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7·劍之王冠

第36章 第三十一章馬希亞拉

當小船離開碼頭時,奈妮薇將面具扔到身旁的軟墊座位上,然後一屁股坐了下去,抱著雙臂,一隻手緊抓著辮子,氣呼呼地望著前方。一切事情都讓她生氣。聽風的能力仍然在告訴她,一場猛烈的風暴即將到來,那是能夠掀起屋頂、推倒穀倉的狂風。她幾乎相信河水馬上就要掀起波瀾了。 “既然天氣沒那麼糟,奈妮薇,”她模仿著伊蘭的樣子,“應該去的人是你。如果我們之中最強的人不去,諸船長也許會認為受到了冒犯,她們知道兩儀師很重視力量的強弱。呸!”當然,最後這個“呸”是奈妮薇自己加上去的。難道伊蘭以為忍受茉瑞莉的胡言亂語會比對付耐絲塔更容易?不過,如果給某人的第一印像很糟糕,想要彌補確實很難(麥特·考索恩就是個例子!),而現在如果她們和耐絲塔·丁·瑞埃斯·雙月的關係再差一點,她肯定就會趕她們去做各種雜役了。

“可怕的女人!”奈妮薇嘟囔著,在坐墊上挪了挪身子。當她建議艾玲達也來見海民時,艾玲達的反應不比伊蘭好多少。其實那些人倒是對艾玲達很著迷。奈妮薇就算故意學艾玲達說話,聲音還是完全不像,不過那副模樣倒是學得惟妙惟肖。 “這方面的信息我們該得到時就會得到,奈妮薇·愛米拉,也許我今天能在賈西姆·卡林丁那裡搜索到一些信息。”如果不是知道這名艾伊爾女子不會害怕任何事情,奈妮薇一定會以為艾玲達是因為懼怕才想去監視賈西姆。天氣這麼炎熱的時候還要擠在街上的人群裡絕不是件好事,而且今天的節日只會讓街上的狀況更糟糕。奈妮薇本以為那個女人會很喜歡坐在船裡乘涼的。 小船開始左右傾側。這是一次清涼的乘船旅行,奈妮薇告訴自己。舒爽的涼風正從海灣里吹來,是充滿了水氣的微風,但小船幾乎已經在翻滾了。 “哦,該死的!”奈妮薇呻吟著。她吃了一驚,急忙用力將嘴摀住,又氣惱地跺了一下船板。如果她一定要忍受那些海民,到最後她肯定會像麥特那樣不停地從嘴裡噴出髒話來。奈妮薇不願意想到他,但只要繼續在那個……那個男人面前假裝順從一天,她一定會把自己所有的頭髮都拉掉!麥特迄今為止倒是沒提出過什麼不講道理的要求,雖然她一直在等他這麼做,但他的態度……

“不!”奈妮薇堅定地說,“我要平靜我的心神,而不是讓它翻騰起來。”小船還在緩慢地搖晃,奈妮薇竭力讓自己的精神集中在衣服上。她不像伊蘭那樣注重穿著,但想到絲綢和蕾絲,確實會讓人感到心情愉快。 現在她這一身衣服完全是為了想給諸船長留下深刻的印象。她們想藉此挽回一點頹勢。綠色的絲裙上裝飾著黃色絲帶,繡金花紋貫通了兩隻袖子和前胸;裙擺下緣、袖口和領口都綴著金色蕾絲。也許領口應該更高一些,這樣可以讓她顯得比較嚴肅,但這已經是她領口最高的衣服了。考慮到海民的風俗,這樣也已經是非常正式的裝扮。耐絲塔應該尊重她,奈妮薇·愛米拉不會為任何人改變自己。 她辮子上的蛋白石別針是她自己的(它是塔拉朋帕那克的禮物),但這條鑲嵌著翡翠和珍珠、一直鋪展到胸前的金項鍊是泰琳送的。奈妮薇做夢也沒想過自己會有這麼華美的首飾。作為酬謝帶來麥特的禮物——泰琳這樣稱呼它。這個說法聽起來很沒道理,但也許女王認為送出這樣一件貴重的禮物總需要某個理由。她手腕上的黃金和象牙手鐲是艾玲達的。艾玲達有幾件珠寶收藏,這讓奈妮薇有些驚訝,平時艾玲達身上唯一的一件首飾只有她脖子上的銀項鍊。奈妮薇本來想藉她那隻漂亮的、雕刻著玫瑰和荊刺圖案的手鐲,她從沒見艾玲達戴過它。但艾玲達用力地將那隻手鐲抱在胸前,彷彿那是她最珍貴的財產一樣。甚至要在伊蘭的安慰下,艾玲達才重新定下心神。而當伊蘭安慰艾玲達的時候,奈妮薇覺得她們兩個似乎都很想抱住對方的肩膀大哭一場。她們肯定有什麼古怪。幸好奈妮薇知道她們都是很有理智的人,否則以她的經驗判斷,她們的模樣都很像是被某個男人把心偷走了。當然,艾玲達肯定是理智的,而伊蘭畢竟還思念著蘭德,奈妮薇不能因為這個挑她的錯——

