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7·劍之王冠

第23章 第十八章破碎大地的犁

蘭德抓住陽極力,解開他在前廳一角編織的結界,然後舉起箍銀的小杯子,說道:“再來些茶。”路斯·瑟林在他的腦海深處憤怒地嘀咕著。 覆金的雕花椅被整齊地排成兩列,中間是六尺寬的走道,拋光的石板地上鑲著初升朝陽的黃金圖案。走道盡頭的高台上是一把高大的座椅,從台基到椅子都佈滿了雕花,而且也全都包覆著黃金。但蘭德盤腿坐在一塊臨時鋪設的地毯上,地毯上用綠、金和藍三色繡出了提爾迷舞的圖案。坐在他對面的三名部族首領不會喜歡他坐在椅子上見他們,他們是另一座迷宮,需要謹慎對待。蘭德只穿著襯衫,襯衫袖子也被捲起,露出盤繞在他前臂上閃爍金屬光澤的金紅色龍紋。三名艾伊爾人只露出了左臂。也許他們在提醒他是誰——他也像他們一樣,經歷過對大多數男人都是致命的魯迪恩之旅。也許這種提醒是有必要的,也許。

當梅蘭娜從她剛剛被封住的角落裡走出來時,那三張面孔上看不到任何變化。強文滿是褶皺的面孔彷彿是從老樹上雕刻出來的,永遠都是那個樣子。如果他藍灰色的眼睛裡面如同聚集著風暴,那它們也一直都是如此,但他其實是一個脾氣和緩的男人。英狄瑞安和一隻眼的曼德蘭也許是在思考著別的事情,除了他們不眨一下的眼睛一直在盯著她外。路斯·瑟林突然安靜下來,就好像他也在看著那名兩儀師,透過蘭德的眼睛。 梅蘭娜看不出年紀的面孔上表現出的情緒比部族首領們更少。她撫下淺灰色的裙子,跪到蘭德身邊,提起了茶壺,那是一隻錯金絲的球形白銀大壺,有著老虎形狀的壺足和提手,還有一隻老虎盤據在壺蓋上。梅蘭娜要用兩隻手把它提起來,即使這樣,給蘭德斟茶時,她還是有些顫抖。她的神態似乎是在說,她這麼做是因為她想要這麼做。但因為某種在場男人們不明白的原因,他們都覺得她的神態正在大聲疾呼她是一名兩儀師。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沒有我的允許,她們不能導引。”蘭德說。部族首領們仍然保持著沉默。梅蘭娜直起身,膝行到他們每個人身邊。曼德蘭用手摀住茶杯,表示不用了,另外兩個人則遞過了茶杯,藍灰色眼睛和綠色眼睛都在審視著她。他們看見了什麼?他還能做些什麼? 梅蘭娜將沉重的茶壺放在有老虎形握柄的厚托盤上,仍然保持著跪姿說:“我還能為真龍大人做些什麼?” 她的聲音沉著冷靜,但在蘭德示意她回到角落裡,她站起來轉過身時,一雙纖細的手在裙子上緊抓了一下。這也許是因為她在轉身的時候看見了柯朗·達西瓦和佳哈·那瑞瑪。這兩名殉道使(精確地說,佳哈仍然只是士兵,是殉道使最低的階層,他的衣領上既沒有劍,也沒有龍)面無表情地站在兩面鑲在牆上的金框高立鏡之間。那個更年輕一些的殉道使至少看上去是沒有任何表情的,他將兩根拇指插在劍帶後面,對梅蘭娜完全視而不見,對蘭德和艾伊爾人似乎也沒怎麼注意。但仔細看去,你就會發現他那雙大得過分的黑眼睛一直沒休息,彷彿隨時都在期待著有意外發生。又有誰敢說不會出意外?柯朗則似乎正陷在雲霧中,他不停地眨眼、皺眉,嘴唇無聲地翕動著,但這些動作都看不出有什麼意義。

