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6·混沌之王

第8章 第二章新來的人

馬瑞姆·泰姆。在蘭德之前的幾個紀元中,不斷有男人自稱為轉生真龍。在最近的幾年裡,蘭德見到了偽龍們製造的無數災厄,其中一些偽龍確實可以導引,馬瑞姆就是其中之一。他召集了一支軍隊,在沙戴亞四處劫掠,直到最後被俘。巴歇爾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但他緊緊抓住了劍柄,指節都泛白了。塔麥德看著他,等待他下達命令。馬瑞姆在被押往塔瓦隆接受馴禦的路上逃跑了,所以巴歇爾才會率領軍隊來到安多。沙戴亞人對馬瑞姆又怕又恨,在巴歇爾出兵的時候,泰諾比女王向他下達的命令是一直追殺這個男人,無論他逃到哪裡、要用多長時間,務必確保馬瑞姆永遠不會再次危害沙戴亞。 槍姬眾們仍然平靜如常,但這個名字卻在安多人之中引起一陣騷動,如同將火炬扔進一堆乾草中。亞瑞米拉才剛剛站起身,立刻又翻了白眼,如果不是卡琳德扶著她坐到地上,她一定又會一頭栽倒下去。埃里加搖搖晃晃地走到圓柱中間,彎下腰大聲地嘔吐起來。其他人也都顯出惶恐不安的神情,或者將手帕捂在嘴上,或者用力按住了劍柄,甚至連表情木訥的卡琳德也神經質地舔了舔嘴唇。

蘭德從外衣口袋裡抽出手。 “我已經頒布了特赦令。”他說道。兩名沙戴亞人都用冰冷的目光注視著他許久。 “如果他不是來接受你的特赦呢?”過了一段時間,巴歇爾說道,“如果他仍然自稱為轉生真龍呢?”混亂的腳步聲從安多人那兒傳來,他們大概以為這裡會出現一場用至上力進行的決鬥,為此,他們很願意立刻逃到幾里外的地方去。 “如果他認為自己是轉生真龍,”蘭德堅定地說,“我會讓他醒悟的。”在他的口袋裡有一件最為罕見的法器,是為男人製作的法器,一個持劍胖男人的小雕像,無論馬瑞姆有多麼強大,也絕對抵擋不了他的力量。 “但如果他是來接受特赦的,就應當給予他赦免,對於任何其他人也是如此。”無論馬瑞姆在沙戴亞做了什麼,蘭德不能讓一個能夠導引的男人變成他的敵人,而且還是一個不需教導就掌握了導引能力的男人,他需要這樣的男人。除了棄光魔使之外,他不會主動趕走任何人。狄芒德、沙馬奧、色墨海格、麥煞那、亞斯莫丁……蘭德用力把路斯·瑟林的思緒壓了下去,現在他也不能讓任何事情分散他的心神。

巴歇爾又沉默了一會兒,終於還是點點頭,放開了劍柄。 “當然,要遵守你的特赦令。但請記住,蘭德,如果馬瑞姆再踏進沙戴亞一步,他就絕不能活著離開,我們有太多的事情無法忘記,即使我或者泰諾比下達命令,也無法阻止人們那樣做。” “我會讓他遠離沙戴亞的。”馬瑞姆必須投奔他,否則就別無選擇,只能殺了他。蘭德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隔著衣服碰了碰那個小胖男人。 “讓我們看看他吧!” 塔麥德看了巴歇爾一眼,巴歇爾迅速地一點頭,塔麥德立刻鞠了個躬,看上去倒像是在回應蘭德說出的命令。蘭德的心中閃過一陣怒意,但他什麼都沒說。塔麥德立刻沿著略有些起伏的小路跑開了。巴歇爾雙臂環抱在胸前,一條腿微曲地立在原地,擺出一副悠閒的姿勢。他一雙黑眼盯住了塔麥德離去的方向,又從裡頭流露出濃濃的殺機。

