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6·混沌之王

第14章 第八章風暴將臨

第二天早晨,第一縷曙光出現的時候,奈妮薇清醒過來,仍然能感覺到心中的怒意,同時還有一種惡劣天氣即將來臨的感覺。但窗外仍然灰色的天空中,連一絲雲彩都沒有,又是烤箱般的一天。她的襯衣已經被汗水濕透,因為翻來覆去而粘在身上。她曾經十分信任自己聽風解語的能力,雖然這種能力在她離開兩河之後受到了很大的影響,但並沒有完全拋棄她。 等待著使用洗臉盆,以及聽伊蘭講述在她離開愛莉達的書房後發生了什麼事情,都無法讓她心情變好。她自己的夜晚全都浪費在塔瓦隆的大街小巷裡,那裡除了她之外,有的只是鴿子、老鼠和一堆堆垃圾。這讓她吃了一驚,塔瓦隆一直都是一塵不染的,愛莉達一定已經把這座城市完全拋於腦後了。有一次,她透過南港附近一座酒館的窗子瞥見了莉安,但當她跑進去的時候,大廳裡只剩下剛油漆過的藍色桌子和長凳。她早就該放棄了,但麥瑞勒最近一直在為難她,她想不在良心上有任何虧欠地告訴那個女人,她確實是努力過了。奈妮薇從沒見過或聽說過有誰像麥瑞勒這樣,對虛假的藉口敏感而又嚴厲。當她昨晚走出特·雅蘭·瑞奧德的時候,發現伊蘭的戒指已經放回桌上,而伊蘭正在熟睡。她白費的力氣實在是夠多的,而現在,聽到那六名兩儀師差點送掉了性命……就連正在柳條籠子裡嘰嘰喳喳唱歌的小鳥,都被她狠狠瞪了一眼。

“她們以為她們無所不知,”奈妮薇輕蔑地嘟囔著,“我跟她們提過噩夢的事,我警告過她們,而且昨晚還不是我第一次警告她們。”但六位兩儀師並沒有因為她的警告而免於接受治療。這件事很可能會有一個更加可怕的結局——這全都是因為她們的剛愎自用。她用力揪了幾下辮子,她已經因為這種動作過於頻繁而延遲了編辮子的速度。罪銬的手鐲有時候會勾住頭髮,不過她並沒有將它摘下來的意思。今天應該是伊蘭戴這隻手鐲了,只是她不想把它交給伊蘭,正如同她不想把它掛在牆上。通過這隻手鐲,她能感覺到一陣陣擔心和恐懼的情緒,但最為強烈的還是深深的挫敗感。毫無疑問,“瑪麗甘”正在準備早餐,被迫操持雜務顯然比成為階下囚更讓她痛苦。 “想一想,這件事對你來說是有好處的,伊蘭。為什麼大費唇舌警告別人後,你自己反倒陷入那種窘境了?你沒解釋這一點。”

仍然在用毛巾擦臉的伊蘭打個哆嗦:“想置身其外並不容易,畢竟那種規模的噩夢需要我們共同的力量才能壓制下去。也許這次她們能學會要謙遜些,也許今晚和智者們的會面,不會那麼糟了。” 奈妮薇暗自點點頭,事情的確如她所料。不是指雪瑞安她們的事,她並不認為她們真的會變得謙遜,兩儀師變謙遜時,連山羊也能拍打著翅膀飛舞了,而智者比她們更加驕傲自大。她指的是伊蘭。這女孩八成是自願踏入噩夢的,不過她絕不會承認這點。奈妮薇甚至懷疑,伊蘭會以為承認自己的勇氣是一種狂妄自大的行為,或者是伊蘭從沒意識到自己有多麼勇敢。奈妮薇真羨慕伊蘭的勇氣,也真希望伊蘭能明白自己是怎樣的人。 “我想我看見蘭德了。”這句話讓伊蘭的毛巾掉進了臉盆裡。

“他是以肉體進去的嗎?”智者們認為這種行動是非常危險的,它會讓一個人失去某些他身為人的基本要素。 “你要警告他別這樣做。” “他什麼時候能聽進一句好話?我只是瞥見他一眼。也許他是在夢中偶然擦過了特·雅蘭·瑞奧德。”這不太可能。蘭德為自己的夢設下了很強的防護結界,不可能會接觸到夢的世界。他又不是夢行者,也沒有特法器,所以他只可能是帶著肉身進入那裡。 “也許另一個看上去有些像他的人。我說過,我只是瞥見他一眼,在白塔前的廣場上。” “我應該去那裡找他的。”伊蘭嘟囔著,將臉盆裡的水倒進夜壺裡,然後讓出了盥洗架前的位置。 “他需要我。” “他需要很多東西。”奈妮薇惱怒地重新在臉盆裡倒上水。她討厭用放了一夜的水洗漱,這些水都不涼了,這裡再也沒有涼水這種東西。 “應該有人每週抽他一記耳光,讓他不要忘記最基本的道理,讓他記得要走正道。”

“這不公平,”伊蘭將一件乾淨的襯衣套過頭頂,讓自己的話音變得有些模糊,“我一直都在擔心他。”她的臉從領口冒了出來,寫在臉上的擔憂遠遠超過了氣惱。然後她從牆上拿下一件鑲邊白裙裝:“我甚至在做夢的時候都在擔心他!你覺得他會無時無刻地想念我嗎?他肯定不會。” 奈妮薇又點點頭,雖然她心裡不是特別贊同伊蘭。蘭德知道伊蘭安全地留在兩儀師身邊,雖然他不知道伊蘭真正身處何方,而蘭德自己何曾有過安全可言?她朝臉盆彎下腰,嵐的戒指從襯衣裡滑脫出來,懸掛在皮繩上。不,伊蘭是對的,無論嵐在做什麼,無論他在哪裡,他都不會像自己想念他那樣想念自己,程度連一半都不到。光明啊,讓他活下來吧,即使他已將我完全忘記。但一想到真的有可能出現這種情況,奈妮薇又恨不得把辮子連根拔下來。幸好她的手已經被毛巾和肥皂塞滿了。 “你不能整天想著男人,”她有些生氣地說,“即使你真的想成為綠宗兩儀師。昨晚她們都找到了什麼信息?”

