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7·劍之王冠

第27章 第二十二章微小的犧牲

伊蘭斜眼看了看這家旅店拱門上的招牌——一幅粗糙的畫面上,一名女子拄著一根行路杖,正充滿希望地向遠方眺望。伊蘭希望自己現在正躺在床上,而不是隨著太陽一同爬起來,跑到這個地方。不過,即使她真的躺在床上,大概也睡不著。莫海拉廣場上只有幾輛吱嘎作響的牛車和驢車,還有一些頂著大籃子的女人正朝市場走去。一名獨腿的乞丐拿著一口碗坐在這家旅店的一角,再過不久,廣場上就會有很多這樣的人了。伊蘭給了他一個銀幣。以現在的物價,這足夠讓他吃上一個星期,但他只是將銀幣收進破爛的外衣裡,用無牙的嘴向伊蘭笑了笑,又繼續坐在那裡。天空還是灰色的,但陣陣熱氣已經撲面而來。今天早晨,伊蘭覺得集中精神將炎熱隔絕在意識外的技巧格外難以維持。

柏姬泰的宿醉感覺仍然殘存在她的腦子裡,如果她的醫療能力不那麼弱就好了。她希望艾玲達和柏姬泰今天能查出一些關於賈西姆的信息,當然,她們都已經用幻像術進行了偽裝。雖然賈西姆並不認識她們,但萬事小心為妙。艾玲達並沒有要求跟她一起來,甚至對她的這個建議感到驚訝,這讓伊蘭感到驕傲。艾玲達信任她,相信她不需要別人在後頭監看著就會去做應該做的事。 伊蘭嘆了口氣,將裙擺拉直,雖然這個動作實屬多餘。這身裙裝的基色是藍色和奶油色,裝飾著一點奶油色的範達拉蕾絲。不過,這身衣服讓她覺得有些……暴露。她唯一一次對於穿著當地風格服裝有意見,是在她和奈妮薇搭乘海民船前往坦其克時,但艾博達的風格……她又嘆了口氣,她只是在拖延時間,艾玲達真應該來牽著她的手。

“我不會道歉的。”旁邊的奈妮薇突然說道。她的兩隻手正緊抓著灰色的裙擺,瞪著流浪的女人旅店,彷彿魔格丁正等在裡面。 “不會的!” “你真應該穿上一身白衣服。”伊蘭嘟囔著,結果招來懷疑的一瞥。過了一會兒,伊蘭又說道:“你說過那是葬禮的顏色。”奈妮薇滿意地點點頭。但這並不是伊蘭的意思。如果她們甚至不能保持內部的和平,那簡直就是一場災難。為了解酒,今天早晨柏姬泰不得不喝下一劑苦藥,因為奈妮薇說她並沒有憤怒到能夠導引的程度。她有些神經質地說葬禮的白色才是合適的顏色,堅持說她不會來,直到伊蘭將她拉出她們的住所。從那時起,她至少聲明了二十次她不會道歉。必須保持和平,但……“你答應了,奈妮薇,不,我不想再聽你說什麼我們在恐嚇你。你答應了,所以不要再發牢騷了。”

奈妮薇顯得有些慌亂,她的眼睛也因氣惱而瞪大,其中還包含著一份強烈的懷疑。 “發牢騷?”她咬著牙說,“我們需要對此再進行討論,伊蘭,這件事不需要這麼急。這個主意之所以不會成功有一千個理由,不管麥特·考索恩是不是時軸,他就佔了其中九百個原因。” 伊蘭白了她一眼。 “今天早晨你在茶裡是不是放了世界上最苦的藥草?” 因為氣憤而瞪大的雙眼變成無辜的大眼睛,不過奈妮薇的臉頰已經紅了起來。伊蘭推開旅店大門,奈妮薇跟在後面,嘴裡還在不停地嘟囔著。如果她在背後對她吐舌頭,伊蘭也絕不會感到驚訝。 烤麵包的香氣從廚房裡飄出來,大廳裡所有的百葉窗都打開了,一名臉頰豐滿的女僕踮著腳尖站在一張高凳子上,正將窗戶上一簇枯萎的常綠樹枝拿下來。還有一些女僕在把昨晚為準備舞會而搬走的桌椅擺放回原位。這麼早應該不會有客人來。一名瘦小的女孩穿著白圍裙,正心不在焉地掃著地。如果她不總是那樣撅著嘴,她應該是很漂亮的。想到昨晚的狂歡,現在這裡整潔得讓伊蘭感到吃驚,不過她倒也想看看當時的景象。

“能帶我去麥特大人的房間嗎?”伊蘭帶著微笑問那名瘦女孩,同時給了她兩個銀角子。奈妮薇哼了一聲,她握住錢包的手就像新鮮蘋果的表皮那麼緊,剛才她只給那名乞丐一個銅子兒。 再次讓伊蘭感到驚訝的是,那女孩只是沉著臉看著她們和那些錢幣,嘴裡嘟囔著什麼“昨晚是個花枝招展的女人,今天又是兩位貴婦”,然後不情願地為她們指示方向。伊蘭本以為她會輕蔑地拒絕自己手裡的錢幣,但就在那女孩要轉過身去時,她抓起那兩個硬幣,一聲謝謝也不說,就把它們塞進衣領裡,然後開始用掃帚使勁拍打地面。也許她是在衣領裡縫了個口袋。 “看見了嗎,”奈妮薇發著牢騷,“他的心思只是在那個年輕女人身上。你和我要向這種男人道歉?” 伊蘭什麼都沒說,只是走上大廳後方的樓梯。如果奈妮薇不停止抱怨……像那個女孩說的一樣,右手第一條走廊,然後是左邊的最後一扇門。但在那扇門前,伊蘭咬住下唇,猶豫了起來。