安多人那兒的腳步聲變慢了,他們往往是猶豫地邁出半步,又慢吞吞地拖回來,他們都喘著大氣,彷彿是剛剛跑了幾里路的樣子。 “你們可以離開了。”蘭德對他們說。 “我要留下來陪著您。”里爾說道。娜埃安也同時用尖細的聲音說:“我不會逃跑——” 蘭德打斷了他們的話:“離開!” 這是一個簡單的選擇。他是轉生真龍,要奉承他就要遵從他,而現在遵從他就意味著做他們想做的事。在一陣慌亂的鞠躬和深屈膝禮、一堆“告退了,真龍大人”和“如您所命,真龍大人”之類的告別辭後,那些貴族們……嚴格來說並不是逃跑了,只是以他們最快的速度走進柱廊消失了。他們都選擇了與塔麥德相反的方向,毫無疑問,他們不想冒險在半路撞見馬瑞姆。

等待的時間因為炎熱的天氣而顯得漫長。要帶領一個人穿過複雜的走廊,從宮門走到這裡也需要很長一段時間,但在那些安多貴族們離開之後,庭院裡就再沒有人挪動一下。巴歇爾一直緊盯著馬瑞姆將會出現的方向,槍姬眾監視著所有地方,但她們永遠都是這樣,即使在她們準備戴上面紗的時候,她們也同樣會監視著任何一個角落。除了她們的眼睛之外,她們看上去就像是雕像。 最後,靴子擊地的迴聲傳進庭院,蘭德差點就碰觸了陽極力,但他立刻又收了回來。只要那個人一進入庭院,蘭德就能知道他是否握著至上力。蘭德不能在他面前表現出畏懼。 塔麥德首先走進了庭院的陽光裡,跟在他身後的是一名比一般人稍高的黑髮男子,他黝黑的面孔、眼角上翹的眼睛、鷹鉤鼻和高顴骨,顯示著他也是一名沙戴亞人。但他剃光了鬍子,並且穿得像一名曾經富裕、現在已經因為艱難的時勢而落魄的安多商人。他深藍色的外衣曾經是用優質羊毛鑲暗色天鵝絨邊做成的,長期的磨損已經讓鑲邊都破爛了。他的褲子在膝蓋處鬆垂了下去,裂開的靴子上滿是塵土,但他的步履之間仍然充滿了驕傲,絲毫不在意緊跟在他背後的四名巴歇爾的士兵,那些士兵手中微彎的刀刃距離他的背不到幾寸。炎熱的天氣似乎也對他毫無影響。槍姬眾的目光一直跟隨著他。

蘭德審視著馬瑞姆和他的監視者們走過院子。馬瑞姆至少比他要年長十五歲,大概有三十五歲,或者再大一點。記述能夠導引男人的數據非常少,大多數正派的人都會極力避免這個問題,但蘭德竭盡所能蒐集了資料。相對而言,能發現自己有這種能力的男性並不多,這是蘭德面臨的問題之一。自從世界崩毀之後,能夠導引的男人幾乎都是生來就有這種能力,陽極力會隨著他們的成長躥入他們體內。有些人能夠成功地抵抗污染的侵蝕許多年,直到兩儀師找到並馴禦他們;有些人在被找到時往往已經陷入毫無希望的瘋狂,有時距離他們初次碰觸陽極力還不到一年的時間。至今為止,蘭德堅持神智健全已經有兩年了,但他面前的這個男人至少已經堅持了十到十五年,光是這一點,就值得收納這個人。

塔麥德打了個手勢,這一行人停在蘭德面前一兩步的地方。蘭德張開嘴,但沒等他說話,路斯·瑟林已經帶著恨怒闖入他的腦海。沙馬奧和狄芒德恨我,無論我給他們什麼樣的榮耀,榮耀愈多,恨意愈強,最後他們出賣了自己的靈魂,變成了我的敵人。特別是狄芒德,我真該殺了他!我應該把他們全都殺死!即使燒焦大地也要把他們殺死!把一切都燒光! 蘭德表情僵硬,全力為自己的心智進行抗爭。我是蘭德·亞瑟,蘭德·亞瑟!我從不認識沙馬奧、狄芒德,或是其他什麼人!光明燒了我,我是蘭德·亞瑟!如同虛弱的回音,另一個聲音不知從什麼地方飄出來。光明燒了我吧!這聲音就像是在乞求。然後,路斯·瑟林消失了,被趕回他存身的陰影中。 巴歇爾趁蘭德沉默時搶先說話了:“你說你是馬瑞姆·泰姆?”他的聲音裡充滿了懷疑。蘭德困惑地看著他。這是不是馬瑞姆?或者他只是個冒用這個名字的瘋子?

