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6·混沌之王

第17章 第十一章課程和教師

蘭德一走出門,維林立刻呼出那口她一直憋在胸中的氣。她曾經告訴過史汪和沐瑞,他是多麼危險,但她們兩個都沒聽她的話。而現在,僅僅在一年之後,史汪遭到了靜斷,也許已經死了;至於沐瑞……街上到處都流傳著謠言,說轉生真龍就在王宮裡,其中大多數都是不可信的,但在所有可信的描述中都不曾提及一位兩儀師。沐瑞也許是決定讓他經歷一下自行其事的下場,但她是絕不會允許蘭德遠離她的,特別是現在蘭德擁有如此強大的力量、承受著如此巨大風險的時候。難道說蘭德對沐瑞有過比對她們更激烈的舉動?比起蘭德離開自己的時候,他變得更加成熟了,他的臉上留下了戰鬥的痕跡。只有光明知道他和沐瑞之間發生了什麼事,而這其中是否也包括他和瘋狂的戰鬥?

看來,沐瑞死了,史汪死了,白塔分裂,蘭德可能正在瘋狂的邊緣。維林焦躁地嘖了一聲。冒險就意味著賬單可能會在最料想不到的時候,以最想像不到的方式擺在自己面前。幾乎在七十年的時間裡,她辛勤而精心地完成著自己這部分的工作,而現在,一切似乎都要因為一個年輕人而毀於一旦。但她已經活得太久,經歷過太多,讓她無法允許自己驚惶失措。首先,要關注現在能做到的,而不是擔心可能永遠不會發生的。這一課她是被強迫接受的,但她已經將這一課印在心裡。 第一件事就是要將這些年輕女子們安頓好。她們仍然像一群綿羊般瑟縮著,啜泣著,將臉藏在彼此的懷裡。維林理解她們的感受,這不是她第一次面對一個能夠導引的男人,更何況蘭德是轉生真龍。她忍住自己不斷反胃的感覺,開始用溫暖的言語安慰那些被嚇壞的女孩們,輕拍她們的肩膀,撫摸她們的頭髮,讓她們相信蘭德已經走了——在很大程度上也就是勸她們睜開眼睛——逐漸平緩她們緊張的情緒。至少,哭泣聲已經停息下來了,但簡馨一直在拼命地要求有人來告訴她,蘭德是在說謊,這只是一場捉弄人的惡作劇。珀黛芠一直尖叫著要她的母親來救她——維林願意付出一大筆錢,只要能知道麥特在哪裡。蕾鈴哭鬧著說她們一定要立刻離開凱姆林,一分鐘也不停留。

維林將一名女侍拉到一旁,這名長相普通的女子至少比這些兩河女孩要大上二十歲。她大睜著眼睛,仍然在一邊打著哆嗦,一邊用圍裙抹著眼淚。在問過她的名字之後,維林說:“給她們端上新茶來,愛澤芮,一定是要加了許多蜂蜜的熱茶,在裡面摻一點白蘭地。”她端詳了這名女子一會兒,然後又說道:“每一份茶的量都要很大。” 這應該能幫助女孩們平緩神經。 “你和其他侍者也要喝一些。”愛澤芮抽著鼻子,眨著眼睛,不停地抹著臉,但還是行了個屈膝禮。讓她忙碌點似乎能減少些眼淚,雖然不一定能讓她不再害怕。 “把茶送到她們的房間去。”埃拉娜說,維林同意地點點頭。睡眠可以達到非常好的效果。她們剛剛起床幾個小時,但白蘭地和一路的艱辛跋涉能幫助她們迅速入睡。