突然間,奈妮薇感覺到大量的陰極力波動幾乎就出現在頭頂,然後…… 她掙扎在沒頂的鹹水中,拼命向上攀爬,想要呼吸到一點空氣。裙擺纏住了她的雙腿,但她的頭終於還是探出了水面。她在四散飄浮的椅墊中間大口喘著氣,困惑地望向周圍。過了一會兒,她才摸索著辨別出傾斜在頭頂上方的東西是船艙裡的一個座位。這應該是船艙中殘留下的一小塊還有著空氣的地方。這個空間很小,她不用伸直手臂就能碰到艙壁。到底是怎麼了?她聽到一聲鈍響,可能是船身碰到了河底。周圍的艙壁在繼續傾斜,她覺得空間又縮小了一點。 現在不是思考為什麼的時候,得先要在這裡的空氣用光之前浮上河面。她知道如何游泳,在家鄉時,她經常會去水林的池塘里玩耍,當然,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大吸一口氣,她一頭栽進水里,朝應該是艙門的地方游去。因為裙裝的關係,她的兩條腿有些吃力。如果脫掉裙子會好一些,但她不打算在冒出水面時身上只有貼身衣物、長襪和那些首飾。當然她不想把首飾丟掉,而且,如果要脫掉裙裝,她就必須先丟掉腰帶,但她寧可淹死也不會丟掉腰帶的荷包裡的東西。水里很黑,沒有一點光線。她伸出的手指碰到了木頭,然後她沿著船壁上的浮雕向前摸索,終於摸到了門框,接著是門的鉸鏈。她暗自咒罵了一句,小心地向門框的另一側摸去。是了!拴住的門把!她將它扳開,向外推去。門移動了大約兩寸——就停住了。

她感到肺部一陣陣抽緊,便遊回到那個小空間裡,重新深吸了一口氣,再潛下去。這一次,她用更短的時間找到了門。她將手指伸出門縫,想知道是什麼擋住了門——船身陷進了泥裡。也許她能挖開表層的淤泥,或者……她向更高的地方摸去。還是泥。她有些狂亂地從門縫的最底端一直摸到了最頂端,不敢相信自己的發現——從底至頂全都是黏膠般的淤泥。 這一次,當她遊回到那個小空間時,她伸手抓住頭頂上的座位,讓自己吊住,大口喘息著,心臟劇烈地跳動。這裡的空氣感覺上更加……濁重了。 “我不會死在這裡,”她喃喃地說道,“我不會死在這裡!” 奈妮薇伸出拳頭猛敲那個座位,直到感覺手掌已經瘀腫。她努力激起心中的怒火。她不會死,不會死在這裡,孤單一個人。沒有人知道她死了。沒有墳墓,只有一具屍體腐爛在河底。她的手臂落進水里,濺起一片水花,她費力地呼吸著,黑色和銀色的斑點在她的視野中躍動,而她的視野似乎也在逐漸縮小。沒有憤怒,這是模糊的意識告訴她的。她一直努力想碰觸陰極力,但現在她已經不相信自己能成功了。她真的要死在這裡了。沒有希望,沒有嵐。希望在意識的邊緣漸漸熄滅,如同風中搖曳的燭火。於是她做了一生中從沒做過的事情,她徹底屈服了。

陰極力流進她的身體,充滿了她。 奈妮薇只是依稀感覺到頭頂的木板突然爆開,伴隨著充滿泡沫的一股急流,她向上飛去,穿過船艙上的破洞,進入無盡的黑暗。她模糊地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麼,她幾乎能記起是什麼了。是的,她開始虛弱地踢蹬雙腳,盡量劃動手臂,但它們仍然只是無力地漂在水中。 有什麼拉住了她的衣服。她感到慌亂,那是鯊魚、蝶魚,還是天知道的什麼棲息在這片黑暗中的東西?她的一點意識向她叫喊著至上力,但她只是絕望地揮舞手腳,感覺自己的手指碰到了什麼堅硬的東西。不幸地,她同時開始尖叫,或者是想要尖叫。大量的水直衝進她的喉嚨,捲走了尖叫、陰極力,和也許是她最後一點的意識。 有什麼拉住了她的辮子,然後她又被拉到……某個地方。她已經沒有意識爭鬥,甚至也已經不再害怕被吃掉了。

突然間,她的頭冒出了水面。她被手掌托起。不是鯊魚,是手掌,一隻手掌以她最熟悉的方式用力按壓她的肋骨。她咳嗽著,水從她的鼻子裡噴湧出來。她只能痛苦地咳嗽,然後顫抖著吸進一口氣。她從不曾品味過如此甜美的生命。 一隻手托住她的下巴,她再次被突然拉起。疲憊感流過她的身體,她只能無力地躺著,呼吸著,望著天空。那麼蔚藍,那麼美麗。雙眼的刺痛感並非全部來自於帶有鹽分的河水。 然後她被拉到一艘船旁邊,一隻粗魯的手抵在她的臀下,將她向更高處推去,直到兩名戴著黃銅耳環、身材瘦高的男人俯下身子把她拖上船。他們扶她走了一兩步。但是當他們放開她,去幫助那個撈起她的人上船時,她的兩條腿就像浸滿水的泥土一樣軟倒了。

奈妮薇用不穩定的雙手和膝蓋撐住身體,茫然中看見被扔在甲板上的劍、靴子和綠色外衣。她張開嘴,吐出了幾乎整條埃達河的水,再加上她的午餐和早餐。即使她吐出的東西里有一兩條魚,或者是她的軟鞋,她也不會感到奇怪。當她用手背抹嘴唇時,她聽到上方傳來的對話聲。 “大人還好嗎?您待在下面的時間實在太久了。” “不用管我,”一個低沉的聲音說,“找些東西讓這位女士裹住身體。”那是嵐的聲音,是她每晚在夢中都會聽到的聲音。 奈妮薇睜大眼睛,幾乎要失聲痛哭。剛才她對死亡的恐懼也完全無法與她現在受到的震撼相比。根本無法相比!這一定是一場夢魘!不要是現在!不要是她這副模樣的時候!她不要像淹死的老鼠般跪在這裡,面前滿溢著本來在她胃裡的東西!