那名囚徒翹了翹嘴角,然後抹了一把下巴:“我把鬍子刮掉了,巴歇爾。”他的聲音裡則滿是嘲諷。 “在這麼靠南的地方,天氣實在有些太熱了,或者你完全沒注意到?即使在這裡,氣溫也高得異乎尋常。你想要我證明自己的身份嗎?我是不是應該為你導引一下?”他的黑眸瞥了蘭德一眼,然後又轉回到巴歇爾身上,現在沙戴亞元帥的面孔變得更加陰沉了。 “也許等以後吧!我記得你,在伊林結瓦。我在戰場上一直都處上風,直到天空中出現那些影像,那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有什麼是所有人都不知道,你和馬瑞姆·泰姆卻會知道的?” 馬瑞姆將注意力集中在巴歇爾身上,似乎完全忘記了那些衛兵,還有他們舉向他的劍刃。 “我聽說你隱瞞了發生在木沙、哈卡雷和他們妻子身上的事情。”嘲諷的表情消失了,“他們不該試圖在一面會談的旗子下殺死我。我相信你在僕人的隊伍中為他們找到了好位置?他們現在想做的大概只有侍奉和遵從了,否則他們不會高興的。我本來可以殺了他們,他們四個人全都抽出了匕首。”

“馬瑞姆!”巴歇爾咆哮了一聲,伸手向劍柄抓去,“你——!” 蘭德一步跨到巴歇爾面前,抓住他的手腕,壓下已經抽出一半的劍刃。衛兵們,包括塔麥德的佩劍都劃破了馬瑞姆的外衣,但馬瑞姆甚至沒有一絲顫動。 “你是來見我,”蘭德問,“還是來侮辱巴歇爾大人?如果你再這麼做,我就讓他殺掉你。我的特赦令寬恕了你過去的行徑,但它並不允許你炫耀你的罪行。” 馬瑞姆審視著蘭德,沉默了一段時間才開口說話,在這樣的酷熱中,他的臉上卻看不見一點汗水。 “我是來見你的。你就是那個出現在天空中的人,他們說與你作戰的是暗帝本尊。” “不是暗帝。”蘭德說。巴歇爾並無意與他為敵,但他能感覺到巴歇爾手臂上的力量,如果他放開手,巴歇爾的劍會在瞬間刺穿馬瑞姆的身體,到那時,能阻止巴歇爾的就只有他或者是馬瑞姆的至上力了。這種情況是一定要避免的。他繼續扣著巴歇爾的手臂。 “他自稱為巴爾阿煞蒙,但我認為他是伊煞梅爾,我後來在提爾之岩里殺死了他。”

“我聽說你已經殺死了幾名棄光魔使。我是不是應該稱你為真龍大人?我聽許多人都用這個名銜稱呼你。你是要殺死所有的棄光魔使嗎?” “那麼你是否知道有什麼其他的辦法可以對付他們?”蘭德問,“如果他們不死,就只能等世界毀滅。除非你以為能說服他們像原來拋棄光明那樣拋棄暗影。”現在庭院裡的情形變得相當荒謬。馬瑞姆身周的五根劍刃已經染上了鮮血;蘭德還按著第六把想將馬瑞姆徹底刺穿的劍。他們兩個人卻在談論著與此毫不相干的事。不過,巴歇爾的部下至少還被嚴格的紀律約束著,沒有將軍的命令,他們不會採取進一步的行動,而巴歇爾畢竟還能控制自己的嘴巴。蘭德很羨慕馬瑞姆的鎮靜,雖然對方仍然氣定神閒,但他還是盡量加快了說話的速度:

“無論你有什麼樣的罪行,馬瑞姆,它們和棄光魔使的所作所為相比,都微不足道了。你是否曾經折磨過一整座城市,讓成千上萬的人緩慢地自相殘殺,讓他們親手殺死他們的摯愛?色墨海格就這麼做過,而她這麼做只是為了證明她做得到,為了讓自己高興。你有沒有殺過兒童?古蘭黛做過,她稱此為仁慈。她將那些孩子的父母當成奴隸帶走,然後聲稱是為了不讓那些孩子因此受苦才殺死他們。”蘭德希望其他沙戴亞人也能聽聽他說的這番話。而馬瑞姆確實傾過身子,認真地聽著他的話。蘭德希望他們不會過問這些訊息都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你有沒有將人類當成獸魔人的食物?