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7·劍之王冠

第28章 第二十三章編織者的鄰居

奈妮薇確實想和伊蘭談談,但不是在這名老闆娘面前。她一直沒能找到機會,這個叫安南的女人彷彿是看守囚犯的獄卒般走在她們身邊,表情嚴肅卻又焦躁,最後,她還警覺地瞥了麥特的房門一眼。這間旅店背後有一段沒有欄杆的石砌階梯,通往一間寬大悶熱、充滿烘烤氣息的廚房。在那裡,一名奈妮薇見過的最圓胖的女人正揮舞著一把大木勺,彷彿揮舞一個令牌般,指揮另外三個女人將外殼焦黃的麵包從爐子裡取出來,然後再放進新鮮的麵團。一大鍋為早餐準備的麥片粥正在白瓦爐上冒著泡。 “恩妮德,”安南大媽對那個圓滾滾的女人說,“我要出去一下,這兩個孩子需要被送到有時間能正確照顧她們的人那裡去。” 恩妮德一邊在一塊白毛巾上擦著沾滿麵粉的大手,一邊不以為然地打量著奈妮薇和伊蘭。她全身上下都是圓的,滿是汗水的橄欖色圓臉,圓圓的黑眼睛,她的身子就像是被塞進衣服裡的一堆大球。在她雪白色圍裙外閃光的婚姻匕首上足有十二顆寶石。 “她們就是凱拉一直叨唸著的那對客人嗎?要我說,那位年輕的大人應該有些特殊癖好,他大概很喜歡看她們扭屁股的樣子吧!”從聲音裡能聽出來,她覺得自己的這句話很有趣。

老闆娘氣惱地搖搖頭:“我提醒過那個女孩要管住她的舌頭,我不會讓這種謠言影響流浪的女人。恩妮德,留意一下凱拉,如果有需要,就用你的勺子讓她懂事些。”然後她瞥了奈妮薇和伊蘭一眼,那種輕蔑的眼神讓奈妮薇吃了一驚。 “有哪個白痴會相信這兩人是兩儀師?她們把所有的錢都花在了衣服上,就為了吸引那個男人注意,現在如果她們不去取悅他,大概就要被餓死了。兩儀師!”她沒有給恩妮德回話的機會,直接揪住奈妮薇和伊蘭的耳朵,幾步就把她們拉進馬厩院子裡。 奈妮薇的震撼一直持續到這個時候,她用力要掙脫安南大媽的手,而那個女人也在此時將手鬆開來,結果讓奈妮薇踉蹌了好幾步。奈妮薇憤怒地瞪著那個女人;在她答應的事里當然不包括被這樣拖出來。伊蘭的下巴揚了起來,她的藍眼睛是那麼冰冷,連她的髮捲都彷彿結了冰。安南大媽將雙手叉在腰上,似乎沒注意到她們的表情,或者她根本就不在乎。 “希望沒有人會相信凱拉了。”她平靜地說,“如果我能真的相信你們有足夠的腦子閉上嘴,我就會做得更多一些。”她很平靜,但沒有半點愉快或溫柔,她們畢竟給她找了很大的麻煩。 “現在,跟著我,不要跟丟了。或者如果你們跑掉,就不要在我的旅店附近露臉了,否則我會派人去宮裡向茉瑞莉和苔絲琳報告。她們是兩位真正的兩儀師,她們也許會把你們從中間切成兩半。”

伊蘭將目光從老闆娘那裡轉到奈妮薇身上。她的眼神不算嚴厲,但也沒有皺起眉頭,不過那道目光確實是意味深長。奈妮薇很想知道她是否能夠忍受這些。不過想到麥特,她的心裡有了底,畢竟不可能有什麼狀況比那個更糟糕了。 “我們不會走丟的,安南大媽。”奈妮薇努力裝出柔順的模樣,她覺得她已經做得很好了,畢竟柔順對她來說實在是件陌生的事。 “謝謝你幫助我們。”她向老闆娘微笑著,同時竭力不去看伊蘭。伊蘭這時看著她的目光更加意味深長,幾乎有些不信任她了。但不管伊蘭怎麼看,奈妮薇必須讓安南大媽繼續認為她們值得她費心費力。 “我們真的很感激你,安南大媽。” 安南大媽斜睨了奈妮薇一眼,然後哼了一聲,搖搖頭。奈妮薇決定等這一切都結束之後,她要把這個老闆娘拖進宮去,讓其他姐妹當著安南大媽的面承認她的身份。

在這麼早的時候,馬厩院子裡只有一名十來歲的男孩拿著一隻水桶和勺子往地上灑水。用白色石膏粉刷的馬厩門敞開著,前面停著一輛手推車,車上橫著一柄糞叉。馬厩里傳出陣陣彷彿是大青蛙被踩到後發出來的叫聲,奈妮薇認為那是個男人在唱歌。難道她們要騎馬去那個地方?那就太糟糕了,她們本打算只是走過莫海拉廣場,在太陽爬到天頂前就回去的,所以她們沒帶帽子、陽傘和有兜帽的斗篷出來。 不過,安南大媽領著她們走過馬厩院子,進入馬厩和一堵高牆間的一條窄巷裡。牆對面能看到一排乾枯的樹冠,毫無疑問,那是某人的花園。窄巷末端有一道小門,門後是一條更加窄小的泥土巷子,它實在太窄了,初升的太陽甚至還無法照到這裡。 “一定要跟上,孩子們。”老闆娘一邊對她們說,一邊望著這條昏暗的街巷,“如果你們不見了,我發誓會親自去宮裡。”