但兩儀師的命令卻導致了一場騷動。 “我們不能躲在這裡,”蕾鈴終於停止了抽噎,“我們必須離開!就是現在!他會殺死我們的!” 珀黛芠的臉頰上仍然閃動著淚光,但她的眼裡已經閃動著堅定的光芒。兩河人的頑固讓這些女孩變得非常棘手。 “我們必須找到麥特,我們不能把他丟給……丟給一個男人……我們不能!即使那是蘭德,我們也不能!” “我想看看凱姆林!”簡馨尖聲說道,雖然她還在打著哆嗦。 其他女孩也都開始七嘴八舌地發表意見。其中有幾個雖然在害怕地打著哆嗦,卻還是讚成簡馨的想法,但大多數人傾向立刻離開。一名來自望山名叫伊莉的漂亮女孩又開始大哭起來。 維林恨不得賞她們每人一巴掌。那些小女孩的失態還有情可原,但蕾鈴、伊莉和其他已經結起辮子的應該已經算是女人了。她們並沒有受到傷害,而且危險已經離開了。另一方面,蘭德的來訪是一場突如其來的震撼,所以她們現在肯定已經因此而疲憊不堪,但她們很快就會有許多與此相似的遭遇了。想到這點,維林就忍住了要對她們發洩的火氣。

埃拉娜卻不像維林那麼寬容,即使是在綠宗裡,她也是以脾氣暴躁而著稱,而且最近她的脾氣更糟了。 “你們現在就回房去。”她神色冷峻地說。維林看著另一位兩儀師用風之力和火之力編織出幻象,不由得嘆了一口氣。房間裡立刻充滿了沉重的喘息聲,已經睜大的眼睛更是向眼眶外凸了出來。其實不一定非要這麼做不可,但埃拉娜的臉上已經堆滿了陰雲。而實際上,維林覺得伊莉的哭嚎能夠停止下來實在是件令人感到寬慰的事,她自己的情緒也不見得比埃拉娜要好多少。這些沒經過訓練的女孩看不見能流,在她們眼中,埃拉娜只是變得更加高大,更有壓迫感。她的語調沒有改變,但聲音的重量隨著她外表的變化也在急遽增加。 “你們是要成為初階生的人,而初階生的第一課就是必須遵從兩儀師。馬上回房去,不許有抱怨和爭辯。”埃拉娜仍然站在大廳中央,沒有任何變化——至少在維林眼裡是這樣——但她編織的幻像已經碰到屋樑了。 “現在,動起來!我數到五的時候,任何沒有在她房間裡的人都會一直後悔到死的。一、二……”沒等她數到三,女孩們已經蜂擁著擠到樓梯上。令人驚訝的是,竟然沒有人被踩著。

埃拉娜沒再去數四,最後一名兩河女孩已經消失在樓上。她放開陰極力,幻象立刻消失,她滿意地點了一下頭。維林相信這些受騙的女孩們大概已經不敢再向房門外探一下頭了。或許這樣也好,以現在的狀況,維林不想再有任何女孩為了想看凱姆林一眼而偷偷溜出去,讓她不得不費力把她們找回來。 當然,埃拉娜的行為也造成另外的影響,維林不得不耐心地把躲在桌子底下的女侍們一一勸出來,再扶起那名癱軟在地上、正在向廚房爬過去的女侍。她們全都一言不發,只是像寒風中的樹葉一樣不停地瑟縮。維林不得不逐一提醒她們回到自己的工作中去,又向愛澤芮重複了三遍關於白蘭地茶的要求,才讓她不再用那種呆愣的目光望著自己。那名客棧老闆的下巴似乎一直都垂在他的胸前,他的眼睛也彷彿準備好從眼眶裡掉出來。維林看了托馬斯一眼,示意他去搖晃一下客棧老闆。

托馬斯不高興地看了她一眼,當維林要求他完成各種瑣碎的清理工作時,他總是擺出這副臭臉,但他極少會質疑維林的命令。他用手臂攬住笛海姆師傅的肩膀,用輕快的嗓音問他是否願意和自己喝兩杯客棧裡最好的葡萄酒。托馬斯是個好人,而且在一些方面很有令人驚奇的一套方法。伊万一直都背靠牆坐在凳子上,兩隻腳蹺在桌上,他似乎能一隻眼看著門外的街道,一隻眼看著埃拉娜,而他看著埃拉娜的那隻眼睛總是帶著謹慎。自從埃拉娜的另一名護法奧文死在兩河之後,伊万對她就有了一份超乎尋常的惦念與關懷。而伊万也很明智地小心著她的脾氣,雖然埃拉娜通常都能控制住它,很少會出現今天這樣反常的狀況。埃拉娜本人則似乎沒任何興趣幫助清理她造成的這一片混亂,她站在大廳中央,交疊著雙臂,兩隻眼睛似乎什麼都沒看到。如果是兩儀師以外的人看到她,大概會以為她是平靜安寧的化身,但在維林眼裡,埃拉娜是一名隨時都有可能爆炸的女人。