所有棄光魔使都在這樣做——倖存沒死的俘虜,如果不願效忠暗影,最終都會被扔給獸魔人。狄芒德曾經攻占了兩座城市,因為他認為自己在投向暗影之前,曾經被這兩座城市的人輕視過。那裡的每個男人、女人和孩子都進了獸魔人的胃囊。麥煞那在她控制的地方建立了許多學校,在那些學校裡,孩子和年輕人被教導以暗帝的榮光,要殺死他們那些學得不夠好或不夠快的朋友。我還可以繼續說下去,在十三名棄光魔使的名字之下,我可以記錄上百條如此深重的罪行。無論你做過什麼,都不能與之相比。而現在你來接受我的寬恕,決定順從我,行走在光明之中,與暗帝進行堅決地戰鬥。棄光魔使正在世上作惡,我要將他們全部獵殺,徹底根除。你會幫助我的,為此,你得到了寬恕。我絕不向你虛言,在最後戰爭結束之前,你的所得有可能會百倍於這次寬恕。” 他終於感覺到巴歇爾放鬆了手臂,感覺到那個男人的劍緩緩滑回鞘中。蘭德差點就呼出一口長氣。 “我想,沒必要如此嚴密看守這名男子,將你們的劍收起來。” 塔麥德等士兵開始緩慢地將劍刃收回鞘內,速度很慢,但他們畢竟做了。這時,馬瑞姆開口了: “順從?我想我們之間的關係更應該是合作。”沙戴亞士兵們立刻又繃緊了肌肉,巴歇爾還在蘭德身後,但蘭德能感覺到他的身體也變得僵硬了。槍姬眾們沒有任何動作,只有嘉蘭妮的手指朝著她的面紗動了一下。馬瑞姆歪過頭,似乎對這些人的反應一無所知。 “當然,我是比較次要的合作者,但我對至上力的研究時間比你要久許多,我有很多事情可以教給你。” 憤怒從蘭德的心中升起,直到在他眼裡漲出血絲,為了能讓這個傢伙的行徑看上去不那麼黑暗,他已經說了許多他不該知道的事情,也許他的這番話會產生出十幾條他和棄光魔使之間的謠言,而這個人卻還在厚顏無恥地說什麼合作!路斯·瑟林又開始在他的腦海中咆哮。殺死他!現在就殺死他!殺死他!這一次,蘭德沒有去壓制那個聲音。 “沒有合作!”他也同樣咆哮道,“沒有合作者!我是轉生真龍,馬瑞姆!我!如果你的知識能夠被我使用,我會的,但你要去我說的任何地方,做我說的任何事,在我說的任何時候。” 馬瑞姆立刻單膝跪倒在地:“我順從於轉生真龍,我會侍奉並遵從。”他站起身的時候,嘴角又向上翹了一下,塔麥德則是張大了嘴瞪著他。 “這麼快?”蘭德輕聲說,他的怒意並沒有消失,而是變得更加暴烈。如果他沒有努力控制自己的心神,他不確定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路斯·瑟林仍然在陰影裡毫不停歇地咆哮著。殺死他!一定要殺死他!蘭德將路斯·瑟林推到一旁,讓他的聲音只剩下一陣陣模糊的咕噥。也許他不該對此感到驚訝,古怪的事情總會發生在時軸周圍,特別是像他這麼強大的時軸。一個男人也許會在片刻之間就改變自己的主意,即使他的意志像是被刻在石頭上一樣地堅定。這不是很讓人感到驚訝的事情,但他無法消解自己的怒氣,還有深深的疑心。 “你曾經自稱為轉生真龍,在全沙戴亞掀起戰爭,只因為受到撞擊後失去知覺才被逮,而你現在卻這麼快就放棄了?為什麼?” 馬瑞姆聳聳肩:“我有什麼選擇?我一個人踽踽獨行在這個世界上,沒有朋友,永遠地被追殺,你卻在不停地獲取光榮!而且這一切的前提還是我能活著離開這座城市,不被巴歇爾或你的艾伊爾女人殺死。即使逃過了他們,兩儀師遲早也會把我逼上絕路,我懷疑白塔是否會忘記馬瑞姆·泰姆。如果我跟隨你,至少你的一部分光榮將是我的。”他第一次向周圍望去,看了那些沙戴亞衛兵和槍姬眾一眼,又搖了搖頭,彷彿他完全無法相信眼前的狀況。 “也許我真的是那個人,我憑什麼要懷疑這點?我能導引,而且我很強。