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6·混沌之王

第32章 第二十六章線的連接

雷聲不停地滾過棕褐色矮草覆蓋的丘陵,但天空中沒有一絲雲彩,只有燃燒的太陽在逐漸攀高。蘭德等在一座小山頂上,手裡抓著韁繩,真龍令牌橫放在鞍頭。雷聲愈來愈大,他很難不讓自己時常回頭看南方一眼——埃拉娜所在的方向。今天早晨她撞傷了腳踝,又刮破了手,而且她的脾氣也很差。蘭德不知道這都是為什麼,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知道這些。雷聲就在他的耳邊震響。那些沙戴亞騎兵出現在旁邊的一座山丘頂上,他們三人一排,形成了一支長隊,正飛速地跑下山坡,衝入兩座山丘之間寬闊的谷地,九千人形成了一條相當壯觀的巨蛇。跑到山腳下時,隊伍分開了,中間的隊伍奔上山來,其餘兩支向左右分開。隊伍分了又分,直到數百路煙塵同時揚起。騎手們彼此超越,有些站在馬鞍上,有些倒立在馬鞍上,還有人從馬鞍一側墜下身去,直到手掌能碰到地面,然後又挺起身,從另一側墜下去。有人離開馬鞍,蜷縮在奔馬的肚子上。或者是跳到地上,隨著奔馬跑上幾步,然後再跳回馬鞍上,然後又從另一側跳下去,重複這種表演。

蘭德揚起韁繩,兩腳一踹傑丁。當他的花斑坐騎邁步時,艾伊爾人已經包圍了他。今天早晨跟隨他的是岳舞眾——哈瑪諾多,超過半數的艾伊爾人都係著龍之槍矛的頭巾。頭髮半變成灰色、體魄堅韌的卡奧丁說服了蘭德讓他率領超過二十人,有這麼多武裝濕地人在周圍,艾伊爾人已經完全無暇用蔑視的眼光去看蘭德的劍了。南蒂拉用更多的時間監視著跟在他們後面的兩百多名奇怪的騎馬女子,她似乎認為那些沙戴亞的女貴族和軍官妻子比士兵更具威脅。雖然已經和一些沙戴亞女子見過面,但蘭德並不知道該怎樣打消南蒂拉的這種疑慮。也許在這件事上,蘇琳能幫他一些忙。蘭德想起,他已經有一段時間沒看見蘇琳了……自從離開煞達羅苟斯之後就沒見過她,八天了,他想知道是否自己做了什麼事情冒犯了她。

現在不是擔心蘇琳或節義的時候。他繞過那座山谷,走到對面沙戴亞騎兵出現的山丘上。當第一組騎兵從山丘頂上馳過的時候,巴歇爾就在這裡開始檢閱了,他自己也站到馬鞍上。 蘭德抓住陽極力,瞬間之後又將它放開,當視力被至上力增強的時候,他毫不費力地看見山腳下間隔十二尺的兩塊白石頭。昨晚巴歇爾一個人將它們放在那裡。運氣好的話,不會有人看到他這樣做,或者不會有人在今天早晨問太多問題。下面的山谷裡,現在有些人騎著兩匹馬,兩隻腳各站在一隻馬鞍上,而那兩匹馬仍然在全速奔馳。還有的騎手肩上站著或倒立著另一個人。 蘭德聽見有馬匹向這裡走來,轉過頭,看見黛拉·尼·德·加林恩·巴歇爾正穿過艾伊爾人的警戒線。她顯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身上只有一把插在銀鞘裡的小匕首,彷彿完全不相信艾伊爾人敢攻擊她。她穿著一件灰絲騎裝,在袖子和高領上繡著銀絲。她的個子像許多槍姬眾一樣高,幾乎比她的丈夫高出一個頭,而且她是個高大的女子,身材不算壯碩,不算豐滿,只是高大。她的黑髮雙鬢上已經有了白絲,眼角上翹的黑眼睛看著蘭德,蘭德懷疑如果不是自己在這裡讓她變了臉,這位面色剛硬的女子應該是個美人。