維林碰了碰她的手臂。 “我們必須談談。”埃拉娜看著她,眼裡閃動著複雜難解的神情,然後,她一言不發地朝那間私人飯廳走去。 維林聽到背後傳來笛海姆師傅顫抖的聲音:“你覺得我能請求轉生真龍資助我的客棧嗎?畢竟他確實是進來過的。”她不禁笑了一下。至少笛海姆師傅已經恢復過來了。當她關上房門,將她和埃拉娜封閉在這個小空間裡的時候,她的微笑消失了。埃拉娜正在這個小房間裡飛快地來回踱著步,她的裙褲騎裝發出一陣陣彷彿劍刃滑出劍鞘的磨擦聲。現在她的臉上再沒有什麼平靜了。 “該死的男人,該死!!竟然拘留我們!限制我們!” 維林看著她,過了一會兒才張開口。她用了十年時間才從巴林諾的死中恢復過來,約縛了托馬斯。埃拉娜的情感因為奧文的死而受到傷害,而她將這種傷害埋藏得太久了,離開兩河之後,她偶爾從眼角抹去的幾滴淚水完全不足以讓她得到解脫。

“我想,他會在內城的城門處設立衛兵阻止我們進去,但他不可能真正限制我們在凱姆林的活動。” 當然,這句話只能得到埃拉娜氣惱的一瞥。她們想要離開這裡不會很困難——無論蘭德讓自己學到了什麼,他不太可能知道該怎樣設立結界,但這就意味著她們要放棄那些兩河女孩。維林不知道兩儀師已經有多久沒有找到過像兩河那樣的寶藏了,也許自從獸魔人戰爭之後就沒有過了。她和埃拉娜將接納培養對象的年齡限制在十八歲,因為超過這個年齡的人就比較難接受初階生的嚴格約束,但只要她們將年齡限制提高五年,能夠入選的人數就會超過現在的兩倍。這些女孩中竟然有五個人天生就有至上力的火花,其中包括麥特的妹妹、伊莉和年輕的簡馨。即使沒有人教導她們,她們遲早也會擁有導引的能力,而且她們的導引能力將會非常強大。她和埃拉娜還留下了兩名有這類潛質的培養對象。她們本來打算等到一年以後,那兩個女孩年長到可以離開家時再去接走她們。即使天生有導引能力的女孩,如果沒有接受過訓練,在十五歲以前也極少會接觸到至上力,所以暫時把她們留在家裡不會有什麼危險。即使是其餘的女孩也都表現出相當強的能力。兩河對兩儀師來說簡直就是個金礦。

既然已經吸引了埃拉娜的注意力,維林就改變話題。她當然不打算放棄這些女孩,也不打算離開蘭德。 “他說那是反叛,你認為他說得對嗎?” 埃拉娜狠狠地抓了一下裙子。 “我討厭這種可能!難道我們真的要……”她的聲音逐漸變弱了,聽起來有些失落,她的肩膀沉了下去,淚水充盈在她的眼眶,差點就從她的臉頰滾落下去。不過她的火氣算是平息了些,在她重新發火之前,維林還有問題要問她。 “關於塔瓦隆的事,你的屠夫能再告訴你一些嗎?如果你再逼她一下的話?”那個女人並非真的是埃拉娜的手下,她是綠宗的密探,因為埃拉娜注意到掛在她店鋪外的代表緊急訊號的標記,才發現了她。當然,埃拉娜沒有告訴維林那是什麼樣的標記,維林肯定也不會向外人洩露任何褐宗的標記。

“不,她已經把她知道的全部告訴我了,最後我已經逼得她語無倫次了。所有忠誠的兩儀師都要回到白塔,一切罪行即可得到寬恕。”這就是她得到的所有信息了。埃拉娜的眼裡重新燃起了怒火,但這次她很快就恢復了平靜。 “如果不是因為那些謠言,我是不會讓你知道她是誰的。”雖然她的情緒還很不穩定,但至少她已經不再踱步了。 “我知道,”維林說著,坐到一張桌子上,“我會尊重你對她的信賴。你必須承認,這條信息證明那些謠言都是真實的。白塔分裂了,很有可能在某個地方有反叛的兩儀師存在。現在的問題是,我們該怎麼做?” 