為什麼我要否認自己是轉生真龍?我必須做的就是要實現那些預言中的一項。” “比如讓自己能夠出生在龍山上?”蘭德冷冷地說,“這是預言中的第一條。” 馬瑞姆的嘴角又翹了翹,這次肯定不是微笑,他的眼裡沒有任何笑意:“勝利者記述歷史,如果是我佔領了提爾之岩,歷史就會表明我是生在龍山上的,一名從未被男人碰過的女子將是我的母親。天空會打開,光明播撒大地,昭示我的到來。現在他們就是用這種口吻說你,因為你帶著你的艾伊爾人拿下了提爾之岩,所以全世界都稱呼你是轉生真龍。我知道和你對抗是愚蠢的,你才是那個人。好吧,既然整條麵包不屬於我,我也可以安心地享受落在我面前的那一片。” “你會得到光榮的,馬瑞姆,你也有可能一無所獲。如果你還在為此而煩惱,就想想其他那些和你一樣的人都有些什麼樣的遭遇吧!洛根被捉住,並且被馴禦了,有謠傳說他已經死在了白塔。一個沒有名字的傢伙在哈登莫克被提爾人砍了頭,另一個則被莫蘭迪人燒死了,活活地燒死了,馬瑞姆!伊利安人在四年前也是這樣對待高林·羅加德的。” “這不是我願意擁抱的命運。”馬瑞姆毫無表情地說。 “那麼就忘記光榮,想像最後戰爭吧!我做的所有事都是在為最後戰爭做準備,我讓你做的所有事也是為了這個目的,這是你唯一的目的!” “當然,”馬瑞姆攤開雙手,“你是轉生真龍,我不懷疑這一點,我公開承認此事。我們正在向最後戰爭進軍,預言中說你會取得勝利,而歷史學家們則會說,馬瑞姆·泰姆就是你得力的左右手。” “也許。”蘭德只說了這麼一個詞作為響應。他經歷過太多預言,已經無法相信它們真的會按照人們所想像的那樣成為現實,它們也許不代表任何結果。在蘭德現在的觀點裡,預言只是設置了一些條件,只有在符合這些條件的時候,才會有事情發生;但光是符合這些條件,並不代表著事情一定會發生。而真龍預言的某些條件暗示著,他必須死亡才有機會贏得勝利,這一點絲毫不會讓他減少怒火。 “願光明不會讓你的機會來得太快。那麼,你有什麼樣的知識是我所需要的?你能教導男人進行導引嗎?你能測試一個男人以確定他是否可以接受訓練嗎?”和女人不一樣,能夠導引的男人在平時並不能感覺到其他男人的導引能力。男人和女人在至上力方面的差別,如同男人和女人本身的差別一樣,有時候,只是毫釐之差,有時候卻有著石塊與絲綢般的差異。 “因為你的特赦令?真的有傻瓜願意學習成為像你我這樣的人?” 巴歇爾只是叉開雙腿,雙手抱胸,輕蔑地盯著馬瑞姆,而塔麥德和衛兵們則不安地挪動著身體。槍姬眾依然毫無動靜,蘭德不知道槍姬眾是怎樣看待那二十幾名回應他號召的男人,她們從不曾對此表示過任何看法。但那些沙戴亞人都還記得馬瑞姆是怎樣強大的一名偽龍,所以他們很難隱藏內心的不安。 “回答我,馬瑞姆,如果你能做到我想要的,那就告訴我。如果不能——”這是令人惱怒的對話,他不能將這個人趕走,即使他每天都要和這個人有一番爭鬥,但馬瑞姆似乎認為他會這樣做。 “你說的兩件事我都能做到。”馬瑞姆快速地說道,“雖然我在這幾年裡並沒有真正努力去尋找,但也已經找到了五個人,可是他們之中,只有一個人有勇氣在測試後進行導引學習。”他猶豫了一下,然後才繼續說道:“他在兩年之後瘋了,我不得不在他殺死我之前將他殺了。” 兩年。 “你堅持的時間比這個長得多,你是怎麼做到的?” “你也在為這個擔心?”馬瑞姆輕聲問了一句,然後聳聳肩,“我不能幫你,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我只是做到了。我現在神智健全,就像……”他向巴歇爾眨了眨眼,完全無視於對方的瞪視,“……就像巴歇爾大人一樣。” 