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7·劍之王冠

第38章 第三十三章洗澡

送走佩林後的日子對蘭德而言似乎是沒有盡頭的,而晚上更加漫長。他只是留在自己的房間裡,命令槍姬眾不許讓任何人進來,只有南蒂拉被允許通過那扇鑲嵌著黃金太陽的大門,為他送飯。那名強健的槍姬眾每次會端進去一個蓋好的餐盤,以及一張要求覲見者的名單,等著他說不見任何人,然後責備地看他一眼。當南蒂拉開門時,他經常會聽到外面槍姬眾不贊成的評論。她們是有意要讓他聽見的,否則她們就會用手語了。但如果她們以為能靠說他幾句壞話就把他引出去……槍姬眾們不明白,即使是他解釋了,她們還是不會明白。但他也沒心思做這種解釋。 他總是沒什麼食慾地挑幾片食物丟進嘴裡。他想閱讀,但即使是在最開始的時候,他最喜歡的書也只能讓他讀幾頁而已。雖然他一再命令自己不要這麼做,但每天至少會有一次,他會用風之力將臥室中沉重的烏木象牙書櫃抬到一旁,小心地解開自己設置的陷阱和麵鏡術(這些編織都經過反轉,只有他能夠看到)。這時,原本平滑的牆壁上會出現一個小壁龕(這是他用至上力鑿出來的),裡面有兩個大約一尺高的白石雕像,一男一女,兩個雕像都穿著線條流暢的長袍,單手高舉著一顆純淨無瑕的水晶球。在他派遣軍隊前往伊利安的那天夜裡,他一個人去魯迪恩把這兩件特法器拿了回來,也許他需要在緊急情況下使用它們——當時他是這麼對自己解釋的。他的手總是會伸向那個留長須的男性雕像——這對特法器中只有男人能使用的那一件,但他終究能克制住衝動,雖然那時他的手還是在不停地顫抖。只要指尖碰到那個雕像,超乎想像的至上力就會注入他的身體。有了這個雕像,就沒有人能夠擊敗他,沒有人能夠抵抗他。蘭飛兒曾經說過,有了這件特法器,他就能夠挑戰創世主。

“這理應是我的。”每次他都這樣喃喃自語,顫抖的手停在雕像前方不遠處。 “我的!我是轉生真龍!” 但每次他都退了回來,重新編織出面鏡和能將任何人燒成灰燼的陷阱,然後將那隻巨大的書櫃移回原位。他是轉生真龍,但這樣就足夠了嗎?雖然他終究還是要使用它們。 “我是轉生真龍,”他有時候會對著那面牆悄聲低語,有時則是大聲喊叫,“我是轉生真龍!”無論是低聲還是高喊,他針對的是那些反對他的人,那些看不見或者拒絕看見的瞎子,那些被野心、貪婪和恐懼塞滿了的傻瓜。他是轉生真龍,這個世界對抗闇帝的唯一希望,願光明幫助這個世界。 但他在心中鼓起憤怒,鼓起對那件特法器的慾望,這些都只是因為他想逃避別的事情,他知道這點。一個人的時候,他挑撿著食物,每天都吃得更少;試著閱讀,卻讀不下幾個字;最後只能以睡眠打發時間。日復一日,他睡覺的時間愈來愈長,完全不理會是深更半夜還是日上三竿。睡眠也無法讓他得到安寧,在他清醒時折磨他的思緒也同樣潛入他的夢中,逼得他突然醒過來,無法得到休息。無論怎樣的防護也無法將自己思緒裡的東西趕出去。他要與棄光魔使作戰,而最終的敵人將是暗帝本尊。同時還有許多傻瓜也在對抗他,或者是逃避他,而他們唯一的希望只有支持他。為什麼他的夢也不放過他?他在一個夢剛開始的時候就會驚醒,然後躺在床上,腦子裡充滿了因為缺乏睡眠導致的混亂,以及其他的……這一切都是他應得的,他知道。