“我丈夫……讓你覺得高興了嗎?”她從沒稱呼過蘭德任何名銜,也從沒叫過他的名字。 蘭德看了看其他沙戴亞女子,她們看著他,就像是一隊準備衝鋒的騎兵,面色冷峻、雙眼如同寒冰,全都在等待著黛拉的命令。蘭德很相信那些沙戴亞女子撿起丈夫掉落的劍,率領戰士重新投入戰鬥的故事。看到蘭德稍微有些驚愕的表情,巴歇爾只是聳聳肩,告訴蘭德,他的妻子有時候是個很難相處的女人,但巴歇爾臉上的笑意只是表示著他的驕傲。 “請對巴歇爾大人說,我很高興。”蘭德說完,就轉過傑丁的馬頭,朝凱姆林的方向走去。那位沙戴亞女子的目光似乎正盯著他的背。 路斯·瑟林正在竊笑,蘭德只能用這個詞去形容他。絕不要刺激一個女人,除非迫不得已。女人殺死你的速度會比男人快,而且需要的理由也比男人少,即使她在那之後會為你哭泣。

你真的在嗎?蘭德問,你只是一個聲音嗎?回答他的只有一陣陣低沉、瘋狂的笑聲。 蘭德就這樣忍受著路斯·瑟林,一路回到凱姆林。即使在他們經過由瓦頂房屋排成的市場長街進入新城時,那個笑聲還是沒有退去。蘭德擔心自己會陷入瘋狂,擔心自己無法完成自己必須去做的事,但他一直沒察覺到自己有發瘋的跡象。如果他的心智已經在崩碎,他會知道嗎?他從沒見過瘋子。他只是要忍受路斯·瑟林在他腦海中的嘮叨。所有男人在發瘋的時候都是一樣的嗎?他最後會不會變成那樣?為別人不知道的事情而狂笑痛苦?他知道自己有機會活下來,雖然那看上去是不可能的機會。你會活下去,你必須死。這是他知道的必屬於真實的三件事之一,他從一件特法器裡得到了這句話,在那裡他得到的信息必然是事實,但答案全都不易理解。但如果是活得像……他不確定自己一定不願意死。

新城中的行人們為四十多名艾伊爾讓出道路,其中有些行人也認出了轉生真龍。也許認識他的人不少,但只有寥寥幾聲“光明照耀轉生真龍!”、“光明的榮耀屬於轉生真龍!”和“轉正真龍,安多王!”從人群之中傳來。蘭德每次聽到最後這個呼聲都會哆嗦一下,而他不止一次聽到了這個呼聲。他必須找到伊蘭。他能感覺到自己咬緊了牙齒。他不能去看街上的那些人,因為他想把他們打倒在地,朝他們吼叫——伊蘭才是他們的女王。他也努力不去聽他們在喊什麼,而是觀察著天空、屋頂,或者是除了人群之外的任何東西。所以他看見了那個穿著白斗篷的人從紅瓦屋頂上站起,並舉起一張十字弩。 一切都發生在心跳之間,蘭德抓住陽極力,朝那支飛來的弩箭展開導引。弩箭擊中了一片銀藍色的風之力,發出金屬互相撞擊的聲音。一團火球從蘭德的手中射出,在弩箭從風之力盾牌上彈落的同時擊中了白袍人的胸口。火焰吞沒了他,他尖叫著從屋頂上滾落下來。有人跳向蘭德,把他從馬鞍上推了下去。

蘭德和那個人一起重重地跌在石板地面上,呼吸和陽極力一同離開了他。他掙扎著想要吸進一些空氣,同時把身上那個人推下去,然後才發現自己抓著黛索拉的手臂。黛索拉向他露出了微笑,一個美麗的微笑,然後她的頭垂到了身側。一雙藍眼睛失去了焦距,從她肋骨間突出的箭頭戳在蘭德的腰上。為什麼她以往總是要藏起這麼美麗的微笑? 槍姬眾和岳舞眾抓住他,將他拉起來,擁到街邊一家錫鐵匠的店舖前面。戴著面紗的戰士緊緊地包圍住他,手中擎著角弓,眼睛搜尋著街道和屋頂。到處都傳來喊聲與尖叫聲,但街上已經露出了一塊五十多步的空地,人們拼命擁擠著向遠處逃竄。空地上只留下幾具屍體。除了黛索拉的,還有另外六人,其中三個是艾伊爾人,蘭德覺得那裡面有一個是槍姬眾,但從遠處看倒臥在地上的屍體很難判斷。