說來話長,但大部分是廢話。沒多久,奈妮薇就坐到伊蘭的床上,傾聽伊蘭的描述,向伊蘭提問。但伊蘭的回答也沒能告訴她更多的信息,畢竟沒有親眼看見文件,只是聽到兩儀師們透露的一麟半爪。愛莉達終於知道了蘭德發出的特赦令,她又會對此做出什麼樣的反應?關於白塔在和各國的統治者們取得聯繫的證據,也許實際上會是一個好消息,這樣會在評議會的屁股下點上一把火,一定要讓她們行動加快。愛莉達派遣使者去見蘭德,這個訊息確實讓人擔心,但蘭德不可能會愚蠢到聽信愛莉達的話。他會嗎?伊蘭聽到的畢竟是太有限了。而蘭德將獅子王座放到高台上又是為什麼?他是如何看待王座的?他也許是轉生真龍,還有艾伊爾人嘴裡的那個卡什麼,但他逃不掉一件事——是奈妮薇把他從一個孩子拉扯大,揍他的屁股對奈妮薇來說,就像家常便飯。

伊蘭把衣服全部穿好之後,丟下一句“剩下的我以後再告訴你”,就匆匆地跑出了門。 奈妮薇嘟囔了幾句,開始不慌不忙地穿起了衣服。伊蘭今天要第一次給初階生上課了,奈妮薇還沒被允許這樣做。即使她還沒接到這樣的任務,她也還有魔格丁要對付。魔格丁很快就會做完早餐了。 但讓奈妮薇感到麻煩的是,當她找到魔格丁的時候,這個女人雙臂手肘以下的部分正浸在肥皂水里。罪銬的銀項圈看上去十分搶眼。魔格丁不是獨自一人,還有另外十幾名婦人在賣力地用洗衣板搓洗著衣服。這裡是一個用木柵欄圍起來的院子,許多冒著蒸汽的煮水鍋分散在院子各處。還有更多的人將洗淨的衣物掛在一排排晾衣繩上,成堆的亞麻床單、內衣和各種紡織品在等待著被放進洗衣盆裡。奈妮薇覺得魔格丁望向她的目光,彷彿是灑在她身上的一勺熱油。憎恨、羞愧和憤怒的情緒透過罪銬滾滾而來,幾乎淹沒了其中的每一點恐懼。

負責管理這地方的是尼奧妲——一個瘦得像根棍子的灰髮婦人。看見奈妮薇,她便擠開人群走過來。她以握持令牌的姿勢拿著一根扁頭短棒,暗色的羊毛裙係緊在膝蓋上,以免沾到地上的泥巴。 “早安,見習生,我想你是要找瑪麗甘,對吧?”她平淡的聲音裡有一些尊敬的意思。但她知道,任何見習生都有可能被罰到這裡洗上一天,或一個月的衣服,她對待這樣的見習生絕不會比對待手下的洗衣婦更好。 “嗯,我還不能讓她走,我的人手缺得厲害。今天我的一個女孩結婚了,另一個逃走了,還有兩個不能幹粗活,因為她們懷孕了。兩儀師麥瑞勒告訴我能用她。也許我只能放她離開一兩個小時,也許。” 魔格丁抬起頭,張開了嘴,但奈妮薇用一個凶狠的眼光(她同時也在手鐲上加了些力氣)讓魔格丁又把嘴閉上,埋頭去工作了。魔格丁只會說一堆不合時宜的話來——她應該是一名鄉下婦女,但她的偽裝總是會出各種各樣的紕漏——這會讓她被靜斷,然後被砍頭。奈妮薇和伊蘭的下場也不會比她好多少。當魔格丁一邊悄聲嘟囔著,一邊重新趴到洗衣盆上的時候,奈妮薇不由得鬆了一口氣。強烈的羞恥和憤怒幾乎衝破了罪銬。

奈妮薇努力向尼奧妲擠出一絲微笑,嘟囔了一些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的話,然後大步走向一個公共廚房,去那裡找早餐吃。又是麥瑞勒。她想知道,這名綠宗兩儀師是否和她有什麼私人恩怨。她也想知道,看管魔格丁的工作是不是要讓她永遠被壞脾氣纏繞著。自從給這個女人戴上罪銬之後,她已經在像吃糖一樣吃鵝薄荷了。 在陶土杯裡倒滿蜂蜜茶,從烤爐中拿出一個熱的小圓麵包,她邊吃邊離開了廚房。汗水不停地從她的臉上滲出來,即使還只是早晨,天氣已經十分炎熱和乾燥了,正在升起的太陽在森林上方灑下了一片明亮的金光。 泥土街道上已經擠滿了人,一般在天剛亮的時候就是這樣了。兩儀師以優雅的步伐踱過街道,完全無視灰塵和炎熱,神秘的面孔後面隱藏著神秘的使命。護法跟在她們身後,冰冷的眼神從馴服的外表下流露出狼的殺意。到處都是士兵——成隊列行進的步兵和成群的騎兵。奈妮薇不明白,為什麼這些人明明在樹林裡有自己的營地,卻還被允許擁擠在狹窄的街道上。孩子們也在街道上玩耍,他們經常用木棍當成刀槍,模仿士兵們的樣子。穿白衣的初階生小跑著穿過人群,去完成她們的差事。僕人們的動作比初階生要慢一些。女僕們抱著從兩儀師床上換下來的床單,或者是提著裝滿麵包的籃子。男人們趕著裝滿木柴的牛車,提著箱子,或者是扛著整隻綿羊送到廚房去。沙力達並不足以容納這麼多人,這個村子現在幾乎已經要爆開來了。

奈妮薇一直在向前走著。見習生的一天大部分時間都是屬於自己的,除非她在教導初階生,或者是單獨研究自己選擇的題目,或是選擇與兩儀師共同研究某個項目。不過一名無所事事的見習生很容易被兩儀師捉去做事情,她不打算把這一整天的時間都用來幫某位褐宗兩儀師編纂書籍目錄,或者是為一位灰宗兩儀師抄寫紀錄簿。她痛恨抄寫,只要她在紙上落下一滴墨點,就會招來一頓責備。即使一切平安,兩儀師也會慨嘆她的筆跡沒有文書員的整潔。所以她裝作匆忙的樣子,不停地在人群中來回穿行,一邊搜尋著史汪和莉安。她已經鬱積了足夠的怒氣,即使沒有魔格丁也能導引了。 每次她感覺到胸前那個沉重的金戒指時,她都會想,他一定要活著,即使他已經忘了我,光明啊,讓他活著吧!當然,這個想法只會讓她更加生氣。如果亞嵐·人龍真的忘記了她,她一定會讓他清醒過來。他必須活下來。護法經常會死於為兩儀師的複仇中——沒有一個護法會讓其他事情阻礙復仇,這幾乎就像太陽會升起來一樣確定——但現在嵐並沒有為沐瑞復仇的可能,就像沐瑞從馬背上跌下來,摔斷了脖子,嵐也無法為她復仇一樣。沐瑞最後是和蘭飛兒同歸於盡的,所以他只能活下來。但她為什麼又會對沐瑞的死有罪惡感?沒錯,嵐已經從沐瑞那裡解脫了,但她什麼都沒做過。只是當她得知沐瑞已經死去的時候,無論有多麼短暫,她的第一個想法就是為了嵐的自由而欣喜若狂,而不是為沐瑞感到哀傷。她不能讓自己擺脫這個羞恥,這比任何其他事情都更讓她生氣。