奈妮薇跟在後面,用兩隻手抓緊辮子,以免它們會掐住前面那個女人的脖子。奈妮薇真有些渴望鬢角能有一綹灰髮。先是其他的兩儀師,然後是海民——光明啊,她真不願意想到他們!現在又是一個老闆娘!人們不會認真看待頭上沒有一點灰髮的人,即使是兩儀師的無瑕面容也比不上一根白髮的分量。 伊蘭拉高裙擺,以免沾到地上的塵土,但她的軟鞋還是從地上踢起一些塵埃,弄髒了裙邊。 “讓我弄清楚。”她直視著前方,輕聲說道,聲音很輕,但也很冷,非常冷。伊蘭能夠用冷靜的聲音將別人撕成碎片,這是一種奈妮薇很羨慕的能力,但現在這只讓奈妮薇想甩她一耳光。 “我們本來能回到宮裡,喝著藍莓茶,享受清涼的海風,等待麥特大人搬進宮裡。也許艾玲達和柏姬泰已經帶著有用的情報回來。我們能夠在一起確定一下該如何利用他。我們是應該跟著他在拉哈德的街道中隨意行走,看看會發生什麼,還是帶著他進入看起來與目標相似的建築,還是讓他自己選擇?今天早晨有上百件值得去做的事情,包括決定回到艾雯身邊是否安全——雖然我們有了那個海民從我們手中榨取的約定。我們遲早要討論這件事,忽視它是沒有用的,但我們卻要在刺得睜不開眼的陽光下不知道走多少路,去拜訪一群會照顧從白塔逃出來的女人的陌生人。至於我,我可沒興趣在今天上午或任何一個上午去捕捉從白塔逃走的人,但我相信你可以向我解釋這一切,讓我明白。我很想弄清楚,奈妮薇,我不喜歡想到要從莫海拉廣場一路把你踢回去,卻什麼都得不到。”

奈妮薇的眼眉垂了下來。踢她?伊蘭真的受到了艾玲達的影響,變得粗魯了,應該有人給她們兩個人的腦裡塞一些理智進去。 “太陽還沒刺到我們的眼睛。”她低聲說道,不幸的是,太陽很快就會升得很高了。 “想一想,伊蘭,五十名能導引的女人,她們在幫助野人和被白塔趕出來的女人。”有時候,奈妮薇在說出“野人”這個詞時有一種罪惡感,在兩儀師口中,野人是個冒犯的稱謂,但遲早有一天,奈妮薇會讓兩儀師們將這個詞當成是種尊敬與驕傲。 “她管她們叫作'社',那聽起來可不像是幾個朋友組成的,聽起來她們有點組織。”小巷一直在高牆和房屋背面之間蜿蜒曲折,有許多磚塊從破損的石膏中裸露出來,隨後是一些宮殿的後花園和一些店舖的後門,從敞開的後門裡偶爾能看見正在工作的銀匠、裁縫或木匠。即使是這樣,安南大媽也經常會回頭看一眼,好確定她們仍然跟在後面。奈妮薇只能不斷地向她微笑點頭,希望她能明白她們迫切要見到那些女人的心情。

“奈妮薇,即使只有兩個能導引的女人結成團隊,白塔也一定會像狼群般追捕她們,而且安南大媽怎麼可能知道她們是否能導引?你知道,能夠導引卻又不是兩儀師的女人不會暴露自己的,不管怎樣,我看不出這會有什麼差別。艾雯也許想要每個能導引的女人都進入白塔,但這不是我們來這裡的目的。”伊蘭嗓音中嚴霜般的忍耐讓奈妮薇更加用力抓緊自己的辮子,這個女人怎麼變得這麼愚蠢?她又向安南大媽齜了齜牙,然後在安南轉過頭時努力不讓自己在她背後怒目而視。 “五十個女人不是兩個。”奈妮薇嚴厲地悄聲說道。她們能導引,她們一定可以,這是一切的關鍵。 “如果那個社真的在這座城市裡,而她們對於處在同一座城市中充滿法器的一間儲藏室毫無察覺,這說不過去。而如果她們真的……”她的聲音不由得變得歡快起來,“那樣我們不需要麥特·考索恩大人也能找到那隻碗了,我們也能忘記那些可笑的承諾。”

“那些承諾不是賄賂,奈妮薇。”伊蘭心不在焉地說,“我會遵守它們,你也要,否則你就沒有榮譽可言了,我知道你不會允許這樣。”伊蘭真是和艾玲達在一起太久了,奈妮薇希望自己能知道為什麼伊蘭會認為她們都要遵守那個荒謬的艾伊爾節義什麼的。 伊蘭咬住下唇,皺起眉,所有那些冰冷都消失了,她又變成她自己,至少在外表上是這樣。最後,她說道:“沒有麥特大人,我們永遠也不會找到這家旅店,那麼我們就絕對不會見到安南大媽,被帶去拜訪那個'社'。所以即使真是那個'社'帶我們找到那隻碗,我們也必須說,他是最根本的原因。” 麥特·考索恩,這個名字一直在奈妮薇的腦子裡翻騰。她被自己的腳絆了一下,急忙放開辮子,拉高裙擺。這裡的路面比不上石板路面,更比不上宮殿的地板。有時候,伊蘭還是糊塗點比較好。 “實在是令人難忘。”奈妮薇嘟囔著,“我會讓她也覺得我們非常'難忘',還沒有人這樣對待過我們,伊蘭。即使那些人也不相信我們,即使是那些海民,即使是一個十歲的女孩自稱為兩儀師,大多數人也不敢輕易去碰她。”