埃拉娜看著維林,彷彿維林已經瘋了。她會有這種反應並不奇怪。白塔評議會一定是根據法律廢黜了史汪,即使違抗白塔律法的提議也是無法想像的。不過,白塔會分裂本來就是無法想像的事。 “如果你現在沒有答案,那就再考慮一下,仔細考慮一下,史汪·桑辰是最初找到年輕蘭德的參與者之一。”埃拉娜張開嘴,她肯定是想問維林怎麼知道這件事的;維林自己是不是參與者之一,但維林沒給她機會:“只有傻瓜才會相信這和她的垮台無關,如此巨大的巧合是不存在的。所以,想一想愛莉達對蘭德抱有什麼樣的看法。記住,她屬於紅宗。在你考慮的時候,回答我,你是出於什麼目的,才會約縛他?” 這個問題本來不該讓埃拉娜感到驚訝的,但她確實表現出吃驚的樣子。她猶豫了一下,然後拉了一把椅子坐上去,整理好裙擺才回答道:“這是理所當然的,既然他就站在我們面前,很久以前就應該有人這樣做了。你不能,或者你不會這樣做。”像大多數綠宗一樣,其他宗派堅持一名兩儀師只能約縛一名護法的想法會讓她感到某種愉快,而拒絕約縛護法的紅宗自然更會讓綠宗兩儀師覺得高興。 “他們全都應該被盡快約縛,他們太重要了,絕不能放任自流。而他是最重要的。”她的臉頰突然變得通紅,她還沒完全控制住自己的情緒,這是個好機會。 維林知道她是在為什麼而臉紅,埃拉娜曾經在無意中向她透露過,在她們測試兩河女孩的幾個星期裡,佩林就待在她們眼前,但埃拉娜很快就放棄了約縛佩林的打算。原因很簡單,菲兒私下給了埃拉娜一個決絕的承諾,如果她這樣做了,她就絕對不會活著離開兩河。如果菲兒對兩儀師和蓋丁之間的約縛有更多了解,這個威脅就不會成為事實,但正是她的無知阻止了埃拉娜。很可能正是因為那次挫敗,再加上她不穩定的情緒,才讓她對蘭德做出這種事,不僅約縛了他,而且還是在沒有得到他同意的情況下,這種事情已經有幾百年沒發生過了。 嗯,維林默然想道,我也打破過幾條規矩。 “理所當然?”她用微笑掩飾著言語中的芒刺,“聽上去你很像是白宗的。嗯,現在你得到他了,你要拿他怎麼辦?想想他教你的那一課。我還記得小時候在火爐邊聽到的一個故事,那個故事裡講的是一個女人將馬鞍放在獅子的背上,她發現騎在獅子背上的感覺好極了;但她很快又發現,自己永遠也下不來,永遠無法睡覺了。” 埃拉娜打了個哆嗦,揉搓著她的手臂。 “我仍然不能相信他是那麼強大,如果我們連結得快一點就好了,我試圖……我失敗了……他是那麼強大!” 維林控制住自己顫抖的衝動。她們不可能連結得更快了,除非埃拉娜在約縛他之前就與他進行連結,維林不確定那會導致什麼樣的結果。不管怎樣,那是一段極為糟糕的時間,從發現她們不能將他與真源隔開,到他如此輕易地就屏障了她們,一舉割斷她們與陰極力的聯繫,如同割斷兩根絲線。想要屏障他並維持住這種屏障最少需要多少兩儀師的連結?最多的十三人?對於別的男性,十三人的連結只是出自於傳統,而對於他也許確實是有必要的。不過這樣的問題可以放到明天再去思考。 “那麼現在的問題就是他的特赦令了。” 埃拉娜睜大了眼睛:“你肯定不會相信那種事吧!所有偽龍都被人們傳說過會召集有導引能力的男人,但這些傳說全都是假的。他們貪婪權勢,不會和其他男人分享權力的。” “他不是偽龍,”維林平靜地說,“這讓他與眾不同。如果一條謠言是真的,那麼另一條也就可能是真的。從白橋開始,所有人都在談論這道特赦令。” “即使真的有特赦令,也許沒有人會投向他,沒有哪個男人想要導引。