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6·混沌之王

第19章 第十三章在灰塵下

考慮著是否應該解開辮子,奈妮薇越過捂在臉上的破舊紅條紋毛巾,惱怒地瞪著她的裙子和襯衣。現在那兩件衣服都被掛在椅背上,衣服上的水正滴在清掃乾淨的地板上,她身上裹著一條綠白色條紋的大毛巾。 “現在我們知道了,驚嚇是沒有用的。”她瞪了瑟德琳一眼,又打了個哆嗦,她的下巴很痛,臉頰上仍然有針刺的感覺。瑟德琳的手臂倒真是強壯又敏捷。 “我現在是能導引了,但那時候,陰極力在我的腦海裡卻是最最遙遠的東西。”她說的是那個渾身濕透、掙扎著要吸進一口氣時,她的腦子已經容不下任何想法,求生的本能佔據了主控的位置。 “嗯,那麼導引一下,讓你的衣服變乾吧!”瑟德琳喃喃地說道。 這讓奈妮薇的下巴感覺好一點。她看見瑟德琳專注地盯著已經破碎成三角形的鏡子,用手指撫摸著眼眶,那裡看上去有點腫脹。奈妮薇懷疑,如果放著不管的話,那個地方會腫得非常厲害。她的手臂也還算有力,一處瘀傷完全是瑟德琳應得的!

也許這名阿拉多曼人也是這麼想的,所以她嘆了一口氣:“我不會再做這種嘗試了,但我總能想辦法教會你順從陰極力,而不是氣憤時去咬它。” 奈妮薇緊皺雙眉看著那些濕透的衣服,思考了一會兒,她以前從沒做過這種事,禁止用至上力做日常雜務的律令非常嚴格,而且理由很充分。陰極力是誘人的,導引得愈多,想要的就更多,而承受的風險也就愈大,最後導引者會因為引入太多陰極力而靜斷或殺死自己。現在真源的甜美很容易就能充滿她了,一個簡單的水之力編織讓她衣服上所有的潮濕落在地上,形成了一小灘水,然後這灘水又迅速地和從桶中潑出的水混在了一起。 “我並不擅長順從。”奈妮薇說道。要她順從,除非是一切鬥爭都已經毫無意義了,只有傻瓜才會在完全沒希望的地方努力。她不能在水里呼吸,她不能拍打著翅膀飛起來,她也不能導引,除非是在她憤怒的時候。

瑟德琳緊皺眉頭,目光從地上的水窪移到奈妮薇身上,雙拳叉在腰間。 “這我知道,”她用過於刻板的聲音說道,“根據我接受過的教導判斷,你完全是不應該能導引的。我被教導過,導引一定要鎮靜,平和、冷靜,開放自己,並徹底地屈服。”陰極力的光暈環繞在她身周,水之力將地上的水窪凝聚成一個水球,穩穩地立在地上。 “你在能夠導引之前必須先要順從,但你,奈妮薇……無論你多麼努力地試圖順從——我確實見到了你的努力——但你仍然用你的指甲牢牢地扣著你拼命要忘記的東西。”風之力舉起了那個水球,有那麼一刻,奈妮薇以為瑟德琳是要將那個水球擲向她,但水球只是飄過房間,從一扇敞開的窗戶飄飛出去,然後潑灑向地面。一隻貓發出了驚訝而憤怒的尖叫。也許到了瑟德琳的等級,那種禁令就不起作用了。

“為什麼不能就像現在這樣?”奈妮薇竭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輕快些,但她覺得自己是失敗了,她想要隨時隨意地導引,但就像那些老話說的:“如果願望是翅膀,豬也能飛上天。” “放開它,”瑟德琳對正要用水之力編織處理頭髮的奈妮薇說,“放開陰極力,讓它自然乾燥。把衣服穿上。” 奈妮薇瞇起眼睛:“你沒有另一個意外在等著我吧?” “沒有。現在,開始準備你的意念,你是一朵花蕾,感受到真源的溫暖,正準備朝向那個溫暖而開放。陰極力是河流,你是河岸,河水比河岸更有力量,但河岸包容、指引著河水。清空你的意念,只留下那朵花蕾,除了花蕾之外,在你的思想裡一無所有,你是花蕾……” 奈妮薇將襯衣套過頭頂,對著瑟德琳催眠般的吟誦嘆息了一聲。這是初階生的練習,如果這樣對她有效,她早就能隨意導引了。她應該停下這個,看看自己真正能做些什麼,比如說服伊蘭去凱姆林。但她也希望瑟德琳能成功,即使要把她的腦袋浸到十桶水里去。見習生不能隨意外出,見習生不能挑釁權威,她痛恨被命令不能做什麼,更甚於痛恨被命令必須做什麼。

幾個小時過去了,她們現在面對面地坐在一張鄉下破桌子的兩邊。在這幾個小時裡,她們一直在重複那種初階生的訓練,甚至是初階生用這麼長的時間可能都已經掌握導引的方法了。花蕾,然後是河岸,夏日的微風,汩汩的小溪。奈妮薇要盡量做一朵飄飛在風中的蒲公英。土地喝飽了春雨,根莖在土壤中緩緩延伸。全都沒有結果,至少沒有瑟德琳想要的結果。她甚至建議奈妮薇想像自己躺在愛人的懷裡,結果引起了一場災難,因為這讓她想到了嵐。他怎麼敢就這樣消失不見!但每一次的挫敗都彷彿像熱煤落在乾草上一樣點燃了她的怒火,讓陰極力落在她的掌握之中。瑟德琳每次都會讓她放開陰極力,重新開始,和緩,鎮靜。這個死腦筋的女人簡直是瘋了,奈妮薇覺得她大概能教騾子們該如何頑固。她從來不會有挫敗感,保持平靜對她來說簡直已經成為一門藝術了。奈妮薇真想把一桶冷水澆到她頭上,看看她會有什麼反應,但考慮到自己疼痛的下巴,也許這不是個好主意。