奈妮薇不假思索地擁抱了陰極力,開始導引。水分離開她的衣服、她的頭髮,飛快地帶走她在剛才那場小災難中留下的痕跡。她爬起身,匆匆扶正項鍊,盡力撫平身上的裙子和頭髮。但是在鹹水中的浸泡和剛才迅速的干燥過程,還是在絲綢上留下幾片污漬和許多皺褶,只有經驗豐富的手才能洗淨並熨平它們。一些頭髮彷彿急於離開頭皮一樣,怎麼也壓不下去,辮子上的蛋白石就好像掛在一隻發火的貓尾巴上。 這沒關係,她就是鎮靜的化身,冷靜如同早春的微風,沉著、自信,如同……她急忙轉過身,以免他從背後走過來,把她嚇得失去所有的端莊典雅。 而嵐現在才剛剛從欄杆那邊跨出第二步。他是最俊美的男人,穿著被浸濕的襯衫、長褲和長襪,他是那麼燦爛,還在滴水的頭髮貼在他的額角上,還有……一片紫色的瘀傷浮現在他臉上,好像是被打了一拳。奈妮薇用雙手摀住嘴裡的一聲驚嘆,她記起剛才拳頭撞擊的感覺。

“哦,不!嵐,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走過他們中間那段距離的。反正她已經踮起腳尖,用手指輕柔地撫摸著那塊傷痕。混合五行之力的精細編織涓涓流出,嵐臉上的傷痕立刻消失無踪。但他也許還有別的傷。她編織出對他身體的探察,每一道新的傷疤都讓她的心顫抖。他的體內有些怪異,但應該是像一頭年輕公牛那麼健康。她驅走了浸濕他身上的水,河水滴落在他腳邊的船板上,向四方流散開去。但她還是無法讓自己的雙手離開他。她撫摸著他臉頰的棱線,那雙美麗的藍眼睛,高挺的鼻子,堅定的嘴唇,還有他的耳朵。她用十指梳理他那絲綢般的黑髮,重新係好束髮的皮繩。她的舌頭似乎自己有了生命。 “哦,嵐,”她喃喃地說,“你真的在這裡。”有人發出傻傻的笑聲。那一定不是她,奈妮薇·愛米拉不會這樣傻笑。 “這不是夢,哦,光明啊,你在這裡,這是怎麼了?”

“一名泰拉辛宮的僕人告訴我你到河邊來了,碼頭上的一個人向我描述了你乘坐的小船。如果不是曼塔掉了一隻蹄鐵,我昨天就到這裡了。” “我不在乎,現在你已經來了,你已經來了。”她沒有傻笑。 “也許她是兩儀師,”一名槳手用不算低的聲音喃喃說著,“但我仍然要說,她是一隻願意把自己送進狼嘴的小鴨。” 奈妮薇的臉霎時變得通紅,她立刻將手收到身側,腳跟穩穩地踏在甲板上。如果是在其他時候,等到她能夠思考時,她一定會教訓那傢伙一頓。但現在嵐已經佔據了她全部的心神,將一切都擠出去了。她又抓住嵐的手臂。 “我們去船艙裡說話吧!”那些槳手有沒有在竊笑? “我的劍——” “我來拿。”奈妮薇急忙用風之力抓起甲板上嵐的所有東西,另一股風之力拉開了艙門。她忙不迭地將嵐和他的劍和他的一切推進艙裡,然後用力關上艙門。 光明啊,她懷疑就算是家鄉的卡勒·科普林也不會這麼大膽,雖然見過卡勒胎記的商隊保鏢比見過她的臉的還要多。但這根本就不一樣!完全不一樣!不過,也許她確實不該那麼……迫不及待。她的雙手回到了他的臉上——只是為了再梳理一下他的頭髮,如此而已,但他用溫柔的大手抓住她的手腕。 “現在是麥瑞勒擁有了我的約縛,”他低聲說,“她將我借給你,直到你找到自己的護法。” 她平靜地將自己的手收回來,用力甩了他一巴掌。他一動也不動。她又揮動另一隻手,更加用力地打了他的另一側臉頰。 “你怎麼能這樣?”她的手掌再次揮動。 “你知道我在等你!”又是一下。 “你怎麼能這樣?你怎麼能讓她這麼做?”又是一下。 “你這個該死的,嵐·人龍!該死的!該死的!你掉到末日深淵裡去吧!該死的!” 那個男人,那個該死的男人!沒有說一句話。當然,他什麼都說不出來。他能為自己進行怎樣的辯護?他只能站在那裡,任憑她的掌擊像雨點般落下。一雙絲毫不曾眨動的眼睛裡泛著特殊的情感,雙頰在她的掌摑中變得火紅,而奈妮薇的手掌已經開始感到火燒般的刺痛了。 她握緊拳頭,用盡全身力氣捶在他的肚子上,他微微哼了一聲。 “我們要冷靜、有條理地討論這件事,”她從他面前退開,“就像成年人那樣。”嵐只是點點頭,坐下來開始穿靴子。奈妮薇用左手攏起幾根垂落在臉上的髮絲,右手背到身後,偷偷活動著酸痛的關節。在她打他的時候,他無權讓自己變得這麼強硬。她真的很想至少打斷他的一根肋骨。 “你應該感謝她,奈妮薇。”這個男人怎麼還能如此平靜!他用力套上一隻靴子,又彎下腰撿起另一隻,眼睛並沒有看她。 “你不會想讓我和你約縛的。” 