奈妮薇頓時喜形於色。 “現在你知道這是個錯誤了,對不對?我們不是艾伊爾人,伊蘭。我很喜歡那個女孩,雖然她總是對那把匕首愛不釋手,但想想她說的話有多荒謬!這是不可能的,你一定也很清楚。” “我們沒有同意任何不可能的事情,奈妮薇。”伊蘭費了很大的力氣才保持聲音的堅定。艾玲達鄭重提出的一些建議……她甚至建議讓麥特抽她們鞭子! “我們同意的都是我們能做到的。”應該能夠做到的。她開始用指節敲擊那扇木門。這塊門板上雕刻著一條魚,一種帶著條紋和長鼻吻的球狀魚類,所有這些門上都有不同的雕刻,其中大多數是魚。沒有人應答。 奈妮薇吐出憋在胸中的一口氣。 “也許他已經出去了,我們以後再來好了。” “這麼早就出去了?”伊蘭還在敲門,“你說過,他能躺在床上的時候絕不會去別的地方。”房裡仍然沒有動靜。

“伊蘭,如果柏姬泰說的沒錯,那麼麥特昨晚一定是被酒給淹沒了。如果我們現在叫醒他,他不會感謝我們的。為什麼我們不離開,然後——” 伊蘭拉開門閂走了進去,奈妮薇長嘆一聲,跟在後面。這聲嘆息幾乎能傳回泰拉辛宮去了。 麥特·考索恩正躺在床舖的紅色棉被上,一塊折好的布巾蓋住他的眼睛,枕頭上還能看見從那塊布巾上滴下來的水漬。房裡雖然一塵不染,卻不顯得有多整潔。一隻靴子立在盥洗架上——盥洗架!在那隻靴子旁,白色洗臉盆裡的水絲毫沒動過。一面立鏡歪歪斜斜地靠在旁邊,似乎是被他撞倒在那裡。滿是皺褶的外衣扔在梯形的椅背上。除此之外,他身上的衣服一件不缺,包括那條他似乎永遠也不會解開的黑色絲巾,以及另一隻靴子。那個銀狐狸頭從他解開的襯衫中垂了下來。

這個徽章讓伊蘭的手指有些發癢。如果他真的已經爛醉如泥,那麼也許能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將這個徽章拿下來,伊蘭很想弄清楚這東西是如何吸收至上力的。找出一切神秘物品的運作原理是件讓她很痴迷的事情,而這個狐狸頭幾乎是這個世界上最讓她感到困惑的東西。 奈妮薇捉住她的袖子,向門口一擺頭,無聲地用唇形說了些什麼,伊蘭只能辨認出一句“睡著了”,奈妮薇大概又在央求她離開了。 “走開,尼瑞姆,”麥特忽然含混地說道,“我告訴過你,除了一個新的腦袋,我什麼都不想要。輕輕關上門,否則我就把你的耳朵釘在門板上。” 奈妮薇嚇了一跳,急忙要將伊蘭朝門口拖去,但伊蘭沒有挪動半步。 “我們不是尼瑞姆,麥特大人。” 麥特從枕頭上抬起頭,兩隻手將蓋住眼睛的布巾掀開一點,用一雙通紅的眼睛朦朧地看著她們。

奈妮薇笑了起來。顯然,麥特這副可憐相讓她感覺很愉快。伊蘭不明白為什麼自己也有點想笑。她曾經有過一次喝醉的經驗,那隻是讓她對其他所有被酒俘虜的人多了一份同情與憐憫。在意識深處,她能感覺到柏姬泰的頭仍然像針刺般疼痛,這種感覺讓她瞬間明白了,她當然不可能喜歡柏姬泰喝得酩酊大醉,無論什麼原因。但她也絕對不想看到別人比她的護法有更好的酒量。這是個荒謬的想法,讓她感到羞窘,不過也確實讓她感到滿意。 “你們在這里幹什麼?”麥特啞著嗓子問,然後哆嗦一下,又放低聲音,“現在還是半夜呢!” “已經早晨了,”奈妮薇厲聲說道,“你不記得和柏姬泰說過話嗎?” “你能不要那麼大聲嗎?”麥特悄聲說道,又閉上眼睛,但突然間,他猛地睜開雙眼。 “柏姬泰?”他的兩條腿滑下床沿。好一段時間,他只是坐在那裡,盯著地板,兩隻手肘撐在膝蓋上,他脖子上那個徽章在皮繩上來回晃蕩。最後,他轉過頭,兇惡地看著她們,也許只是那雙遍布血絲的眼睛讓他顯得很兇惡。 “她告訴你們什麼了?”