突然間,她看見麥瑞勒正朝她走過來,跟在她身後的是黃頭髮的柯利·曼金,她的三名護法之一。他還是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但已經像石頭一樣堅硬了。這名兩儀師的臉上表現出決絕的神態,完全看不出她昨晚有什麼樣的經歷。奈妮薇不知道麥瑞勒是不是在找她,但她還是快步躲進了一棟高大的石砌建築裡面,這棟建築曾經是沙力達的三座旅店之一。 寬敞的大廳已經打掃得一塵不染,並且被佈置成會客室。它的石膏牆壁和高天花板也都修補好,牆上也懸掛了一些顏色鮮亮的織錦。幾塊彩色的小地毯被分散地舖在地板上,地板已經被打磨平整過了,雖然還沒有被打蠟拋光。在陽光下奔波許久之後,這個陰涼的大房間確實讓人感覺到些許涼爽。 洛根傲慢地站在一個沒有生火的高大壁爐前,身上的繡金紅外衣被他攏在身後。蕾蘭·艾卡辛正用警戒的眼神看著洛根,她的藍色流蘇披肩讓這個場合顯得很正式。蕾蘭是一名身材苗條的女子,平時總是顯得十分威嚴,但有時她又會給予別人溫暖的微笑。她是沙力達白塔評議會藍宗的三位守護者之一。今天奈妮薇一走進這裡,就注意到她銳利的眼神。 屋裡還有另外兩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他們穿著華麗的刺繡絲衣,佩戴著黃金珠寶。這三個人的頭髮都已經變成了灰色。其中一個男人的頭髮幾乎掉光了,下巴上被修得平整方正的鬍鬚和上唇留得很長的鬍子倒是很茂密。他們是掌握實權的阿特拉貴族,前天,他們在強大衛隊的護送下來到這裡。他們忌憚這支由兩儀師在境內聚集起來的軍隊,而他們彼此之間也同樣有著深深的猜忌。阿特拉人效忠的對像是他們的領主或城鎮,卻對這個被稱作阿特拉的國家沒什麼忠心。沒有多少貴族會向國家繳稅,或者是留意居住在艾博達的女王有什麼旨意,但他們會注意突然出現在他們中間的軍隊。只有光明知道,真龍信眾流傳的謠言在他們之中產生了什麼影響。但在此時此刻,他們全都忘了對彼此的傲慢和要對兩儀師擺出的威儀,三雙眼睛全都緊盯著洛根,彷彿他們看見的是一條色彩鮮豔的巨型毒蛇。 屋裡的最後一個人是古銅色皮膚的布爾·沙爾倫。他看上去就像是從一株老樹根中雕出來的一樣,但能在瞬間就敏捷地動武。蕾蘭的這名護法是這裡唯一警戒洛根的人(理論上,洛根在沙力達是擁有個人自由的),現在他的主要責任是保護這個男人不會被來訪者用匕首刺穿心臟。 就洛根而言,他在這些人的注視下倒是很有精神。這個留著披肩捲髮的高大男人皮膚黝黑,面容英俊而堅毅,看上去就像一隻鷹一樣驕傲、自信。但點燃他眼中光芒的,是一個對於復仇的承諾,即使他不能報復所有他想報復的人,至少他在這件事上是可以有所作為的。 “在我自稱為轉生真龍的前一年,六名紅宗兩儀師在柯杉墨勒找到了我。”奈妮薇進來的時候正好聽見他在說話,“她們之中領頭的人叫佳紋達,但一個叫貝拉辛的和我談得最久。她們跟我提到了愛莉達,似乎是她知道她們的目的。她們在我睡覺的時候找到了我,當她們屏障我的時候,我以為我已經完了。” “兩儀師——”那名女貴族厲聲說道。這名矮壯的女人有一雙凶狠的眼睛,一道細長的疤痕橫過她的臉頰(奈妮薇覺得女人臉上出現這樣的疤痕,實在是很不協調),當然,阿特拉女人以性情暴烈著稱,但在大多數時候是有些誇大其詞了。 “兩儀師,怎麼能確認他說的是實話?” “我不知道該怎麼確認,莎倫娜女士,”蕾蘭平靜地說,“但有一個不能說謊的人向我確認過,他說的是實話。” 莎倫娜的表情沒改變,但雙手在背後握成了拳頭。她的同伴之一,那名高個子、面容憔悴、頭上灰髮多過黑髮的男人將兩隻拇指都插進劍帶裡,竭力裝出從容的樣子,但他抓住劍帶的手指節都泛白了。 “就像我說的那樣,”洛根繼續帶著平靜的微笑說道,“她們找到了我,讓我選擇當場死亡或者接受她們提供給我的一切。真是個奇怪的選擇,完全出乎我的預料,但我在那時沒時間多想。她們沒有說以前是否也這樣做過,但我覺得她們對於這種事倒很熟悉。她們沒告訴我理由,但現在看來,她們的理由是很清楚的。扶植一個能夠導引的男人,讓他得到一點光榮,然後扳倒一名偽龍,但……” 奈妮薇皺起眉。洛根的語氣是如此隨意,彷彿一個男人正在談論一天的狩獵。他說的是自己的隕落,但他的每一個字都是愛莉達棺材上的一根釘子,也許是整個紅宗的棺材。如果是紅宗兩儀師將洛根推上了轉生真龍的寶座,難道她們不曾對高林·羅加德和馬瑞姆·泰姆做同樣的事?也許歷史上所有的偽龍都是這樣產生的?奈妮薇能看見這樣的想法出現在阿特拉人的腦海裡,如同推動石磨的齒輪,先是吃力而緩慢的,然後整個磨坊運轉得愈來愈快。 “在一整年的時間裡,她們幫我躲避其他兩儀師,”洛根說,“只要有兩儀師接近我,她們就會給我送信來,不過這樣的情況並不多。在我正式宣佈為轉生真龍、開始聚集追隨者之後,她們就送信告訴我國家軍隊所在的方位和數量,要不然你們以為我憑什麼總是能知道該從什麼地方、在什麼時候發動攻擊?”他咧嘴一笑。其他的聽眾們此時動了一下身體,半是因為他的笑容,半是因為他的言詞。 洛根痛恨兩儀師,奈妮薇在勉強自己為他檢查身體的幾次機會中確認了這一點。自從明離開之後,奈妮薇還沒能再找到這樣的機會。而在以前的檢查里,她也沒能找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她曾經以為研究洛根能讓她從另一個角度觀察靜斷(雖然她像不了解男人本身一樣,不了解他們是如何使用至上力的),但實際上,對洛根的研究比盯著一個沒有光的黑洞還糟糕。那裡什麼都沒有,甚至連個洞都沒有。待在洛根身邊只會讓她感到不安,洛根總是用明亮如炬的雙眼盯著她的一舉一動,讓她總是不由自主地有想要發抖的感覺。儘管她知道,只要洛根錯動一根手指,她就會用至上力立刻將他壓倒。洛根的目光裡沒有男人對女人的那種輕薄,而是一種純粹的輕蔑,雖然這種輕蔑從不曾出現在洛根的表情裡,這些都只會讓奈妮薇感到更加恐懼。兩儀師已經讓洛根永遠地失去了至上力,奈妮薇能夠體會到,如果有人對她做了這種事,她會有什麼感受。無論如何,他不能向所有的兩儀師復仇,他能做的只有摧毀紅宗,而現在他已經有了一個好的開始。 這是第一次三名貴族同時來到沙力達,迄今為止,每周大約都有一名阿特拉或莫蘭迪的貴族來聽洛根的故事。而每名貴族在離開的時候,似乎都被洛根壓得透不過氣來。比起洛根的故事,更讓奈妮薇感到驚訝的是,兩儀師們承認了黑宗的存在。不過,她們並不打算公開宣布這件事。差不多也是為了同樣的原因,她們並沒有大肆宣揚洛根的故事。也許紅宗做過這樣的事,但她們畢竟是兩儀師。大多數人是分不清兩儀師宗派的。