風之力抓住了他的一把頭髮,讓他的頭抬了起來。 “如果你再敢胡說什麼不想讓我戴上寡婦的黑紗,嵐·人龍,我就……我就……”她想不到還有什麼更嚴厲的懲罰了,光是踢他當然不夠。麥瑞勒。麥瑞勒和她的護法們。該死的!就算是一條一條剝掉他的皮也不夠! 他的樣子看起來並沒有像他彎著脖子的姿勢那樣不舒服。他將前臂橫抱在膝蓋上,仍然帶著那種奇怪的眼神望向她。 “我想過也許不該告訴你,但你有權知道,”他的聲音裡出現了一點猶豫,嵐從來不曾猶豫過,“當沐瑞死的時候,我和她的約縛斷裂了。這種斷裂會帶來改變……” 隨著他的講述,奈妮薇用雙臂緊緊環抱住自己,好讓自己不會顫抖。她感覺下巴有些酸痛,因為她正緊咬著牙。她放開抓住他的能流,放開陰極力,但他只是直起身,繼續解釋那恐怖的事,繼續望著她。突然,她看懂了他的眼睛,比寒冬之心更加寒冷的眼睛。一個人知道自己已經死了,並對此毫不關心。一個正在等待著,或者幾乎是渴望著永遠睡去的人。奈妮薇感覺眼里傳來一陣刺痛。 “那麼你明白了,”他用一個完全沒有觸及到雙眼的微笑結束了這段講述,那是一個聽天由命的微笑,“當它結束的時候,她要經歷一年或者更久的痛苦,而我仍然會是死的。你避開了這件事。這是我給你最後的禮物,馬希亞拉。”馬希亞拉,他失落的愛。 “在我找到另一名護法之前,你將是我的護法?”奈妮薇被自己平靜的聲音嚇了一跳。現在她不能痛哭著倒下,比任何時候都更加不能。她必須聚集自己所有的力量。 “是的。”他慎重地說著,套上了自己的另一隻靴子。他一直都像是一頭半馴服的狼,而現在他的眼睛給他增添了更多的野性。 “很好。”奈妮薇調整了一下裙子,極力克制著沖向他的慾望。她不能讓他看出自己的恐懼。 “因為我已經找到他了——就是你。我等待過沐瑞,我不會再等待麥瑞勒。她要把你的約縛給我。”麥瑞勒會的,即使要扯著那個女人的頭髮把她拉到塔瓦隆去再拉回到這裡,奈妮薇也一定會讓她交出來。說到這個,或許她真的應該拖著她走一段路,為了原則問題。 “什麼都不要說。”當嵐再次張開嘴時,她厲聲喝止了他。她的手指撫過腰帶裡的荷包,嵐沉重的金璽戒被裹在絲綢手帕中,就放在那裡面。她努力地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語調,嵐病了,嚴厲的話語對病人永遠都不會有好處。但每次想到他和那個女人,她都想狠狠地斥責他一頓,想扯斷自己的每一根頭髮。她竭盡全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繼續說下去: “在兩河,當一個人送給另一個人戒指的時候,他們就算訂婚了。”這是個謊言,其實這只是她從故事中聽到的。她覺得他會憤怒地跳起來,但他只是警覺地眨了眨眼。 “我們早已經訂婚了,我們今天就要結婚。” “我一直都在為此祈禱,”嵐輕聲說道,然後搖搖頭,“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奈妮薇。即使能這樣,麥瑞勒——” 儘管奈妮薇一直在命令自己控制住脾氣,要溫柔,但她還是擁抱了陰極力,將一團風之力塞進了嵐的嘴裡,不許嵐說出她不想听的話。只要他不說出來,她就可以假裝什麼都沒發生。但她一定會去找麥瑞勒算賬!蛋白石緊緊地壓在她的掌心,她急忙鬆開辮子,彷彿被火燒到一樣。當嵐大張著嘴,憤怒地瞪著她的時候,她只是用手指不停地梳著頭髮。 “這是給你一個小教訓,讓你明白妻子和其他女人的不同。”她輕快地說,雖然實際上費了很大的力氣。 “如果你不再對我提起麥瑞勒的名字,我會非常感謝你,你明白嗎?” 嵐點點頭,她放開了能流。但是嵐在活動了一下下巴之後,又說道:“不管說不說名字,奈妮薇,你知道她能夠透過約縛感覺到我的一切。如果我們是夫妻——” 奈妮薇覺得自己的臉要著火了。她從沒想過這個!該死的麥瑞勒!最後她說道:“有沒有辦法能讓她知道那個人是我?”她的臉頰真的要噴出火焰了,特別是在看到嵐一邊驚訝地笑著,一邊靠回到艙壁上時。 “光明啊,奈妮薇,你真是只鷹!光明啊!我以為自己已經不會笑了……”他的笑聲漸漸退去,曾經有一瞬間在他眼中沉下去的冰冷又回來了。 “我確實希望可以這樣,奈妮薇,但——” “可以這樣,而且會這樣的。”奈妮薇打斷了他的話。如果讓男人說太久,他們似乎就會佔上風。