“大多數人並不知道兩儀師的容貌是什麼模樣,奈妮薇。我想,她曾經去過白塔,否則她不可能知道這些事。” 奈妮薇哼了一聲,眼睛一直瞪著在前面大步行走的女人。賽塔勒·安南也許去過白塔十次、一百次,但她一定要知道,奈妮薇·愛米拉是兩儀師,還要為此道歉,她要知道被揪住耳朵是什麼滋味!安南大媽回頭瞥了她一眼,奈妮薇急忙又露出僵硬的微笑,點著頭,彷彿她的脖子變成了門軸。 “伊蘭,如果這些女人真的知道那隻碗在哪裡……我們應該不必告訴麥特我們是怎麼找到它的?”這句話不像是個疑問。 “我不知道為什麼不必,”伊蘭答道,然後她又加了一句,完全打消了奈妮薇的希望,“我必須問問艾玲達,確認一下。” 如果不是害怕那個叫安南的女人也許會把她們丟在這裡,奈妮薇一定會不顧一切地尖叫出來。

蜿蜒的小巷變成一條街道,嘈雜的聲音充滿奈妮薇的耳朵。太陽在前方的屋頂上露出一道刺眼的光線,伊蘭誇張地用手掌遮住眼睛。奈妮薇拒絕這麼做,陽光還沒強到那種程度,她甚至還不用瞇起眼睛。一片亮藍色的天空嘲諷著她對天氣的感覺。她仍然感覺到一陣風暴正盤踞在這座城市上空。 即使在這麼早的時候,這條曲折的街道上已經出現了幾輛刷著亮漆的馬車,和一些顏色更加鮮豔的轎椅。每張轎椅都由兩名或四名身穿綠色和紅色條紋背心的赤腳大漢抬著,轎夫們都是一路小跑,而他們的客人全躲在木格簾子後面,大車和馬車在石板地上隆隆作響。街上的行人愈來愈多,店舖的大門紛紛打開,遮陽棚被架起來,穿背心的學徒在為各種差事而奔忙。一些男人的肩上扛著捲起來的大地毯。雜技演員、雜耍藝人和樂手在街角做好了準備。小販們捧著裝有針線緞帶或乾癟水果的托盤來回巡行。魚肉市場充滿了叫賣聲;所有魚販和大多數肉販都是女人,只有那些賣牛肉的除外。

安南大媽穿過人群,躲開那些不會減速的馬車、轎椅和大車,快步前進著,來彌補那些停下來講話的時間,這種插曲發生了很多次。她似乎蠻有名望的,因此一路上不斷有店鋪老闆、工匠和其他旅店老闆娘跟她搭話。她會和老闆與工匠們交換幾句問候,微笑著向他們一點頭,而對於旅店老闆娘們,她總是要停下來和她們交談一會兒。第一次這種交談後,奈妮薇開始強烈地希望不要再有第二次了;第二次之後,她開始祈禱不要有第三次;到了第三次,她只是直視著前方,徒勞地努力不去聽她們交談的內容。伊蘭的臉愈繃愈緊,愈來愈冰冷,下巴高揚到幾乎無法看到路的程度。 奈妮薇只能不情願地承認,這是有原因的。在艾博達,也有人會穿戴絲綢,但往往也只是衣服的一部分而已。現在她們看到的所有人都穿著羊毛或亞麻衣服,衣服上很少有刺繡,倒是偶爾能看見一名乞丐穿著破爛不堪的絲綢外衣。奈妮薇只希望安南大媽能夠找些別的理由解釋為什麼她會帶她們兩個在這種街道上行走,她希望自己不再聽到什麼兩個女孩把錢全都花在衣服上,只為了取悅一個男人的故事了。麥特也總是出現在這個故事裡。燒了他吧!他變成一個優秀的年輕人了!如果安南大媽自己沒結婚,大概也會視他為心儀的對象。他是個美麗的舞者,只是稍微有點野性。所有那些女人都會被安南大媽的故事逗笑,除了奈妮薇和伊蘭之外。這些沒腦子的小蝴蝶(安南大媽就是這麼說的,奈妮薇能猜出她指的是誰!)為了追逐一個男人花光了身上的銀幣,現在她們的荷包裡只剩下了一堆銅子兒和傻瓜才會要的錫幣。如果不是安南大媽知道有人會僱她們在廚房里幹活,她們遲早會淪落成乞丐或小偷。 “她不必在這座城裡的每家旅店前都停下來吧!”奈妮薇一邊從“上架鵝”旅店門前走開,一邊發著牢騷。那是一家三層樓的旅店,儘管名字不算高雅,但它的老闆娘在耳朵上戴著碩大的石榴石。安南大媽現在甚至都不回頭看她們是否還跟在後面了。 “你有沒有想到,現在我們再也沒辦法在這些地方露臉了!” “我懷疑這就是她的目的,”伊蘭嘴裡蹦出的每個字彷彿都是寒冰,“奈妮薇,如果你讓我們跟著一頭野豬——”伊蘭不需要說完這個威脅,有柏姬泰和艾玲達幫忙,伊蘭能讓奈妮薇的人生悲慘到她滿意為止。 “她們能帶我們找到那隻碗。”奈妮薇堅持著,一邊揮手趕走一名一隻眼睛上覆蓋著可怕的紫色疤痕的乞丐,她看得出來,那道疤痕實際上是用藍麥芽上過色的麵粉假扮的。 “我知道她們會的。”伊蘭一臉陰雲地哼了一聲。 奈妮薇已經數不清她們走過多少座橋,大橋和小橋,駁船在橋下撐篙而行。太陽已經完全露出屋頂,又爬上一個太陽的高度,甚至連奈妮薇也覺得安南大媽在故意繞路了,不過他們大致還是在朝東走。當這名榛子色眼睛的女人向她們轉過身時,奈妮薇覺得她們一定已經靠近河邊了。 “現在,小心你們的舌頭,只有被叫到時才能說話。你們讓我感到難堪,而且……”她皺了皺眉,嘀咕了一句也許這樣做是個錯誤,然後一擺頭,示意她們跟上,就走到對街一棟平頂房子前。 這不是一棟大房子。兩層的樓房都沒有陽台,有幾處的石膏還碎裂脫落,露出下面的磚塊。房子的一邊是一家織工鋪,裡面不斷傳出響亮的織布機碰撞聲;另一邊是一間染坊,從裡面散發出一股刺鼻的氣味。不過為她們開門的是一名女僕——一名有方下巴的灰髮女人,肩膀像鐵匠般壯碩,鋼一樣的眼神並沒有因為臉上的汗水而有絲毫軟化。當奈妮薇跟隨安南大媽走進門內時,她微微笑了笑。在這棟房子的某處,有一名女人正在導引。 方下巴的女僕顯然一眼就認出賽塔勒·安南,但她的反應很奇怪,她以真正的敬意行了個屈膝禮,不過安南的出現顯然讓她感到驚訝和疑慮。在讓她們進屋時,她幾乎有些倉皇失措,但她向奈妮薇和伊蘭行禮時倒是沒有那種矛盾的態度。她們兩個被單獨帶進二樓的一間起居室,那女僕用嚴肅的口吻對奈妮薇和伊蘭說:“不要亂動,別碰任何東西,否則你們就會遭到那個古老的懲罰。”然後就離開了。 奈妮薇看著伊蘭。 “奈妮薇,一個女人導引不代表——”那種感覺改變了,在一段時間裡開始膨脹,然後又開始衰退,比剛才更微弱了。 “即使是兩個女人也不代表什麼。”伊蘭繼續說了下去,但她的口氣顯得有些猶豫,“那真是我見過態度最差的女僕。”她坐進一把高背紅椅子裡。過了一會兒,奈妮薇也坐了下來,不過卻只是坐在椅子邊緣,倒不是因為她緊張,她只是有些渴望,但絕不是緊張。 這個房間並不豪華,藍白兩色的地磚光可鑑人,淺綠色牆壁也像不久前剛粉刷過的。任何地方都看不到絲毫鍍金,不過沿牆壁擺放的紅椅子上都有精美的雕刻花紋。幾張小桌子是比地板磚更深的藍色。燈架下垂掛著吊燈,顯然都是黃銅打製的,被擦得閃閃發亮。經過打掃的壁爐裡仔細放置著一些常綠樹枝,壁爐台上也有雕刻圖案。那些圖案很奇怪,是被艾博達周圍的人稱作“十三罪”的情景:嫉妒——一個人的眼睛幾乎充滿了他的整張臉;饒舌——一個人的舌頭垂到了腳踝;貪婪——一名牙齒尖利、表情猙獰的人將錢幣抱在胸口;以及諸如此類的其他景象。不管怎樣,這一切都讓奈妮薇感到滿意。能進行如此裝飾的人肯定也有錢修繕房屋的外觀,而不那麼做的唯一理由肯定是要保持低調,避免被注意。 那名女僕在離開時沒有關上門,說話的聲音這時忽然從走廊里傳了進來。 “實在無法相信你會把她們帶到這裡來。”說話人的聲音在緊張中流露出憤怒和難以置信,“你知道我們是多麼小心,賽塔勒,你真正知道的比你應該知道的更多,而這點你應該很清楚。” “很抱歉,黎恩,”安南大媽僵硬地回答,“我沒想那麼多,我……願意為那兩個女孩擔保,也服從你的判決。” “我不是這個意思!”黎恩的語調因為震驚而提高了,“我是說……我是說,你不該這麼做,但……賽塔勒,我為大聲說話向你道歉。說一句原諒我吧!” “不需要道歉,黎恩。”老闆娘的聲音同時帶著悔恨和不情願,“我帶她們來是錯了。” “不,不是的,賽塔勒,我不該這樣對你說話的,請一定要原諒我。” 安南大媽和黎恩·柯爾力走進房間。奈妮薇驚訝地眨眨眼,聽剛才的對話,奈妮薇本以為會看見一個比賽塔勒·安南更年輕的女人,但黎恩的頭髮只差沒有完全變成灰色。她的臉上滿是笑紋,但現在那些紋路都因擔憂而擠在一起。為什麼年長者會對年輕者如此謙恭,而為什麼年輕的那位又會接受?傳統在這裡果然是不同的。光明在上,這裡的一些傳統是奈妮薇很不願意去想的,當然,她在家鄉時從不曾對婦議團謙恭過,但這個'社'…… 當然,黎恩能夠導引——奈妮薇早就想到這點,這也是她希望的,但她沒想到黎恩會有多強。黎恩的力量比不上伊蘭,甚至比不上妮可拉(燒了那個可惡的女孩吧),但她輕易就能與雪瑞安、珂娃米紗和科魯娜相當。擁有這種力量的女人並不多,能在這裡找到這樣的人實在讓奈妮薇感到驚訝。這女人一定是名野人,白塔絕對不會放過這樣的女人,哪怕讓她終生只穿著初階生的白袍。 她們走進門時,奈妮薇站起身,用雙手撣了撣自己的裙子。當然不是因為緊張,當然不是,哦,但假如能有她所希冀的結果…… 黎恩銳利的藍眸審視著她們兩人,彷彿方才在她的廚房裡發現了兩頭豬,而且這兩頭豬剛剛從豬圈裡跑出來,身上還滴著泥水。黎恩用一條小手絹輕拍自己的臉,但實際上房間內比外面還要涼快。 “我想我們必須對她們做些事了,”她喃喃地說,“如果她們就像她們自稱的那樣。”