不管怎樣,只有很少的人有機會來聽洛根的故事——一些強大家族的家主。這些家族可以支持沙力達的兩儀師,即使不是公開的;不管情況再糟,至少他們不會支持愛莉達。 “當更多兩儀師來對付我的時候,佳紋達送信給我,”洛根說,“告訴我誰在獵捕我、她們在什麼地方,這樣我就能在她們發覺之前攻擊她們。”蕾蘭靜美無瑕的面孔片刻之間嚴肅了許多。布爾握住了劍柄。在洛根被捕之前,有不止一位兩儀師犧牲了。但洛根似乎並未註意到他們的反應。 “紅宗從不曾給過我虛假的情報,直到她們最後出賣我的時候。” 留鬍子的貴族用凶狠的目光盯著洛根,顯然他是故意這麼做的。 “兩儀師,他的追隨者們該怎麼辦?他在白塔的時候也許是安全的,但他就是在距離這裡不遠的地方被捉的。” “這些追隨者或者被殺,或者被捉,”面容憔悴的貴族插嘴道,“大多數都逃走了,一哄而散。我知道這些,兩儀師。羅林·滅暗者的追隨者在他們的主人被抓後妄想要攻擊白塔,桂爾·亞瑪拉桑的也是一樣。我們記得很清楚,洛根的軍隊曾經穿越我們的土地,想要把他救出來。” “你們不需要害怕這件事,”蕾蘭向洛根拋去一個笑容,彷彿是一名女子在安撫被繩索拴住的狗,“他對榮耀已經失去了興趣,現在只想為他過去造成的傷害做一些補償。而且,我懷疑即使他發出召喚,他過去的追隨者有多少會回到他身邊?畢竟他曾經被裝在籠子里送去塔瓦隆,並在那裡遭到了馴禦。”兩儀師輕鬆的笑聲得到了阿特拉人的應和,但兩聲乾笑之後,他們又沉悶下來。洛根的面孔則如同鐵鑄的面具。 蕾蘭突然揚起了眼眉,她注意到奈妮薇正站在門口。她和奈妮薇有過不止一次愉快的談話,也讚揚過奈妮薇和伊蘭所謂的新發現,但她會像任何兩儀師一樣責罰出錯的見習生。 奈妮薇行了個屈膝禮,又指了指已經空掉的陶土杯:“請原諒,兩儀師蕾蘭,我必須把這個送回廚房去。”還沒等兩儀師說話,她已經跑過房間,從後門溜出去了。 奈妮薇的運氣不錯,現在她已經看不見麥瑞勒了,她不打算讓另一位兩儀師教訓她一頓關於義務、克制和諸如此類的愚蠢東西。而奈妮薇的好運還不止於此,史汪就站在距離她不到三十步的地方。她站在街道中央,加雷斯·布倫站在她面前,熙熙攘攘的人群只能從他們兩個背後擠過去。像麥瑞勒一樣,史汪沒有任何伊蘭所說的那種被毆打的痕跡。如果她們沒有就這麼簡單地走出夢的世界,由兩儀師治愈她們的傷口,也許她們會對特·雅蘭·瑞奧德有更多的尊敬。奈妮薇又向他們靠近了一些。 “你到底怎麼了,女人?”加雷斯帶著抱怨的口氣對史汪說道。一頭灰髮的他叉開雙腿,兩隻拳頭叉在腰間,俯視著這名外表青春秀麗的女子,看上去就像是一塊大石頭,汗水從他的臉上滑落,但他卻彷彿絲毫不覺。 “我只是讚美你把我的襯衫洗得很柔軟,你卻像是要把我的腦袋咬下來。我是說你看上去氣色很好,不是想和你開戰。我是在讚美你,女人,雖然我沒有送你玫瑰花。” “讚美?”史汪惡狠狠地看著他,藍色的眼睛裡充滿了怒火,“我不想讓你讚美我!我不得不給你燙襯衫,你就高興了?你是個比我想像中還小氣的男人,加雷斯·布倫。難道你以為當軍隊開拔的時候,我會像營妓一樣跟著你,希望得到你的讚美?還有,你不能對我喊什麼'女人'!那聽起來就像是在喊'狗兒,過來'!” 加雷斯的額角冒出幾條青筋:“我高興的是你信守承諾,史汪。而如果軍隊離開這裡,我想你應該繼續跟在我身邊。我從沒要求你立下這樣的誓言,這是你自己的選擇。你那時只是想找機會開溜,卻從沒想過有一天要履行這個誓言,對不對?說到軍隊開拔,你在親吻那些兩儀師的腳時有沒有聽到什麼訊息?” 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史汪的情緒已從極度的憤怒變成冰冷的鎮靜:“這不在我的誓言範圍內。”她的姿態像極了年輕的兩儀師,挺直後背的身姿充滿了冷靜、傲慢與蔑視,只是面容沒有那種長期接觸至上力後的圓潤無瑕。 “我不是你的間諜。你效忠的是白塔評議會,加雷斯·布倫,為此你也立下了誓言。評議會將決定你的軍隊何時啟程,聽她們的命令,好好遵守吧!” 加雷斯的改變也如同閃電一樣快。 “你是個值得讓我拔出劍的敵人,”他讚賞地笑了笑,“你會是一個更好的……”笑聲突然變回一陣怒吼——“評議會,是嗎?呸!你告訴雪瑞安,她最好不要再躲著我了。在這裡能做的事情我已經都做了,告訴她,一頭獵犬在籠子裡被關久了,當真正有狼來的時候,它就已經是頭豬了。我將這些人召集起來不是為了把他們拉到市場上去賣的。”加雷斯用力地點了一下頭,便轉頭走進了人群。史汪盯著他的背影,緊皺雙眉。 “你們都在說什麼?”奈妮薇問。史汪愣了一下。 “與你無關。”史汪恨恨地說著,伸手撫平裙子,從她的反應看來,好像奈妮薇是故意在探聽的。這個女人本來就不會和別人分享任何事情。 “別太在意。”奈妮薇有些僵硬地說,她關心的不是這個,“我還要繼續對你進行研究。”她今天一定要有收穫,哪怕這會要了她的命。史汪張開嘴,向周圍看了看。 “不,我沒有帶瑪麗甘,而且現在我不需要她。自從我在你身上找到某種有可能治癒的線索後,你只讓我接近了你兩次!兩次!今天我要研究你,如果不行,我就會告訴雪瑞安,你在違抗她的命令,你沒有充分合作。我發誓我會的!” 片刻之間,奈妮薇以為對面的這名女子是要殺了她,但史汪只是惡狠狠地說:“今天下午。上午我很忙,除非你認為你想做的事比幫助你的兩河朋友更重要!” 奈妮薇向史汪逼進了一步,街上的行人根本沒注意她們,但她還是壓低了聲音:“她們對他有什麼計劃?你一直都說,她們還沒決定該怎麼做,但這次她們一定是有什麼結論了。”如果她們真的有了結論,史汪會知道的,不管那些兩儀師是否想讓她知道。 莉安突然出現在她們身邊,奈妮薇只能閉上嘴。史汪和莉安彼此瞪視著,挺起後背,彷彿是被關在同一個小房間裡的兩隻陌生的貓。 “怎麼樣?”史汪緊繃著下巴低聲說。 莉安哼了一聲,她的捲發隨著她甩頭的動作飄舞起來,嘴角掛著一絲冷笑,但說出的內容與她的表情和語氣卻完全不相稱。 “我竭力勸說她們不要那麼做,”她呸了一聲,動作很輕,“但她們對這件事甚至都沒有考慮過。今晚你沒辦法見到那些智者了。” “魚腸子!”史汪咆哮了一聲,轉身就走。她邁著大步,速度並不比朝反方向走去的莉安更快。 奈妮薇幾乎是頹喪地攤開了雙手。