當蘭德看著殉道使時,路斯·瑟林都會發出嚎叫,不過煩擾蘭德腦海中這個死人的並不是殉道使,而是梅蘭娜。只有傻瓜才會以為獅子和女人能夠被馴服。 蘭德焦躁地壓下那個聲音,讓它變成模糊的嗡嗡聲。路斯·瑟林能夠突破他的壓制,但絕不會很輕鬆。蘭德抓住陽極力,重新編織出防止偷聽的結界,將梅蘭娜封在裡面。放開真源讓蘭德感到更加焦躁,他腦子裡的噪音就如同水滴落在熱煤上的滋滋聲,路斯·瑟林遙遠的瘋狂與憤怒不停地衝擊著他的神經。 梅蘭娜站在那道她既無法看到,也無法感覺到的結界後面,高昂著頭,雙手交疊在腰間,彷彿一條披肩正垂在她的臂彎裡。從頭到腳,她都是一名標準的兩儀師。她冷冷地看著蘭德和部族首領,那是一雙亮棕色的眼睛,閃爍著些許黃色。我的姐妹並沒有全部認識到我們是多麼需要你,今天早晨,就在這個房間裡,她這麼對蘭德說道,但我們所有發過誓的人都會服從你的一切命令,只要那不違反三誓。當她在索瑞林的看管下來見他時,蘭德剛剛醒來。那兩個女人似乎都完全不在乎他仍然只穿著一件睡袍,並且才剛將早餐的麵包咬了一口。我有很多談判和仲裁方面的技巧,我的姐妹們有其他的技巧,請讓我們為你服務。就像我們誓言中說的那樣,讓我們侍奉你。我們需要你,你也需要我們的能力。

埃拉娜一直都縮在他腦海中的一角。她又哭了,蘭德不明白為什麼她要一直哭。他禁止她出現在他身邊,除非得到他的召喚,沒有槍姬眾的看管,她甚至不能離開房間(那些向他立誓的兩儀師昨晚都在宮裡住下了,這樣方便蘭德監視她們),但從她約縛蘭德那一刻開始,蘭德就感覺到了眼淚和深深的創傷。這種感覺時強時弱,但一直都是存在的。埃拉娜也對他說過,他需要那些發過誓的姐妹。最後埃拉娜甚至是在對他尖叫了。那時她滿臉通紅,淚水從她的臉頰上滾落下來,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她從他面前跑開。她也提到過侍奉蘭德。但蘭德懷疑梅蘭娜是否想到會做現在這種事情。也許讓她穿上一身製服能幫助她理清思路? 梅蘭娜在看部族首領時,部族首領們也在看著她。他們的眉毛都沒有動過一下,從他們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智者們已經告訴過你們這些兩儀師效忠於誰了。”蘭德直言道。索瑞林也告訴蘭德他們已經知道了,而且他們在第一次看到梅蘭娜為他們斟茶並行屈膝禮時,沒有表現出任何驚訝。 “你們見到她為我們倒茶,你們見到她依照我的吩咐做事。如果你們願意,我會讓她跳一段快步舞。”讓這些艾伊爾人相信他並沒有被拴在兩儀師手中的鏈條上,正是這些兩儀師現在要為他做的事。如果有必要,他會讓所有兩儀師來跳快步舞。 曼德蘭調整了一下他右眼上的灰綠色眼罩,他在需要時間來思考時總會這麼做,一道寬厚的傷疤穿過他的眼罩,從他的前額一直爬上光禿的頭頂。當他最終開口說話時,生硬的語氣並不比蘭德好多少,“有些人說,兩儀師做事是不擇手段的。”