瑟德琳在奈妮薇要離開時治好了她的下巴,她在醫療異能上的能力也僅限於此了。奈妮薇也治療了她的眼睛,那時瑟德琳的眼睛周圍已經變成一個漂亮的紫色腫包了。奈妮薇真是恨不得把那個腫包留在瑟德琳的臉上,好提醒她今後做事要小心些,但既然瑟德琳幫她治了傷,她也必須為瑟德琳做同樣的事才算公平。而且瑟德琳在被魂之力、風之力和水之力能流穿過身體時的喘息與顫抖,也算是對於她被淹在水里時狼狽樣子的報償。當然,她在接受治療時也會打哆嗦,萬事沒有十全十美的。 在屋外,太陽已經西斜到了天空一半的高度。下面的街道上,一片鞠躬和屈膝禮的動作在人群中移動著,然後向兩旁退開的人群中出現了塔娜·弗爾,如同一位女王從一群骯髒的賤民中穿行而過,紅色流甦的披肩鬆垂在她的雙臂上,如同一面炫耀的旗幟。即使是在五十步遠的地方,她高昂著頭的姿態、惟恐裙子沾上灰塵的模樣,和無視於人們禮敬的神態都清晰可見。在塔娜到來的第一天,有許多人認為她毫無禮貌,更多的人甚至會對她呵斥謾罵,但兩儀師畢竟是兩儀師,至少沙力達的兩儀師們是這樣認為的。為了在人們心中建立這樣的概念,有兩名見習生、五名初階生和十來名男女僕人被罰在他們的自由時間清理廚房垃圾和各處的夜壺,並將這些污物埋到樹林裡去。

奈妮薇不想讓塔娜看見她,所以很快就溜走了。她看見路上有個人背著一籃蕪菁,立刻感覺到肚子裡發出一陣響亮的咕嚕聲。因為伊蘭要嘗試進入那道結界,所以她們並沒有吃早餐,午飯時間又是在瑟德琳的練習中度過的,而且她今天和那個女人的糾纏還沒結束——瑟德琳命令她今晚不要睡覺。如果驚嚇不管用,也許精疲力竭會管用。任何封鎖都是可以被打破的,瑟德琳這樣對她說,她的聲音裡充滿了絕不妥協的信心,我會打破你的封鎖,只需要成功一次,一次你在沒有憤怒的情況下導引,陰極力就是你的了。 但在這個時候,奈妮薇想要的只是一些食物。那個背蕪菁的人早已經走過去了,但一股燉羊肉和烤豬肉的氣味從廚房裡飄出來,讓她接連抽動了幾下鼻子。但她的伙食只有兩個可憐的蘋果、一點山羊奶酪和一塊麵包,今天也不會比平時更好。

回到房裡時,她發現伊蘭正四肢攤開地躺在床上。這女孩瞥了她一眼,連頭都沒抬,就又翻起眼珠繼續盯著破裂的天花板。 “今天是我人生中最悲慘的一天,奈妮薇。”她嘆了口氣,“愛卡拉還不夠強,卻堅持要學習製造特法器,瓦瑞琳倒是做出了一樣東西——我不知道那是什麼——她加工的那塊石頭在她手裡變成了一團……嗯,那並不能說是火焰。如果不是達達拉,我想她是死定了,那裡沒有別人能為她治療,而且我不認為當時還來得及從別的地方叫能治療那種傷的人過來。那時我想到了瑪麗甘。如果我們學不會如何探測男人的導引,也許我們能學會探測男人做過的事情,我似乎記得沐瑞暗示過,這是有可能的。我想我確實——不管怎樣,就在我想到她的時候,有人碰了我的肩膀,我立刻大聲尖叫起來,就好像我被針刺了。結果原來只是某個可憐的車夫想問我關於一個愚蠢的謠言,但我把他嚇壞了,他差點就逃走了。”

伊蘭終於喘了口氣,奈妮薇打消了將最後一顆蘋果核扔到她頭上的念頭,趁著她說話的空隙急忙問道:“瑪麗甘在哪裡?” “她已經整理過房間——她做得倒是不著急——我讓她回自己的房間去了。我還帶著手鐲,看見了嗎?”她向上舉了一下手臂,然後又任由它落回床墊上,但她說話的速度仍然沒有減慢。 “她還在用那種糟糕的方式抱怨我們應該立刻就到凱姆林去,我再也無法多忍受一分鐘了,任何事情都比這個容易忍受些。我的初階生班真是個災難,那個可怕的琪特琳——就是鼻子長成那樣的那個——一直在嘟囔著她在家鄉時絕不會讓一個女孩對她下命令。還有芙芮恩過來要求知道為什麼我會讓妮可拉在班裡上課——我怎麼會知道妮可拉是要去幫她跑腿的?——然後伊貝瑞拉決定想看看她能弄出多大的火焰,結果幾乎把整個班都點著了。芙芮恩當著所有人的面責罵我沒有將初階生班管好,而妮可拉說她——”

奈妮薇放棄了想要插話的努力——也許她真的應該將那個蘋果核扔到伊蘭頭上去——最後她大喊了一聲:“我想魔格丁是對的!” 這個名字讓伊蘭立刻閉上嘴,坐起身,直盯著奈妮薇。雖然這其實是她們兩個的私人房間,但奈妮薇還是不禁向周圍掃視了一眼,確認沒有別人在聽她說話。 “這太愚蠢了,奈妮薇。” 奈妮薇不知道伊蘭指的是她的意見,還是大聲喊出魔格丁的名字,也不打算向伊蘭查問。她坐到自己的床上,面朝伊蘭,調整了一下裙子:“不,不是的,現在佳瑞和塞弗隨時都有可能說出瑪麗甘不是他們的母親,也可能他們已經說出來了。你有沒有準備好應付因此而產生的疑問?我沒有。兩儀師們隨時都有可能開始調查我是怎麼做出那麼多發現的,畢竟我並沒有從日出到日落一直都在發怒。幾乎所有和我說話的兩儀師都會提到這點,達達拉最近已經在用一種古怪的眼光看我了。而且,那些兩儀師除了空坐在這里之外,什麼也不干,或者她們就是在決定是否要回白塔去。我溜到小白塔旁邊,聽見塔娜和雪瑞安——”