蘭德向前走去,他周圍的艾伊爾人形成了一道更緊密的血肉牆壁。 “這些地方就像是兔子窩,”南蒂拉用平靜的語氣說道,同時她的眼睛還在不住地向四周搜尋著,“在這裡跳舞,在發覺危險前就有可能被從背後捅上一刀。” 卡奧丁點點頭:“這讓我想到了一次靠近西達割的時候,那是在……我們至少已經抓到一個了。”他的幾名哈瑪諾多從對街的一座酒館裡走了出來,一個手臂從臂肘以下被捆到身後的人被他們推在前面。那個人不停地抗爭著,直到他們按著他跪在石板地上,並用矛刃抵住他的喉嚨。 “也許他會告訴我們誰是主謀。”卡奧丁的語氣彷彿是他完全不懷疑這一點。 片刻之後,槍姬眾從另一幢建築中走出來,帶來第二個被緊緊捆住的人,這個人瘸了一條腿,臉上也全都是血跡。不久之後,一共有四個人跪到了街上。直到此時,圍住蘭德的人牆才鬆了一些。

這四個人全都露出凶狠的神色,但那個臉上有血污的傢伙不時用眼睛瞪著艾伊爾人;另外兩個只是沉著臉,眼神中充滿了挑釁;第四個嘴角掛著一絲冷笑。 蘭德的手抽搐了一下。 “你們確定他們都參與了行刺?”他無法相信自己的聲音會這麼平靜、穩定。烈火能夠解決一切。不要烈火,路斯·瑟林喘息著喊道,永遠也不要。 “你們確定?” “是的,”一名槍姬眾說道。因為面紗的關係,蘭德看不到她是誰。 “我們殺死的那些人全都戴著這個。”她從那個被綁住的受傷者背後拉起他的斗篷。一件破爛髒污的白斗篷,在胸口處有著陽光普照的黃金圖案,另外三個人也都披著這樣的斗篷。 “這些人是被指派來監視行刺的。”一名身材魁梧的岳舞眾說,“如果刺殺失敗,他們要向主使者報告。”他冷笑了一聲,“派他們來的人不知道這種行動會有多麼失敗。”

“這些人沒有弩箭?”蘭德問。烈火。不,路斯·瑟林在遙遠的地方淒厲地叫喊著。艾伊爾人交換了一個眼神,都搖了搖戴著面紗的頭。 “吊死他們。”蘭德說。那個臉上帶血的人幾乎癱倒在地上,蘭德用風之力抓住他,將他拖到自己腳前,他這才意識到自己握持著陽極力。他歡迎這股要吞沒他的洪流,他甚至歡迎這種污染——如同酸液腐蝕著他的骨骼。它們讓他不再能感覺到他不願記得的事,他不願有的心情。 “名字?” “迪……迪米爾,大人,迪……迪米爾·法勞。”他從血污後面瞪著蘭德,眼睛幾乎迸出了眼眶,“請……請不要吊……吊死我,……大人,我會行……行在光明中,我發……發誓!” “你是個很幸運的人,迪米爾·法勞。”蘭德的聲音如同他聽到的路斯·瑟林的嚎叫一樣遙遠,“你要看著你的朋友們被吊死。”迪米爾開始抽泣。 “然後你會得到一匹馬,去告訴培卓·南奧,總有一天,我會因為今天發生的一切把他也吊死。”當他放開風之力的時候,迪米爾癱軟成一堆,哭嚎著說他會一刻不停地回阿瑪多去。而另外那三個要死的人都輕蔑地盯著泣不成聲的迪米爾,其中一個向他吐了一口痰。

蘭德沒有再去想他們。培卓是他唯一要記住的,但他還有別的事要做。他推開陽極力,連同抗拒被吞沒、不願失去它的掙扎,他不想讓自己和自己的情緒之間留有屏障。 一名槍姬眾放平了黛索拉的身體,為她戴上面紗。當蘭德伸手要去揭下那塊黑面紗時,她擋住了蘭德,然後又猶豫了一下,抬頭望向蘭德的臉,退了回去。 蘭德揭去面紗,他記得黛索拉的臉,黛索拉看上去彷彿已經入睡,她屬於雷恩艾伊爾的穆薩拉氏族。那麼多名字,莉艾,查林艾伊爾柯賽達氏族;戴琳,塔戴得艾伊爾九谷氏族;蕾梅勒,米雅各布馬艾伊爾煙水氏族……那麼多。有時候,他會一個一個地記起這些名字。這一長串名字中,有一個不是他加上去的:伊琳娜·瑟林·摩爾勒。他不知道路斯·瑟林如何在他腦中放進了這個名字,但他不會將它抹去,即使他知道該怎樣抹去。 從黛索拉麵前轉過身的時候,他同時感覺到吃力和輕鬆。