也許他很快就必須使用他的力量了。” 片刻之間,馬瑞姆的黑眸閃爍著,然後他稍一躬身,便一言不發地抓住陽極力,在蘭德面前打開了通道。蘭德讓自己坐在椅子裡,體內沒有一點陽極力,直到那個人消失,通道縮成一道刺目的亮線。他不能再冒險和路斯·瑟林進行一場爭鬥,也許他最終會失去自己,發現自己已經和馬瑞姆展開了戰鬥。為什麼路斯·瑟林想要這個男人死?光明啊,路斯·瑟林似乎想讓每個人都死,包括他自己。 這真是個變故繁多的早晨,直到現在,窗外的天空還是灰色的,不過好訊息比壞訊息要多。蘭德看了躺倒在地毯上的灰人一眼,他身上的傷口在出現的時候就被燒焦了,但即使地毯上留下了一滴血,哈芙爾大媽也一定會讓蘭德知道,而且她不會為此說一個字。至於那名海民的波濤長,她可以先發一陣子脾氣。蘭德已經有太多事情要處理,不願意再增加一個暴躁的女人了。 南蒂拉和嘉蘭妮仍然站在門口,在雙腳之間來回挪動著身體的重心。馬瑞姆離開的時候,她們就應該回到她們在門外的崗位上去。 “如果你們兩個因為這個灰人而感到不安,”蘭德說,“那現在就忘了他吧!只有傻瓜會認為自己能主動注意到無魂者,你們都不是傻瓜。” “不是這樣的。”南蒂拉僵硬地說。嘉蘭妮的下巴緊繃著,她顯然是在努力地控制著自己的舌頭。 蘭德立刻就懂了,她們並不是相信她們可以看到灰人,但她們仍然在為此感到羞愧。她們為此羞愧,又害怕她們“失敗”的訊息被廣為傳播。 “我不想讓任何人知道馬瑞姆來過這裡,以及他說了什麼,人們已經在因為那個不知位於何處的學校而焦慮不安了。他們肯定不願意知道,馬瑞姆或那個學校的某個學生能夠憑空出現在他們面前。我想最好的辦法就是對今天早晨發生的所有事情都守口如瓶,我們不能對一具屍體的出現保密,但我希望你們答應,對外你們只能說是有一個男人想要行刺我,卻被殺死了。我對所有人都會這麼說,我不願意你們讓我在別人眼中成為說謊的人。” 兩名槍姬眾臉上的感激之情顯而易見。 “我負有義。”她們幾乎是同時喃喃地說道。 蘭德用力清了清喉嚨。這不是他要達到的效果,但至少他已經緩和了她們的情緒,突然間,一個對付蘇琳的辦法在他的腦子裡冒了出來。蘇琳不會喜歡這樣,但這樣可以讓她承擔下義,也許因為她不願意,所以這樣的效果會更好。而這也能讓蘭德在某種程度上減輕自己的負罪感,並至少能讓蘭德承擔下一些對於蘇琳的義。 “現在去站崗吧!否則我會以為你們是在想我的眉毛。”這是南蒂拉說過的話,艾玲達在為他的眉毛著迷? “去吧,再找人來把這傢伙拖走。”她們在離開時,還在微笑著彼此打著手語。蘭德站起身,抓住了艾玲達的手臂。 “你剛才說,我們必須談談。我們進寢室去,讓人先把這裡清理乾淨。”如果真的有血污,也許他能用陽極力把臟東西抹掉。 艾玲達從他的手裡掙脫了手臂。 “不!不要去那裡!”她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的聲調和緩一些,但她看上去仍然滿是疑心,而且還帶著不小的怒氣。 “為什麼我們不能在這裡談?”除了地上的那個死人以外,並沒有其他理由,而且艾玲達似乎並不認為這個死人算是什麼理由。 她幾乎是粗蠻地將蘭德推回到椅子裡,然後緊盯著他,又吸了一口氣,才開始說話:“節義是艾伊爾的核心,我們就是節義。今天早晨,你把我羞辱到骨頭里去了。”她將雙臂交疊在胸前,瞪著蘭德的眼睛,開始向蘭德訓話。她表明了蘭德有多麼無知,並且告誡蘭德要將這些無知認真隱藏起來,直到她逐一進行矯正。