“她告訴我們你的要求了,麥特大人。”伊蘭莊重地說道,大概站在斷頭台前也就是這種感覺了。伊蘭只能竭力高昂起頭,努力讓自己以傲然的姿態面對迎面而來的一切。 “我衷心地感謝你在提爾之岩對我們的援救。”畢竟她已經開口了,而且感覺不是那麼糟糕——至少不是非常糟糕。奈妮薇圓瞪著雙眼,嘴唇愈繃愈緊。伊蘭不可能放過她的。還沒等她多想,伊蘭已經擁抱了真源,用細細的風之力彈了奈妮薇的耳垂一下。奈妮薇急忙摀住自己的耳朵,轉頭瞪著伊蘭,但伊蘭只是冷冷地將目光轉回麥特大人那裡,等待著。 “我也感謝你,”奈妮薇終於陰沉著臉嘟囔道,“衷心地。” 伊蘭不由得轉了轉眼珠。畢竟他剛才還要她們說話輕一些,而且他看上去確實是在聽。奇怪的是,麥特彷彿很羞愧地聳了聳肩。

“哦,這個,這沒什麼,很可能,即使沒有我,你們也能逃出來。”他用雙手捧住臉,又一次用那塊濕布摀住眼睛。 “你們出去的時候,能不能請凱拉給我拿些調味酒來?就是那位苗條的女孩,很漂亮,有一雙溫暖的眼睛。” 伊蘭打了個哆嗦。沒什麼?這個男人要求她們道歉,而當她卑躬屈膝地來滿足他的要求,他卻說那沒什麼?他真是不值得同情!她仍然握持著陰極力,現在正考慮用風之力狠狠敲他一記,那絕對會比她剛才用在奈妮薇身上的強勁許多。但只要他戴著狐狸頭徽章,這麼做就是白費力氣。不過,現在它只是掛在他身前,並未觸及他的身體,這樣它也能為他提供同樣的保護嗎? 奈妮薇打斷了伊蘭的思緒——她已經張牙舞爪地朝麥特撲了過去。伊蘭擋在他們中間,抓住奈妮薇的肩膀。很長一段時間裡,她們只是面對面地站著,如果不論身高的話,她們的鼻尖幾乎要碰在一起。終於,奈妮薇的面孔扭曲了一下,放鬆下來,伊蘭覺得可以安全地放開她了。 麥特卻仍然低著頭,對她們的動作全無察覺。現在不管那個徽章是否能保護他,伊蘭還是可以從角落裡拿起那把弓,將他痛打一頓。她感覺臉頰發燙:她阻止奈妮薇將一切毀掉,只是為了自己能親手將這些毀掉。更糟糕的是,奈妮薇臉上泛出得意的冷笑,看來她很清楚伊蘭的腦子裡在想什麼。 “還不止這些,麥特大人。”伊蘭挺直肩膀,繼續以莊重的口氣說道。奈妮薇臉上的微笑消失了。 “我們還要為拖延了這麼久才將你應得的感謝奉上感到抱歉,我們謙卑地……道歉……”她變得有些口齒不清,“為了我們一直以來對你的不公平對待。”奈妮薇懇求地伸出雙手,卻被伊蘭完全忽略掉。 “為了表達我們的悔意,我們向你許下諾言。”艾玲達說過,道歉只是個開始。 “我們不會以任何形式輕視或貶低你,不會為了任何原因對你叫喊,不……不會試圖命令你。”奈妮薇退縮了一下。伊蘭的嘴唇也繃緊了,但她並沒有停下,“我們承認你有權力關心我們的安全,因此只要我們離開宮殿,就會告訴你我們要去哪裡,而且我們會傾聽你的建議。”光明啊,她不希望當艾伊爾人,不希望做這種事,但她想得到艾玲達的尊敬。 “如果你……如果你認為我們……”絕不是因為她考慮到要和艾玲達成為姐妹妻子——這個主意實在下流! ——她確實喜歡艾玲達,“不必要讓自己身處險境……”蘭德抓住了她們兩個人的心,這不是艾玲達的錯。當然,還有明。 “我們會接受你選擇的保鏢……”不管是命運還是時軸,不管是為了什麼,她愛這兩名女子,就像姐妹一樣。 “我們會盡可能讓他們留在我們身邊。”燒了那個如此對她的男人吧! ——她指的不是麥特·考索恩。 “我以安多的獅子王座立誓。”說完這句話,伊蘭喘了口大氣,就像跑了一里路,奈妮薇則像極了一隻被逼到絕路的獾。 麥特非常緩慢地抬起頭,又將那塊濕布放低一點,露出一隻通紅的眼睛。 “聽上去好像有一根鐵條卡在您的喉嚨裡,女士,”他嘲弄地說,“我允許你叫我麥特。”可惡的男人!必須敲敲他的鼻子才能讓他知道什麼是禮貌!那隻血紅的眼睛瞥向她。 “你呢,奈妮薇?伊蘭說了不少'我們',但我還沒聽你說句話。” “我不會對你喊叫,”奈妮薇喊道,“還有剩下的那些,我答應,你這個……你這個……”奈妮薇彷彿是要吞掉自己的舌頭,她大概是意識到如果現在喊出她以往對麥特的各種稱呼,就是違背了她的承諾。現在她已經在用最大的力氣克制自己不要喊出來了。 麥特哭嚎一聲,哆嗦著丟掉那塊布巾,用兩隻手抓住頭,眼睛也從眼眶中突了出來。 “該死的骰子!”伊蘭覺得他應該說的是這句話,但他的聲音很模糊。伊蘭突然想到,如果想學習那些不堪入耳的話,麥特會是個好資源;他說話一直都很簡潔洗練。相較之下,馬夫之類的人在見到伊蘭時,總是恨不得要把自己的舌頭刮乾淨才敢和她說話。伊蘭向自己承諾過,要讓麥特變得文明些,要讓他為蘭德所用,但她似乎不必太費力去糾正麥特的言談。實際上,伊蘭意識到還有許多事情她並沒有向麥特承諾,告訴奈妮薇這些一定能讓她安心不少。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麥特用空洞的聲音說:“謝謝,奈妮薇。”他停了一下,費力地吞了口口水。 “我本來以為你們兩個一定是別人偽裝的。既然我現在似乎是還活著,我們也許應該關註一下剩下的事情。我好像還記得柏姬泰說你們想讓我為你們找一樣東西,是什麼?” “你找不到的。”奈妮薇用堅定的口氣對他說,也許用強硬形容會更加合適。不過伊蘭並不想阻止奈妮薇,這麼難受也是他應得的。 “你要陪同我們,我們會找到它。” “已經開始反悔了,奈妮薇?”他的臉上露出一絲嘲諷的冷笑,配上那雙紅眼睛,這副表情顯得特別邪惡。 “你們剛剛還許諾說要照我說的去做。如果你們想要一名被鍊子拴住的、馴服的時軸,那去問問蘭德或佩林吧!看看能得到什麼樣的答案。” “我們沒有這麼許諾過,麥特·考索恩。”奈妮薇喊道,她幾乎跳了起來,“沒有!”她看上去彷彿是要再度向麥特撲過去,連她的辮子似乎都要炸起來了。 伊蘭的自我控制要好得多,用粗蠻的方式對付麥特是沒有用的。 “我們會'傾聽'你的意見,如果它有道理,我們會接受……麥特大……麥特。”她的話裡還帶著些責備的意味。麥特該不會真的相信她們會答應……但看著他的表情,伊蘭知道他真是這麼想的。光明啊!奈妮薇是對的,他真的會是個大麻煩。 伊蘭仍然緊緊地控制著自己的脾氣,她再次導引,將麥特的外衣從椅子上拉起來,掛在牆釘上,然後她坐進椅子裡,後背挺直,同時仔細整理好自己的裙擺。遵守對麥特大人——麥特——和對自己的承諾一定會是非常困難的,但無論麥特說什麼或做什麼,都不可能影響她的思考。奈妮薇看了一眼房裡僅有的另一處座位——一隻低矮的木腳凳——便保持了站姿,她的一隻手正要向辮子移去,幸好她在半途及時克制住了,但她的腳還是在不悅地敲打著地板。 “亞桑米亞爾稱它為風之碗,麥特大……麥特,那是一件特法器——” 麥特憔悴的臉上閃過一絲興奮。 “那麼要找的就是那個東西了,”他喃喃地說著,“在拉哈德。”他搖搖頭,又哆嗦了一下。 “我現在告訴你們,如果沒有四五名我的紅臂在你們每個人身邊,你們之中的任何人都不能到河的另一邊去,不能走出宮殿。柏姬泰有沒有告訴你們被塞進我外衣裡的紙條?我相信我告訴過她,這裡還有賈西姆和他的暗黑之友,別告訴我他到這裡來沒有目的。” “任何支持艾雯成為玉座的姐妹都會受到來自白塔的威脅。”無時無刻不跟隨她們的保鏢?光明啊!奈妮薇的眼裡閃過一道危險的光,她的腳開始以更快的頻率敲擊地面。 “我們不能躲起來,麥特大……麥特,我們也不會躲起來,我們會等到適當的時候再處理賈西姆·卡林丁。”她們並沒有向麥特允諾過要讓他知道一切,她們也不會讓麥特轉移注意力。 “有比他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 “適當的時候?”麥特帶著不相信的神情提高了音量,但奈妮薇打斷了他的話。 “每個人都帶上四五名紅臂?”奈妮薇語氣尖刻地說,“這太荒——”她的眼睛閉上一會兒,嗓音變得柔和了些,只有一些。 “我是說,這樣沒道理,伊蘭和我,柏姬泰和艾玲達,你沒有那麼多士兵,不管怎樣,我們真正需要的只有你。”最後這句話彷彿是從奈妮薇的喉嚨裡硬抽出來的,承認這點對她實在有些困難。 “柏姬泰和艾玲達不需要照看。”麥特不在意地說,“我想,那隻風之碗應該比賈西姆更重要,但……放任暗黑之友不管應該是不對的。” 奈妮薇的臉慢慢變成了紫色。伊蘭朝立鏡裡看了看自己的臉,看到自己仍然保持著平靜,至少外表是如此,她才鬆了口氣。這個男人真該被痛罵一頓!照看?伊蘭不知道他丟出這種話是故意要惹怒她們,還是根本沒想到她們會生氣;她也不知道這兩種情況哪種更糟糕。她又朝鏡子裡望了一眼,稍稍放低了下巴。照看!她要完全冷靜下來。 麥特用那雙血紅的眼睛打量著她們,卻彷彿什麼都沒看見。 “柏姬泰就告訴了你們這些?”他問道。奈妮薇則狠狠地回答:“我想,這應該足夠了,即使對於你也是。”不知為什麼,麥特看上去有些驚訝,而且顯然是很高興。 奈妮薇愣了一下,然後抱緊雙臂。 “既然你現在的情勢不適合和我們一同行動——不要對我擺出這種凶相,麥特·考索恩,這不是貶低你,只是簡單的事實!——你可以在今天早晨搬進宮裡來。而且不要以為我們會幫你搬東西,我沒答應過要當一匹馱馬。” “流浪的女人就夠好了。”麥特惱怒地說。然後他停了一下,一種驚詫的表情在他的臉上擴散開來。伊蘭相信,那是一副被嚇壞的表情。這總該讓他明白,不要在自己頭暈腦脹得像顆爛瓜時咆哮——至少伊蘭在她的那次醉酒時是這麼覺得的。當然,這個男人是不會接受教訓的,男人們總是會去玩火,以為這一次不會燒起來。莉妮就是這麼說的。 “我們不可能一次就找到那隻碗,”奈妮薇繼續說道,“不管你是不是時軸,如果每天你都要走過那片廣場,就太麻煩了。”她嫌麻煩的顯然是每天都要等麥特。根據她的說法,除了宿醉之外,麥特還能提出其他許許多多讓他在床上賴個一整天的理由。 “而且,”伊蘭又說道,“這樣的話,你就能一直監視我們。”奈妮薇的喉嚨裡發出怪聲,很像是呻吟。難道她不明白必須給麥特一些誘因?這樣並不是真地答應麥特可以一直監視她們。 麥特似乎並沒在聽她和奈妮薇說些什麼,那雙憔悴的目光穿透伊蘭的身體,盯著遠處的某個地方。 “為什麼它們該死的偏偏現在停下來了?”他呻吟道,低微的聲音讓伊蘭幾乎無法聽到。光明在上,他在說什麼? “為你準備的房間足以拿來接待國王了,泰琳親自挑選了這些房間,就在她居所的隔壁,她對你很感興趣。麥特,你不會讓我們冒犯女王吧,對不對?” 看了麥特的臉一眼,伊蘭急忙導引至上力打開窗戶,將臉盆裡的水倒了出去——這個雙眼通紅的傢伙大概馬上就要把肚子裡的東西都吐出來了。 “我不明白為什麼你要這麼大驚小怪的。”伊蘭說道。實際上,伊蘭認為自己知道。在這裡的一些女侍也許會讓他摟摟抱抱的,但宮殿裡很可能沒有女孩會和他調情。他也不能在那裡整晚喝酒賭錢了,泰琳肯定不會允許貝瑟蘭身邊出現這樣一個壞榜樣。 “我們全都必須做出犧牲。”伊蘭努力讓自己的勸告僅止於此,而沒有告訴麥特,他的犧牲是微小而正確的,她們的犧牲才是巨大而不公平的(雖然艾玲達似乎並不認同這點)。奈妮薇還在她身邊為她們的每一項犧牲抱怨不已。 麥特又將頭埋進了手掌裡,肩膀顫抖著,嘴裡發出彷彿被掐住喉嚨的聲音。他在笑!伊蘭用風之力舉起那隻臉盆,考慮著要把臉盆砸在他臉上。但是當他再次抬起眼睛時,他看上去卻非常憤怒。 “犧牲?”