奈妮薇走過去,一屁股坐進他懷裡,他們還沒結婚,但他比那些沒有坐墊的凳子要柔軟。奈妮薇又挪動了一下身子,讓自己更舒服些。至少他不會比那些凳子更硬。 “你應該讓自己接受事實,嵐·人龍,我的心是屬於你的,而且你也承認,你的心是屬於我的。你屬於我,我不會讓你跑掉的。你會是我的護法,我的丈夫,我們會在一起度過一段很長很長的時間。我不會讓你死的,你明白嗎!如果我需要變得多頑固,我就會多頑固。” “我還沒注意過。”嵐說道。她瞇起眼睛,他的語氣聽起來非常……冷淡。 “你看著就好了。”奈妮薇堅定地說道。她轉頭透過嵐背後的窗戶向外望去,然後又望向艙房前面的窗戶。長長的石砌碼頭從石岸上伸進河道裡,奈妮薇看見的只有更多碼頭,以及在午後陽光下亮白耀眼的城市。 “我們要去哪裡?”她喃喃地說。 “我告訴過他們,等我把你撈出來後立刻回到岸邊去。”嵐說,“看樣子我們應該儘早離開水面。” “你——”奈妮薇猛地合上嘴。嵐還不知道奈妮薇要去哪裡,為什麼要去。嵐憑藉自己掌握的信息做出了最妥當的判斷。而且他救了她。 “我還不能回城裡去,嵐。”奈妮薇清清喉嚨,改變了語調,她必須對他溫柔,但那種做作的感覺讓她差點又吐出來。 “我必須去海民船上,去馳風號那裡。”這次好多了,語氣輕柔,但不是很輕柔,而且顯得堅定。 “奈妮薇,我那時就在你的船後面。我看見發生的一切。你在我的五十步之前,然後突然出現在我的五十步之後,沉入水中。那一定是烈火。”他不需要再說什麼了,奈妮薇對這狀況的了解絕對比他更多。 “魔格丁。”奈妮薇喘了口氣。那也可能是另一名棄光魔使,或是一名黑宗兩儀師,但她知道是魔格丁幹的。是的,她曾經兩次擊敗過魔格丁,如果有必要,也會第三次擊敗她。但奈妮薇的表情顯然並沒有表達出這樣的信心。 “別怕,”嵐輕撫過她的臉頰,“我在你身邊。即使你要與魔格丁作戰,我也會讓你有足夠的怒火,我在這方面似乎還滿有辦法的。” “你絕不能再讓我生氣了。”奈妮薇剛開口便停了下來,睜大眼睛盯著嵐,然後緩緩地說:“我沒有生氣。” “不是現在,但如果你需要——” “我沒有生氣。”奈妮薇笑了,她輕快地踢著雙腳,兩隻拳頭不停地捶在嵐的胸膛上。陰極力充滿了她的身體,不止是生命和喜悅,還有敬畏。她用羽毛般的風之力撫過他的臉頰,悄聲說:“我不生氣,嵐。” “你的封鎖消失了。”嵐也笑了。他分享著她的喜悅,但那笑容並沒有讓他的眼裡出現絲毫喜悅。 我會讓你好起來的,嵐·人龍。奈妮薇無聲地許下承諾。我不會讓你死。靠在嵐的胸膛上,她很想親吻他,甚至……你不是卡勒·科普林。她嚴厲地告誡自己。 突然間,一個恐怖的念頭擊中了奈妮薇的胸口,因為它的遲來,讓她感到更加恐怖。 “那些槳手呢?”她低聲說,“我的保鏢呢?”嵐無聲地搖搖頭。她嘆了口氣。保鏢。光明啊,是他們需要她的保護。魔格丁又欠下了四條性命;雖然被她殺死的人已不止成千上萬,但這四個人是奈妮薇認識的,是奈妮薇關心的。不過現在並不是解決魔格丁的時候。 奈妮薇站起身,看看是否還能對自己的衣服做些什麼。 “嵐,你能不能告訴槳手讓船全速前進?”即便如此,她在日落之前也不可能看到泰拉辛宮了。 “再為我找把梳子來。”她不能就這樣去會見耐絲塔。 嵐拿起外衣和劍,向她鞠了個躬:“聽從您的吩咐,兩儀師。” 奈妮薇咬住嘴唇,看著艙門在嵐身後關閉。他剛才是在笑她嗎?她敢打賭馳風號上一定有能為他們舉行婚禮的人,而根據她的了解,那些海民的方式絕對會讓嵐·人龍明白,要聽從她的命令。到時候他們就知道誰會笑了。 她的身體忽然歪了一下,小船開始顛簸起來,她的胃也開始隨之抽搐了。 “哦,光明啊!”奈妮薇呻吟了一聲,蜷縮在凳子上。為什麼這種毛病不能跟著封鎖一塊消失?她還握持著至上力,但這讓她能敏銳地感覺到流過肌膚的每一絲空氣的至上力,只會讓情況更糟糕。放開至上力也沒什麼幫助。她不要再嘔吐了。她要讓嵐成為她的,永遠永遠。這是精彩的一天,但如果她能不再感覺到那蟄伏的風暴就更好了。 當伊蘭輕叩房門時,太陽已經貼在了屋頂上。人們在她背後的街上縱情狂歡,笑聲、歌聲和香水的氣味充滿空氣中。伊蘭心不在焉地希望自己能有機會真正享受一下這個節日。如果像柏姬泰一樣穿上那種衣服也許會很有趣,或者至少是穿得像莉賽勒那樣也好。今天早晨她看見那位泰琳女王的侍從時,還吃了一驚。當然,穿那種衣服是一定要戴上面具的。她又用更大的力氣敲了敲門。 