克拉瓦爾在他入睡時出現在他面前,她的面孔是黑色的,那根她用來吊死自己的絲巾仍然深嵌在她頸部的皮肉裡。克拉瓦爾,在沉默中譴責著他,所有因他而死的槍姬眾排列在克拉瓦爾身後,同樣沉默地看著他。還有全部因他而死的女人。他認得她們的每一張臉,每一個名字,就如同認得他自己的。從這些夢中醒來時,他總是在哭泣著。 有一百次,他將佩林摔過太陽大廳。有一百次,他被恐懼和憤怒的火焰吞沒。有一百次,他在夢中殺死了佩林,然後尖叫著驚醒過來。為什麼那傢伙要選擇兩儀師囚徒作為他們爭吵的對象?蘭德努力不去想她們,他從一開始就竭盡全力要忽視她們。她們太危險,不能長期當成俘虜看押,但蘭德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她們,她們讓他感到害怕。有時候,他會夢到又被鎖在箱子裡,蓋琳娜、布蓮安和嘉德琳把他從箱子里拉出來,拷打他。即使當他睜開眼睛,讓自己相信已不在夢中時,他仍然會嗚咽不止。她們讓他感到害怕,他害怕他也許會因恐懼而憤怒,然後……他竭力不去想那時他會做出什麼,但有時候他會夢到那種情景,在一身冷汗中驚醒過來。他不會那麼做。無論他做過什麼,他不會那麼做。在夢裡,他召集殉道使攻擊白塔,懲治了愛莉達,他從通道中跳出來,充滿了正義的憤怒和陽極力。他知道奧瓦琳的信只是謊言,看見她和愛莉達狼狽為奸。但他看見艾雯也和她們站在一起,還有奈妮薇,甚至還有伊蘭。所有兩儀師的面孔包圍了他。因為他太危險,絕不能放他逃走。他看著殉道使被長年累月研究至上力的女人們一一摧毀。在這些夢裡,他要一直到最後一個穿黑衣的男人死掉才會醒過來。而他那時只能一個人去抵抗兩儀師的力量。他是一個人。

一次又一次,凱蘇安談論著瘋狂的男人會聽到古怪的話語,直到他在睡夢中四處躲避她,如同躲避抽來的鞭子。無論是夢中還是醒來,他召喚路斯·瑟林,向那個人高喊、尖叫,但得到的只有寂靜。他是一個人,那個充滿感情和情緒的小負擔一直掛在他的腦後,讓他對埃拉娜有一種觸手可及的感覺。漸漸地,它已經變成了一種安慰,而因為很多原因,這反而是最讓他害怕的。在第四個早晨,他昏昏沉沉地從一個關於白塔的夢中醒來,一邊還在揮手抵擋著許多噴發著陰極力火焰的眼睛,浮塵在射進窗口的陽光中泛起點點微光。這張床的四根方形粗床柱是鑲嵌著象牙的烏木,房間裡的每一件家具都是用拋光的烏木和象牙製成的,方硬的棱角和沈重的形體也很符合他的情緒。片刻之間,他仍然躺在床上,即使睡眠回來了,也只會帶給他另一個夢。

你在嗎?路斯·瑟林。他不帶任何希望地想著,一邊疲憊地從床上起來,將身上褶皺的外衣撫平。自從把自己關進這房間以來,他就沒換過衣服。 當他蹣跚著走進前廳時,一開始他以為自己又做夢了——那個夢總是會立刻讓他從羞愧、內疚和嫌惡中醒過來——但明確實是坐在一張鍍金椅子裡,正抬頭看著他,她的膝上放著一本皮封書。他沒有醒過來。黑色的鬈髮垂在明的臉頰旁,一雙黑色的大眼睛專注地望著他,讓他幾乎以為自己感覺到了她的碰觸。她的綠絲長褲緊裹在腿上,充分顯露出少女的身姿,同樣質料的外衣敞開著,奶油色的絲衫隨著她的呼吸一起一伏。蘭德祈禱能醒過來,他躲在這裡不是因為恐懼或憤怒,或是對克拉瓦爾的負疚,或者是路斯·瑟林的消失。

“再過四天,將有一個節日,”明輕快地說,“在月半的時候,悔改日,他們這麼稱呼它,但那一晚人們將盡情起舞。我聽說是穩重的舞蹈,但任何舞蹈總好過沒有。”她小心地將一片薄皮革夾進書頁裡,把書放在身邊的地板上。 “如果我今天去找裁縫,應該剛好來得及做一件衣服,如果你願意和我跳舞的話。” 蘭德將驚愕的目光從明身上移開,落在門旁一個用布蓋住的托盤上,現在他只要想到食物就會有作嘔的感覺。南蒂拉不該讓任何人進來,燒了她吧!她最不該放進來的就是明。蘭德倒是沒刻意提到過明的名字,但他說過不許任何人進來! “明,我……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我——” “牧羊人,你看上去就像是鬥毆過度的狗,現在我明白為什麼埃拉娜是那麼狂亂,她一直在求我和你說說話,槍姬眾已經將她趕走五十次了。南蒂拉如果不是為了你不吃東西而焦慮,也不會讓我進來。即使是這樣,我還是必須先懇求一下,你欠我的,鄉下男孩。”