“你什麼?” “我溜過去聽她們說話。”奈妮薇冷冷地說,“她們送給愛莉達的訊息是她們需要更多時間考慮,這意味著她們至少考慮過要忘記紅宗在洛根身上做的事情。她們怎麼能這樣,我不知道,但她們肯定是這麼做了。如果我們留在這裡太長時間,我們也許就會成為送給愛莉達的禮物。至少如果我們現在走的話,我們還可以告訴蘭德,不要指望兩儀師會支持他。我們可以告訴他,不要信任任何兩儀師。” 伊蘭蹙起一雙秀眉,歪著身子跪坐起來:“如果她們仍然在考慮,這就意味著她們還沒決定,我想我們應該留下來,也許我們能幫助她們做出正確的決定。而且,除非你要連瑟德琳一起帶走,否則你永遠也沒辦法打破你的封鎖。” 奈妮薇沒理會這句話。瑟德琳倒是對她做了不少好事,成桶的涼水、今晚不能睡覺,下一個又會是什麼?這女人曾經說過,她要嘗試一切辦法,直到找到有效的手段,但這一切都讓奈妮薇覺得有些難以承受了。 “幫她們做決定?她們不會聽我們的,連史汪幾乎都不聽我們的,如果她還能揪住我們的脖子走,我們連她的腳趾都拉不動。” “我還是認為我們應該留下來,至少等到評議會做出決定。那樣的話,我們最差也能告訴蘭德一個事實,而不是一個猜測。” “我們該怎麼查出來?別指望我第二次還能找到正確的窗戶。如果我們等她們公開宣布,我們也許會被看管起來,至少是我。這裡的兩儀師全都知道我和蘭德同是伊蒙村人。” “史汪會在任何事情公佈之前告訴我們,”這個蠢女孩認真地說,“你不認為她和莉安會溫順地回到愛莉達那裡去吧?” 確是如此,愛莉達會在史汪和莉安行屈膝禮之前砍掉她們的腦袋。 “但這樣還是沒辦法解決佳瑞和塞弗的問題。”奈妮薇堅持說。 “我們可以想想辦法。不管怎樣,這裡有許多難民的孩子不是由親人撫養的。”伊蘭帶著酒窩的笑容很能給人安慰,“我們就用腦袋賭一賭吧!至少我們應該等湯姆從阿瑪迪西亞回來,我不能丟下他。” 奈妮薇攤開雙手,如果真的是相貌反映性格,那麼伊蘭一定應該長得像是一頭從岩石裡雕出來的騾子。這個女孩已經讓湯姆·梅里林取代了她從小就死去的父親的位置,她有時甚至會以為如果沒有她牽住湯姆的手,湯姆一定連晚餐的桌子都找不到。 突然,房門被風之力猛然撞開,塔娜·弗爾走進了房間。在此之前,奈妮薇得到的唯一警告只是陰極力正在附近被擁抱。奈妮薇和伊蘭立刻跳起了身。兩儀師就是兩儀師,有許多人光是因為塔娜的一句話,就被罰去埋垃圾了。 這名黃頭髮的紅宗兩儀師審視著她們,傲慢的面孔如同冬日的大理石:“是了,安多女王和那個有殘疾的野人。” “還不是,兩儀師,”伊蘭用冰冷而禮貌的語氣答道,“我還沒有在王座大廳加冕,我的母親也沒被證實死亡。” 塔娜的微笑能夠凍住暴風雪:“當然,她們在竭力隱藏你,但這裡畢竟是有謠言的。”她看了那兩張窄床和破舊的凳子、掛在牆上的衣服和滿是裂紋的石膏牆一眼。 “我以為你們應該有更好的住處,畢竟你們做了那麼多不可思議的事。如果你們是在白塔,就算我看見你們兩個接受測試,得到披肩,也絲毫不會感到驚訝。” “謝謝你。”奈妮薇想讓自己表現得像伊蘭一樣優雅有禮。塔娜看了她一眼,那雙藍眼睛比她臉上的任何地方都更加冰冷。 “兩儀師。”奈妮薇急忙又把敬稱加上。 塔娜轉回頭看著伊蘭:“玉座在心中有個特殊的位置是屬於你、屬於安多的,她為了尋找你而耗費的心力肯定超乎你的想像。我知道,如果你跟隨我回到塔瓦隆,她一定會非常高興。” “我的位置在這裡,兩儀師,”伊蘭的聲音仍然顯得很愉快,但她的下巴卻揚得像塔娜一樣高,“等其他人回白塔的時候,我也會返回白塔。” “我明白,”紅宗兩儀師冷冷地說,“很好,現在你出去一下,我要和這名野人單獨談談。” 奈妮薇和伊蘭交換了一個眼神,但伊蘭只能行個屈膝禮,然後走出房間。 當房門關上的時候,塔娜彷彿完全換了一個人。她坐到伊蘭的床邊,將一條腿搭在另一條腿上,背靠著有缺損的床頭板,雙手交疊在肚子前面,她的表情中已經沒有冰冷的感覺,甚至還露出了微笑。 “你看起來很不安,別這樣,我不會咬你的。” 如果不是這個女人的眼神也發生了改變,奈妮薇本來還會有點相信她的。她的微笑從沒觸及到那雙眼睛,實際上正好相反,那雙眼似乎比原先更嚴厲了十倍,更冰冷了百倍。這讓奈妮薇不禁打了個寒顫。 “我並沒有不安。”奈妮薇僵硬地說著,暗自壓住腳跟,以免兩隻腳會向門外邁去。 “啊,你對我有敵意,對不對?為什麼?因為我說你是'野人'?你要知道,我也是個'野人',蓋琳娜·卡斯班親自打破了我的封鎖。她比我更早知道我會加入哪個宗派,而且對我很感興趣。她總是特別關照那些她認為會選擇紅宗的人。”她搖了搖頭,發出一陣笑聲,眼睛卻像是冰凍的匕首:“在我可以不用緊閉雙眼就能找到陰極力之前,我連續嚎叫、哭泣了幾個小時。如果你看不見能流,你就不能編織。我明白,瑟德琳正在使用溫柔的手段處理你。” 