那名灰髮、方下巴的女僕開了門,當伊蘭放下自己的綠色面具時,她的臉上一下子冒出了怒火:“你!你回來幹什麼——?”而當茉瑞莉、艾迪莉絲和其他人也摘下面具時,那張憤怒的面孔變得死白。每張光潔無瑕的面孔出現,都會讓那名女僕抽搐一下,即使在她看到賽芮薩時也不例外。當她拿下面具時,那個女僕大概已經知道自己會看到什麼了。 那名女僕驚呼一聲,用力想把門關上,但柏姬泰衝過伊蘭身邊,覆有羽毛的肩膀一下子將門撞開。女僕踉蹌著後退了幾步才重新站穩。沒等她逃跑或再喊出聲,柏姬泰已經來到她面前,抓住她的手臂。 “安靜,”柏姬泰嚴厲地說,“我們不想惹任何麻煩,不是嗎?”她的樣子很像是在攙扶著那名女僕。女僕筆直地站著,睜大眼睛盯著柏姬泰臉上華麗的面具,緩緩搖了搖頭。 “你的名字?”伊蘭一邊問,一邊帶著所有人走進屋子的前廳,關閉的屋門將一切噪音阻隔在外。女僕的視線掃過一張又一張光潔的面孔,彷彿她沒辦法朝其中任何一張面孔注視太久。 “賽……賽多拉。” “帶我們去見黎恩,賽多拉。”這一次,賽多拉點了點頭,她看上去好像是要哭了。 賽多拉僵硬地朝樓上走去,柏姬泰仍然抓著她的手臂。伊蘭本來想讓柏姬泰放開她,但伊蘭不想讓躲在這棟房子裡的人收到警報四散逃走,這也是寧可藉用柏姬泰的肌肉,而沒有導引的原因。賽多拉沒有受傷,她只是被嚇壞了,今天晚上,所有人都要多多少少承受一點驚嚇。 “就……就在這裡。”賽多拉一邊說,一邊朝一道紅色的門點了點頭,伊蘭和奈妮薇就是在這道門後的房間裡進行那次不幸的會面。伊蘭打開門,走了進去。 黎恩果然就坐在房裡,她的背後正對著那座雕刻著十三罪的壁爐,另外十二名伊蘭不認識的女人佔據了靠淡綠色牆壁擺放的所有椅子。這裡的窗戶全都緊閉著,窗簾被拉下,房裡的人全都在出汗。她們大多穿著艾博達人的衣服,但只有一個人擁有橄欖色的皮膚,她們的臉上幾乎都有皺紋,頭髮至少能看見一點灰絲。無一例外地,她們擁有不同程度的導引能力,其中七個人繫著紅色的腰帶。 伊蘭不由得嘆了口氣。當奈妮薇是對的時候,她會一直提醒你,直到你因為受不了而尖叫起來。 房門一被打開,黎恩立刻跳了起來,整張臉像剛才的賽多拉一樣因憤怒而漲紅。而她一張口說出的話幾乎也和那名女僕一樣:“你!你怎麼敢再出現——”當茉瑞莉和其他人跟著伊蘭走進房間時,她這句沒說完的話連同她的怒火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踪。一名留著黃色髮辮、繫著紅腰帶、領口開得很深的女人虛弱地叫了一聲,一翻白眼,從自己的紅椅子上滑了下去。沒有人去扶她,沒有人瞥一眼柏姬泰(她將賽多拉拉到房間的一角,讓她站在那裡),甚至沒有人在呼吸。伊蘭有一種很強烈的衝動想大吼一聲,看看會發生什麼事情。 黎恩搖晃了一下,臉變得慘白。她顯然是在努力恢復鎮定,但顯然不是很成功。她掃視了一下面前五位面容冷靜的兩儀師,很快就認出她們之中地位最高的那位。她踉蹌著走到茉瑞莉面前,跪倒下去,頭幾乎低垂到了地面。 “請原諒我們,兩儀師。”她的聲音充滿了敬畏,像她的膝蓋一樣顫抖不止。實際上,現在她的話音並不比咿呀學語的孩童清晰多少:“我們只是幾名朋友,我們什麼都沒做,我們絕對沒有玷污兩儀師的名譽,我願意對此發誓。請不要輕信這個女孩的話,我們原本應該向您揭發她的,但我們害怕。我們只是見過面,說過一些話。她還有個朋友,兩儀師,您也逮到她的朋友了嗎?我可以告訴您她的模樣,兩儀師。無論您想怎樣,我們都會去做,我發誓,我們——” 茉瑞莉大聲清了清喉嚨:“你的名字是黎恩·柯爾力,對不對?”黎恩哆嗦著悄聲回答,眼睛仍然盯著那位灰宗兩儀師的腳。 “恐怕你必須把這些話向兩儀師伊蘭說,黎恩。” 黎恩猛地抬起頭(她這個動作讓伊蘭感到很滿意),瞪著茉瑞莉,然後一雙瞪大的眼睛緩緩地轉向伊蘭,舔了舔嘴唇。她長而深地吸了一口氣,轉過身來朝向伊蘭又一次低下頭,以沉重的語氣說道:“我乞求您的原諒,兩儀師,我不知道,我不可能……”然後又是一陣長長的、絕望的喘息。 “無論您施以什麼樣的懲罰,我們都會謙恭地接受。但求求您,我乞求您相信——” “哦,站起來吧!”伊蘭不耐煩地說。她本想讓這個女人像承認茉瑞莉一樣地給予她適當的尊重就可以了,但這種卑躬屈膝的樣子讓她感覺很不舒服。 “你沒有錯,站起來吧!”