英狄瑞安垂下濃密的白眉毛,越過自己的長鼻子盯著茶杯。在艾伊爾人中,他的身高一般,大概要比蘭德矮半拳,但他身上所有的東西都顯得很長。荒漠的熱風顯然吹去了艾伊爾人身上所有多餘的贅肉,甚至更多。英狄瑞安的顴骨甚至顯得有些鋒利,而雙眼則有如深陷在洞穴裡的翡翠。 “我不喜歡談論兩儀師,”他那深重、渾厚的聲音和這樣一張臉配在一起,每次都會讓蘭德感到驚訝,“做過的就是做過了,讓智者們去對付她們吧!” “最好還是談談沙度狗。”強文的聲音很溫和,而和強文那張兇猛的面孔相比,他的聲音也讓蘭德同樣吃驚。 “在幾個月之內,頂多是半年內,每一名還是沙度的人都要死,或者是成為奉義徒。”他的聲音並不能表現他的心意。另外兩個人點點頭,曼德蘭露出渴望的微笑。

看樣子,蘭德並不能說服他們。沙度是他為了進行這次會談而提出的原因。這件事很重要,但並不是最重要的事,肯定不是不重要的——沙度已經製造了太多的麻煩——但對於蘭德來說,他們和兩儀師是兩件截然不同的事。現在,加上提摩蘭的米雅各布馬,四個部族已經靠近了弒親者之匕山脈。也許他們能做到強文所說的事情,但蘭德身邊還有既不能成為奉義徒,也不能殺死的人。有些更加急迫的事情。 “智者們怎麼說?”蘭德問。 片刻之間,首領們的表情變得無法捉摸。這件事兩儀師都不可能比艾伊爾人做得更好。至上力嚇不倒艾伊爾人。沒有人能比死亡跑得更快,這是艾伊爾人的信仰。如果一名艾伊爾人戴上面紗,即使是一百名狂怒的兩儀師也無法讓他摘下來。但是,當他們知道智者們也參加了杜麥的井的戰鬥時,他們受到打擊的樣子就像是看見太陽在黑夜中升起,月亮在白晝血紅的天空中高掛。

“沙林德告訴我,幾乎所有智者都會和雅加德斯威共赴戰場。”英狄瑞安最後不情願地說道。沙林德是從聚居地紅泉隨他而來的智者,或者用“隨”這個字眼形容智者並不正確,不管怎樣,大多數柯代拉、錫安德和達茵智者都會與戰士們一同前往北方。 “沙度智者們可以……由智者們去處理。”英狄瑞安的嘴唇嫌惡地扭曲起來。 “一切都改變了。”強文的聲音甚至比他平時更顯柔和。他相信這一點,但肯定不想這樣。智者們參與戰爭,這褻瀆了與艾伊爾一樣古老的傳統。 曼德蘭用顯得過於謹慎的動作放下茶杯。 “珂荔琿希望在夢醒之前再見到嘉珥,我也是。”像貝奧和魯拉克一樣,他有兩名妻子,其他部族首領大多只有一名妻子,提摩蘭則是個鰥夫。不過沒有妻子的情況對部族首領一般都不會持續很久,即使首領自己不關心此事,智者們也會為他找一名配偶。 “我們之中還能有人看見三絕之地的太陽升起嗎?”