奈妮薇儘管拼命克制,仍然移動了一下腳步。瑟德琳肯定不會對她那麼做的,肯定不會!挺直膝蓋並不能讓她抽搐的胃好受一些。她不該這麼有敵意,是嗎?她是否也不願意“有殘疾”? “你要跟我說些什麼,兩儀師?” “玉座想確保伊蘭的平安,但在很多方面,你和伊蘭一樣重要,也許更重要,你的腦子里關於蘭德·亞瑟的信息也許更有價值。當然,還有艾雯·艾威爾,你知道她在哪裡嗎?” 奈妮薇想要抹去臉上的汗水,但她一直將雙手固定在體側。 “我已經很久沒見到她了,兩儀師。”自從她們最後一次在特·雅蘭·瑞奧德中見面後,確實已經過了幾個月。 “我能否問一下……”在沙力達,沒有人稱呼愛莉達為玉座,但她對這個女人還是應該保持敬意的,“……玉座打算怎樣對待蘭德?” “想知道,孩子?他是轉生真龍,玉座知道這一點,她打算給予蘭德·亞瑟應得的所有榮耀。”塔娜的語氣稍微增強了一些,“想一想,孩子,當這些人明白自己在做什麼之後,她們自然會回到她們應有的位置上,但現在的每一天都是至關重要的。白塔在三千年時間裡一直在指引諸國的統治者,如果沒有白塔,這個世界上一定會有更多的戰爭和更可怕的災難。如果沒有人指引蘭德,這個世界將面臨的必然是一場浩劫。但我們必須要了解他才能指引他,就像我原先必須要閉上眼睛才能導引一樣。對他來說,最好的事情就是你現在跟隨我回到白塔,把你對他的了解告知玉座,而不是等到幾個星期,或者幾個月之後。這對你也是最好的,你在這裡也絕不能成為兩儀師,誓言之杖還在白塔,只有在白塔才能進行這種測試。” 汗水刺激著奈妮薇的眼睛,但她拒絕眨眼。這個女人竟然認為可以向她行賄? “實際情況是,我在蘭德身邊的時間並不長,我是生活在那個村子裡,但蘭德卻是生活在西林中的一座農場中,那裡距離村子很遠。我能記得的蘭德只是個不願聽勸的男孩,就我所知,他也許已經改變了,大多數男人只是個子長高的男孩,但他可能真的是長大了。” 很長一段時間裡,塔娜只是用那種凜冽的目光盯著奈妮薇。 “嗯,”她飛快地站起身,讓奈妮薇差點要退一步,但在這個小房間裡已經沒有空間可以退了,那種令人不安的微笑仍然掛在塔娜的臉上,“這裡聚集了一些如此古怪的人。雖然沒看見,但我明白史汪·桑辰和莉安·沙瑞福一定也在沙力達,明智的女人當然不會和她們接近。也許還有其他怪人?你最好是跟我一起走。我明天早晨離開,今晚讓我知道,我是否應該期待在路上和你相遇。” “我恐怕不——” “想一想,孩子,這也許是你做過的最重要的決定,好好想一想。”塔娜抹去了親切的面具,轉身走出房間。 奈妮薇的膝蓋軟了下去,讓她一屁股坐到床上。這女人竟然能將差異那麼大的情緒塞進她的腦子裡——不安和憤怒和愉悅糾纏在一起,奈妮薇完全不知道她是怎麼做到的。她希望這名紅宗兩儀師能有辦法與正在尋找蘭德的白塔兩儀師取得聯繫,然後她能變成一隻蒼蠅,趴在那名兩儀師臥室的牆上,聽聽她們是怎麼評估蘭德的,她們要賄賂她,要恐嚇她,而這第二件事她們做得相當成功。塔娜如此確定這裡的兩儀師會跪倒在愛莉達面前,認為這只是時間的問題,而她的暗示裡是否還包括洛根?奈妮薇懷疑塔娜對於沙力達的了解要遠超過評議會和雪瑞安的料想。也許愛莉達在這裡確實有支持者。 奈妮薇一直等著伊蘭回來,但過了半個多小時,她還沒看見伊蘭。奈妮薇出門去找她,先是在所有街道上轉了一圈,然後又問了許多路人,不停地向一個又一個的人群中觀望。太陽已經接近樹梢時,她才一邊嘟囔著,一邊拖著腳步回到房間。一進門,她就看見伊蘭正在房裡。 “你去哪了?我以為塔娜把你綁走了!” “我從史汪那裡得到了這些。”伊蘭張開手,兩個扭曲的石戒指出現在她的掌心。 “有那個真的嗎?拿到它們是個好主意,但你應該盡量把那個真的拿過來。” “什麼也改變不了我的想法,奈妮薇,我仍然認為我們應該留下。” “塔娜——” “她只是在說服我。如果我們走了,雪瑞安和評議會就會選擇白塔的統一,而不是蘭德,我清楚這點。”她將雙手放在奈妮薇的肩頭,奈妮薇則任由她將自己壓到床上。伊蘭坐到對面的床上,傾過身子,專注地望著奈妮薇:“你應該還記得,你告訴過我依靠需要在特·雅蘭·瑞奧德中尋找某樣東西的辦法!我們需要的就是找到辦法勸說評議會不要投向愛莉達。” “怎麼做?做什麼?如果洛根還不夠——” “我們會知道該做什麼的,只要我們找到它。”伊蘭堅定地說。 奈妮薇心不在焉地用手指撫著她手腕粗細的辮子。 “如果我們什麼都沒找到的話,你會同意離開嗎?我不太喜歡在這裡無所作為,直到她們決定將我們看管起來。” “那樣我會同意離開的,如果你同意假如我們找到可行的辦法,你就會留在這裡。奈妮薇,我想見到他,但我們在這裡會更有用。” 奈妮薇猶豫著,最後才嘟囔著說道:“好吧!”看來這個約定沒什麼問題。伊蘭不知道她們該做些什麼,也就無法想像她們到底要尋找什麼。 如果這一天的時間在剛才還只是讓人感到緩慢,那麼現在它簡直就是停在原地不動了。