當他看見自己以為是槍姬眾的那位死者是一名男子時,他心中得到了巨大的安慰。他為因他而死的男人心痛,但對於男人,他會想起一句老話:“讓死者得安息,讓生者得照料。”這不容易,但可以讓自己做到。而面對的如果是女性,他甚至沒辦法讓自己想起這句話。 鋪散在地面上的裙子引起了他的注意。死亡的不僅是艾伊爾人。 弩箭射在她的雙肩正中央,幾乎沒有血從她的衣服裡滲出來,死亡一定來得很快,算是一個小小的仁慈。蘭德跪倒下去,盡量輕柔地將她翻轉過來。箭尖立在她的胸口。這是一名中年女子,有一張方形的臉,頭髮裡有一點灰絲。她的黑眼睛大睜著,裡面露出驚訝的神情,蘭德不知道她的名字,但他會記住她的臉,她因為與蘭德站在同一條街道上而死。 蘭德抓住南蒂拉的手臂。南蒂拉將他的手揮開,因為她的手裡還撐著角弓,但她還是將目光轉向蘭德。 “找到這名婦人的家人,把他們需要的一切都給他們,黃金……”這並不夠,他們需要的是一位妻子,一位母親,他不能將這些給他們。 “照顧好他們,查清楚她的名字。” 南蒂拉向他伸出一隻手,又將手重新放在弓弦上。當他站起來的時候,所有槍姬眾都看著他。哦,她們把這一切當成是很平常的事,只是確實有更多戴面紗的臉轉向了他。蘇琳知道他的感受,雖然她有可能不知道他心中的這一串名字。但他不知道蘇琳是否將這些告訴了她們,也不知道如果她們知道了,又會怎麼想。 蘭德走回他剛剛落馬的地方,撿起真龍令牌,彎下腰的時候,他感覺到吃力,而那根短槍變得十分沉重。傑丁並沒有走遠,這匹馬受過良好的訓練,蘭德爬上花斑馬的背。 “我在這裡已經做不了什麼了。”他說。隨便他們怎麼想吧!然後他就踹了一下馬的肋側。 如果他不能離開自己的記憶,他可以離開艾伊爾,至少在一段時間裡。在南蒂拉和卡奧丁追上他之前,他已經將傑丁的馬韁交給宮裡的一名馬夫。三分之二的槍姬眾和岳舞眾都回來了,剩下的人要為死者處理後事。卡奧丁看上去很不高興。從南蒂拉眼中的火氣判斷,蘭德覺得她沒戴上面紗應該是件值得慶幸的事。 沒等南蒂拉說話,哈芙爾大媽已經找到蘭德,並向他行了個深深的屈膝禮。 “真龍大人,”她用厚重宏亮的聲音說,“亞桑米亞爾凱特萊部族的波濤長呈上函書,請求您的接見。” 如果莉恩耐·哈芙爾剪裁優良的紅白色裙子還不足以表明這位“首席侍女”的權威,那麼她的態度也足以說明一切了。她是一位身材有些豐滿的婦人,下巴很長,頭髮半數變成了灰色。她稍稍仰起頭,看著蘭德的眼睛,神情中帶著適度的恭順,但絕對沒有諂媚,而且她還有著一種大多數貴族女子所不具備的傲然冷漠。像哈文·諾瑞一樣,當大多數僕人職員都逃走的時候,她留了下來,但蘭德有些懷疑她留下來的原因是為了守護這座宮殿,不讓它遭到入侵者的破壞。她會定期去蘭德的房間裡檢查有沒有宮中的貴重物品被隱藏起來,蘭德對此完全不感驚訝。當她打算搜檢艾伊爾人的時候,蘭德同樣沒感到驚訝。 “海民?”蘭德說,“他們想要什麼?” 她充滿耐心和寬容地看了蘭德一眼:“函書上什麼都沒說,真龍大人。” 蘭德不知道沐瑞對海民是否了解,她並沒有將這個作為對蘭德教育的一部分。但從莉恩耐的態度來看,蘭德覺得這個女人應該是非常重要,而波濤長這個頭銜聽起來也很重要。他應該要在王座大廳見她,從凱瑞安返回之後,他就沒有再去過那裡,並不是他有意躲避那個地方,只是沒有去那裡的必要。 “今天下午,”他緩緩地說,“告訴她,我會在今天下午的午中時分見她。你已經為她和她的隨從安排好房間了吧?”有這種頭銜的人當然不可能單獨行動。 “她拒絕了,他們住在球與環旅店。”莉恩耐稍稍抿了抿嘴。顯然,無論波濤長有多麼高貴,她在莉恩耐·哈芙爾眼中也是不合禮儀的。 “他們風塵僕僕、勞累不堪,幾乎連站立都有困難了。他們是騎馬來的,我相信他們並不習慣馬匹。”她眨眨眼,彷彿是驚訝於自己竟然說了這麼多話,然後她重新披上了冷漠的袍子。 “另外還有人想見您,真龍大人,”她的語調也恢復了那種稍有疏遠的感覺,“愛倫娜女士。” 蘭德的臉幾乎扭曲起了起來,毫無疑問,愛倫娜又準備好了一篇關於她有權力得到獅子王座的演講。至今為止,蘭德已經做到了愛倫娜說三個字的時候,他聽見的只有不到一個字。拒絕她並不困難,只是蘭德覺得自己確實有必要知道一些安多的歷史,而愛倫娜·撒安德正是他最方便請教的人。 “請讓她去我的房間。” “你真的是要讓王女得到王座嗎?”莉恩耐的語調並不刺耳,但那其中的順從已經完全消失了,她的表情一直沒有變化,但蘭德相信,如果自己回答錯了,哈芙爾大媽一定會高喊著“為了伊蘭和白獅”,然後用盡全力把他的腦袋打爆,不管他身邊有沒有艾伊爾人。 “是的,”蘭德嘆了口氣,“獅子王座是伊蘭的,以光明和我重生與救贖的希望起誓,是這樣的。” 莉恩耐端詳了他一會兒,然後展開裙子,又行了個深深的屈膝禮:“我會讓她來見您,真龍大人。”當她轉身離開的時候,她的脊背挺直著,但她一直都是這樣。蘭德不知道她是否相信了自己一個字。 “狡詐的敵人,”卡奧丁有些激動地對蘭德說,“會安排一場你可以輕易打破的伏擊,讓你以為可以輕易消除他對你的威脅,那樣你的防禦就會鬆懈,而你也會遭遇到第二場更強的伏擊。” 卡奧丁剛剛說完,南蒂拉就用冰冷的語氣說道:“年輕男人可以沖動,可以魯莽,可以愚蠢,但卡亞肯不能讓自己只是個年輕男人。” 蘭德回頭瞥了他們一眼,繼續向前走去。走出一段距離之後,他說道:“我們現在已經回到宮裡了,選出你們的兩個人吧!”讓蘭德有點驚訝的是,南蒂拉和卡奧丁立刻選了他們自己,他們跟在他身後,一句話都沒有再說。 在蘭德臥房門口,蘭德吩咐他們看到愛倫娜時就讓她進來,然後就將他們留在走廊裡。臥房裡已經放好一隻盛著李子酒的雕銀酒罐,但蘭德並沒有去碰它,他只是盯著那隻酒罐,計劃著自己應該說些什麼。直到他意識到自己正在做什麼,才驚訝地哼了一聲。有什麼需要計劃的? 一陣敲門聲之後,蜂蜜色頭髮的愛倫娜走進來,向蘭德行了個屈膝禮。她穿著一套繡有金玫瑰的裙裝,如果是其他女子,蘭德會認為那些繡花是玫瑰,但對愛倫娜來說,那些一定代表著玫瑰王冠。 “真龍大人的接見真讓我受寵若驚。” “我想問你一些關於安多歷史的事情。”蘭德說,“想喝些李子酒嗎?” 愛倫娜欣喜地睜大了眼睛,然後又急忙將眼簾垂低。毫無疑問,她一直在計劃如何通過這種方式將話題引向自己的訴求,這對她來說一定是非常拿手的。微笑的表情綻放在她狐狸般的臉上。 “我能有這樣的榮耀,為真龍大人斟酒嗎?”沒等蘭德表示同意,她已經將酒杯倒滿了。她顯得如此興奮,蘭德甚至認為她會立刻將自己壓到椅子裡,請求為他脫靴洗腳了。 “我能為您講述哪些歷史?” “一位將軍,他有些……”蘭德皺起眉,這樣她一定會先背出一長串祖先的名字功業的,“……蘇藍·馬拉瓦爾是如何將他的妻子帶到這裡來的。他是凱姆林人嗎?” “是愛莎拉將蘇藍帶到這裡的,真龍大人。”愛倫娜彷彿是對蘭德的無知笑了笑,“愛莎拉的母親是英達拉·卡賽蘭,她是亞圖·鷹翼指派在這裡的地方官——那時這裡的行省就叫安多——她是約奧·雷梅達,亞德沙末代國王的女兒。