如果真的有幾個男人跑去了,我們就每個星期都會有偽龍要對付了。” “他是時軸,埃拉娜,他會將他所需要的吸引到他身邊。” 埃拉娜的嘴唇動了動,她將握成拳頭的雙手放在桌上,手上的指節都已經泛白了。殘存在她身上的每一點兩儀師的冷靜都消失了,她的身體在明顯地發抖。 “我們難道會允許……男人導引?允許他們在這個世界上橫行?如果真是這樣,我們必須阻止它,必須阻止!”她又一次到了爆發的邊緣,眼裡再次燃燒起火焰。 “在我們能決定如何對待他們之前,”維林依然平靜地說,“我們需要知道他把他們安置在哪裡,看樣子很可能是王宮,但想要查清這點也許很困難,畢竟他禁止我們進入內城。所以我的建議是……”埃拉娜專注地傾過了身子。 現在有許多事需要解決,不過其中大部分可以先擱置一下,有許多問題需要回答,但這些同樣可以先放在一旁。比如沐瑞的死——如果她的確死了——她是怎麼死的?真的有反叛兩儀師存在嗎?她和埃拉娜應該以什麼樣的姿態與她們取得聯繫?她們是應該將蘭德交給愛莉達,還是交給那些反叛者?她們在哪裡(無論其他問題有著什麼樣的答案,這個信息都會是非常有用的)?她們該怎樣利用埃拉娜套在蘭德身上那脆弱的韁繩?她們兩個是不是正在重蹈沐瑞的覆轍?看著埃拉娜因為失去奧文而受傷的心情浮出水面,維林第一次開始為她將這種傷害隱藏這麼久而感到高興,正因為這樣,埃拉娜才會變得如此失控。陷入混亂的埃拉娜將更容易服從她,接受她的指引。這樣維林知道了那些問題之中有幾個該怎樣回答。她相信那些答案中有一部分不會讓埃拉娜喜歡,所以最好不要讓埃拉娜知道,因為也許它們會發生改變。 蘭德縱馬向王宮疾馳而去,甚至在他身邊飛跑的艾伊爾人也漸漸落後。他不去理會他們的喊聲,也不理睬從傑丁前面跳開、揮舞著拳頭向他叫罵的人們,以及轎子翻倒或大車相撞所造成的混亂。巴歇爾和沙戴亞人催趕著他們矮小一些的坐騎,剛好能跟在他身後。蘭德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如此急切,所有這些事情不該讓他有這種急迫的心情。但是當震撼的感覺從他的四肢逐漸消退之後,他便愈發清楚——自己能察覺到埃拉娜。他能感受到她。就彷佛她爬進了他的腦海,盤踞在那裡。如果他能感覺到她,那麼她對他也會有同樣的感覺嗎?她還能對他做些什麼?他必須遠離她。 驕傲,路斯·瑟林高聲笑著。這一次蘭德沒有將那個聲音壓下去。 他有另一個目的地,不是王宮,但穿行需要對起點的了解比對終點的了解更多。到了南厩門,他把韁繩拋給一名穿皮背心的馬夫,向王宮跑去。在宮中的走廊裡,他的長腿將沙戴亞人拋在後面。沿途的僕人們都張大了嘴看著他,甚至直到他跑過去都沒來得及鞠躬或行屈膝禮。到了王宮大廳裡,他抓住陽極力,打開孔洞,縱身衝了進去,雙腳落在一片農場旁的空地上。然後他放開了真源。 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雙膝跪倒在枯黃的葉片上,聚集在光禿樹枝下的熱氣朝他撲面而來。他已經放開精神的內斂很長一段時間了,他仍然能感覺到她,但在這裡這種感覺弱了一些——雖然他仍然能準確地判定感覺傳來的方向。他閉上眼就能指出那個方向。片刻之間,他再次抓住陽極力,感受著熾烈冰寒的洪流和其中的黏稠腐臭。他手中出現了一把火焰長劍,微微彎曲的紅色劍刃上銘刻著一隻蒼鷺,他不記得自己這樣做的時候曾經思考過。