她們在一個廚房前排隊拿到了盛有切片火腿、蕪菁和豌豆的盤子。太陽似乎在樹梢上停了幾個小時。大多數沙力達人都會在日落後睡覺,但還是會有幾扇窗口亮起燈光,特別是在小白塔里,評議會今晚在那裡設宴招待塔娜,偶爾會有一段用豎琴演奏的音樂從那座原先是客棧的地方飄出來。兩儀師們在士兵裡找到了一個會彈豎琴的人,讓他刮了鬍子,把他塞進一套不知從哪裡找到的侍從制服裡。走過小白塔的人們都只是飛快地朝那裡瞥一眼,然後就匆匆向前走去,或者是用力一甩頭,根本就不看那裡。加雷斯·布倫這次又是例外,他吃著晚飯,坐在街道中間的一隻木箱上,那些評議會的成員們只要向窗外一探頭就能看見他。雖然是以極慢的速度,但太陽還是滑落到樹林後方。黑暗突兀地來臨,完全沒有黃昏後所應有的那種朦朧夜色,街道上已經看不到行人了。豎琴手悠揚的樂聲再次響起,加雷斯·布倫仍然坐在那隻木箱上,從一個窗口裡射出來的宴會燈光灑落在他身邊的地面上。奈妮薇搖搖頭,她不知道加雷斯是值得欽佩,還是一個傻瓜,她懷疑這兩者都有一些。 直到她躺在床上,將斑點石戒指和嵐沉重的金璽戒串在一起,看著蠟燭熄滅的時候,她才記起瑟德琳的命令。嗯,現在再想這個已經太遲了,不管怎樣,瑟德琳不會知道她是不是睡了。嵐在哪裡? 伊蘭的呼吸聲逐漸緩慢下來。奈妮薇輕輕嘆口氣,將她的小枕頭墊在頭下,然後…… ……她站在她的空床旁邊,看著模糊的伊蘭站在特·雅蘭·瑞奧德昏暗的夜色裡。現在沒有其他人看見她們。她們不想被雪瑞安和她的那個小圈子,還有史汪和莉安看見——她們有權進入夢的世界,只是她們不想讓別人知道今晚的任務。伊蘭顯然是把這個看成了一次狩獵,只是不知道她自己是否意識到了這一點,她身上穿著和柏姬泰一樣的衣服,只不過變成綠色外衣和白色褲子。她朝手裡的銀弓眨眨眼,它連同箭袋一起消失了。 奈妮薇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嘆了口氣。一件藍色的舞會裙裝,黃金花朵的刺繡環繞著低胸領,又形成纏繞糾結的花紋,一直延伸到裙擺上,她能感覺到腳上套著天鵝絨舞鞋。在特·雅蘭·瑞奧德穿什麼並沒有關係,但她到底為什麼會選擇這身衣服? “你要知道,這樣也許不會有用。”奈妮薇說著,將衣服改回成樸素的兩河羊毛裙和堅固的鞋子。伊蘭沒有權力笑成那樣。一張銀弓,哈! “我們至少應該想想我們要找什麼。” “一定要成功,奈妮薇。你說過,智者們認為需要愈強烈,就愈有可能找到目標。我們肯定是需要什麼,否則我們答應過要給予蘭德的幫助就全都會成為泡影,剩下的只有愛莉達願意給他的。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奈妮薇,我不會的。” “把你的下巴放低下來。如果有什麼事是我們可以做的,我也絕不會放棄。我們也許可以從這點開始。”她握住伊蘭的手,閉上眼睛。需要,她希望自己的腦子裡能大約知道她們到底需要什麼,也許什麼都不會發生。需要。突然間,一切似乎都從她身邊滑走,她感覺到特·雅蘭·瑞奧德在傾斜,在驟然下降。 她猛地睜開眼睛。依靠需要而前進的每一步都是盲目的,也是必要的,每一步都會讓她更加靠近她所尋找的,但她有可能掉進毒蛇窩裡,或者是打擾到一頭正在捕獵的獅子。 這裡沒有獅子,但這裡的情景仍然讓她感到十分困擾。這裡是明亮的正午時分,當然這不會讓她吃驚,時間的流動在這裡是不一樣的。她和伊蘭正牽著手,站在一條鵝卵石鋪成的街道上。她們身邊全都是磚石建築,屋頂上都裝飾著工藝精美的飛簷和中楣,紋飾華麗的圓頂點綴在瓦片屋頂之間,石砌或木製的拱橋橫過街道,有時候足有三四層高。一堆堆垃圾、舊衣服和破爛的家具堆積在街角,周圍有老鼠來回亂竄,有時候那些老鼠還會停下來,毫無畏懼地向她們發出挑戰似的尖叫聲。不時會有某個人的夢境擦過特·雅蘭·瑞奧德進入這裡,又立刻消失。一個男人尖叫著從一座橋上摔下來,在碰到鵝卵石地面前消失了。一名哭嚎著的女人穿著被撕爛的裙子,向她們跑了十幾步,又在眨眼間消失了。突然發出,又突然終止的尖叫和喊聲迴盪在每一條街道上,有時候還會響起瀕臨狂亂邊緣的粗嘎笑聲。 “我不喜歡這樣。”伊蘭擔憂地說。 在遠處,一座骨白色的巨型圓柱傲然聳立在這座城市之上,高高在上地俯瞰著其他高塔。那些高塔中有許多藉助橋樑和它連在一起。她們所在之處是塔瓦隆,上次進入夢的世界時,奈妮薇就是在這裡瞥見了莉安。莉安那次並沒有說她都做了什麼,就像神秘的兩儀師一樣,她只是給了奈妮薇一個微笑。 “這沒關係,”奈妮薇用剛硬的語氣說,“在塔瓦隆,沒有人知道夢的世界的事,我們也沒遇到任何人。”她突然感到一陣反胃——一名渾身是血的男人突然出現,蹣跚著向她們走來,在他應該長有雙手的地方,只留下噴著鮮血的殘肢。 “這不是我要找的。”伊蘭嘟囔著。 “讓我們繼續搜尋吧!”奈妮薇閉起雙眼。需要。 變化。 她們到了白塔里,身處於一條懸掛織錦的彎曲走廊中,一名穿著初階生衣服的胖女孩突然憑空出現在距離她們不到三步的地方。當她看見她們的時候,她的大眼睛睜得更圓了。 “求求你們,”她嗚咽著說道,“求求你們?”然後她就消失了。 突然間,伊蘭張大了嘴,“艾雯!” 奈妮薇急忙轉過身,卻只看見一條空曠的走廊。 “我看見她了,”伊蘭堅持說,“我知道我看見她了。” “我想,她也可以像其他人一樣在一個普通的夢中進入特·雅蘭·瑞奧德。”奈妮薇說,“讓我們繼續我們的任務吧!”但她現在覺得更加不安了。她們再一次牽起手。需要。 變化。 這不是一間普通的儲藏室。沿牆壁立著兩排架子,上面整齊地排放著各種尺寸和形狀的箱子,有些只是樸素的木箱,有些則有雕刻裝飾或塗上了油漆。還有許多用布包裹住的東西,以及用金屬、玻璃、水晶、石頭或光滑的陶瓷做成的形態各異的小雕像。奈妮薇看一眼便知道,這些一定是與至上力有關的物品,很可能是特法器,其中有一些甚至可能是法器和超法器。如此種類繁多、擺放嚴整的收藏,不可能是白塔里的其他地方。 “我想,至今為止,我們還沒有任何有意義的收穫,”伊蘭沮喪地說,“我不知道怎樣才能從這裡帶走任何一樣東西。” 奈妮薇快速地拉了一下辮子。如果這裡真的有什麼她們可以利用的(這裡一定會有,除非是那些智者們說謊),那她們就要想辦法在醒來的世界中到達這裡。她在白塔的時候,這裡對於法器的看管並不嚴格,監守它們的只是門鎖和初階生。這個房間只有一扇沉重的厚木門,門上有一把同樣沉重的黑鐵鎖。毫無疑問,它是經過加固的,但奈妮薇在腦海裡想像了一下它被打開的樣子,就將門推開了。 門外是一間守衛室,幾張雙層窄床排列在一側牆邊,另一側牆上是放著長戟的武器架。屋子中間是一張沉重的舊桌子和幾張凳子,對面是另一道箍鐵的門,門板上有一個可以打開的小窗口。 當她轉回身去看伊蘭的時候,她忽然意識到那扇門又關上了。 “如果我們不能在這裡得到我們所需要的,也許我們能在別的地方找到。我是說,也許還有別的東西可以幫助我們,至少我們現在有了一點線索。我想,眼前這些應該都是還沒被發掘出用處的特法器,所以才需要這樣守衛著,因為即使在它們附近導引可能也是危險的。” 伊蘭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但如果我們再試一次,難道我們不會又回到這裡嗎?除非……除非智者們告訴過你該如何在搜尋的過程中排斥一個地點。” 智者們並沒有提過這樣的方法,她們從來都不願意對她說任何事情。但在一個用想像就能打開鐵鎖的地方,任何事情都是有可能的。 “我們確實要這樣做,只要我們用力地在腦子裡想,我們要去的地方不是塔瓦隆就可以了。”奈妮薇皺起眉,望著那些架子,繼續說道:“我打賭我們需要的一定是一件沒有人知道該如何使用的特法器。”但它要怎麼讓評議會決定去支持蘭德,她完全想像不出來。 “我們需要一件不在塔瓦隆的特法器。”伊蘭的語氣彷彿是在說服自己,“很好,我們繼續吧!”她伸出雙手,過了一會兒,奈妮薇才抓住它們。奈妮薇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成為要堅持這麼做的人,她想離開沙力達,而不是找一個理由留下來。但如果這樣就能確保沙力達的兩儀師會支持蘭德…… 需要。一件不在塔瓦隆的特法器。需要。 變化。 這座正處於黎明曙光中的城市肯定不是塔瓦隆。在不到二十步外,寬闊的石板街道連接著一座白色的石橋,拱形石橋跨過一條有石砌堤岸的運河,在石橋的兩端全都矗立著雕像。在五十步外的地方還有另一座橋。到處都有環繞著露台的細瘦高塔,如同長矛穿過一片片紋飾絢麗的扁圓形糖塊。所有的建築物都是白色的,門和窗戶上端都是尖拱的形狀,在那些宏偉的建築物上,鑲嵌著漆成白色的鑄鐵陽台,花紋繁複的鐵柵欄藏住了所有會站在那些陽台中的人。沿著街道和運河望去,裝飾著猩紅色或金色鑲邊的白色圓頂上,都伸出了像那些細塔般的尖頂。 需要。 變化。 她們彷彿來到一座完全不同的城市,街道狹窄坑洼,兩側擠滿了五六層高的建築物,牆壁上的白色石膏有很多都剝落了,露出底下的磚塊。這裡沒有陽台,只有四處亂飛的蒼蠅,因為這裡都已經被建築物的陰影覆蓋了,所以很難確認這裡是否還是黎明。 奈妮薇和伊蘭交換了一個眼神。她們在這裡似乎並不能找到特法器,但她們已經走了太遠,不能停下來。 需要。 變化。 奈妮薇在睜開眼之前打了個噴嚏。當她們睜開眼時,發現每邁出一步都會揚起大片的煙塵。這間儲藏室和白塔中的那間完全不同,箱子、櫃子和桶子擁擠在狹小的空間裡,彼此堆積在一起,幾乎沒剩下什麼能夠立足的地方,這裡的所有地方都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塵。