蘇藍只是……只是一位將軍。”蘭德打賭,她本來想說蘇藍只是一位平民。 “當然,他是鷹翼最好的將軍。英達拉順從了他的安排,跪倒在愛莎拉女王面前。”蘭德不相信當時發生的事情會如此簡單。 “當然,那時的情況非常惡劣,我相信,那像獸魔人戰爭時期一樣惡劣。鷹翼死了,所有貴族都想成為至高王,但愛莎拉知道,沒有人能掌握鷹翼的全部遺產。全世界有太多的勢力派系,聯盟的建立和瓦解一樣輕易而快速。她說服蘇藍結束了對塔瓦隆的圍困,讓蘇藍能夠牢牢地控制住自己的軍隊和這片土地。” “是蘇藍·馬拉瓦爾圍困了塔瓦隆?”蘭德驚訝地問。亞圖·鷹翼曾經對塔瓦隆進行過二十年的圍困,並對每一顆兩儀師的頭顱都標出了賞金。 “圍攻的最後一年,”愛倫娜顯得有點不耐煩,“幾乎就像歷史學家記述的那樣。”很明顯的,她對蘇藍沒什麼興趣,認為那隻不過是愛莎拉的丈夫而已。 “愛莎拉是睿智的,她向兩儀師承諾,她的長女會前往白塔學習,以此獲得白塔的支持。一位名叫巴萊爾的兩儀師成為她的顧問,她是第一位延聘兩儀師顧問的統治者,當然,其他統治者也紛紛效仿她的行為,但他們仍然想要鷹翼的王座。”說到這裡,她臉上顯得生氣勃勃。她忘記了高腳杯,而是用另一隻手不停地打著手勢,不停口地說了下去,“等到這個野心結束的時候,已經過去整整一代人。雖然娜拉希姆·布蘭在百年戰爭的最後十年中幾乎實現了這個野心,但僅僅又過了一年,他的頭顱就被插到長矛上。在他之前三十年,愛瑪萊·蓋塔瑞也曾經佔領相當巨大的領土,但她攻占安多的行動讓她自己人生的最後二十年成為泰拉西恩女王的賓客。愛瑪萊最後被刺而亡,但史籍中並沒有記載為什麼在泰拉西恩毀掉她的權力之後,仍然有人想讓她死亡。愛莎拉之後的女王,從艾莉希德到琳德勒秉承了愛莎拉的一切政策,這不僅是派遣一名女兒前往白塔。愛莎拉先讓蘇藍確保了凱姆林周圍地區的安全,一開始,那隻是幾個村莊,然後她控制的土地逐漸拓展,她用了五年時間才讓自己的領土到達艾瑞尼河。但安多女王的國土一直都是穩固安全的,而其他那些國王們只是對獲取更多的土地感興趣,卻不知道要鞏固他們已經擁有的疆域。” 她停下來喘了口氣,蘭德急忙插話進去。愛倫娜談起這些人的時候,彷彿蘭德都認識他們一樣,但他的腦子已經快被這些他從沒聽過的名字弄暈了。 “為什麼沒有馬拉瓦爾家族?” “愛莎拉的兒子沒有能活過二十歲的。”愛倫娜聳聳肩,抿了一口酒,她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不過這畢竟給了她一個新話題。 “在百年戰爭時期,安多經歷了九位女王的統治,而她們的兒子沒有能活過二十三歲的。戰爭一直在持續,安多受到了來自各方的壓力。瑪萊甘女王在位時期,有四名國王率領軍隊來攻打她,甚至後來在那片戰場上興起的一座城鎮都以那場戰役為名。那些國王是——” “但所有女王都是蘇藍和愛莎拉的後代?”蘭德急忙又插話道。如果沒人阻止,這個女人會整日整夜地向他講述那些歷史。蘭德坐進椅子裡,也伸手示意愛倫娜坐下。 “是的。”愛倫娜不情願地說。她的不情願也許是因為蘭德提到了蘇藍,但她立刻又恢復了。 “您要知道,愛莎拉的血脈延續了多麼長久,有許多人都和她有千絲萬縷的傳承線,而我也——” “我不是很明白,比如說提格蘭和摩格絲,摩格絲是提格蘭的第一繼承人,我想,這意味著她的血緣和提格蘭最近?” “她們是表親。”愛倫娜很努力地掩飾著自己被打斷這麼多次之後產生的惱怒,特別是現在,她想說的話已經到了嘴邊。