她等到黎恩照她的話做了,才走過去坐在剛才黎恩的椅子裡。伊蘭不需要阿諛,但她也不會讓別人對她的權威產生懷疑。 “你仍然否認知道風之碗的存在嗎,黎恩?” 黎恩攤開雙手:“兩儀師,我們絕對沒有使用過特法器,更不要說法器和超法器了。”她的樣子很坦白,同時又警覺得像來到城市裡的狐狸。 “我向您保證,我們絕對沒有過任何哪怕是與兩儀師相似的行為。正如您看到的那樣,我們只是因為都曾進入過白塔的友誼而聚在一起的幾名朋友,就是這樣。” “只是幾名朋友,”伊蘭將兩手的指尖搭在一起,“當然,還有嘉妮亞,還有波洛溫、黛芮絲和亞萊絲。” “是的,”黎恩不情願地回答,“還有她們。” 伊蘭非常緩慢地搖搖頭:“黎恩,白塔知道家人的存在,白塔一直都知道。” 房裡一名皮膚黝黑、從樣貌看來顯然是來自提爾的女人穿著藍白色的絲綢背心,上面繡著金匠公會的徽記,發出一聲窒息的尖叫,將圓胖的雙手摀在嘴上。一名繫著紅腰帶的瘦削、灰髮的沙戴亞人長嘆一聲,像那名黃色髮辮的女人一樣癱倒在地上。還有兩名女人微微一晃,彷彿也快昏倒了。 黎恩望向門口的兩儀師,彷彿是在尋求證實,而那些兩儀師顯然是讓她相信了這一點。茉瑞莉的表情已經在兩儀師的端莊之中散發出寒氣,賽芮薩皺了一下眉頭,範迪恩和凱瑞妮都抿緊了嘴唇。連艾迪莉絲也在逐一打量著靠在牆邊的那些女人們,彷彿對她們很不屑。當然,黎恩並不知道伊蘭的底細。兩儀師們確實接受了伊蘭的決定,但一句“好的,伊蘭……”並不能讓她們喜歡她的主意。她們之所以沒有在兩個小時前就來到這裡,正是因為她們說了很多“但是,伊蘭……”。有時候,領導就意味著要讓所有人服從自己。 黎恩沒有暈過去,但恐懼堆滿她的臉上。她抬起雙手,做出懇求的樣子:“您是要毀掉家人嗎?為什麼在這麼久以後?我們做了什麼,讓您現在將懲罰降到我們頭上?” “沒有人要毀掉你們。”伊蘭對她說,“凱瑞妮,能不能幫忙把地上那兩個人扶起來?”這句話立刻在房裡引發了一陣騷動,沒等凱瑞妮有動作,已經有兩個人跑過去扶起暈倒在地的同伴,並將嗅鹽瓶放到她們的鼻下。 “玉座希望每一名能導引的女人都與白塔建立聯繫,”伊蘭繼續說道,“任何家人的成員都可以接受這份好意。” 即使伊蘭編織出風之力捆住所有這些女人,她也無法讓她們僵成現在這副德性。如果她勒緊能流,凸起的眼睛也不會比現在更多。一名暈倒的女人突然發出很大的喘息聲,並咳嗽起來。她一把推開在自己鼻孔前放了太久的嗅鹽瓶,這個動作打破了房裡的寂靜,那些女人紛紛開始說話了。 “我們終於可以成為兩儀師了?”那名穿著金匠公會背心的提爾人興奮地問道。與此同時,一名腰間的紅腰帶足有其他人兩倍長的圓臉女人也說道:“她們會讓我們學習嗎?她們又會教我們了?”隨後是一連串充滿渴望的聲音:“我們真的能……”“她們會讓我們……” 黎恩朝她的同伴們轉過身:“伊娃萊、蘇梅珂,你們所有人!自重些!你們是在兩儀師面前說話!你們……是在……兩儀師面前!”她用一隻發抖的手摀住臉頰,那些人立刻又紅著臉垂下目光,陷入困窘的寂靜。看著她們臉上的皺紋和灰白的髮絲,伊蘭想到的卻是一群在末刻鐘敲響之後,初階生師尊來檢查前,仍然在打枕頭仗的初階生。 黎恩猶豫著,越過指尖看著伊蘭,雙唇囁嚅著:“我們真的被允許返回白塔?” 伊蘭點點頭:“能夠通過學習成為兩儀師的人將獲得機會,而所有能夠導引的女人都可以得到應得的地位。” 黎恩的眼裡閃動著淚光。伊蘭不太確定,但她相信自己聽到這個女人在悄聲說:“我可以成為綠宗。”伊蘭非常想撲過去擁抱她。 其他兩儀師沒有表現出任何情緒,茉瑞莉更是僵硬得如同一段木頭。 “我能否問個問題,伊蘭?黎恩,我們需要接納多少……你們這樣的人?”毫無疑問,她本來想說的是“多少野人和失敗者”。 不知道黎恩是否注意到了茉瑞莉的停頓,她只是喘息著說:“我相信我們沒有人會拒絕這個機會。也許讓所有人知道這個訊息需要一些時間,您要知道,我們很分散,只有這樣……”她笑出了聲,雖然她的表情還有點緊張,眼睛裡還閃動著淚水。 “只有這樣兩儀師才不會注意到我們。現在我們的名單上有1783人。”大多數兩儀師都學習過用冷靜的外表掩飾內心的驚詫,所以只有賽芮薩稍稍睜大了眼睛,無聲地動了動嘴唇。但伊蘭能夠從她的唇形中讀出話來。近兩千名野人!光明助我!伊蘭用盡全力整理著自己的裙子,直到她確信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光明確實需要幫助她們。 