“希望你們都能看到。”蘭德緩緩地說。如同破碎大地的犁,他將破碎眾生的姓名,一切都將湮沒在他眼中的火焰裡。戰爭的號角將伴隨著他的腳步,大烏鴉將在他的聲音中掠食,他將戴上劍之王冠。除了對於暗帝可能的勝利以外,真龍預言沒有給人類任何希望。而艾伊爾人的魯迪恩預言則說他會毀滅艾伊爾人,因為他,荒季在各部族中蔓延,古老的傳統被徹底遺棄。即使沒有這些兩儀師,如果一些首領開始思考追隨蘭德·亞瑟是否正確,蘭德也絲毫不會覺得奇怪,不管他的手臂上是不是有龍紋。 “希望能這樣。” “願你總是能找到清水和陰涼,蘭德·亞瑟。”英狄瑞安說。 首領們離開後,蘭德仍然坐在原地,盯著手中的茶杯,緊皺眉頭,但他在深褐色的茶水中找不到任何答案。最後,他將茶杯放在托盤旁邊,放下了兩側的衣袖。梅蘭娜的眼睛專注地看著他,彷彿是要把他的想法揪出來。她似乎也有一點不耐煩了,蘭德曾經命令她一直站在角落裡,除非是能聽到說話的聲音。很顯然,她肯定認為既然首領們已經離開,她沒理由還停留在角落裡了。她要走出來,查清楚他們剛才說了些什麼。

“你們認為他們相信我是兩儀師操控的傀儡嗎?”蘭德問。 年輕的佳哈愣了一下,實際上,他比蘭德還要大一點,但他看上去就像比實際年齡要小五六歲的男孩。他瞥了梅蘭娜一眼,彷彿兩儀師才有答案,然後他的肩膀不安地顫動了一下,“我……不知道,真龍大人。” 柯朗眨眨眼,停止喃喃自語,他側過頭,鳥一樣的眼睛側瞥著蘭德。 “這有什麼關係?她們聽話不就行了?” “這有關係。”蘭德說。柯朗聳聳肩,佳哈若有所思地皺起眉頭,似乎也不明白。但蘭德覺得佳哈也許能夠明白他的意思。 各種地圖散亂地舖在王座後面的石地板上,蘭德用靴尖踢了踢它們。他竟然得同時看管這麼多地方。凱瑞安北部和那片被稱作弒親者之匕的高山、凱瑞安城以及周圍地區、伊利安和通往法麥丁的馬瑞多平原、塔瓦隆和周圍的村鎮、海丹和阿瑪迪西亞的一部分。各種行動和勢力混雜在他的腦海裡。路斯·瑟林在遙遠的地方狂笑,呻吟、虛弱地吼叫著要殺死殉道使,殺死棄光魔使,殺死自己。埃拉娜停止了哭泣,正用一絲微弱的憤怒試圖趕走心中的苦痛。蘭德用雙手緊抓住頭髮,用力壓緊額角。他的腦海中只有自己的時候是什麼樣子?他已經不記得了。 其中一扇高大的房門被打開了,走進來的是一名守在走廊裡的槍姬眾。瑞亞玲有著一頭鮮豔的橘紅色頭髮和永遠帶著笑容的雙唇,雖然同樣是艾伊爾人,但她的身材確實可以說是豐腴,至少從槍姬眾的角度看是這樣的。 “貝麗蘭·蘇·潘恩崔和安諾拉·勒瑞森希望能見到卡亞肯。”她用正式的語調說道。她的聲音在念出第一個名字時友善又熱情,到第二個名字時則顯得冰冷刻板,不過她唇角的笑容並沒有受到影響。 蘭德嘆了口氣,開口想叫她們進來,但貝麗蘭並沒有等待。她像一陣旋風般衝進屋裡。安諾拉緊跟在她身後,看上去比她要平靜一些。看到柯朗和佳哈時,那名兩儀師露出戒備的神態,而當她看見站在角落裡的梅蘭娜,似乎又有些好奇。貝麗蘭的臉上則沒有這麼多變化。 “這是什麼意思,真龍大人?”她亮出今天早晨送到她那裡的信,大步走到蘭德面前,將信紙在他鼻子下用力搖晃。 “為什麼我要返回梅茵?