她看上去就像是一隻想狠狠咬上一口雞肉的狐狸,而那隻雞卻只是不停地從她的嘴邊滑走。 “我明白了。”表親。蘭德啜了一大口酒,將杯中的酒汁喝光了一半。 “我們全都是表親,所有的家族。”蘭德的沉默似乎鼓舞了她,微笑又回到她的臉上。 “經過一千年的姻親關係,每個家族都擁有一份愛莎拉的血脈,但血脈的密切程度和有多少條傳承線才是重要的,對於我——” 蘭德眨眨眼:“你們全都是表親?你們所有人?這似乎不可……”他專注地向前傾過身子。 “愛倫娜,如果摩格絲和提格蘭曾經是……商人,或者是農夫……她們的血脈關係親密到什麼程度?” “農夫?”愛倫娜叫了一聲,睜大眼睛盯著蘭德,“真龍大人,這是什麼……”血色漸漸從她的臉上褪去。蘭德就曾經是一名農夫。她潤濕了一下嘴唇,她的舌頭也因為緊張而有些顫抖:“我想……我應該想到的。農夫。我想這意味著設想所有家族都是農夫。”她發出一陣緊張的笑聲,又急忙用喝酒掩飾過去。 “如果她們是農夫,我想沒有人會認為她們有什麼血緣關係,所有的聯繫都需要追溯到太久以前。但他們不是,真龍大人……” 蘭德坐進椅子裡,沒有再去注意愛倫娜說了些什麼。沒有血緣關係。 “……有三十一條傳承線可以追溯到愛莎拉,戴玲只有三十條,而且……” 為什麼他會突然覺得如此輕鬆?他繃緊的肌肉鬆弛了下來,而直到此時,他才感覺到它們曾經繃得那麼緊。 “……請允許我說一句話,真龍大人。” “什麼?請原諒,我走神了……關於,我沒聽到你剛才說的事。”但愛倫娜剛才的話裡確實有一些扯動了一下他的耳朵。 愛倫娜的臉上堆滿了諂媚逢迎的微笑,讓她的表情顯得很古怪。 “我只是說,您的臉上有許多與提格蘭相似的地方,您甚至有可能擁有愛莎拉的血脈。您的——”愛倫娜忽然尖叫了一聲,蘭德意識到自己正踩在她的腳上。 “我……覺得有點累了。”蘭德竭力用正常的語調說道,但那聽上去就像是他深陷在了虛空裡。 “請離開吧!” 蘭德不知道自己的臉上是什麼表情,但愛倫娜一下子就跳出椅子,慌張地將酒杯放到桌上。她在發抖,如果剛才她的臉上是沒有血色,那麼現在它看上去已經變得像雪一樣白。行了個深深的屈膝禮,彷彿是被發現正在偷吃東西的廚房女助手一樣,她匆匆地向門口走去,每一步都比前一步更快,又不時回過頭來看一眼,直到她拉開房門,接著走廊里傳來一陣軟鞋奔跑的聲音。南蒂拉將頭探進來,檢查了一下蘭德的情形,然後才將房門關上。 很長一段時間裡,蘭德站在原地,茫然地盯著前方。毫無疑問,那些前代女王正在盯著他,她們知道他正在想什麼,而他自己並不知道。自從知道自己母親的真正名字之後,不安的蠕蟲就一直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囓咬他。但提格蘭和摩格絲並沒有血緣關係,他的母親不是伊蘭母親的血親,他也就沒有…… “你真是比縱慾者還要糟糕,”他大聲說道,聲音裡充滿了痛苦,“你是個傻瓜,是個……”他希望路斯·瑟林能對他說些話,這樣他至少可以和他說話,那個瘋子。我是個瘋子。那種感覺是來自那些正盯著他的安多統治者們,還是來自埃拉娜?他向門口走去,猛地將門拉開。南蒂拉和卡奧丁正蹲在一副描繪著許多飛鳥的織錦下面。 “召集你們的人,”他對他們說,“我要去凱瑞安。請不要告訴艾玲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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