但蘭德突然感覺有些奇怪,半數槍姬眾已經恢復監視院子的狀態,她們不會將注意力過度集中在一個可能的威脅上,卻忽略其他地方——這個可能的威脅就是馬瑞姆——而剩下一半的槍姬眾仍然緊盯著他們兩人,捕捉著馬瑞姆所有危險的跡象。任何人都要小心她們,注意她們眼中和手裡的死亡,蘭德很清楚這點,雖然她們一心只是要保護他。塔麥德和衛兵們仍然緊握著劍柄,時刻準備拔劍出鞘。如果巴歇爾的部下和艾伊爾人決定殺死馬瑞姆,無論這個男人怎樣進行導引,想要逃出這個庭院都將是件非常困難的事,除非蘭德幫助他。但那些士兵和槍姬眾在馬瑞姆眼中,卻彷彿與支撐走廊的圓柱和腳下的石地板沒有任何差別。這是他在偽裝勇敢,還是真的有勇氣,或者有別的原因?一種瘋狂的表現? 片刻的寂靜之後,馬瑞姆又開口說道:“你還不信任我,當然,你沒理由要信任我,但你會的。為了表達今後的信任,我為你帶來了一件禮物。”他從外衣裡拿出一個用破布包住的包裹,包裹比一個男人的兩個拳頭合起來還要大一些。 蘭德皺起眉,接過那個包裹,當他感覺到那個包裹中堅硬的形狀時,呼吸一下子急促了許多。他飛快地打開各種顏色的破布,露出一個有他手掌那麼大的碟子,碟子上的圖案和宮殿上方那面紅色旗幟上的圖案完全一樣——半是白色、半是黑色的圓形,這是在世界崩毀之前,古代兩儀師的徽記。蘭德不由自主地用手指撫過這兩顆交融在一起的黑白水滴。 這是昆達雅石的雕刻,全世界只有七件這樣的作品,它們是暗帝牢獄的封印,阻隔在暗帝與世界之間的屏障。蘭德手中還有另外兩個這樣的封印,它們都被謹慎地藏了起來,非常小心地被保護著。沒有任何力量能打破昆達雅石,甚至連至上力也做不到——心之石的薄片能劃開鋼鐵和鑽石。但現在七道封印中已經有三道破碎了,他親眼見到它們的碎片,他也看見沐瑞從一道封印的邊緣切下了一片。這些封印正在被削弱,只有光明知道它們是怎麼被削弱的。現在他手中的這只碟子仍然有昆達雅石那種堅硬光滑的質感,如同最細膩的瓷器混合了拋光的鋼鐵。但他相信,如果他鬆手讓碟子落在地上,碟子一定會破成碎片。 已經有三道封印破碎了,另外三道封印他也知道了,那麼第七道封印在什麼地方?如果它還完整的話,現在人類和暗帝之間就只剩下四道封印了。這四道被削弱的封印還能支撐多久? 路斯·瑟林的聲音如同霹靂般在他腦中震響。打破它全部打破它們必須打破它們必須必須必須全部打破它們打破它們並且攻擊必須盡快攻擊必須攻擊現在打破它打破它打破它…… 蘭德搖著頭,努力要把那個聲音壓下去,要趕走如同蛛網般纏繞在自己心中的迷霧。他感覺到肌肉的疼痛,彷彿自己正在與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巨人角力。他一把一把地將路斯·瑟林的迷霧塞進思想最深的縫隙中,最黑暗的陰影裡。 突然,他聽見自己沙啞的呢喃聲:“現在一定要打破它全部打破它打破它打破它打破它。”他發現自己已經將雙手高舉過頭,舉著那道封印,準備將它摔在腳下的白石地板上。唯一阻止他的是巴歇爾,那名沙戴亞人正踮起腳尖,雙手緊抓著他的手臂。 “我不知道那是什麼,”巴歇爾平靜地說,“但我想,也許你應該在決定打破它之前先等一下,是不是?”塔麥德等衛兵們已經不再看著馬瑞姆了,他們都睜大眼睛看著蘭德,甚至連那些槍姬眾也都將目光轉移到蘭德身上,眼中充滿了關切。蘇琳向蘭德這裡邁了半步,嘉蘭妮把手伸向了蘭德,自己卻好像並沒有察覺到。 “不。”蘭德咽了口口水,他感覺到喉嚨像火燒般疼痛,“我想我不該打破它。”巴歇爾緩緩地向後退去,蘭德以同樣緩慢的速度放下了雙手。