她的音量直到現在還是很高。不過她的聲音很年輕,而且充滿律動感。當她說完這幾句話的時候,不知為什麼,她微微打了個哆嗦,又偷瞥了身邊的老闆娘一眼。而安南大媽這時又不情願地表示要道歉,黎恩則忙不迭地再次勸阻她。在艾博達,當人們真的變得禮貌時,這樣的道歉和還禮往往要持續一個小時之久。 伊蘭也站起了身,臉上帶著一點僵硬的微笑。她向奈妮薇挑起一側的眼眉,用一隻手掌捧住另一側的臂肘,一根手指抵在了臉頰上。 奈妮薇清了清喉嚨:“柯爾力夫人,我是奈妮薇·愛米拉,這位是伊蘭·傳坎。我們正在尋找——” “賽塔勒已經把你們的事都告訴我了。”那名藍眼睛的女人面色陰沉地打斷她的話,無論她的頭上有多少灰髮,奈妮薇懷疑她仍然像岩石一樣堅硬。 “萬事都要有堅韌的耐心,女孩,我會親自負責你的。”然後她轉身面對賽塔勒,又用手絹擦了擦臉,再一次勉強壓下聲音中的躊躇。 “賽塔勒,請原諒,我必須詢問一下這些女孩,而且——” “看看誰在這麼多年之後回來了。”一名矮小、結實的中年女子闖進房間,進房時,她朝自己的同伴點了點頭。儘管她穿著紅色條紋的艾博達裙裝,閃著汗光的臉也是棕色的,但她的口音卻完全像是凱瑞安人。她的同伴也是滿臉汗水,身上穿著剪裁樸素的深色羊毛商人服。她比身邊的矮女人要高出一個頭,有一雙眼角上翹的眼睛、鷹鉤鼻和一張大嘴。 “是嘉妮亞!她——”話音突然中斷,那名矮壯的女人困惑地看著房裡另外兩位陌生人。 黎恩彷彿祈禱般合攏雙手,或許是她確實想要舉手打人。 “波洛溫,”她用繃緊的嗓音說道,“總有一天,你會因為不注意腳下而掉到懸崖外面去的。” “抱歉,長——”那名凱瑞安人紅著臉低垂目光,而那名沙戴亞人只是專注地盯著胸前衣服上的一圈紅色小石頭。 奈妮薇朝伊蘭拋去一個勝利的眼神。這兩名剛來的人都能導引,這個屋子裡也仍然有人在使用陰極力。波洛溫不是很強,而嘉妮亞甚至要超過黎恩,已經到達蕾蘭和羅曼妲的水平,這個地方至少已經有五名能導引的女人了。伊蘭頑固地挺著下巴,但最後她也不得不微微點了一下頭。有時候,想要說服伊蘭實在是不可思議的困難。 “你的名字是嘉妮亞?”安南大媽朝那女子緩緩皺起眉頭,“你看上去……很像我遇到過的一個女人——澤亞·奧卡斯。” 那雙上翹的黑眸驚訝地眨了眨,沙戴亞商人從袖子裡抽出一條手帕拍了拍臉頰。 “那是我祖母的妹妹的名字,人們都說我非常像她。你在見到她的時候她還好嗎?她在成為兩儀師後就徹底忘記她的家人。” “你的祖母的妹妹。”老闆娘輕笑一聲,“當然,我看見她時她很好,但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時我比你現在還要年輕。” 黎恩一直抱著手臂,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現在她插話進來:“賽塔勒,真的很抱歉,但我真的必須請你離開,你能原諒我不送你到門口嗎?” 安南大媽也道了歉,彷彿黎恩不能陪她下樓是她自己的錯一樣。最後離開時,她又用非常懷疑的目光看了奈妮薇和伊蘭一眼。 “賽塔勒!”那名老闆娘離開後,嘉妮亞突然喊道,“那是賽塔勒·安南?她怎麼……天堂之光啊!即使在七十年之後,白塔還會——” “嘉妮亞!”柯爾力用極為嚴厲的聲音喝道,她的目光也變得更加銳利,沙戴亞女子的臉紅了。 “既然你們兩個在這裡,我們就能有三個人進行詢問了。你們兩個站在這裡,不要說話。”最後這句話是對奈妮薇和伊蘭說的。其他女人都退到房間的一角,開始用很輕的聲音交談起來。 伊蘭靠到奈妮薇身旁:“我還是初階生時就不喜歡被當成初階生對待,你這個鬧劇還要持續多久?” 奈妮薇發出噓聲要她安靜。 “我正在努力聽,伊蘭。”她耳語道。 當然,她們不能使用至上力,因為那三個人立刻就會知道。幸運的是,她們並沒有編織結界,也許她們是不知道如何編織。有時候,她們的聲音甚至會提高到能讓奈妮薇聽清楚的程度。 “……據說她們也許是野人。”這是黎恩的聲音,其他人的臉上都露出震驚和反感的表情。 “那麼我們就讓她們出去,”波洛溫說,“從後門出去,野人!” “我還是想知道那個賽塔勒·安南是什麼人。”嘉妮亞插嘴說。 “如果你總是想那些沒用的事情,”黎恩說,“也許你應該到農場去待上一輪,亞萊絲很擅長讓人的頭腦清醒,現在……”她們的對話重新變得弱不可聞了。 