這把劍是用火之力做成的,但它的長握柄讓他覺得冰冷而堅固。虛空無能為力,至上力無能為力。埃拉娜仍然盤繞在他腦海的一角,注視著他。 苦笑了一下,他放開至上力,繼續跪在地上。他曾經是那麼有信心。只有兩位兩儀師,他當然應付得了她們,他曾經壓倒過艾雯和伊蘭的合力啊!她們怎麼可能撼動他?他意識到自己仍然在笑,他似乎沒辦法停下來。是啊,這很有趣。他愚蠢的驕傲、過分的自信,他以前就因此而經歷過危機,也讓其他人受到傷害。他曾經是那麼有信心地認為,他和百盟團能夠一勞永逸地封住那個孔穴…… 葉片發出一陣碎裂的聲音,因為他踩著它們。他勉強站立起來。 “那不是我!”他嗓音沙啞地說,“那不是我!離開我的腦子!你們全都給我離開我的腦子!”路斯·瑟林的聲音在遙遠的地方,模糊地嘟囔著。埃拉娜則在他的腦海深處,平靜而耐心地等待著。而那個聲音似乎也在害怕埃拉娜。 蘭德命令自己撣去膝蓋上的灰塵。他不會放棄。不要信任兩儀師,從現在開始,他會記住這一點。沒有信任的人還不如去死,路斯·瑟林冷笑著。他不會放棄。 農場上看不到絲毫變化,農舍、穀倉、雞群和牛羊群依然如故,索拉·格萊迪正從一扇窗戶裡向他這兒望過來,冷漠的臉上毫無表情。現在她是這裡唯一的女性了。其他所有的妻子和情人都帶著她們沒有通過馬瑞姆測試的男人離開了這裡。馬瑞姆和他的學生們都在穀倉前一片有幾叢野草的紅色硬土地上,這些學生一共有七個人,除了索拉的丈夫朱爾之外,只有達莫·弗林、艾本·霍普維和費德文·穆爾通過了第一次測試。其他的都是新人。他們全都像費德文和艾本一樣年輕。 除了白髮的達莫之外,那些學生背對著蘭德排成一條直線坐在地上。達莫站在他們面前,緊皺雙眉,盯著三十步外一塊人頭大小的石塊。 “開始!”馬瑞姆說道。蘭德感覺達莫抓住了陽極力,接著看見他生疏地編織出火之力和地之力。 那塊石頭爆炸了,達莫和其他學生都趴在地上,躲避著飛濺的石片。馬瑞姆卻紋絲不動地站在原地,飛向他的碎石都被他在最後一瞬擲出的風之力護盾彈開了。達莫小心地抬起頭,抹去左眼下方一處傷口中流出的鮮血。蘭德繃緊了嘴唇。只是因為運氣好,所以沒有一粒石屑擊中他。他回頭看了農捨一眼,索拉仍然在那裡,顯然沒有受傷。她的眼睛還在盯著他。那些雞仍然在土裡刨挖著,它們似乎已經熟悉這種事了。 “下次也許你會記得我說的,”馬瑞姆放開自己的編織,平靜地說,“在你攻擊的時候也要注意防護自己,否則你就會殺死自己。”他瞥了蘭德一眼,彷彿他早就知道蘭德已經來到這裡。 “繼續!”他對學生們說了一聲,就向蘭德走來,他有著鷹鉤鼻的面孔今天看上去似乎多了一層殘酷的影子。 當達莫坐到那一排人中的時候,臉上還有疹斑的艾本站了起來,緊張地捏著自己的大耳朵,開始用風之力舉起一塊石頭,把它移到另一邊。他的能流在不停地搖晃,在他將石塊放到指定位置之前,還讓它掉落到地上一次。 “就這樣讓他們自己去做安全嗎?”蘭德問走過來的馬瑞姆。 第二塊石頭像第一塊一樣爆炸了,不過這一次,所有的學生都編織了護盾。馬瑞姆的護盾擋住了他和蘭德。蘭德一言不發地抓住陽極力,編織出自己的護盾,將馬瑞姆的護盾擋在一邊。馬瑞姆臉上近乎微笑的表情立刻消失了。 “你說過要給他們壓力,真龍大人,我就給他們壓力。我要求他們做任何事都必須使用至上力,包括日常雜務。他們之中最新的人昨晚才有第一頓熱飯可吃,如果他們不能自己把飯弄熱,他們就必須吃冷的。現在他們做大多數事情時所用的時間,還是要比只用雙手時長兩倍,但他們已經在用最快的速度學習導引了,相信我。