我以您的名義將這裡治理得很好,這您知道的。我沒能阻止克拉瓦爾戴上王冠,但我至少阻止了她更改您的法律。為什麼我要被遣走?為什麼只是以書信的方式通知我?而不是當面告訴我?只是一封信!感謝我的服務,然後像解僱一名稅務官一樣趕走我!” 雖然在盛怒之中,梅茵之主仍然是蘭德見過最美麗的女子之一。黑髮在她的肩頭化作光澤閃爍的波浪,艷麗無儔的臉龐能讓瞎子睜開眼睛,男人們都會淹死在她那雙黑眸裡,毫無抵抗的能力。今天,她穿著閃亮的銀色絲裙,輕薄貼身,更像是與愛人幽會時穿的衣服,領口只要再低一根頭髮的寬度,她就絕不能在公眾場合穿這件衣服了。不過蘭德懷疑即使是那樣,她仍然會把它穿出來。蘭德在寫這封信時,告訴自己利用信件是因為現在有太多事情需要處理,沒時間和貝麗蘭爭論。而事實是,他有點喜歡見到她,以至於他開始覺得……這不該算是錯誤,但也差不多了。 貝麗蘭一出現,路斯·瑟林的咆哮就變成輕柔的哼聲,他在讚賞一名女人時總是會這樣。突然間,蘭德意識到自己正在揉著耳垂,不由得感到一陣驚恐。他憑直覺知道這是路斯·瑟林的另一個習慣,就像他那種輕哼一樣。蘭德用力將手放到身側,但片刻之間,那隻手又想回到他的耳邊。燒了你吧,這是我的身體!他在心中發出一陣怒吼。我的!路斯·瑟林的輕哼在驚訝和困惑中停止了。他沒有再發出任何聲音,這個死人逃回到了蘭德腦海中最深的陰影裡。 蘭德的沉默產生了效果。貝麗蘭放下信紙,怒氣也減弱了一點。她緊盯著蘭德,吐出一口氣,讓蘭德的面頰也感覺到了熱度。 “真龍大人——” “你知道是為什麼。”蘭德打斷了她的話。直視她的眼睛並不容易。奇怪的是,他此刻很希望明也在這裡。這非常奇怪。明觀察幻象的能力現在幫不了他。 “當你今天早晨從海民船上回來時,碼頭上有一個人在等你,他還拿著一把刀。” 貝麗蘭輕蔑地一揚頭:“他還沒走到我身邊三步以內,有十二名翼衛隊和加侖恩將軍陪著我。”率領翼衛隊前往杜麥的井的是海芬·努瑞勒,加侖恩則是全體翼衛隊的統帥。除了被海芬帶回來的人以外,貝麗蘭還有另外八百名翼衛隊護衛。 “你認為我會被一個小偷嚇破膽?” “別傻了!”蘭德咆哮道,“一名小偷?你就要用十二名士兵保護你?”她的臉頰變成了紅色。是的,她知道,蘭德沒有給她反對、辯解,或是做其他任何傻事的機會。 “多布蘭告訴我,他已經在宮中聽到人們悄聲議論,說你背叛了克拉瓦爾,那些曾經支持她的人也許會在我面前戰戰兢兢,但他們會用匕首讓你付出代價的。”根據多布蘭的說法,同樣要付出代價的還有菲兒,這也是要小心的。 “但他們不會有機會,因為你要回梅茵了,多布蘭會取代你在這裡的位置,直到伊蘭得到太陽王座。” 貝麗蘭打了個哆嗦,如同蘭德從她頭頂澆下了一桶冷水,眼睛猛地睜大了。當貝麗蘭不再害怕蘭德時,蘭德曾經感到很高興,但現在,他對這一點不那麼確定了。貝麗蘭張開口,眼看就要爆發了,安諾拉卻在這時碰了碰她的手臂。貝麗蘭猛地轉過頭。她們對視良久,貝麗蘭又打了個哆嗦,平靜了下來。她用力地撫平裙子,挺起肩膀。蘭德急忙將目光轉向一旁。 梅蘭娜開始在那道結界後面來回走動。