另一名女僕出現在門口,她是一名身材苗條的女子,身上穿著粗羊毛裙和一條白色長圍裙,她很漂亮,只是沉著一張臉。她將一隻綠色的漆盤放在一張小桌子上,同時偷偷用圍裙一角擦了擦臉頰,然後開始忙著擺弄起一套藍色鍍釉的茶杯和茶壺。奈妮薇挑起眼眉——這個女人也能導引,雖然她的力量並不大,但她為什麼會成為一名女僕? 嘉妮亞回頭瞥了一眼,立刻愣住了。 “黛芮絲做了什麼要讓她進行苦修?我一直都相信如果連她都會打破規矩,那麼魚也能唱歌了。” 波洛溫響亮地哼了一聲,不過奈妮薇差點就沒聽清楚她的回答:“她想結婚。她要完成一輪苦修,然後在半月節的後一天跟隨珂萊勒離開,這會讓迪瑙師傅滿意的。” “也許你們兩個都想去亞萊絲那裡鋤地?”黎恩冷冷地問。她們的聲音又低了下去。 奈妮薇感到一陣狂喜。她對規矩不是很在乎,至少是對於其他人的規矩——其他人很少能像她一樣看清形勢,所以總是會制定一些愚蠢的規定。比如為什麼這個叫黛芮絲的女人不能結婚?但規定和苦修表示這是個有組織的社團,她的推測是正確的。此外她又發現另一件事,她用手臂推了推伊蘭,直到她低下頭來。 “波洛溫繫著一條紅腰帶。”奈妮薇悄聲說道,這說明她是智婦,傳說中艾博達醫療者之一。她們聲名遠揚,被認為醫療能力僅次於兩儀師,任何病患都能被她們醫好,世人一直認為這是因為她們的草藥知識,但……“我們見到了多少智婦,伊蘭?其中有多少能導引?有多少是艾博達人,或者甚至是阿特拉人?” “算上波洛溫一共七個,”伊蘭回答,“而其中我能確定來自艾博達的只有一個。”哈!其他那些顯然都不是。伊蘭深吸一口氣,但她還是繼續悄聲說道:“但她們的力量都遠不及這些女人。”至少她終於承認了——所有她們見過的智婦都能導引。 “奈妮薇,你真的認為那些智婦……所有那些智婦……都……這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伊蘭,這座城市清掃廣場的工人也有自己的公會!我想我們只是找到古老的智婦姐妹會而已。” 頑固透頂的伊蘭卻只是搖搖頭:“那樣的話,白塔早就會派一百名,不,是兩百名姐妹來了,奈妮薇,任何這種事情都會被立刻鎮壓下去。” “也許白塔不知道,”奈妮薇說,“也許她們一直非常低調,讓白塔不認為她們會惹麻煩。白塔的法律並不禁止一般人導引,只是禁止一般人自稱為兩儀師,或者是濫用至上力,或者是誣衊兩儀師的名譽。”但真正的問題是,奈妮薇自己也不相信這些解釋,白塔似乎知曉一切事情,而且即使是編織社團裡的女孩能夠導引,白塔也會將這個社團拆散。但這裡一定有某種原因…… 奈妮薇依稀感覺到有人擁抱了真源,突然間,這種感覺變得非常清晰。她張大嘴——一股風之力抓住她的辮子,將她拉起來,讓她向前飛去,只有腳尖能輕觸地面。伊蘭也飄浮在她身邊,臉色已經因為憤怒而變得通紅。最糟糕的是,她們兩個都被屏障了。 她們很快就被帶到黎恩和另外兩名女人面前,她們三個全都坐在靠牆的紅色椅子裡,三個人的身上全都圍繞著陰極力的光暈。 “你們被告知要保持安靜。”黎恩嚴厲地說,“如果我們決定要幫助你們,你們就必須明白,我們管束之嚴厲絕不亞於白塔。”說到最後幾個字時,她的音調中充滿了尊敬。 “我要告訴你們,如果你們不是以這種非正常的方式找到我們,你們本來可以得到更溫和些的對待。”抓住奈妮薇辮子的能流消失了,伊蘭被放開時氣惱地一甩頭。 當奈妮薇意識到是波洛溫在屏障她時,驚駭變成強烈的憤怒,大多數兩儀師都比波洛溫強,應該是所有兩儀師都比她強。奈妮薇凝聚力量,朝真源猛撲過去,等著看波洛溫的屏障變成碎片。她至少要讓這些女人明白,她不是……那個編織……在伸展,圓胖的凱瑞安人露出微笑,奈妮薇的臉色則變得陰沉。屏障不停地伸展,最後突起成球狀,但它沒有破碎。這不可能。任何人都能趁奈妮薇不注意時隔絕她與真源的連繫,而屏障的編織完成後,力量比較弱的人也能夠維持住,但不可能是力量這麼弱的人。而且屏障也不可能在彎曲到如此嚴重的程度時仍然沒有破碎,這不可能! “如果你繼續這樣做,你的血管也要破裂了。”波洛溫的語氣幾乎可以算得上是友善。 “我們不會做力所不能的事,但技藝是會隨著磨煉而精進的,而這對我幾乎已經是一種異能了。我大概可以屏障住一名棄光魔使。” 奈妮薇眉頭緊鎖,但她還是放棄了。她能夠等,既然她沒有選擇,她可以等。 黛芮絲帶著托盤走了過來,向在座的三名女人奉上顏色很深的茶水,然後行了個完美的屈膝禮,回到剛才的桌邊,自始至終,她沒有瞥奈妮薇和伊蘭一眼。 “我們本來應該是在喝藍莓茶的,奈妮薇。”伊蘭一邊說著,一邊瞪了奈妮薇一眼,讓奈妮薇差點要後退一步。也許是不該等待太久。 “安靜,女孩。”黎恩的語調也許是平靜的,但她用手絹擦臉的動作明白地表現出她的惱怒,“我們掌握的信息表明你們兩個任性且好爭吵,而且你們非常喜歡男人和謊言。從剛才的表現我可以推斷出你們不可能聽從簡單的指示。如果你們尋求我們的幫助,那麼這一切就必須改變,徹底改變,這實在讓人不愉快,你們應該感謝我們願意和你們說話。” “我們確實在尋求你們的幫助。”奈妮薇說。她希望伊蘭能不要再那樣瞪著她,那比黎恩的瞪視還要可怕,嗯,至少是一樣可怕。 “我們正在努力尋找一件特法器——” 黎恩·柯爾力完全沒理會奈妮薇在說什麼。 “通常我們會預先了解被帶到我們這裡的女孩,但我們必須確認你們自稱的身份。初階生能夠使用白塔圖書館的幾道門?是哪幾道?”她吮了口茶,等待著。 “兩道。”伊蘭彷彿是一條正在噴出毒液的毒蛇,“東邊的主門,必須得到姐妹的命令才能使用;或者是西南側的小門,那被稱作初階生門,初階生可以自行使用。還要多久,奈妮薇?” 嘉妮亞維持著伊蘭的屏障,她又導引了一股細小的風之力能流,但她下手時卻沒有絲毫溫柔。伊蘭打了個哆嗦,然後又打了個哆嗦。奈妮薇退縮了一下,急忙在心中告誡自己不要用手抓住裙子。 “禮貌的口吻是另一個要求。”嘉妮亞盯著茶杯,用嘲諷的口吻喃喃說道。 “回答得不錯。”黎恩做出評價,彷彿其他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不過她還是越過茶杯瞥了那名沙戴亞女人一眼。 “現在,清水花園有多少座橋?” “三座。”奈妮薇喊道,主要是因為她知道答案,她對初階生該如何使用圖書館並不了解,因為她從沒當過初階生。 “我們需要知道——”波洛溫沒辦法再分出一道能流了,但黎恩可以。奈妮薇幾乎無法保持面容的平靜,她用力抓住裙擺才維持住身體的穩定。伊蘭給了她一個小小的、冰冷的微笑,很刺人,但顯得很滿意。 隨後又有十幾個問題向她們轟過來,從初階生宿舍有多少層(十二層),到什麼情況下初階生可以出現在白塔評議會中(送信過去或者是因為罪行而遭到流放),每次奈妮薇只有機會說出一個詞作為回答。在黎恩的淫威之下,她們兩人只能乖乖答完所有問題,奈妮薇開始有了初階生站在評議會面前的感覺。奈妮薇知道的答案並不多,幸好伊蘭總是能迅速填補她的空白。如果她們問的是關於見習生的問題,奈妮薇也許能回答得更好一點,但她們似乎只對初階生感興趣。奈妮薇很高興伊蘭願意合作,但根據伊蘭蒼白的面孔和揚起的下巴判斷,她的合作態度不會持續太久了。 “我想,奈妮薇真的在那裡待過,”黎恩最後和另外兩個人交換了一下眼神,“如果這些是伊蘭事先教她的,她應該能回答得更好,有些人就是會對周圍的東西視而不見。”嘉妮亞哼了一聲,然後緩緩地點點頭。波洛溫點頭的速度卻太快了,奈妮薇一點也不喜歡。 “請原諒,”奈妮薇禮貌地說,如果有必要,她可以非常禮貌,“我們確實是需要找到一件特法器,海民稱它為風之碗,它被放在拉哈德區一間積滿灰塵的儲藏室裡。我想,你們的公會,你們的'社'一定知道它在哪裡,請幫助我們。”三個人同時瞪著她,面孔如同石雕一樣。 “這裡沒有公會,”柯爾力冷冷地說,“只有幾名在白塔里找不到位置的朋友……”又是那種尊敬的語氣,“以及偶爾會向需要的地方伸一下手的蠢人。我們不知道任何特法器、法器或超法器,我們不是兩儀師。”“兩儀師”這個詞也包含著尊敬的意味。 “不管怎樣,你們到這裡來不是向我們提問題的。我們對你們還有更多問題,以確定你們已經走了多遠。在此之後,你們會被帶到鄉下去,交由一位朋友照看,她會一直管理你們,直到我們決定下一步該怎麼做。直到我們能確定兩儀師沒有尋找你們,你們的面前將有一個新的人生,一個新的機會,只要你們能看到它。在白塔壓抑你們的東西在這裡不存在,你們不必擔心自己不夠敏捷,或是對某些事心存恐懼,沒有人會催逼你們學習或做你們力所不能之事。你們現在所擁有的就足夠了。” “夠了!”伊蘭用冬天般的聲音說,“夠久了,奈妮薇,或者你想無限期地待在鄉下?她們沒有那個東西,奈妮薇。”她從衣袋裡拿出巨蛇戒,戴在手指上。現在她看著面前三個女人的模樣,沒有人會相信她是被屏障的,她是一位已經失去耐心的女王,是一位純純粹粹的兩儀師。 “我是伊蘭·傳坎,傳坎家族的家主,安多王女,綠宗兩儀師,我要求你們立刻放開我。”奈妮薇呻吟了一聲。 嘉妮亞厭惡地扭曲了面孔,波洛溫驚駭地瞪大眼睛,黎恩憐憫地搖搖頭,但是當她開口時,聲音像鐵一樣堅定:“我本來希望賽塔勒已經改變你對這個謊言的執著,我知道這很難——驕傲地前往白塔,最後卻只能恥辱地承認失敗,被趕回家,但這種謊言是不允許的,即使是玩笑也不行!” “我沒有開玩笑。”伊蘭輕聲說。雪也是很輕的。 嘉妮亞皺起眉,向前靠過來,一股風之力被編織出來,但黎恩抬手阻止了她。 “你呢,奈妮薇?你也還堅持這種……瘋狂行徑?” 奈妮薇猛地吸了口氣。這些女人一定知道那隻碗在哪裡,她們就是一定知道! “奈妮薇!”伊蘭焦躁地喊了一聲,她絕不會讓她忘記這次遭遇的,伊蘭能夠喋喋不休地指責一個人的每一點錯誤,直到那個人覺得自己陷進萬劫不復的深淵,奈妮薇不打算成為跌進深淵的那個人,即使她們為此要準備從這裡逃出去。 “我是黃宗的兩儀師,”她疲倦地說,“真正的玉座艾雯·艾威爾在沙力達授予了我們披肩,她並不比伊蘭更年長,你們一定已經聽說這件事了。”那三張強硬的面孔上沒有絲毫改變。 “她派遣我們來尋找風之碗,有了它,我們就能修正現在的天氣。”仍然沒有絲毫改變。奈妮薇努力控制自己的怒氣,她真的做到了,怒氣只是緩緩地從她的身體裡滲出來。 “你們一定也想這樣!看看周圍!暗帝正在扼殺這個世界!即使你們有一點線索,也請告訴我們!”黎恩向黛芮絲一招手,後者走過來拿起茶杯,同時睜大眼睛,畏懼地看了奈妮薇和伊蘭一眼。等到她快步走出房間後,那三名女人緩緩起身,如同宣布判詞的審判官。 “很遺憾你們不接受我們的幫助。”黎恩語音冰冷地說,“我對這次會面感到很遺憾。”她將三個銀幣放進奈妮薇手裡,另外三個放進伊蘭手裡。 “這些可以支撐你們一段旅程,我相信,你們的這身衣服也能換些錢,雖然可能及不上你們為它們花的錢。它們不適合長途旅行。到明天日出,你們就要離開艾博達。” “我們不去任何地方。”奈妮薇對她說,“求求你,如果你知道——”她也許還是保持安靜比較好。柯爾力宣判的速度沒有絲毫減緩: “到那時,我們會散佈你們的相貌,我們會確保讓泰拉辛宮中的兩儀師知道你們。如果你們在日出後仍然被人看到,我們會確保兩儀師和白袍眾知道你們的所在,那時你們只能選擇逃跑,向兩儀師自首,或者是死亡。走吧,不要回來。如果你們放棄這種令人厭惡而且危險的謊言,你們應該能活得更長久些。我們和你們之間的關係已經結束了。波洛溫,帶她們出去。”黎恩從奈妮薇和伊蘭中間走過去,離開房間,頭也沒回。 奈妮薇沉著臉跟隨波洛溫走到這幢房子的前門。現在抗爭沒有任何用處,也許只能讓她們被直接扔出門外,但她不喜歡放棄。光明啊,她真的不喜歡!伊蘭跟在她身邊,渾身上下都散發著離開這裡、結束這一切的決心。 在狹小的門廊上,奈妮薇決心再做一次努力:“求求你,嘉妮亞、波洛溫,如果你們有任何一點線索,都請告訴我,任何信息都行。你們一定知道這有多重要,你們一定知道!” “最盲目的人是那些只知道閉緊眼睛的人。”伊蘭用不算小的聲音說出了這個諺語。 波洛溫猶豫了一下,但嘉妮亞毫不遲疑地將目光轉向奈妮薇,“你認為我們是傻瓜嗎,女孩?我要告訴你,如果我能做到,無論你說什麼,我們都會把你們捆到農場去。被亞萊絲照顧幾個月,你們就能學會該如何管住自己的舌頭,以及知道感激別人好心的幫助,而不是隨意唾棄。”奈妮薇開始考慮要揍扁她的鼻子,使用拳頭不需要至上力。 “嘉妮亞,”波洛溫厲聲說道,“道歉!我們做事不會違背任何人的意願,你很清楚這一點。道歉,立刻!” 讓奈妮薇大感驚訝的是,嘉妮亞的臉立刻就紅了。如果依照兩儀師的尊卑次序,嘉妮亞會在組織的頂端,波洛溫則只能處在組織的最底層。 “我請求原諒,”嘉妮亞對奈妮薇嘟囔著,“有時候我會管不住自己的脾氣,我無權說出剛才那些話,我衷心請求原諒。”嘀咕完這些,嘉妮亞又瞥了波洛溫一眼,看到波洛溫點了點頭,才放心地籲了口氣。 當奈妮薇還沒收起因吃驚而張開的嘴時,她身上的屏障已經被解開了,她和伊蘭被推到街上,屋門“砰”的一聲被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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