蘭德打了個哆嗦,關於他自己的影像飛快地在腦海中旋轉。他撕裂明的衣服,如同野獸般撲向她,他欠她的,而且絕對還不清。他轉過頭看著明,明已經在椅子裡盤起雙腿,將兩隻拳頭擱在膝蓋上。她的眼神怎麼能如此平靜? “明,我無法為我所做的事尋找藉口,如果還有公正存在,我真該被吊在絞刑架上。如果我能,我會親手把繩索繞過我的脖子,我發誓我會的。”這些話帶著苦澀。他是轉生真龍,她的公正只能等到最後戰爭結束後才能實現了。他才是個傻瓜,自己怎麼可能活到末日戰爭結束?那不是他應該妄想的。 “你在說什麼,牧羊人?”明緩緩地說。 “我在說我對你做過的事。”蘭德呻吟著。他怎麼能做出這樣的事,而且還是對明? “明,我知道你和我在同一個房間感覺會多麼可怕。”他怎麼能去回憶她的柔軟,她那絲一般的皮膚?他那麼凶狠地撕裂了她的衣服。 “我從沒想過自己會是一頭禽獸,一隻怪物。”但他是,他厭惡自己所做的事,現在他更加厭惡自己,因為他還想這麼做。 “我唯一能找到的解釋是那時我瘋了,凱蘇安是對的,我真的聽到了聲音,我以為那是路斯·瑟林的聲音。你能……不,不,我無權求你原諒我,但你必須知道我是多麼抱歉,明。”他真的很抱歉。他的雙手卻拼命地想要再一次撫過她赤裸的背、臀部的曲線,他真的是只怪物。 “非常非常抱歉,至少你要知道這一點。”

明坐在那裡一動也不動地盯著他,彷彿以前從沒見過他一樣。現在,她不用再掩飾了,她能說出對他真實的想法,說他是多麼惡劣。任何言辭都無法形容他的惡劣。 “那麼你就是因為這個一直躲著我。”最後明說道,“你聽我說,你這個羊毛腦袋的蠢貨。我那時幾乎要哭倒在地上,因為我看到太多的死亡。你也正要做出相同的事,因為同樣的原因。我們那時所做的,我純潔的小羔羊,是在彼此安慰,朋友之間有時也會那樣安慰對方。閉上你的嘴,你這個兩河的干草頭。” 蘭德閉上了嘴,但只是為了能吞下一口口水。他覺得自己的眼睛就要掉在地板上了,當他再開口說話時,他幾乎有些語無倫次。 “安慰?明,如果我家鄉的婦議團聽到我們稱這種事為安慰,她們一定會排隊來剝我們的皮!”

“至少現在你是說'我們',而不是'我'了。”明嚴肅地說。她驀地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用力搖晃著一根手指。 “你認為我是個玩偶嗎,鄉下男孩?你認為我會那麼笨,不知道拒絕你?你認為我不能清楚地讓你知道我不想要嗎?”她從外衣下面抽出了一把匕首,向蘭德晃了晃,又不留痕跡地把它藏了起來。 “我記得是我從你背後割開了你的襯衫,因為你脫下襯衫的速度實在太慢。你以為我不想讓你的雙臂環抱我嗎?我和你做了沒有和其他任何男人做過的事情。你以為我沒有受到你的誘惑嗎?你說全都是因為你,彷彿我不在那裡一樣!” 蘭德的腿碰到了椅子,他意識到自己正在後退。明緊皺眉頭盯著他,嘴裡喃喃地說:“我不認為現在我喜歡你這樣俯視著我。”突然間,她狠狠地踢了他的脛骨一腳,雙手用力推在他的胸口上。蘭德重重地跌進椅子裡,甚至差點連同椅子向後翻倒過去。明一甩頭,整了整自己的外衣,細小的髮捲隨著她的動作來回晃動。