她們兩個只自顧自地說話,根本不在意她,彷彿她不知道她們說的是什麼,這種忽視讓人非常生氣。史汪最好今天下午能如約出現,否則奈妮薇一定會想辦法把她身子裡的水分都擰出來,然後掛到太陽底下曬乾!這時,一個女人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把奈妮薇嚇了一跳。 “應該把這兩個傢伙送到提亞娜那裡去,讓她們好好挨一頓鞭子。”蕾蘭從奈妮薇背後走過來,先是看著史汪,然後又看了莉安一眼。她竟然這樣到處偷偷摸摸聽人談話!洛根、布爾和那些阿特拉貴族都不在她身邊。這位藍宗兩儀師整了整披肩:“當然,她們已經沒有過去的身份了,但我以為她們至少可以保留一點端莊。如果她們真的在大街上互揪頭髮,這點體面也蕩然無存了。” “有些人就是合不來。”奈妮薇說。史汪和莉安那麼竭盡全力地維持著她們彼此忿恨的樣子,奈妮薇最起碼也要幫她們一下。她真是痛恨別人悄悄溜到她背後。 蕾蘭看了奈妮薇抓住辮子的手一眼,奈妮薇急忙將手放開,有太多人知道她這個習慣了,她也很努力地想改掉這個習慣。不過兩儀師只是說了一句:“只要不會損害兩儀師的尊嚴就好,孩子。侍奉兩儀師的女人無論在私人事務上多麼愚蠢,她們在公眾場合也應有所保留。”奈妮薇當然不能對這種話給予任何評論,反正她說什麼都可能禍從口出。 “為什麼你剛才會在我展示洛根的時候走進去?” “我以為那裡沒人,兩儀師,”奈妮薇急忙說道,“很抱歉,我希望我沒有打擾到您。”她當然不能回答說她是為了躲避麥瑞勒。藍宗兩儀師只是看著她的眼睛,許久沒有說話。 “你認為蘭德·亞瑟會怎麼做,孩子?” 奈妮薇困惑地眨眨眼:“兩儀師,我已經有半年沒看見他了,我知道的只是我聽說的一些訊息。評議會……兩儀師,評議會對他做出了什麼決定?” 蕾蘭仔細端詳著奈妮薇的臉,咬住了下唇,那雙黑色的眼睛似乎能看進奈妮薇的腦子裡去,只是其中充滿了不確定:“真是個引人注目的巧合。你和轉生真龍,以及那個名叫艾雯·艾威爾的女孩來自同一個村莊。她在成為見習生的時候,我們就對她寄予莫大的期望。你知道她在什麼地方嗎?”沒等奈妮薇回答,她繼續說道:“還有另外那兩個男孩,佩林·艾巴亞和麥特·考索恩。我知道,他們兩個同樣是時軸,真是引人矚目。還有你,儘管你還有許多不足,但你已經有了一些非同凡響的發現。無論艾雯在哪裡,她也會做出我們無法企及的突破嗎?你可以想像一下,你們在兩儀師之中引起了多少討論。” “我希望她們都能說一些好話。”奈妮薇慢慢地說道。自從來到沙力達之後,特別是自從前往凱姆林的使節團被派出之後,她總是會被問到許多關於蘭德的問題——一些兩儀師只要一向她開口,就會提到這種事——但蕾蘭的這一席話似乎和其他兩儀師有所不同。這就是和兩儀師交談的困難之處,有半數時間,奈妮薇不知道她們真正的意思,或者她們有什麼目的。 “你仍然希望能治愈史汪和莉安,孩子?”蕾蘭說完之後點點頭,彷彿奈妮薇已經回答了,然後她嘆了口氣:“有時候,我想麥瑞勒是對的,我們對你過於縱容了。無論你有什麼樣的發現,我們也許應該讓瑟德琳管束你,直到你意識上的導引封鎖被打破。想想你在這兩個月的成績。如果你打破了封鎖,又會取得怎樣的成績。”奈妮薇不由自主地抓住了辮子,她很想插句話,很想小心地做出一些反駁。但蕾蘭沒有在意她的任何舉動,也許這是最好的。 “你幫不了史汪和莉安的,孩子,讓她們忘記自己過去是什麼人,滿足於現在的自己吧!從她們的行為判斷,現在唯一還讓她們無法徹底忘記過去的就是你,還有你想要治療她們的愚蠢嘗試。她們不再是兩儀師了,為什麼還要抱著這種虛幻的希望?” 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憐憫,以及一點輕蔑。畢竟,不是兩儀師的人不能和兩儀師相比,史汪和莉安在她們眼中已經算是下等人了。而且,沙力達有不少人將白塔的災禍歸罪於史汪,認為是史汪身為玉座時的種種失誤,導致了今天的局面。她們很可能認為史汪受到的懲罰是應該的,甚至還不夠。 而過去的歷史也增加了奈妮薇的困難。靜斷是一件非常罕見的事,在史汪和莉安之前,已經有一百四十年時間沒有女性接受過靜斷了。毀斷的事故也至少有十幾年時間沒再發生過。被靜斷的女人總是會盡量遠離兩儀師。毫無疑問,如果蕾蘭被靜斷了,她會盡可能忘記自己曾經是兩儀師。她現在就很想忘記史汪和莉安曾經是兩儀師,以及在她們身上發生的事情。如果她們可以被當成兩個從來都不曾與導引和兩儀師有關的普通女人,一定有許多兩儀師感到更加舒服。 “兩儀師雪瑞安已經許可我進行嘗試了。”奈妮薇鼓起最大的勇氣,堅定地說道。蕾蘭只是盯著她的眼睛,直到她低下頭去。只有滿腦子羊毛的見習生才會想和兩儀師彼此對視。 “我們都會有犯傻的時候,孩子,但一個明智的女人通常會知道自己的限度。看樣子你已經結束了你的早餐,我建議你在放回那隻杯子後去找些事做,以免給自己惹上麻煩。你有沒有想過把頭髮剪短一點?算了,你走吧!” 奈妮薇行了個屈膝禮,兩儀師不等她的身子低下去就已經轉身離開了。確認蕾蘭沒有再看她之後,她才狠狠地瞪了一眼。這個女人竟然要剪她的頭髮!她舉起辮子,向逐漸遠去的兩儀師搖晃了兩下。她知道,如果自己膽敢當著兩儀師的面發洩怒火,下場只會是和魔格丁一起去洗衣服,之前還得去一趟提亞娜那裡。她已經在沙力達滯留了幾個月,雖然她和伊蘭從魔格丁的嘴裡挖出了一些東西,但在實際行動上仍然一事無成。這些兩儀師只會空談和等待,任由世界一步步崩壞。而蕾蘭卻在想剪她的頭髮!她追捕過黑宗兩儀師,而且已經捉住了其中兩個,甚至還逮住一名棄光魔使(當然,兩儀師們完全不知道這件事)。她還幫助塔拉朋的帕那克奪回她的寶座(雖然只是很短暫的)。而現在,她只是閒待在這裡,靠著從魔格丁身上榨取信息來為自己贏得聲譽。剪她的頭髮?她也許最好是剃一個大光頭! 她看見達達拉·芬奇從人群中大步走過來,她的肩膀和街上的這些男人一樣寬闊,而且她比大多數男人都來得高。這位圓臉的黃宗兩儀師也讓奈妮薇很生氣。奈妮薇留在沙力達的原因之一,就是她想要跟從黃宗兩儀師學習醫療技術,黃宗兩儀師掌握的醫療技術多過所有其他的兩儀師,大家都是這麼說的。但這些兩儀師卻都不願將她們獨有的技巧跟一名見習生分享。