他吼道,“如果我要你們做出同樣的犧牲,你們一定會抽聾你們見到的每一隻耳朵,然後把屋頂掀起來砸在我的腦袋上!”他還沒清醒嗎? 伊蘭決定不去理會他可怕的瞪視。 “說到你的腦袋,如果你想要治療,我相信奈妮薇會幫你的。”奈妮薇現在的怒火肯定能讓她進行導引了。奈妮薇稍稍哆嗦了一下,偷瞄了伊蘭一眼,然後急忙說道:“當然,如果你想要的話。”她臉上的紅暈確認了伊蘭在今天早晨的所有懷疑。 麥特如往常般無禮地冷哼了一聲:“忘掉我的腦袋吧,沒有兩儀師我也能做得很好。”然後,他又用猶豫的語氣說道,“不過還是要謝謝你們的好意。”他這句話聽起來像是真心的!這讓伊蘭又開始困惑了。伊蘭努力不顯出吃驚的樣子,她對男人的了解僅限於蘭德、莉妮和母親告訴她的。蘭德會像麥特·考索恩一樣令人困惑嗎? 在離開之前,她還記得要麥特保證會馬上搬進宮裡去。麥特承諾過的都會做到,就連奈妮薇也不情願地承認了這點;但只要給他留下一道縫隙,他就會千方百計地溜過去——這點是奈妮薇迫不及待向伊蘭強調的。麥特在做出這個保證時表情陰沉,充滿怨恨,或者這也只是因為他的那雙紅眼睛。當伊蘭將那隻臉盆放到他腳邊時,他確實露出了感激的神色。伊蘭決定不同情這個傢伙,絕不! 她們走出房間,待麥特的房門關上後,奈妮薇朝天花板揮了揮拳頭。 “那個傢伙能讓石頭也對他發火!我很高興他就那樣頭疼下去!聽見我的話了嗎?很高興!他會製造麻煩的,他一定會的。” “你們兩個只會對他造成更多的麻煩。”說話的人正朝她們走過來。那是個在鬢角處有一些灰絲的女人。她有著堅毅的面孔和威嚴的聲音,兩道眉毛已經皺緊在一起,儘管胸前掛著婚姻匕首,但白皙的皮膚表明她並不是艾博達人。 “凱拉告訴我的時候,我還無法相信,我真懷疑兩套裙子裡怎麼能塞進這麼多的愚蠢。” 伊蘭上下打量了那個女人,就連她還在初階生時,也不習慣別人用這種語氣對她說話。 “那麼你是誰,婦人?” “賽塔勒·安南,可以叫我安南大媽,我是這間旅店的老闆娘,孩子。”女人冷冷地回答。說完,她打開走廊另一側的門,抓住伊蘭和奈妮薇的手臂,將她們推了進去。伊蘭的軟鞋差點掉在走廊裡。 “你似乎是有些誤解,安南大媽。”當那個女人鬆開她們,關上房門時,伊蘭冷靜地說道。奈妮薇則沒有任何解釋的心情,她舉起手,露出巨蛇戒,語氣激烈地說道:“現在,你好好看看——” “非常漂亮。”那個女人說著,又用力推了她們一把,讓她們肩並肩地坐到了床上。伊蘭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這個叫安南的女人站在她們面前,雙拳抵在腰間,表情嚴肅,完全像是一位正在教訓女兒的母親:“炫耀這種東西只能表明你們有多愚蠢。那個年輕人會把你們放在膝蓋上逗弄一下——如果你們願意,他把你們同時放在兩隻膝蓋上也不會讓我驚訝。他也會按照你們的意思,和你們親吻幾下,但他不會傷害你們,而你們卻會傷害他,如果你們堅持要這麼做的話。” 傷害他?這個女人竟然以為——她還以為他們在調情! ——她以為……伊蘭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哭,但她站起身,一邊撣平自己的裙子。 “就像我說的那樣,安南大媽,你誤會了。”她的聲音開始變得平穩,困惑被鎮定所取代。 “我是伊蘭·傳坎,安多的王女,綠宗兩儀師,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安南大媽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伊蘭的鼻尖上,讓她因為盯著那根指頭而變成鬥雞眼。 “伊蘭,如果這是你的名字,只是因為你們可能有導引能力,我才沒有將你們拖到廚房去,給你們好好洗洗嘴巴。