當然,這裡的人仍然不是很多。” 沒理會馬瑞姆話中暗示出的疑問,蘭德向周圍望去。 “亨瑞在哪?他沒有再喝醉吧?我對你說過,他只能在夜裡喝酒。”亨瑞·哈斯林曾經是女王衛隊的督劍官,負責訓練新兵。雷威辛在肅清女王衛隊時將他和所有忠於摩格絲的人踢出了軍隊(還有另一些忠於摩格絲的人被送到了凱瑞安的戰場)。雖然因為年紀太大而不能參加戰鬥,亨瑞仍然放棄了退休金,整日在宮門前徘徊,當摩格絲的死訊傳遍凱姆林的時候,他就爬進了酒杯裡。但他認為殺死摩格絲的是雷威辛(對他來說是加貝瑞),而不是蘭德。蘭德認為他可以訓練這些學生用劍,只是他清醒得可以進行訓練的時候並不多。 “我讓他走了。”馬瑞姆說,“劍有什麼用?”另一塊石頭爆炸了。 “我幾乎一拿起它就免不了要刺到我自己,而我從不曾感覺到沒有劍會有什麼缺憾。現在他們有至上力了。” 殺了他!現在就殺了他!路斯·瑟林的聲音迴盪在虛空中。蘭德將那個聲音踩了下去,但他不能壓抑住那陣憤怒。怒意包裹住容納他的虛空,如同一層硬殼,但虛空讓他的聲音中沒有任何情緒,“找到他,馬瑞姆,帶他回來,告訴他你改變主意了,也這樣告訴學生們。告訴他們不管你是怎麼選擇的,但我想讓他留在這裡,每天上課。他們需要成為這個世界的一部分,而不是被這個世界所隔離。如果他們不能導引,那他們還能做什麼?當你被兩儀師屏障的時候,如果你知道怎麼用劍,如何徒手搏鬥的話,也許你是有機會逃出來的。” “我逃出來了,我就在這裡。” “我聽說,是你的一些追隨者讓你重獲自由,不然你就會像洛根一樣被馴禦,在塔瓦隆結束一生。” 馬瑞姆動作流暢地鞠了個躬:“聽從真龍大人的命令,真龍大人就是為了這個才到這裡來的嗎?亨瑞和他的劍?”他的聲音中仍然隱含著輕蔑,但蘭德沒有在意。 “凱姆林有兩儀師,你和學生們不能再去城裡了,如果他們之中有人在半路上撞見兩儀師,被兩儀師認出來,只有光明知道會出什麼事。”而這些學生肯定是能認出兩儀師的。如果他們在慌亂中發動攻擊或逃走,維林和埃拉娜會像對付小孩一樣將他們制服。 馬瑞姆聳聳肩:“對於他們,砍掉兩儀師的頭並不比砍掉這些牛頭困難,只需要很簡單的編織。”他回頭看了一眼,抬高聲音說道:“集中精神,亞德雷,集中精神。”那名瘦高的男子站在其他學生面前,正全力以赴地進行著導引。馬瑞姆的聲音讓他嚇了一跳,失去了陽極力,他急忙又摸索著將陽極力找回來。當馬瑞姆轉過頭的時候,另一塊石頭爆炸了。 “而且,我可以親自……除去……她們,如果你打算袖手旁觀的話。” “如果我想讓她們死,我已經殺死她們了。”蘭德認為自己會那麼做的,如果她們試圖殺死他,或者是馴禦他。他希望自己能那樣做。但在約縛他之後,她們還會傷害他嗎?他不打算讓馬瑞姆知道自己被約縛了。即使沒有路斯·瑟林的嘟囔,他也不會信任這個男人。光明啊,是怎樣的莽撞讓我任由埃拉娜對我做出那種事? “如果到了該殺死兩儀師的時候,我會讓你知道的,但在那以前,除非兩儀師要殺死你,否則你就算是罵兩儀師一聲也不行。你們都要盡量遠離兩儀師,我不想有意外發生,不能讓她們成為我的敵人。” “你以為她們還不是你的敵人?”馬瑞姆喃喃地說道。蘭德還是沒有理會他,這一次是因為他不知道答案是什麼。 “我不想有任何人因為頭腦發脹而死亡或遭到馴禦,確實讓他們都清楚這點,你要為他們負責。” “如你所願。”馬瑞姆又聳了聳肩,“遲早有人會死,除非你要讓他們永遠地縮在這裡。