如果說馬瑞姆剛才顯得鎮定自如,現在他完全變了個樣,驚駭已經扭曲了這名男子的面孔。 “馬瑞姆,你知道這是什麼?”蘭德問,“你一定知道,否則你就不會把它帶來給我。你是在什麼地方找到它的?你還有另外一塊嗎?你知不知道另外一塊在哪裡?” “不,”馬瑞姆說道。他的聲音很不穩定,嚴格來說並不是恐懼,而像是一個人發現腳下的懸崖突然崩塌,又突然發現自己已經回到堅實的地面上。 “這是唯一被我……我從兩儀師那裡逃出來時聽到了許多謠言。怪物憑空出現,奇怪的野獸,人和動物說話,動物也和人說話。我們還沒瘋,但兩儀師已經開始瘋了。所有的村莊都瘋狂了,他們彼此殺戮。其中一些可能是真的。而我所知道的事實,有一半也是瘋狂的。我聽說有些封印已經被打破了,一把鐵鎚就能把這個打破。” 巴歇爾皺起眉,盯著蘭德手中的封印,然後他忽然倒抽了一口氣,他明白了。 “你是在什麼地方找到它的?”蘭德將剛才的問題重複了一遍。如果他能找到最後那一道……那又怎樣?路斯·瑟林問。但他拒絕去聽。 “在你最預料不到的地方,”馬瑞姆回答,“我想,其他封印也應該隱藏在那樣的地方。那是沙戴亞一個衰敗的小農莊,我在那裡求一口水喝,那裡的農莊主人將它給了我。他很老了,沒有子孫可以繼承它,他以為我是轉生真龍。他說他的家族守衛這道封印已經超過兩千年時間,說他的祖先是獸魔人戰爭時期的國王和女王、亞圖·鷹翼屬下的貴族。他的故事可能是真的。比起在距離妖境幾天馬程的小茅屋內找到這個,那故事也就不怎麼荒謬了。” 蘭德點點頭,然後低下頭,將破布包裹重新包起來,他已經習慣了身邊發生各種不可能的事。他將匆匆收拾好的包裹遞給巴歇爾:“小心看守它。”打碎它!他用力將那個聲音壓下去。 “絕對不能讓它出任何事。” 巴歇爾虔誠地用雙手接過那個包裹。蘭德不確定他是在向自己鞠躬,還是對這道封印行禮。 “無論是十個小時還是十年,它都會安全地等到你需要它的時候。” 蘭德仔細地端詳著巴歇爾:“每個人都在等我瘋掉,並且為此而恐懼,你卻不是這樣。你剛才一定以為我已經瘋了,但你那時甚至沒露出害怕的樣子。” 巴歇爾聳了聳肩,在灰色的鬍子後面露出一個笑容:“當我第一次在馬鞍上睡覺的時候,莫亞得·徹德是我們的元帥,那個人瘋狂得就像是春天解凍時的兔子。每天他都要對他的貼身僕人搜身兩次,只為了從那個僕人身上找到毒藥。除了摻了醋的水,他什麼都不喝,他說這樣可以消解那個僕人餵給他的毒藥。但就我所知,他會吃掉那個僕人為他準備的一切食物。他曾經下令砍光一小片橡樹林,因為他認為那些橡樹在看著他,然後他堅持要為那些橡樹舉行正式的葬禮,由他致悼詞。你能想像為二十三棵橡樹挖掘墳墓要用掉多少時間嗎?” “為什麼沒有人為他做些什麼?他的家人呢?” “那些不像他那麼瘋狂的人,或者比他更瘋狂的人,都怕看見他,但泰諾比的父親不讓任何人動他。他也許是個瘋子,但他的軍事才能是我見過最優秀的。他不曾打過敗仗,而且每次都贏得非常漂亮。” 蘭德笑了:“那麼你追隨我是因為你認為我的軍事才能比暗帝優秀?” “我追隨你是因為你就是你。”巴歇爾平靜地說,“這個世界必須追隨你,否則即使是那些活下來的,也將寧可死去。” 蘭德緩慢地點點頭。預言中說,他會打破諸國,並將它們綁縛在一起。他不想這麼做,但只有預言能夠指引他贏得最後戰爭,而且他也認為讓世界變成一體是有必要的,最後戰爭將不止是他與暗帝之間的戰爭。他無法相信會是如此。即使他正陷入瘋狂,他也還沒瘋到會忘記自己只是個凡人。在那場戰爭裡,人類必將對抗獸魔人和魔達奧、所有其他被妖境吐出來的暗影生物,以及隱藏在人類之中的暗黑之友。