或者你們真的愚蠢到還沒有這種能力,卻戴上了這種戒指?我警告你們,這對泰拉辛宮中的那些兩儀師們而言並沒有差別。你們知道她們嗎?坦白說,如果你們知道,那你們就不算愚蠢,而是瞎眼的白痴了。” 伊蘭的火氣愈燃愈烈。愚蠢的女孩?瞎眼的白痴?她無法容忍這些,特別是在被強迫向麥特·考索恩卑躬屈膝後。逗弄?麥特·考索恩?伊蘭還算能維持外表的鎮靜,但奈妮薇就不行了。 奈妮薇的眼裡早已噴出怒火,她跳起身,陰極力的光暈圍繞著她。一股風之力的能流從安南大媽的肩頭一直纏繞到她的腳踝,讓她的裙子和襯裙緊貼在腿上,可能差點就要將她捏扁了。 “我恰巧就是宮殿中的那些兩儀師之一,黃宗的奈妮薇·愛米拉,現在你會不會喜歡我把你拖到廚房去?我知道一些洗嘴的方法。”伊蘭從這位老闆娘身前退了一步。 這個女人一定感覺到了風之力的壓迫,即使是白癡也能明白這種看不見的力量是什麼,但她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她那雙綠眼睛瞇了起來,僅此而已。 “那麼,你們之中至少有一個人是能導引的。”她平靜地說,“我應該讓你們把我拉下樓梯,孩子。無論你們對我做了什麼,你們很快就會落入真正的兩儀師手中,我可以跟你們打賭。” “你沒聽到嗎?”奈妮薇喊道,“我——” 那個叫安南的女人甚至沒有停一下:“你們將不僅是在今後的一年里以淚洗面,而且是在每個聽過你自稱為兩儀師的人面前哭泣。她們會讓你們承認,她們會讓你們害怕得五臟六腑都要融化了。我應該讓你們繼續這樣錯下去,或者是等你們一鬆開我就立刻到宮裡去。我沒這麼做的唯一原因是我不願意引來她們對麥特大人的反感,即使她們只是懷疑麥特在幫助你們,而且就像我說的那樣,我喜歡那個年輕人。” “我說——”奈妮薇又開始做出努力。但老闆娘沒給她說話的機會,雖然這女人被綁得一動也不能動,但她卻像是一塊從山巔上滾下來的巨石,整座山坡彷彿都崩塌下來,要掃平沿途一切攔路的東西。 “堅持這種謊言並不好,奈妮薇。你看上去應該是二十一歲左右,如果你已經獲得了那種遲滯的效果,也許你還要再大上十歲,甚至有可能已經戴上披肩四五年了。但是有個例外。”她的頭現在是她身上唯一能動的部位,她緩緩將頭轉向伊蘭。 “你,孩子,還沒有年長到遲滯的階段,沒有女人能在你這麼年輕的時候戴上披肩,在白塔的歷史上從沒有過。如果你在白塔,我打賭你一定還穿著白裙裝,為初階生師尊瞥向你的每一眼而大驚小怪。你一定是找某個金匠為你打造了這個戒指——我聽說這種蠢貨還是有的,或者也許是奈妮薇替你偷來的,如果她真的有戴這種戒指的權利。不管怎樣,你不是兩儀師,奈妮薇也不可能是,沒有兩儀師會和另一名冒充的兩儀師在一起。” 伊蘭皺起眉頭,沒注意到自己正咬著下唇——遲滯,一名艾博達的旅店老闆娘怎麼會知道這些?也許賽塔勒·安南在小時候去過白塔,但她不可能在那裡待很久,因為她顯然不會導引。即使她的能力像伊蘭的母親一樣弱小,伊蘭也能感覺到,而當年如果摩格絲·傳坎不是個強大家族的繼承人,她很可能在幾個星期裡就被送走了。 “放開她,奈妮薇。”伊蘭微笑著說道。現在她對這個女人有了一點好感。經過長途跋涉來到白塔,最後卻被遣返一定是很糟糕的經驗。這個女人沒理由也沒必要相信她們——這似乎讓她想起了什麼,但又說不上來——但如果她去過塔瓦隆,她也可以輕鬆地走過莫海拉廣場。茉瑞莉或者其他姐妹能夠讓她明白。 “放開她?”奈妮薇喊道,“伊蘭?” “放開她。安南大媽,我看,唯一能讓你相信的辦法——” “即使是玉座和守護者們也無法說服我,孩子。”光明啊,她就不能讓別人說完一句話嗎? “現在,我沒時間玩遊戲了。