奈妮薇用力地打著噴嚏,差點就覺得應該把鞋子脫下來——然後灰塵全都消失了,房間裡變得一塵不染。伊蘭的臉上露出得意的微笑,奈妮薇什麼都沒說,伊蘭剛剛一定是在想著房間裡沒有灰塵的樣子。 看著混亂的房間,奈妮薇嘆了口氣,這個房間並不比她們在沙力達的房間大,但要將所有東西都搜檢一遍……“一定要用掉幾個星期的時間。” “我們可以再試試,也許我們至少可以知道,要檢查的是什麼樣的物品。”伊蘭的聲音裡帶著和奈妮薇心中一樣的懷疑。 但這畢竟還是一個可行的建議。奈妮薇閉上眼睛,又一次進入了變化。 當她睜開眼的時候,她正站在這個狹窄房間的最裡面,看著一隻比她的腰高一些的方形木箱,木箱的鐵箍似乎全都生鏽了。這個木箱本身看上去彷彿被鐵鎚砸了二十年一樣,根本看不出它還能裝什麼有用的東西。奈妮薇想像不出這裡面會有什麼特法器,但伊蘭也站在她身邊,同樣盯著這只箱子。 奈妮薇將手放在箱蓋上,想像鉸鏈被打開,然後掀起了箱蓋,她甚至連鉸鏈磨擦聲都沒聽見。放在箱子裡的是兩把沉重的鏽劍,還有一副同樣已經變成棕褐色,上面還有個窟窿的胸甲。它們下面有一堆布包袱,那種樣子就像是從某個老衣櫥裡清理出來的垃圾。另外還有幾件炊具。 伊蘭用手指撫過一隻破了嘴的小壺:“用不了幾個星期,但也要用掉今晚剩下的時間了。” “再來一次?”奈妮薇建議,“不會有什麼壞處的。”伊蘭聳聳肩。閉上眼睛。需要。 奈妮薇伸出手去,碰到某個堅硬的圓東西,那上面還覆蓋著一層已經變得薄脆易碎的布。當她睜開眼睛時,伊蘭的手和她的手幾乎貼在一起。那女孩正咧開嘴,開心地笑著。 要把那東西拿出來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它並不小,她們不得不先移開它上面的破爛外衣、帶凹痕的罐子和包裹著人或動物雕像的小包袱,以及其他各種垃圾。它被拿出來的時候,是由她們的四隻手端在她們兩個人中間。這是一隻用爛布包裹的、非常大的盤子,將布揭去之後,她們看見一隻水晶淺碗,它的直徑超過兩尺,上面深深地雕刻著漩渦雲朵的圖案。 “奈妮薇,”伊蘭緩緩地說,“我想這是……” 奈妮薇愣了一下,差點失手把碗給掉了下去,因為它突然變成淡淡的水藍色,那些雕刻的雲朵圖案也在緩緩移動。在很短的一瞬之後,碗又恢復成透明的水晶,雲朵圖案也固定在上面。但奈妮薇相信,這些雲朵和開始時已經不一樣了。 “是了,”伊蘭喊道,“這是一件特法器。而且我拿我的一切打賭,它和天氣有關,但我還不夠強,沒辦法讓它發揮作用。” 奈妮薇嚥下一口口水,竭力讓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臟平靜下來:“不要這麼做!難道你忘了,隨意探究一件陌生的特法器會把你自己靜斷的!” 這個傻女孩的膽子總是讓奈妮薇大吃一驚。 “這就是我們要找的,奈妮薇,你認為還有誰對於特法器的了解能超過我?” 奈妮薇哼了一聲,即使伊蘭是對的,她給伊蘭一點警告也是應該的:“如果它能作用於天氣的話,我當然認為這是件好事,但我看不出它對我們有什麼用。它不會讓評議會通過什麼途徑去支持蘭德的。” “'需要的並不一定就是想要的',”伊蘭說,“莉妮在不讓我騎馬或爬樹時經常會這麼說,但也許這句話在這件事上是對的。” 奈妮薇又哼了一聲。也許是,但她現在只想得到她想要的,這個要求很過分嗎? 碗從她們的手中消失了。這回吃了一驚的是伊蘭,她喃喃自語地說著她永遠也適應不了這種事。那隻箱子也合上了。 “奈妮薇,當我向那隻碗裡導引時,我感覺到……奈妮薇,它不是這房間裡唯一的特法器。我想這裡應該也有法器,甚至是超法器。” “這裡?”奈妮薇難以置信地說道。她回頭望著這個混亂的小房間。但如果有了一個,為什麼不會有兩個?或者是十個、一百個? “光明啊,不要再導引了!如果你讓它們之中的一件發生意外怎麼辦?你還能——” “我知道我在做什麼,奈妮薇。真的,我知道。我們要做的下一件事是找出這個房間的確切位置。” 她們很快就發現這不是件簡單的任務。雖然在特·雅蘭·瑞奧德里,已經將門板固定在門框裡的生鏽鉸鏈不會對她們造成障礙,但問題出在她們走出那個房間之後。房間外是一條昏暗狹窄的走廊,只在走廊末端有一扇小窗戶,從那裡向外望去,除了街對面一堵石膏剝落的白色牆壁之外,什麼也看不見,即使爬下了石砌的窄樓梯也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外面的這條街道應該就是她們第一次到這座城市時看到的那片街區。所有這些建築都沒什麼差別,沿街的小店鋪沒有招牌,客棧的唯一標誌是漆成藍色的門,紅色則似乎是酒館的標誌。 奈妮薇不停地向前走著,想找到某種地標,某種能告訴她們身在何處、這是什麼城市的東西。她看到的每一條街道似乎都和前一條沒有差別。