而且在通往最後戰爭的道路上還存在著其他危險,如果這個世界不能聯合起來……你要做你必須做的。他不知道這句話來自他自己還是路斯·瑟林,但這句話沒有錯,至少他覺得沒有錯。 他快步走向距離自己最近的廊柱,同時又對背後的巴歇爾說:“我要和馬瑞姆談談那個農莊的事,你想過來嗎?” “農莊?”馬瑞姆說。 巴歇爾搖了搖頭,“謝謝你,不了。”他冷冷地說。他也許不會允許自己有緊張的表現,但蘭德和馬瑞姆肯定已經對他的神經造成足夠的負擔了,那個農莊的計劃是他更不想知道的。 “因為一直在維持街道治安,我的部下已經有些軟弱了,我要讓他們之中的一些人回到馬背上,訓練幾個小時。你要在今天下午檢閱他們的,計劃有變嗎?” “什麼農莊?”馬瑞姆說。 蘭德嘆了口氣,他突然感到非常疲倦。 “不,沒有改變,如果可以,我會去的。”這件事太重要了,沒辦法改變,這點只有巴歇爾和麥特清楚。他必須讓其他人都以為這只是一次尋常而沒有實際意義的儀式,是一個掌握大權的人逐漸變得虛榮的表現,轉生真龍將要接受他的士兵們歡呼。今天他還要進行一次拜訪,一次要讓所有人都認為他在竭力隱瞞的拜訪。對大多數人而言,這會是一個真正的秘密。但他想讓一些人知道這件事,他也毫不懷疑他們一定會知道。 蘭德拿起靠在一根細圓柱上的佩劍,將它掛在敞開的衣服外。他的腰帶是用未經裝飾的暗色野豬皮製成的,劍鞘和長劍柄用的也是同樣的材料,只有腰帶扣進行了裝飾,上面用黃金刻嵌在純鋼中,形成了龍的圖案。他應該去掉這個腰帶扣,另找一個樸素點的,但他辦不到,這是艾玲達送給他的禮物。也因此,他才應該讓自己離開它。他永遠都沒辦法理清這一團亂麻。 還有另外一樣東西在等著他——一把兩尺長的槍,在銳利的槍頭後面有著綠色和白色的穗子。在他回身轉向庭院裡的時候,他也將這把槍拿了起來,一名槍姬眾在這根短槍桿上也雕刻了龍的圖案。愛倫娜等一些安多貴族已經稱呼它為真龍令牌了。蘭德一直將它帶在身邊,提醒自己,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還存在著另外的敵人。 “你說的是什麼農莊?”馬瑞姆的聲音變得嚴厲了,“你要帶我去哪裡?” 蘭德審視著這個男人許久。他不喜歡馬瑞姆,這傢伙的態度中有某種特質,或者是他本身有某種特質,讓蘭德無法喜歡他。在這麼長的時間裡,只有蘭德一名男性能在想到導引的時候,不會渾身冷汗地回頭去看有沒有兩儀師在背後。嗯,似乎真的是過了很長時間了,至少兩儀師不會想要馴禦他,即使只是因為現在她們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難道他是因為自己已經不再是獨一無二而惱火?有這麼簡單嗎?蘭德不這麼想。即使不論其他,他也真心希望能有更多可以導引的男人能無憂無慮地生活在陽光下。他終於不再是畸形怪物了。不,現在想這些還太早,末日戰爭之前不容他如此樂觀。他是唯一的,他是轉生真龍,但無論原因是什麼,他就是不喜歡這個人。 殺死他!路斯·瑟林淒厲地叫喊著。把他們全都殺死!蘭德壓下了那個聲音。他沒必要喜歡馬瑞姆,只要利用那個人就可以了,當然,還要信任那個人。這是最困難的部分。 “我要帶你去你可以侍奉我的地方。”蘭德的語氣冰冷。馬瑞姆沒有發抖或皺眉,他只是看著蘭德,等待著,他的嘴角向上翹了翹,這一次,幾乎就像是微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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