我能幫助你們兩人,至少我知道誰能幫助你們,有些女人會接納迷途的人。你們要感謝麥特大人,因為我會帶你們去見那些女人。但我必須知道,你們是否曾在白塔待過?或者你們只是野人?如果你們去過白塔,那你們是遭到了遣返,還是逃出來的?那些女人對待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方式。” 伊蘭聳聳肩,她們已經完成了來此的目的,現在她不打算浪費時間了。 “如果你不相信,那就這樣吧!奈妮薇?我們該走了。” 纏繞旅店老闆娘的能流消失了,隨之消失的還有奈妮薇身周的光暈,但奈妮薇看著安南大媽的目光卻在警戒中帶著希望。奈妮薇舔了舔嘴唇。 “你知道有一些能幫助我們的女人?” “奈妮薇?”伊蘭說,“我們不需要任何幫助,我們是兩儀師,你忘了嗎?” 安南大媽瞥了伊蘭一眼,隨手撣平了裙子和襯裙,但她真正的注意力在奈妮薇身上。伊蘭一生中都不曾感覺到自己如此被忽略過。 “我知道有幾名女人會接納野人、白塔的逃亡者,或者是在試煉中失敗的人。她們現在一定至少有五十人了,不過她們的數量一直在改變,她們能幫助你們找到合適的人生,而不必冒著被真正的兩儀師活剝掉你們的皮的危險。現在,不要再對我說謊了,你們去過白塔嗎?如果你們是逃出來的,你們也許還是回去比較好。即使是在百年戰爭時,白塔也找回了大部分的逃亡者,不要以為現在這點小亂子就能讓兩儀師們罷手。如果真是那樣,我的建議是,你們走過那片廣場,去求得姐妹們的仁慈。這樣的仁慈不會很多,但相信我,如果你們是被硬拉回去的,那你們能得到的仁慈還要少得多。在那之後,如果沒有允許,你們也許今生都無法離開白塔的範圍了。” 奈妮薇深吸一口氣:“我們是被命令離開白塔的,安南大媽,無論你怎麼問,我能對此發誓。” 伊蘭難以置信地盯著自己的同伴:“奈妮薇,你在說什麼?安南大媽,我們是兩儀師。” 安南大媽笑了:“孩子,讓我和奈妮薇談談,她至少是有些年紀,懂得一些事理。你如果這樣告訴'社'裡的人,她們可不會仁慈地對待你!她們不會在乎你能導引,因為她們也能。如果你敢愚弄她們,她們會打爛你的屁股,或者直接把你扔到街上去。” “這個'社'是什麼!”伊蘭問,“我們是兩儀師,你去一趟泰拉辛宮就知道了。” “我會管好她的。”奈妮薇沒好氣地說。她一直朝伊蘭皺眉,表情嚴肅,彷彿發瘋的是伊蘭。 安南大媽只是點點頭。 “很好,現在摘下那些戒指,把它們收起來。社不會允許這種偽裝,她們會把這些戒指熔掉。不過看你們的穿著,你們應該是有錢人。如果衣服是你們偷來的,不要讓黎恩知道。你們要學會的第一條規則是:即使餓死也不能偷竊。她們不想引起別人的注意。” 伊蘭在背後握緊了拳頭,奈妮薇卻順從地摘下戒指,放進腰間的口袋裡——每次茉瑞莉和艾迪莉絲忘記奈妮薇是正式姐妹的時候,她都會大發雷霆的! “相信我,伊蘭。”奈妮薇說。 伊蘭覺得,如果她能明白奈妮薇想做什麼,現在一定會更好過些。但她是信任奈妮薇的——在大多數時候是信任的。 “一個微小的犧牲。”她嘀咕著。兩儀師在有需要時是會摘下戒指的,曾經她也必須要拿下它,但現在這個戒指是合法地屬於她。摘下這只黃金小環真的讓伊蘭感到很痛苦。 “和你的朋友談談,孩子。”安南大媽不耐煩地對奈妮薇說,“黎恩·柯爾力不會容忍她這種小姐脾氣的。如果你們讓我浪費了這個上午……來吧,來吧!我喜歡麥特大人,這是你們的運氣。” 伊蘭勉強維持著外表的冷靜。小姐脾氣?小姐脾氣! !如果有機會,她一定要狠狠踢一下奈妮薇的痛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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