但她很快就找到了一座橋,那座橋用普通石塊砌成,和她剛才見到的那些橋不一樣,而且這裡也沒有雕像。她走到這座拱橋中間,看見橋下的運河兩端連接著其他運河。那上面有更多的橋、更多石膏剝落的白色建築。 突然間,她發現只剩下自己一個人。 “伊蘭?”除了迴聲之外,她什麼也聽不到。 “伊蘭?伊蘭!” 金發女孩從橋基附近冒了出來。 “你在這呀!”伊蘭說,“這地方比兔子窩還亂。我剛一轉頭,你就不見了,你有找到什麼東西嗎?” “沒有,”奈妮薇又低頭看了運河一眼,才走到伊蘭身邊,“什麼也沒有。” “至少我們可以確定我們在哪裡了,艾博達,一定是那座城市。”伊蘭的短外衣和寬鬆褲子變成一件綠絲裙裝,花邊緞帶一直垂到她的手邊,精緻的刺繡高領在胸前有一道相當寬的開口。 “除了伊利安之外,我想像不出有什麼城市會有如此眾多的運河,而這里肯定不是伊利安。” “我希望應該不是。”奈妮薇虛弱地說,她從沒想過這種盲目地搜索會把她們帶到沙馬奧的巢穴裡。她這時才發覺,她的衣服也發生了改變,現在她穿著一件深藍色的絲綢旅行裙裝,披著一條亞麻防塵斗篷。她讓那條斗篷消失,保留剩下的衣服。 “你會喜歡艾博達的,奈妮薇,艾博達的智婦們比其他任何地方的智婦都知道更多關於草藥的知識,她們可以治療所有的病患。這是她們必須做的,因為在艾博達無論是貴族還是平民,男人還是女人,光是打個噴嚏就會挑起決鬥。”伊蘭說到這裡忽然笑了起來。 “湯姆說這裡曾經是有老虎的,但它們都離開了,因為它們發現艾博達人的暴躁脾氣實在是難以相處。” “這樣就很好了,”奈妮薇對她說,“他們是不是要拼個你死我活與我無關。伊蘭,我們也許應該放下戒指,安心去睡覺了,即使只要走回那個屋子裡就能得到披肩,我也走不回去了。只要這裡能有路,做一張地圖……”她的面孔扭曲了一下,如果能把一張地圖帶出特·雅蘭·瑞奧德,那她們也就能把那個碗帶出去了。也許在醒來的世界裡讓自己長出一雙翅膀比這個還容易些。 “那麼我們就只能來艾博達搜尋了,”伊蘭堅定地說,“在真實的世界裡,至少我們知道應該搜尋這座城市中的哪個部分。” 奈妮薇的眼睛一亮。艾博達位在埃達河的下游,距離沙力達不過幾百里遠。 “這聽起來是個好主意,而且這樣我們也可以在一切都落在我們頭上之前離開那裡。” “奈妮薇,這個對你來說還是最重要的事?” “這是一件重要的事,你還能想到要在這裡做什麼嗎?”伊蘭搖搖頭。 “那我們就回去吧!今晚我很想有一些真正的睡眠。”沒有人能確定身處於特·雅蘭·瑞奧德中的時候,醒來的世界裡過去了多少時間。有時候醒來的世界過去一個小時,在夢的世界裡也會過去一個小時,但有時卻會是一天,甚至一個月。幸運的是,夢的世界裡時間流逝的速度總是比醒來的世界快,否則進入這裡的人就有可能陷入長久的沉眠了。 奈妮薇走出了夢境…… ……她的眼睛猛然睜開,盯著自己的枕頭,汗水已經將她的頭髮和枕頭都濕透了。敞開的窗戶裡沒有一絲氣流,寂靜籠罩了沙力達,最大的聲音只是夜鷺輕細的鳴叫。她坐起身,解開脖子上的皮繩,取下那個扭曲的石戒指。手指碰到嵐的戒指時,她停了一下。伊蘭翻了一下身,打著哈欠坐起來,用至上力點亮了那一小段蠟燭。 “你認為這樣會有用嗎?”奈妮薇悄聲問。 “我不知道。”伊蘭含混地說著,用手摀住嘴打了個哈欠,這個女人怎麼在打哈欠的時候還是如此美麗?而且她現在的頭髮還是一團亂,臉上還有在枕頭上壓出來的粉紅色皺紋。這真是個兩儀師應該好好調查一番的秘密。 “我知道的就是那個碗也許能影響天氣,我知道有個隱藏著特法器和法器的地點必須被妥善處理,我們有責任把它交給評議會,雖然其實也就是交給雪瑞安。我知道,如果這還無法讓她們支持蘭德,我會再繼續搜尋,直到找到能讓她們這樣做的東西。我還知道,我想睡覺,我們能明天早晨再談這些嗎?”沒等奈妮薇回答,她已經熄滅了蠟燭,重新蜷起身體,呼吸也變得沉重了。她的頭一碰到枕頭,喘氣聲立刻就變成睡覺時那種悠長的樣子。 奈妮薇在床上躺直,盯著黑暗中的天花板。至少她們很快就會踏上前往艾博達的旅程了,也許就是明天,頂多再過一兩天,她們要為長途旅行做好準備,還要攔下一艘過往的河船。至少…… 突然間,她想起瑟德琳。如果她們要用兩天時間進行準備,瑟德琳就會繼續給她上兩次課,這就像鴨子有羽毛一樣肯定。而瑟德琳要求奈妮薇今晚不能睡覺,自己是否睡了,她當然不可能知道,但…… 重重地嘆了口氣,奈妮薇爬下床。房裡並沒有太多空間可以踱步,但滿心怒火的她佔用了全部這些空間。她只想離開,她已經說過,自己不擅長順從這種事,但也許她正在變得擅長逃跑。如果能隨心所欲地導引,那種感覺一定是棒極了。她甚至沒注意到,淚水已經開始潤濕她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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