“也許是這樣,明,但——” “就是這樣,牧羊人。”明堅定地打斷了他的話,“如果你再有什麼其他說法,你最好叫槍姬眾來,再導引出你所有的能量。因為我要踢得你繞著這個房間亂跑,尖叫著喊救命。你需要刮刮鬍子了,還有,洗個澡。” 蘭德深吸一口氣。佩林的婚姻真是平靜,他的妻子是那麼善解人意,那麼溫柔,為什麼他身邊的女人總是一副要扭斷他脖子的模樣?只要他能知道麥特對付女人的手法的十分之一,他就能知道該怎麼說話了,但他卻一直在犯下各種錯誤。 “不管怎樣,”他小心地說,“我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是什麼?”明用力將雙臂抱在胸前,用腳尖敲著地板,似乎是顯露出某種兇惡的前兆。但蘭德知道這樣做是對的。

“送你走。”就像他對伊蘭和艾玲達做的那樣,“如果我還有自製能力,我是不會……”那腳尖敲打的頻率更快了,也許最好還是離它遠一點。安慰?光明啊! “明,任何接近我的人都會遇到危險,並不是只有棄光魔使會傷害我身邊的人,用這種手段間接地傷害我。現在,我也是危險的,我不再能控制我的脾氣了,明。我差點殺死了佩林!凱蘇安是對的,我變得愈來愈瘋狂,或者我已經瘋了。我必須送你走,這樣你才會安全。” “誰是凱蘇安?”明說道。她平靜的語氣讓蘭德愣了一下,才發現她的腳尖還是在敲打著地面。 “埃拉娜總是提到這個名字,那語氣就彷佛她是創世主的姐姐。不,不必告訴我,我沒興趣。”明沒有給蘭德任何說話的機會。 “我也不在乎佩林,你不會傷害我,就像你不會傷害他。我想,你們在公開場合的那場爭執只是在做戲,我不在乎你的脾氣,我也不在乎你是不是瘋子。你不可能有多瘋狂,否則你就不會為此而擔心了,我在乎的只是……” 她彎下腰,那雙又大又黑的眼睛注視著他。突然間,那雙眼裡閃過了一絲光芒,讓蘭德不由自主地抓住陽極力,準備保護自己。 “為了我的安全送我走?!”她咆哮著,“你怎麼敢這樣?你有什麼權力認為你必須送我去某個地方?你需要我,蘭德·亞瑟!如果我告訴你,我看到的半數幻像都是關於你的;其中一半的幻象會讓你嚇得頭髮亂翹,另外一半會讓你的頭髮掉光,你會怎麼想?你竟敢這麼做!你縱容槍姬眾依照自己的想法去和危險戰鬥,你卻想把我像個孩子一樣送走?” “我不愛槍姬眾。”飄浮在虛空深處,蘭德聽到這句話從舌尖飄出。驚駭的心情打碎虛空,趕走了陽極力。 “嗯,”明說著,直起身子,一個小小的微笑讓她嘴唇的弧度更大了些,“總算是直說了。”她坐進了他的懷裡。 她說過,他不會傷害她,就像他不會傷害佩林,但他現在不得不傷害她了。他必須這樣,這是為了她好。 “我也愛伊蘭,”他殘忍地說道,“還有艾玲達,你看出我是什麼樣的人了?”不知為什麼,這句話似乎完全沒有乾擾她的心情。 “魯拉克愛的女人也不止一個,”明說道,她的微笑看上去就像兩儀師的一樣平靜,“貝奧也是,他們都過著不錯的生活。不,蘭德,你愛我,你不能否認這點。為了你錯誤的想法,我應該把你吊起來,但……就像你知道的那樣,我也愛你。”微笑消失了,她又皺起眉頭,彷彿是內心正有某種爭鬥。最後,她嘆口氣,嘟囔了一句:“如果我的姑媽們沒有讓我懂得做事要公平,也許我的人生會容易一些。”然後她說道,“做事要公平,蘭德,我必須告訴你,伊蘭也是愛你的,艾玲達也是。如果曼德蘭的兩位妻子能夠愛他,那麼我想也可以有三個女人愛你。但我在這裡,如果你再想送我走,我就把自己綁在你的腿上。”她的鼻子皺了皺。 “不過,得先要讓你洗澡。我不會走的,無論出了什麼事。” 蘭德只覺得她真的扭住自己的脖子,“你……愛我?”他難以置信地說,“你怎麼知道伊蘭的心思?光明啊!曼德蘭能做他想做的事,明,我不是艾伊爾。”他皺起眉。 “你剛才說看到的一半幻像都是關於我的?我以為你把一切都告訴我了,我還是要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去。不要再這樣皺鼻子!