蘭德懷疑她曾經跨過了界限,只是立刻又退了回去——現在她正踩在那道結界的邊緣上,雖然那肯定是她不可能察覺到的結界。蘭德向她轉過頭去時,她立刻退回到幾乎貼住牆壁的位置。她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蘭德,從她的表情來看,如果能讓她聽到現在蘭德所說的話,她寧可為蘭德斟十年茶。 “真龍大人,”貝麗蘭微笑著說,“這裡還有亞桑米亞爾的問題。”她的聲音如同溫軟的蜂蜜,嘴唇的曲線可以讓一塊石頭燃燒出接吻的慾望。 “波濤長哈琳妮在她的船上被忽視了這麼久,所以非常不高興。我已經去拜訪過她幾次,我可以撫平她的情緒,讓我們與海民的合作變得更加容易,這點多布蘭大人是很難做到的。我相信,不管真龍預言是怎樣說海民的,他們對您十分重要。您在他們的預言中似乎也是至關重要的,只是他們似乎並不願意對外人多說這件事。” 蘭德愣了一下。為什麼她要努力為自己爭取這個困難的工作,她不但得不到凱瑞安人的感謝,現在甚至還有人想要殺死她。她是一名統治者,習慣於對付統治者和他們的使者,但不善於防備藏在暗中的流氓和匕首。不管是不是溫軟的蜂蜜,這並不代表她渴望留在蘭德身邊。她曾經……嗯,曾經試圖向他獻過身,但那是因為梅茵是個小國,貝麗蘭不得不像男人用劍一樣使用自己的美麗,以保護自己的國家不被她強大的鄰居提爾給吞併,而現在,梅茵的命運已經落在蘭德手中。 “貝麗蘭,我不知道該怎樣做才能保證梅茵是你的,我會寫下一切——”血液衝進他的頭腦。他的舌頭凍住了。路斯·瑟林發出一陣陣狂笑。明白這種危險卻仍然不害怕的女人——只有瘋子才會拋棄這樣的珍寶。 “保證。”甜美中混入一絲淒冷,然後又是一股怒意。安諾拉扯著貝麗蘭的袖子,但她完全沒在意那個兩儀師。 “在我拿著你的保證待在梅茵時,會有其他人為你服務。他們會向你要求回報,他們所做的一切都光彩耀人,而我的努力只會變得陳舊,被丟棄,被遺忘。如果維藍芒大君將伊利安獻給您,要求得到梅茵作為回報,您會怎樣說?如果他給您莫蘭迪、阿特拉,和直到愛瑞斯洋的一切土地呢?” “那麼如果你雖然離開,但還會繼續為我服務呢?”蘭德平靜地問,“你會從我眼前離開,但不會離開我的腦子。” 路斯·瑟林又笑了,那種笑聲幾乎讓蘭德紅了臉。他喜歡看貝麗蘭,但有時路斯·瑟林所想的…… 貝麗蘭用頑固的雙眼盯著他,蘭德能看出安諾拉正在謹慎地選擇著問題,卻不知道她到底想要問什麼。 瑞亞玲再次打開了門。 “一名兩儀師來見卡亞肯了,”她的聲音冰冷卻又帶著疑惑,“她的名字是凱蘇安·梅萊丁。”一名光彩耀人的女子緊隨她身後走進屋裡,她的鐵灰色頭髮在頭頂上盤成一個髮髻,上面垂掛著一些黃金小飾品。這一瞬間,所有的事情幾乎同時發生了。 “我以為你死了。”安諾拉倒抽了一口氣,眼珠幾乎從眼眶裡蹦了出來。 梅蘭娜從結界裡衝出來,伸開雙臂。 “不,凱蘇安!”她尖叫著,“你絕不能傷害他!絕對不能!” 蘭德感到皮膚傳來一陣刺麻,這代表著房裡的某個女人擁抱了陰極力,也許還不止一個人。他以迅捷的動作離開貝麗蘭,抓住了真源,讓陽極力猛地灌入體內,同時也感覺到殉道使體內充滿了陽極力。