黃宗兩儀師本該鼓勵她治療任何病患,甚至是靜斷的熱情,但她們給她的卻只有激烈的反對。如果不是雪瑞安干涉,達達拉會讓她從日出到日落一直不停地擦地板,直到她放棄“愚蠢的念頭和浪費時間的行為”。妮索·達晨——一位身材嬌小、嚴厲的目光幾乎能穿透木頭的黃宗兩儀師,甚至拒絕和奈妮薇說話,因為奈妮薇堅持要“改變因緣已經註定的編織”。 但現在最讓她關心的是她對天候的感覺仍然在告訴她,一場風暴即將來臨。而沒有一絲雲彩的天空和赤灼的太陽,卻彷彿是在嘲笑她。 奈妮薇低聲嘟囔了幾句,將陶土杯塞進一輛經過的木材車裡,然後擠進人群。在魔格丁自由之前,她除了來回走動之外,沒有任何事情可做。而魔格丁還要等多久才能自由,只有光明才知道。整整一個早晨都浪費了,在浪費了這麼多天之後。 許多兩儀師都向她點頭微笑,她每次都會回給她們一個歉意的微笑,然後加快腳步,彷彿是有什麼著急的事情要去做一樣。如果她停下來,一定又會有一堆問題砸到她頭上,詢問她是否又有什麼新發現。以她現在的心情,也許真的會把所想的事情認真地告訴她們。這當然是一件極端愚蠢的事。這些人甚麼都不做,只知道問她蘭德有什麼打算,要她去剪頭髮。呸! 當然,兩儀師對奈妮薇也不全都是微笑。對她完全不理不睬的並不止妮索一個人,當這個小女人朝奈妮薇走過來的時候,奈妮薇不得不敏捷地躲到一旁,才沒讓她撞到自己。一名神態傲慢、長下巴、淺色頭髮的兩儀師,騎著一匹高大的花斑閹馬從人群中走過。經過奈妮薇身邊時,她朝奈妮薇皺了皺眉,一雙藍眼睛犀利得嚇人。奈妮薇沒有認出她。這名女子穿著一身整潔的淡灰色絲綢騎裝,一件輕亞麻的防塵斗篷折疊在她的馬鞍前,說明她剛剛來到此地。一名穿綠色外衣的瘦高護法,騎著一匹高大的灰色戰馬跟在她身後,表情有些不安。任何事情都不會讓護法有不安的表情,不過奈妮薇覺得加入一場針對白塔的叛亂,也許可以算是例外。光明啊,就連新來的人都打算整治她了! 隨後她又遇到了疤臉的烏諾。烏諾按照夏納戰士的風格剃光了頭髮,只留下一個頂髻,他的那隻空眼窩蓋著一塊皮革,皮革上畫了一隻怒視前方的兇惡的紅眼睛。他正在為一匹戰馬卸馬俱,馬的主人是一名穿戴盔甲的年輕人,牽著馬韁,表情顯得十分窘迫,他的騎槍還拴在馬鞍上。烏諾朝奈妮薇拋來一個熱情的笑容,嗯,如果不看他的眼罩,這個笑容還滿溫暖的。奈妮薇扭了扭面孔。烏諾眨眨眼,又匆忙去為士兵卸鎧甲了。讓奈妮薇胃裡發酸的不是烏諾和他的眼罩,嚴格來說不是。烏諾曾經陪伴她和伊蘭一路來到沙力達,又曾經答應過奈妮薇,如果她和伊蘭要離開沙力達,他會為她們偷馬(他管這個叫“借”)。當然,現在她們完全沒機會離開。烏諾破舊的黑色外衣上的袖口處,多了一段金線的鑲邊。他現在是一名軍官,負責為加雷斯·布倫訓練重騎兵,所以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沒精力來打擾奈妮薇了。不,話也不能這麼說,如果奈妮薇說想走,烏諾會在幾個小時里為她準備好馬匹。那時她就能在一隊夏納戰士的護送下離開這裡。這些夏納人都是忠於蘭德的,他們留在沙力達只是因為她和伊蘭將他們帶來這裡。只是,她必須承認留在這裡的決定是錯誤的;必須向烏諾承認,她以前說的那些留在這裡很快樂的話是謊言。但她做不到這點。烏諾留下來的主要原因是照看奈妮薇和伊蘭。她什麼都不會向烏諾承認! 離開沙力達——這個想法因為烏諾而在她心中升起,並且立刻佔據了她的腦海。要是湯姆和澤凌沒有去阿瑪迪西亞就好了,當然,他們不是為了好玩才去那裡的。在之前的一些日子裡,這裡的兩儀師確實擺出了一副要有所作為的樣子,那時他們自告奮勇要去偵察河對岸的情況。他們已經出發超過一個月,因為要盡量滲透到阿瑪迪西亞內部,所以幾天之內應該是不可能回來的。當然,他們並不是唯一的探子,為了獲取外界的信息,甚至連兩儀師和護法都被派遣出去。但大多數探子的目標都是更遙遠的西方——塔拉朋。等待他們回來,看看他們能帶回什麼有用的信息,這倒是勸說自己暫時留下的好理由。奈妮薇希望當時她沒讓他們離開,只要她不答應,他們絕對不會走的。 湯姆是一名年老的走唱人,只是他的技藝遠遠超過一名走唱人的水平。澤凌是來自提爾的一名捉賊人。他們兩人都有很強的能力,能夠在許多特殊的場合中來去自如,以各種手段完成任務,他們也一直陪伴著她和伊蘭來到沙力達。如果對他們說她想離開,他們絕對不會多問一個字。毫無疑問,他們會在她背後說一堆閒話,但他們不會當著她的面說。不過,烏諾會的。 她真的需要他們,承認這點也讓奈妮薇很感煩惱,但她確實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偷匹馬出來。不管怎樣,一名見習生在馬匹旁邊晃蕩別人一定會注意到,無論馬厩或兵營馬樁都一樣。如果她不穿這身白衣,還沒等到接近馬匹就會被發現,並被報告給兩儀師。即使她真的偷到了馬匹,也一定會遭到追緝。逃走的見習生和逃走的初階生一樣,肯定會被抓回去,遭受懲罰,直到腦子裡抹去一切再逃走的念頭。當一個人開始被訓練成兩儀師而尚未成為兩儀師時,她只能任憑兩儀師們擺佈。 當然,阻止她的並不是懲罰。被抽上一兩頓鞭子怎麼能與黑宗和棄光魔使相比?關鍵是,她是不是真的想離開。她要去哪裡?去凱姆林找蘭德?去凱瑞安找艾雯?伊蘭會和她一起走嗎?當然,如果她們的目標是凱姆林的話。她要離開是因為渴望做些事情,還是害怕魔格丁會被發現?如果魔格丁被發現,逃跑所受到的懲罰就完全不值一提了!奈妮薇滿心煩亂地轉過街角,發現面前就是伊蘭的初階生班,學生們聚集在兩座茅草屋頂的石頭房屋中間的空地上,這裡本來是第三座石頭房屋的廢墟,不過已經被清理光了。 超過二十名穿白色裙裝的女子坐在矮凳上,圍成了一個半圓,看著伊蘭指導她們之中的兩個進行練習。陰極力的光暈包圍了這三名女子。塔比婭是一名綠眼睛、雀斑臉的女孩,年紀大約有十六歲;妮可拉是一名年身材苗條的黑髮女子,年紀和奈妮薇差不多。她們兩個正搖搖晃晃地讓一小團火苗前後移動。火苗不停地跳動著,如果一個人沒有及時從對方那裡接過火苗,並維持住它,火苗還會熄滅一會兒。因為怒火中燒的關係,奈妮薇能清晰地看見她們編織的能流。 