我沒有聞到!”他急忙將伸到衣服底下搔癢的手抽走。 明挑起的眼眉說明了很多,不過真正咬人的是她的聲音:“你竟然用這種語氣說話?就好像你不相信一樣?”她的嗓音突然急遽升高,她還用一根手指戳著蘭德的胸膛,彷彿要將它戳穿。 “你以為我會和一個我不愛的人上床?你是這麼想的嗎?或者你認為你不值得愛?是這樣嗎?”她的聲音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 “我只是個沒腦子的小可憐?愛上一個不值得愛的傻瓜?是嗎?你就像是一頭正張大了嘴、生了病的公牛,誹謗我的智力,我的品味,我的——” “如果你不安靜下來說些理智的話,”蘭德也吼了起來,“我發誓,我會打你的屁股!”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說,也許是因為長時間缺乏睡眠的關係吧!但還沒等他組織好道歉的言辭,明微笑了。這個女人竟然在微笑! “至少你不再那麼死氣沉沉的了。不要再自怨自艾了,蘭德,這不符合你的氣質。那麼,現在你想要理智了?我愛你,我不會走。如果你想送我走,我就告訴槍姬眾,你糟蹋了我,又把我拋棄。我會對所有的人這麼說,我會——” 蘭德抬起右手,看著掌心清晰的蒼鷺徽記,然後又看著明。明也小心地看了他的手一眼,然後在他的大腿上調整一下坐姿,專心看著他的臉。 “我不會走的,蘭德,”她平靜地說,“你需要我。” “你怎麼做到的?”蘭德嘆息一聲,倒進椅子裡,“即使你把我頭下腳上吊起來,我的痛苦還是因為你而減少了。” 明哼了一聲:“你需要經常被頭下腳上吊起來一下。跟我說說艾玲達吧!我可不認為她會像南蒂拉那樣瘦骨嶙峋,滿臉傷疤。” 蘭德不由得笑了,光明啊,他已經多久沒有開心地笑過了? “明,我要說她像你一樣美麗,但沒有人能比較兩個初升的朝陽哪個更美。” 片刻之間,明只是微笑看著蘭德,彷彿她無法決定應該驚訝還是高興。 “你是個非常危險的男人,蘭德·亞瑟。”她喃喃說著,緩緩靠近他的懷裡。蘭德覺得自己也許會落進那雙眼睛裡,永遠不出來。每一次當她坐在他的腿上親吻他,讓他以為她只是在戲弄一個鄉下男孩時,他都渴望著從自己的軀殼裡衝出來,永遠地親吻她。現在,如果她現在親吻他…… 蘭德堅定地扶起明,讓她站好。他愛她,她也愛他,但他必須記住他也想永遠地親吻伊蘭,還有艾玲達。無論明怎樣說魯拉克或者其他艾伊爾人,當她愛上他的時候,就是陷入一場不公平的愛情裡。 “你剛才說有一半幻像都是關於我的,”他鎮定地說,“還有什麼幻像你沒告訴我?” 明的眼神中幾乎帶著挫敗感,當然,實際上不會是那樣的。 “你愛上了轉生真龍,明·法薩維,”她喃喃地說,“你最好記住這一點。最好你也記住,蘭德。”說完,她向後退去。蘭德不情願地放開她。 “你回凱瑞安已經有大半個星期了,而你仍然沒有處理海民的事。貝麗蘭早已經想到你也許會耽擱這件事,她留了一封信給我,要我提醒你。只是你不讓我……嗯,不要再想這件事了。貝麗蘭認為海民對你很重要,她說你也將實現他們的預言。” “這些我都知道,明,我——”蘭德一直思考的是如何讓海民不要被捲進他的漩渦,在他找到的真龍預言中並沒有提到海民。但如果他能讓明留在身邊,讓她也承受危險……他意識到,明勝利了。他曾經看著伊蘭離開,任憑自己的心沉下去;看著艾玲達離開,忍受著心中的痛楚。他不能再這樣做了,明還在等著他。 “我會去他們的船上,今天我就去。海民可以跪倒在轉生真龍的光芒裡,雖然我不認為這對他們有什麼希望可言。他們或者是屬於我的,或者是我的敵人,也許一直都會是這樣。現在,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 “蘭德,你應該先研究一下那些海民,再去見——” “那些幻象呢?” 明抱起雙臂,透過睫毛看著他,然後又咬住嘴唇看了門口一眼,低聲嘟囔了些什麼。最後,她說道:“我有些誇張了,實際上我看到的只有一個。