然後她又強調了這一事實——義必須得到承擔,無論要花費多麼大的代價。 蘭德相信,當艾玲達剛才告訴他有話要跟他說的時候,她想說的並不是這些。但蘭德驚訝地發現,自己只是很高興地看著她的眼睛。他喜歡看她的眼睛,一點一點地,他挖出從她眼神帶給他的喜悅,將它們碾碎,只留下遲鈍的疼痛。 蘭德以為這些都是自己在暗中進行的,但他的表情肯定有了變化。艾玲達的聲音慢慢低了下去,只是站在他面前,盯著他,大口地呼吸著。然後艾玲達顯然是很努力地將目光挪到了一邊。 “至少你現在明白了,”她喃喃地說道,“我必須……我需要……只要你明白。”她撩起裙子,快步走出了門。那具屍體彷彿只是個她要繞過的矮樹叢。 現在這個房間彷彿比剛才更顯昏暗,房裡只剩下蘭德一個人,還有一具死屍。這太合適了。當奉義徒來清理那名灰人時,他們發現蘭德正在輕聲地笑著。 帕登·範坐在椅子裡,將雙腳放在椅子前的腳凳上,端詳著手中這把反射著朝陽光線的匕首。這把鋒刃彎曲的匕首已經不知道被他在手中翻轉了多少遍,將它佩在腰間並不夠,他必須經常把它拿出來把玩一番。鑲嵌在匕首柄末端那顆碩大的紅寶石閃爍著深沉的惡意。這把匕首是他的一部分,或者他是這把匕首的一部分。這把匕首是愛瑞荷的一部分,現在的人們都已經管那裡叫煞達羅苟斯了。他是愛瑞荷的一部分,或者那是他的一部分。他非常瘋狂,而且自己很清楚這點,但他不在乎瘋狂。陽光照耀在鋼刃上,現在這段鋼刃比薩坎韃更加致命。 一陣窸窣聲引起他的注意。他瞥了那名魔達奧一眼,那名魔達奧正坐在房間的另一側,等待著取悅他。它並不想看帕登的眼睛,帕登早已經讓它失去了這樣的妄想。 帕登想回到對匕首的沉思中,繼續欣賞這種完美的美麗,完美的死亡,那是愛瑞荷曾有的美麗,而現在它又會重現於人間。但那名魔達奧打斷了他的沉思,搞糟了他的心情,他幾乎要走過去殺掉這東西。半人需要很長時間才能死掉。如果他用這把匕首,它會經過多長時間死掉?彷彿是感覺到了他的想法,魔達奧又開始騷動。不,它還有用。 但對於他來說,將精神長時間集中在一樣東西上是很困難的。當然,除了蘭德以外。他能感覺到蘭德,能夠指出蘭德的所在,蘭德在吸引他,讓他痛苦。然而最近,這種情況發生了變化。一個突然出現的變化。幾乎就像是有人突然拿走了蘭德所擁有的一部分,也因此讓帕登所擁有的一部分消失了。沒關係,蘭德是屬於他的。 他希望自己能感覺到蘭德的痛苦,他肯定已經讓蘭德感到過痛苦了,雖然迄今為止,那還只是一些針孔,但針孔也足以吸乾蘭德。白袍眾在激烈地對抗著轉生真龍。帕登的嘴唇擰出一絲冷笑。培卓不會比愛莉達更加支持蘭德,但最好不要對該死的蘭德·亞瑟過於想當然。嗯,他已經用自己從愛瑞荷裡帶出來的東西刷拂過這兩個人,現在他們也許還能信任他們自己的母親,但絕對不會是蘭德·亞瑟。 屋門猛地被推開了,年輕的培聞·貝曼被他的母親追著衝進了房間。婻恩·貝曼是一名俊俏的婦人,但帕登現在已經很少會注意女人的相貌了。她是一名暗黑之友,原先她以為自己的誓言只是稍微沾了一點邪惡,直到帕登·範出現在她的家門口。她相信帕登也是一名暗黑之友,一名高階暗黑之友,當然,帕登遠不止如此。如果讓一名棄光魔使找到他,他就會沒命。這個想法讓他咯咯地笑了起來。 培聞和他的母親在看到魔達奧時,都嚇得後退了一步。不過男孩先恢復了過來,當婻恩還在竭力恢復呼吸的時候,他已經走到了帕登的面前。 “魔德斯大人,魔德斯大人,”穿著紅白兩色外衣的男孩尖聲叫嚷著,從一隻腳跳到另一隻腳,“我有你想知道的訊息。” 魔德斯,他用的是這個名字嗎?