當雪瑞安等兩儀師逃出白塔的時候,有十八名初階生隨同她們一起逃了出來,塔比婭就是其中一人。但這個初階生班裡的大多數人都像妮可拉一樣,是兩儀師聚集到沙戴亞之後重新召集的,妮可拉也不是她們之中唯一年紀超過正常初階生的人,這裡有半數初階生都已經是成年人了。在奈妮薇和伊蘭前往白塔的時候,兩儀師極少會測試年紀超過塔比婭的女孩(奈妮薇的年紀和她野人的身份同樣顯得很與眾不同)。但也許是出於絕望的心情,這裡的兩儀師們將測試範圍擴大到甚至比奈妮薇還要年長一兩歲的女性身上。這樣做的結果是,沙力達現在的初階生比白塔原先的初階生還多。顯著的成果讓兩儀師們紛紛前往阿特拉,逐村尋找有潛質的女孩。 “你想帶這樣的初階生班嗎?” 背後傳來的聲音讓奈妮薇心頭一顫。一個上午就遇到兩次,奈妮薇真希望自己的口袋裡能有一些鵝薄荷。如果總是這樣被驚嚇,還不如去為褐宗兩儀師整理書卷。 當然,這位蘋果色臉頰的阿拉多曼女子並不是兩儀師。如果是在白塔,瑟德琳已經會披上披肩了,但在這裡她只是被晉升到一個超過見習生的位階,還不如正式的兩儀師。她將巨蛇戒戴在右手,而不是左手上,一件綠色的裙裝很配她的古銅色皮膚,但她還不能選擇宗派和披肩。 “比起教導一幫蠢笨的初階生,我有更好的事情可以做。” 瑟德琳只是向奈妮薇尖酸的話語報以微笑。 “笨見習生才會教笨初階生,”通常來說,她的心腸都很好,“嗯,等到你可以心平氣和地導引,不會去亂敲她們的腦袋時,你也會教導初階生的。如果你很快就得到晉升,我不會驚訝,你已經有過那麼多的發現了。知道嗎,你還從不曾告訴過我你有什麼樣的把戲呢!”野人幾乎全都有些自學的小伎倆,也就是她們導引能力初次展露的形式。而另一個大多數野人都有的,是對至上力的封鎖。她們在思想中建立這種封鎖,讓所有人,甚至她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導引能力。 奈妮薇很努力地維持住平和的面容。隨心所欲地導引,成為兩儀師,這些對於魔格丁的問題都無濟於事。但那時她就能去任何想去的地方,進行自己的研究,再不會有人告訴她這個或那個是不能治療的。 “在我面前,人們在不可能康復的時候康復。如果有人要死了,我就會著急得幾乎瘋掉。那時我的草藥知識總是沒辦法……”她聳聳肩,“於是他們就好了。” “比我好多了。”瑟德琳嘆了口氣,“我能讓男孩想親吻我,或者是讓他們不想接近我。我的封鎖是男人,不是憤怒。”奈妮薇難以置信地看著她。瑟德琳笑了:“嗯,也可以說是情緒。如果有一個男人出現,我非常喜歡他或者非常討厭他,我就能導引了。如果我感覺不到這種情緒,或者根本沒有男人,對於陰極力,我和一棵樹也沒什麼兩樣。” “那你是怎麼打破封鎖的?”奈妮薇好奇地問。伊蘭現在已經讓所有的初階生兩人一組,讓她們試著來回移動火苗。 瑟德琳的笑意更深了,臉頰上出現了兩團紅暈:“白塔馬厩裡有個叫查爾的年輕人,他總是很在意地看我,那時我十五歲。他有最燦爛的微笑。在我上課的時候,兩儀師讓他安靜地坐在角落裡,我就能導引了。當時我還不知道,一開始就是雪瑞安安排他和我相見的。”她的臉頰更紅了,“還有一件事我也不知道,查爾有一位雙胞胎妹妹,坐在角落裡的查爾實際上是梅爾。幾天后,當梅爾在我的課程中脫下外衣和襯衫的時候,我吃驚得暈倒了。但從那之後,我就能隨意導引了。” 看著瑟德琳紫紅色的臉頰,奈妮薇不禁笑出了聲:“我希望我也能這麼容易,瑟德琳。” “不管容不容易,”瑟德琳的笑意逐漸退去,“我們一定會打破你的封鎖。今天下午——” “今天下午我要研究史汪。”奈妮薇急忙說道。瑟德琳繃緊了嘴唇。 “你一直在躲著我,奈妮薇。在過去的一個月裡,你和我只進行了三次課程,我能接受你努力後的失敗,但我不能接受你對努力的畏懼。” “我沒有畏懼。”奈妮薇生氣地說。一個微小的聲音卻在問她,她是不是對自己隱瞞了事實。但一次又一次地嘗試、嘗試、再嘗試……最後總是失敗,這太讓人氣餒了。 瑟德琳沒讓她繼續說下去。 “既然今天你已經有約,那就算了,”她溫和地說,“明天我要見到你,還有這以後的每一天,否則我就要被迫採取其他手段了。我不想這麼做,你也不希望我這麼做的,但我要打破你的封鎖。麥瑞勒已經要求我在這件事上多花些力氣,我發誓我會的。” 奈妮薇的下巴差點掉下來。這和她對史汪說的話太像了,這還是瑟德琳第一次用自己的權威逼壓她。如果她在今天的運氣一直是這樣的話,那她和史汪最後只能肩並肩地等著提亞娜來教訓她們。 瑟德琳沒等奈妮薇回答,只是點點頭,彷彿奈妮薇已經同意了。隨後她就轉身朝街上走去,奈妮薇似乎能看見流蘇披肩已經蓋住瑟德琳的肩頭。今天上午實在是糟透了。又是麥瑞勒!奈妮薇真想放聲尖叫。 在那些初階生中間,伊蘭向她投來一個驕傲的微笑,但奈妮薇只是搖搖頭,就轉過了身,打算回房去。今天真是多事的一天。沒等她走多遠,達達拉·芬奇衝了過來,將她撞倒在地上。兩儀師竟然在奔跑!這身材高大的女人並沒有停下來,也沒說一聲“對不起”,一頭又鑽進了人群。 奈妮薇爬起身,撣掉衣服上的泥土,忍著疼痛走回房裡,一把摔上了房門。房間裡悶熱而又狹小,床鋪還等著魔格丁來收拾。而最糟糕的是,奈妮薇直覺到,現在就會有一場冰雹落在沙力達了。但她現在對任何事都不會吃驚,也不想再受任何人的蹂躪了。 倒在滿是皺褶的床單上,她撫弄著手腕上的銀手鐲,時而想到今天能從魔格丁身上榨出什麼樣的信息,時而想到下午史汪會不會出現。她又想到了嵐,想到自己是不是還要留在沙力達。即使她離開也絕不算是逃走。她也許會去凱姆林,去找蘭德,蘭德需要有人照顧他,讓他的頭腦不至於膨脹得太厲害。而且伊蘭肯定喜歡這樣。奈妮薇想要離開(不是逃走!),聽過瑟德琳的決心之後,她就更想離開了。 她以為當魔格丁結束工作,必須來找她(她在生氣的時候經常會躲起來)的時候,從罪銬上傳來的情緒應該出現相對的一些變化。但通過罪銬湧來的恥辱和憤怒一直都沒減弱過,所以當房門突然被撞開時,她著實吃了一驚。 “原來你在這兒。”魔格丁咬著牙說,“你看看!”她伸出雙手。 “全都毀了!”在奈妮薇看來,這兩隻手和任何做久了洗滌工作的手沒有差別——皮膚上泛起了一層白色皺皮,但這是可以恢復的。 “我必須住在那個骯髒的匣子裡還不夠,還要像僕人一樣被呼來喚去。