黎恩誤解了兩儀師的沉默:“您認為應該有更多嗎?確實,我們每年都會有一些意外,或者是自然死亡,就像普通人一樣。而且我覺得在最近這一千年裡,家人的增長變慢了。也許我們在與離開白塔的人們進行聯繫時太謹慎了,但我們總是害怕聯繫到的人會揭露我們,而且……而且——” “我們一點也不失望。”伊蘭一邊揮著手,一邊向她保證。失望?伊蘭很想歇斯底里地笑起來。家人的數量幾乎是兩儀師的兩倍!艾雯永遠都不能說她在搜索有潛力的女人方面失職了。但如果家人不收容野人……現在不是想這些事的時候,接納家人只是這次任務的附帶成果。 “黎恩,”她溫和地說,“現在你能不能記起來風之碗在哪裡?” 黎恩的臉紅得如同黃昏前的太陽:“我們從未碰過它們,兩儀師伊蘭。我不知道它們為什麼會被收集在那裡。我從沒聽說過風之碗,但這裡確實有一間您所形容的那種儲藏室——” 在樓下,出現了一個女人短暫的導引,有人發出一聲極為恐怖的尖叫。 伊蘭立刻站起身。柏姬泰從身上不多的幾根羽毛下抽出一把匕首。 “那一定是黛芮絲,”黎恩說,“現在屋裡的其他人都在這裡了。” 伊蘭衝過去,抓住正要朝門口跑去的黎恩。 “你還不是綠宗兩儀師。”她低聲說道。黎恩向她露出微笑,驚訝、喜悅和膽怯同時充盈在她那雙可愛的酒窩裡。 “我們會處理這件事,黎恩。”其他兩儀師自動站成了兩排,準備跟隨伊蘭衝出去,但柏姬泰已經搶先到了門口,嘴角帶著笑意握住門把。伊蘭吞了口口水,什麼都沒說。這是護法的光榮——蓋丁們全都這麼說——最先沖上去,最後撤退。但伊蘭還是將陰極力提升到最大的限度,準備摧毀任何會威脅她的護法的事物。 沒等柏姬泰轉動門把,房門已經打開了。 麥特不急不徐地走進來,一隻手推著伊蘭見過的那名女僕。 “我想你也許會在這裡,”他得意地笑著,完全不在乎黛芮絲憤怒的瞪視,繼續說著,“因為我看見不少該死的護法在我最不喜歡的那家酒館喝酒。我剛剛跟踪一個女人去了拉哈德區又回來。嚴格來說,我爬到一棟空屋的頂樓上——那個頂樓倒是真夠臟的,以至於在她離開後我還能從腳印看出她去過哪裡。那棟空屋的門上有一把該死的大銹鎖,我願意用一千王冠賭在你屁股上踢一腳,你的碗一定就在那扇門後面。”黛芮絲的模樣倒是很想在他的屁股上踢一腳。麥特將那個女人推開,從腰間拉出一把小刀,在手掌上掂著:“你們能不能告訴這隻野貓我是站在誰那邊的?這些日子,帶著小刀的女人總是讓我不舒服。” “我們已經知道了,麥特。”伊蘭說道。嗯,她們確實就要知道了。麥特臉上那種驚訝的表情倒是很值得一看。伊蘭從柏姬泰那裡感覺到了些什麼,柏姬泰望著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在伊蘭腦後的那一小團思想正散發著不贊成的情緒。不管怎樣,艾玲達也許會對她現在的行動有意見,這讓伊蘭感覺到開口說話實在是件非常困難的事:“但我必須謝謝你,麥特,全都是因為你,我們才能找到那件東西。”麥特的臉上卻只是顯露出更大的震驚與困惑,這讓伊蘭覺得即使有一點苦惱也是值得的。 麥特立刻把剛剛張開的嘴閉上,但他很快又開口道:“那麼就讓我們僱一艘船,去找出那隻該死的碗吧!如果運氣好的話,我們今晚就能離開艾博達了。” “這不行,麥特。我不是在貶低你的建議,我們不會進入黑暗中的拉哈德,而且我們在使用那隻碗之前不會離開艾博達。” 當然,麥特想要反駁,但黛芮絲看準機會向他踢了過去。麥特躲到柏姬泰身後,叫喊著要別人來管管這個女人,而那名身材苗條的女子又朝他衝了過去。 “他是你的護法嗎?兩儀師伊蘭?”黎恩懷疑地問。 “光明啊,不!柏姬泰才是。”黎恩驚訝得張大了嘴。伊蘭不由自主地問了個問題——如果換成是其他兩儀師,她絕對不敢這樣問:“黎恩,如果你不介意,能不能告訴我你有多大年紀了?” 黎恩猶豫了一下,又瞥了麥特一眼。麥特還在繞著不住微笑的柏姬泰轉圈,閃避著黛芮絲。 “我的下一個命名日,將是我的第412個命名日。”她的口氣彷彿這是世界上極普通的事。 茉瑞莉的身子晃了一下,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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