我看見你和另一個男人,我看不清你們的臉,但我知道其中一個是你,你和他接觸,然後你們似乎是融入了彼此,然後——”她憂慮地閉緊嘴唇,又以很小的聲音繼續說道,“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蘭德,我只知道你們有一個死了,有一個沒有。我……你為什麼在笑?這不是笑話,蘭德,我不知道你們之中哪一個死了。” “我會笑是因為你給了我很有價值的訊息。”蘭德說著,摸了摸她的臉頰,另外那個人一定是路斯·瑟林。我沒有瘋,也沒有再聽到聲音。他高興地想,一個活著,一個死了。他很早以前就知道自己會死。至少他沒有瘋,沒有瘋到他所畏懼的那種程度,他還能控制住自己。 “你知道,我——” 突然間,他意識到自己已經不止是在撫摸明的臉頰,而是用兩隻手捧起了她的臉。他急忙放開雙手,彷彿是被燙到一樣。明咬住嘴唇,責備地看了他一眼。但他不會這樣輕薄她,這對她不公平。幸好他的肚子這時發出了咕嚕的響聲。 “如果我要去見海民的話,我需要吃些東西,門口有個盤子——” 明重重地哼了一聲,轉身走過去打開了房門。 “如果我們要去見海民,你就需要好好洗個澡。” 南蒂拉高興而熱切地點著頭,命令槍姬眾們去準備,然後她靠到明身邊說:“我應該在第一天就讓你進去,我很想踢他一腳,但踢卡亞肯是不應該的。”她的語氣卻又像是在說,這樣做的理由很充分。她的話音很輕,但沒有輕到蘭德聽不見的程度,蘭德相信她是故意的;當她說到不應該踢卡亞肯的時候,卻相當凶狠地瞪了他一眼。 槍姬眾們很快就笑著把黃銅大浴盆抬了進來,放好浴盆後她們就開始飛快地打著手語。她們太興奮了,根本容不得太陽王宮的僕役們來做這些事。很快地,桶桶熱水也被川流不息的槍姬眾們提了進來。蘭德很為難地脫下衣服,又很為難地開始洗澡,但他還是逃不過南蒂拉在他的頭髮上抹肥皂。亞麻色頭髮的索麥萊和火紅色頭髮的安奈拉堅持要給他刮鬍子,結果他只能一動也不動地坐在及胸的熱水中,擔心她們會割開自己的喉嚨。他已經很習慣被槍姬眾這樣圍觀,被要求為他搓背和洗腳了。槍姬眾們一言不發地用手語交流著,全身被埋在水中的景象仍然會讓她們反感,而且他也還是有辦法擺脫掉她們,至少他可以命令她們去執行各種任務。 他不習慣的是明,她盤腿坐在床邊,雙手支著下巴,著迷地看著這一切。因為簇擁在槍姬眾中間,蘭德直到全身一絲不掛了才發現明的存在。他只能以最快的速度坐進水里,結果將許多水濺到澡盆外面。明一定能當一名非常出色的槍姬眾,她毫無顧忌地和槍姬眾們談論著他,竟然絲毫沒有臉紅!而他的臉早已經紅到耳根了。 “是的,他很懂得謙讓。”明在這一點上和麥靈黛達成了共識。麥靈黛比大多數槍姬眾更加豐滿,她的頭髮是蘭德見過的艾伊爾人中最黑的。 “謙讓是一個男人最高的榮譽。”麥靈黛嚴肅地點著頭,明卻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然後明說:“哦,不,多梅勒,傷疤一定會毀掉那張漂亮的臉蛋。”多梅勒有一個向前突出的下巴,顯得比南蒂拉更加堅硬和瘦削,她堅持說蘭德不夠漂亮,因為他的臉上還缺一道傷疤。其他的話只有更糟糕。槍姬眾們似乎一直以讓蘭德臉紅為樂,明肯定也是。 “你遲早要出來擦乾身體,蘭德。”明一邊說著,一邊雙手拿起一條白色的長浴巾,站到距離澡盆三步遠的地方。槍姬眾們在她和澡盆周圍站成了一圈。明的微笑是那麼純真,任何人都能看出她別有用心。 “來擦乾身子吧,蘭德。” 蘭德一生中從不曾以如此鬆了口氣的心情穿上衣服。 此時此刻,他的所有命令正在被執行,一切都已準備就緒。蘭德·亞瑟也許是被趕進澡盆的,但轉生真龍將要讓海民敬畏地跪倒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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