現在,我又要像個勞工——” 奈妮薇用一個念頭打斷了魔格丁的話——她想像了一下被鞭子抽擊的感覺。魔格丁立刻瞪大了黑眼睛,緊緊地咬住嘴唇。奈妮薇沒有打得太狠,她只是要提醒一下這個女人。 “關上門,然後坐下,”奈妮薇說,“你可以等一會兒再鋪床,我們先上一課。” “我以前活得比這個好多了,”魔格丁用模糊的聲音抱怨著,“託加的夜工也比我活得好!” “除非我猜錯了,”奈妮薇嚴厲地說道,“任何地方的夜工都不會得到一紙絞刑的判決。我們隨時都可以告訴雪瑞安,你到底是什麼人。”這純粹是在嚇唬魔格丁,每次想到這個秘密可能被揭穿,奈妮薇都覺得自己的胃彷彿被放在一顆火球上。一股令人顫栗的恐懼洪流從魔格丁身上湧了過來。這個女人竟然還能保持如此平靜的面容,奈妮薇幾乎要羨慕她了,如果換成是自己,她一定會尖叫著用牙齒啃咬地面。 “你想要我給你表演什麼?”魔格丁用不帶絲毫感情的聲音問。每次都要奈妮薇或伊蘭先進行詢問,她才會給予解答。魔格丁從不會主動說什麼,除非她們在罪銬上施加的壓力讓奈妮薇覺得已經到了刑訊拷問的程度。 “我們要試一試你教得併不怎麼成功的一件事——探察男人的導引。”至今為止,這是唯一一項她和伊蘭無法很快掌握的技能。如果她決定前往凱姆林的話,這種技能就非常有用了。 “這不容易,特別是沒有男人可以實際練習。你不能治愈洛根,這實在太可惜了。”魔格丁的語氣和表情裡都沒有任何嘲諷的成分,但她瞥了奈妮薇一眼,急忙加快了說話的速度:“不過,我們可以再試一試。” 這次課程確實不容易。每一次課程都不是容易的,即使魔格丁傳授的是奈妮薇只要看見編織就能學會的技能。沒有奈妮薇的允許,魔格丁不能導引,實際上,這允許意味著奈妮薇要引領魔格丁。但對於奈妮薇完全不知道的技能,只能由魔格丁來控制能流的走向,於是就造成了許多混亂。正因為如此,奈妮薇和伊蘭才沒有辦法每天都學到十幾項新技能。在偵測男性的導引上,奈妮薇已經了解了其中一些能流的編織方式,但這個技能需要對五行之力進行複雜綿密的編織,而且這種編織一直都在以令人目眩的速度變幻著,與之相比,醫療也顯得簡單許多。魔格丁說,它之所以沒有被頻繁地使用,就是因為它的複雜,如果將這種編織持續得太久,導引者免不了感覺頭痛難忍。 奈妮薇躺回床上,竭盡全力想要掌握這種編織。如果她真的要去找蘭德,就需要這個,而她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出發。她完全在依靠自己的力量進行導引,只要偶爾想到嵐或瑟德琳,就能有足夠的怒火讓她抱緊真源。魔格丁遲早要接受審判,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價,如果習慣了使用這個女人的力量,那到時候奈妮薇又該怎麼辦?她必須解決自己的局限。瑟德琳能找到辦法打破她的封鎖嗎?嵐必須活著,只有這樣她才能找到他。頭痛變成一把鑽挖她額角的錐子。魔格丁眼睛周圍的肌膚開始繃緊,她有時會揉一揉頭部,但在罪銬傳來的恐懼之下,還有著一種幾乎是滿意的情緒。奈妮薇猜想,即使魔格丁不想傳授她知識,當她有良好的表現時,魔格丁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感到某種滿足。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歡魔格丁這種普通人的反應。 奈妮薇不知道這次課程持續了多久,魔格丁只是不停地嘟囔著“差不多了”、“還不行”。但當房門突然被撞開的時候,她幾乎是挺直身子從床上跳起來。魔格丁強烈的恐懼和對面女子的叫喊聲,幾乎給她帶來了同樣巨大的震撼。 “你聽說了嗎,奈妮薇?”伊蘭的一隻手仍然按著門板,“白塔派來了使者,愛莉達的使者。” 奈妮薇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喉嚨,她幾乎沒聽到自己在喊什麼,她甚至忘記了自己的頭痛:“使者?你確定?” “當然確定,奈妮薇,你以為我跑過來是為了閒聊嗎!整個村子都亂了。” “為什麼要這樣大驚小怪的,我們告訴過她們,愛莉達知道沙力達的事。”奈妮薇沒好氣地說。疼痛又回到她的腦袋裡,即使草藥袋裡所有的鵝薄荷也不能冷卻她燒灼的胃。這個女孩從沒有學過要敲門嗎?魔格丁將雙手按在胃部,似乎也想要吃點鵝薄荷的樣子。 “也許她們相信我們,”伊蘭說著,一屁股坐到奈妮薇的床上,“也許她們不相信,但這次不由得她們不信了。愛莉達知道我們的位置,很可能她也知道我們要幹什麼,這裡的任何一名僕人都有可能是她的眼線,也許甚至這裡的兩儀師之中也有她的人。我看見那名使者了,奈妮薇,她的頭髮是淺黃色的,一雙藍眼睛幾乎能凍住太陽。她是紅宗兩儀師,名字叫塔娜·弗爾,是芙芮恩告訴我的,她由一名負責站哨的護法護衛進村。她看你的時候,就像是在看一塊石頭。” 奈妮薇看著魔格丁:“課程先結束,一個小時以後回來鋪床。”魔格丁咬著嘴唇,雙拳緊緊地抓住裙擺。奈妮薇一直等到魔格丁離開,才轉身對伊蘭說:“她帶來了什麼……訊息?” “她們沒告訴我,奈妮薇,我見到的所有兩儀師都想知道這件事。我聽說,當塔娜被告知她已經被白塔評議會迎接時,她笑了,不過那好像不是愉快的笑。你認為……”伊蘭咬了咬下唇,“你想她們不會真的決定……” “回去?”奈妮薇難以置信地說,“愛莉達會讓她們用膝蓋走完最後的十里路,爬著走完最後一里!即使她不這樣下令,即使紅宗說:'回家吧,一切罪行都會被饒恕,晚餐已經準備好了。'難道你以為她們會那麼容易放過洛根的事?” “奈妮薇,兩儀師會不計一切代價讓白塔恢復統一,不計一切代價。你不明白她們,但我明白,從我出生起,宮廷裡就有兩儀師。現在的問題是,塔娜對評議會說了什麼?她們又對她說了什麼?” 奈妮薇焦躁地揉搓著手臂,她沒有答案,只有希望。她的感覺告訴她,那場並不存在的冰雹正在轟擊著沙力達的屋頂,這種感覺一直持續了好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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