有時候他已經想不起來自己用的是什麼名字,自己真正的名字是什麼了。將匕首插回外衣下面的鞘中,他堆起一副溫暖的微笑:“什麼訊息,小子?” “今天早晨有人想要殺死轉生真龍,一個男人,現在他死了。他溜過所有艾伊爾人和其他人,直接走進真龍大人的房間。” 帕登感覺到自己的微笑變得猙獰了。想要殺死蘭德?蘭德是他的!蘭德要死在他手裡,而不是其他人手裡!等等,那名刺客越過艾伊爾人,進入蘭德的房間? “灰人!”他沒有認出咬牙說出這個詞的是他的聲音。灰人意味著使徒。他永遠也不能擺脫那些人的干擾嗎? 所有這些怒火必須在爆發之前被引到別的地方去,他幾乎是不經意地用手撫摸著那個男孩的臉頰,男孩的眼睛凸了出來,劇烈地顫抖著,牙齒不停地相互撞擊。 帕登並不真正地明白自己玩弄的把戲,也許是這種小手段可能有一點來自於暗帝,有一點來自於愛瑞荷。在他不再只是帕登·範之後,這些能力開始緩慢地顯現出來。他所知道的就是現在他能做一些事了,只要他碰觸到某個目標。 婻恩跪倒在他的椅子旁邊,緊抓住他的外衣。 “求您寬恕,魔德斯大人,”她喘息著喊道,“求求您,饒了他吧!他只是個孩子。只是一個孩子!” 片刻之間,魔德斯側過頭,好奇地端詳著她,她確實是個相當漂亮的女人。將一隻腳踏在她的胸口,魔德斯將她踹到一旁,好讓自己能站起來。那名魔達奧偷偷地向這裡望了一眼,看到他的眼睛時,又急忙將自己無眼的臉轉到一旁。它很清楚他的……把戲。 帕登來回踱著步。他必須有所行動,蘭德的垮台必須是因為他的行動,他的!不是使徒們的!他要怎樣才能再次傷害這個人,一直傷到他的心? “庫雷恩的獵犬”裡有那些愛嘮叨的女孩,但是當兩河人在受苦的時候,蘭德並沒有去,即使帕登燒光了那家客棧和里面的那些小妞,蘭德又怎麼會在意?他還有什麼力量可以使用?他手下的聖光之子只剩下了幾個。那實際上只是一場測試。如果真的有人在那一次殺死了蘭德,他會讓那個人乞求被活著剝掉外皮!但他的部下確實遭到了耗損。他有這名魔達奧,有屈指可數的幾個獸魔人藏在城外,還有從塔瓦隆到這裡的一路上,以及在凱姆林城中蒐集到的一點暗黑之友。蘭德在吸引他。關於暗黑之友,他的身上也出現了一個引人注意的改變,他本來並不能從普通人之中區分出暗黑之友,但最近,他發現自己只是瞥一眼就能知道某人是暗黑之友了,即使那個人只是想過要向暗影發誓,彷彿這些人都在額頭抹上了黑色的標記。 不!他必須集中精神,集中精神!理清了一下自己的思路,他的目光落在那名婦人身上,她正一邊哭嚎一邊撫摸著發出模糊喊聲的兒子,輕聲向兒子說話,彷彿這樣能讓她的兒子好受一些。帕登不知道該怎樣停止自己的把戲。這個男孩應該能活下來,那個把戲會停止,只是會留給這個男孩一點比疲倦更糟的感受。帕登並沒有認真地去做那個把戲。理清了一下思路,帕登又想到另外一件事,一個漂亮的女人,他有多久沒有享受過女人了? 他微笑著抓住那個女人的手臂,卻又不得不將她從那個蠢男孩身邊拖開。 “跟我來。”他的聲音變了,變得更加宏亮、莊嚴,其中的盧加德語調也消失了,但他並沒有註意到,他從來都不曾注意到這件事。 “至少,我相信你知道如何表現真正的尊敬,如果你讓我高興,你就不會受傷。”為什麼這個女人要反抗?他知道自己是有魅力的,他不得不傷害這個女人了,這全都是蘭德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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