即使你真的這麼做,還是有人會死,這不可避免,除非我放慢訓練的進度。你本來不必為這樣的事情費心的,只要你讓我去尋找學生。” 進行演練的學生又換了一個。蘭德向那裡望去,一個滿臉汗水、淺色頭髮、藍眼睛的年輕人正艱難地將石塊移動到位。再過幾個小時,馬車就會裝載著昨天中午抵達的志願者離開王宮了。這次是四個人,原先來的人只有三個或兩個,但人數正在逐漸增加。自從七天前,他將馬瑞姆帶到這里以後,已經來了十八個人,但他們之中只有三個人能夠學習導引。馬瑞姆堅持說,能從可憐的幾名志願者中挑選出這麼多學生,已經是非常驚人了。他也不止一次地指出,以這樣的速度,他們在六年之內就能有可比擬於白塔的規模。但蘭德不需要別人提醒他並沒有六年的時間。他也不能讓他們減緩訓練速度。 “你打算怎麼做?” “用通道。”蘭德示範給馬瑞姆的一切技巧,馬瑞姆都能很快就學會。 “我一天能訪問兩到三個村莊。在最開始,村莊比小城鎮容易處理,我會留下達莫負責訓練——他是他們之中學得最快的,就像你看到的那樣——朱爾、艾本和費德文的進展也很快。你還要為我們準備一些像樣的馬匹,那些拖大車的駑馬都不中用。” “你要幹什麼?騎馬跑進村子,宣布你在尋找想要導引的男人?如果村民們沒把你吊起來就是你的運氣了。” “我可以稍微謹慎一些。”馬瑞姆冷冷地說,“我會說,我在招募想要追隨轉生真龍的人。”更謹慎些?看樣子並沒有多謹慎。 “這樣可以將人們先嚇退一會兒,讓我有時間召集到志願者,也可以將還沒準備好支持你的人剔除掉。我不認為你要訓練那些在找機會反對你的人。”他帶著疑問的神情挑起一側眉弓,卻沒等待蘭德不必要的回答。 “一旦我帶著他們安全地離開村子,我就能通過通道將他們帶到這裡,這也許會造成一些混亂,但應該不會太難控制。一旦他們同意追隨一名能夠導引的男人,他們就很難會拒絕我對他們進行測試了。那些沒通過的,我會送他們去凱姆林,你也該組建一支自己的軍隊,而不是倚靠他人了。巴歇爾可能改變想法,如果泰諾比女王要他改變,他會的。而有誰能知道那些所謂的艾伊爾人會幹什麼?”這次,他停了一下,但蘭德沒有說話。他考慮過自己的軍隊,如果不是艾伊爾人的話,但馬瑞姆不需要知道這個。片刻之後,馬瑞姆又換了一個話題,彷彿他從沒提到過先前那個建議一樣:“我和你打賭,你來定賭金,我進行招募的第一天能召集到的人就會和一個月內走進凱姆林的志願者一樣多。一旦達莫和另外一些學生能夠從我這裡獨立了……”他伸開雙手,“那時我的規模就能趕上白塔,而我所需要的時間不會比一年更久。那時這裡的每一個男人都會是一件武器。” 蘭德猶豫著,給予馬瑞姆這樣的自由是一種冒險,這個男人有太強的侵略性。如果他在徵召途中遇到兩儀師呢?也許他會服從命令,留下兩儀師的性命,但如果是兩儀師發現了他呢?如果兩儀師要屏障、逮捕他,該怎麼辦?這是蘭德不能承受的損失。他不可能在忙碌於其他事的時候訓練學生。需要六年時間才能與白塔匹敵,還要確保這六年時間裡兩儀師不會找到這個地方,摧毀這里和還沒有自衛能力的學生。或者是不到一年。最後,他點了點頭。路斯·瑟林的聲音已經遙遠到渺不可聞。 “你會得到你的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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