柯朗扭曲著面孔逐一瞪向那些兩儀師。儘管已經擁有了至上力,佳哈還是用兩隻手握緊劍柄,擺出虎豹踞樹的姿勢,做好了隨時拔劍出鞘的準備。路斯·瑟林嚎叫著殺戮與死亡,要殺死她們所有人,現在就殺死她們。瑞亞玲戴上了面紗,喊了一聲,十二名槍姬眾突然出現在房裡,全都戴著面紗,擎起了短矛。貝麗蘭瞪大了眼睛,彷彿她身邊所有人都瘋了。 而這一切的肇因,凱蘇安,似乎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她看著那些槍姬眾,搖了搖頭,掛在她髮髻上的黃金星星、月亮和飛鳥也隨之來回輕輕晃動。 “想要在北海丹培育真正的玫瑰花幾乎就等於死亡,安諾拉,”她冷冷地說,“但那裡並不是墳墓。哦,鎮靜,梅蘭娜,不要嚇到什麼人,你在脫掉初階生白袍後應該要穩重一些了。” 梅蘭娜的嘴唇張開又閉上,露出羞窘的模樣。那種刺麻感也突然消失了,但蘭德沒有放開陽極力,殉道使們也沒有。 “你是誰?”他問道,“屬於哪個宗派?”紅宗,這是根據梅蘭娜的反應做出的判斷,但一名紅宗兩儀師竟然這樣孤身走進來,這可得要有尋死的勇氣。 “你想幹什麼?” 凱蘇安的目光並沒有在蘭德身上停留很久,她也沒有回答蘭德。梅蘭娜又張開嘴唇,但那名灰髮女人看著她,挑起一側眉弓,梅蘭娜立刻紅著臉低垂下眼睛。安諾拉一直在盯著這名女人,就像是在盯著一個鬼魂,或者是一個巨人。 凱蘇安一言不發地朝兩名殉道使走去,深綠色的騎裙隨著她的步伐掃過地板。蘭德覺得這個女人肯定一直都在用這種流暢而連續的步伐走路,優雅、不浪費任何時間、不允許任何人阻擋她的道路。柯朗上下打量著她,發出一陣冷笑。雖然直視著柯朗的面孔,她卻彷彿完全沒注意到這一陣冷笑;隨後她也絲毫沒有註意佳哈握劍的雙手,卻用一根手指挑起他的下巴,將他的臉左右挪動了兩下,佳哈才來得及將頭轉回來。 “多麼可愛的眼睛。”她喃喃地說道。佳哈不確定地眨眨眼。柯朗的冷笑消失了,與他現在臉上的兇惡笑容相比,那一陣冷笑就像是快樂的傻笑。 “什麼都不要做。”蘭德喝了一聲。柯朗惱恨地看了蘭德一眼,才帶著陰鬱的神色將一隻拳頭放在胸前,行了個殉道使的軍禮。 “你到這裡要幹什麼,凱蘇安?”蘭德繼續說道,“燒了你,看著我!” 凱蘇安只是轉過了頭:“那麼你就是蘭德·亞瑟了,轉生真龍,我本以為即使是沐瑞那樣的孩子也能教會你一些禮儀的。” 瑞亞玲將右手的短矛收到左手的小盾後面,向其他槍姬眾打著手語。這次總算沒有槍姬眾露出笑容。蘭德確信,這一次的手語總算不是在開他的玩笑。 “別緊張,瑞亞玲,”蘭德抬起一隻手,“所有人都不要緊張。” 凱蘇安對這一切都沒有註意,她微笑著轉向貝麗蘭:“那麼這位就是貝麗蘭了,安諾拉,她比我聽說的更美麗。”她低下頭,行了個屈膝禮,一個相當深的屈膝禮,但其中沒有任何謙恭之意,只是個禮節。 “梅茵之主,我必須和這個年輕男人談一談,而且我要留下您的資政。我聽說您在這裡有許多事務,我無意耽擱您的工作。”一個清晰的逐客令,就差她親自為貝麗蘭把房門拉開了。 貝麗蘭優雅地點點頭,然後她毫無滯澀地轉向蘭德,展開裙子,行了個深深的屈膝禮。她的衣服很輕薄,以至於讓蘭德開始擔心她起身時,會不會變得衣衫襤褸。 “真龍大人,”她以悠揚莊重的語調說道,“請允許我告退。” 蘭德用有些生硬的動作向她鞠躬回禮。 “當然可以,女士,如您所願。”他伸出一隻手,要牽貝麗蘭站起來。 “希望您能考慮我的建議。” “真龍大人,我會依照您的意思為您服務,無論在什麼地方,您要我去做什麼。”她的聲音又變得甜美親切,蘭德覺得這是凱蘇安為他帶來的好處。貝麗蘭的臉上沒有任何輕浮,只有堅決的意願。 “不要忘記哈琳妮。”她又悄聲說了一句。 當房門在貝麗蘭身後被關上時,凱蘇安說:“看到孩子們的遊戲總是讓人感到愉快,是不是,梅蘭娜?” 梅蘭娜圓睜著眼睛,在蘭德和那名灰髮兩儀師之間來迴轉著頭。安諾拉似乎全憑意志在支撐著自己繼續直立著。 大多數槍姬眾都跟隨貝麗蘭出去了,槍姬眾們顯然已經確信這裡不會出現暴力。不過瑞亞玲和另外兩名槍姬眾還守在門邊,也仍然戴著面紗,也許是每一名槍姬眾正在檢視每一名兩儀師。柯朗似乎也認為危險過去了,他靠在牆邊,一條腿搭在另一條腿上,雙臂抱在胸前,嘴唇無聲地翕動著,兩隻眼睛盯住了兩儀師。 佳哈帶著疑問的神情朝蘭德皺起眉,但蘭德只是搖了搖頭。這個女人是故意要激怒他。現在的問題是,為什麼她一定要激怒一個能輕鬆地靜斷她,或是殺死她的男人?而她自己應該很清楚這一點。路斯·瑟林也在嘀咕同一件事情。為什麼?為什麼?蘭德走上高台,從王座上拿起真龍令牌,坐了下去。他在等著看會發生什麼事,這個女人不會得逞的。 “非常華麗,你說不是嗎?”凱蘇安一邊對安諾拉說著,一邊在房間裡掃視了一圈,在鑲嵌進牆壁的鏡子上方,有一圈將近兩尺寬的黃金牆圍。 “不知道在奢侈方面,凱瑞安人和提爾人誰做得更過分,但他們肯定都能讓艾博達人臉紅,甚至讓匠民臉紅。這是茶盤嗎?我倒是想喝些茶,只要茶是新沏的,水是熱的。” 蘭德導引至上力,托起茶盤,將它向那三個女人送過去。他覺得這個金屬盤子彷彿也會被陽極力中的污染腐蝕。梅蘭娜送茶來時帶來了額外的茶杯,因此現在茶盤裡仍然有四隻未用過的茶杯。蘭德倒滿了其中三隻,放下茶壺,等待著。茶盤被陽極力支撐著飄浮在半空中。 這三個女人在外表上截然不同,她們的反應也截然不同。安諾拉看著那隻茶盤,彷彿在看著一條蜷曲的毒蛇,她微一搖頭,向後退了一小步。梅蘭娜深吸一口氣,用一隻微微顫抖的手緩緩拿起了一杯茶。知道一個男人能導引和被迫觀看這種導引是完全不一樣的。凱蘇安卻輕鬆地拿起茶杯,帶著愉悅的微笑吹去上面的熱氣。她不知道是房里三個男人之中的哪一個倒的茶,但她從茶杯后面直視著將一條腿搭在椅子扶手上的蘭德。 “真是個好孩子,”她說道。戴面紗的槍姬眾們交換了一個驚詫的眼神。 蘭德打了個哆嗦。不,她不能激怒他,不管原因是什麼,這個女人就是要做到這一點,她不會成功的! “我再問一次,”蘭德直起身體,他的聲音是冰冷的,但他心中比最熱的陽極力之火更熱,“你想幹什麼?回答我,或者離開,門或窗子任你選。” 梅蘭娜又流露出想說話的樣子,凱蘇安再次製止了她。這一次,凱蘇安的目光沒有離開蘭德,只是向梅蘭娜打了一個嚴厲的手勢。 “來看你。”她平靜地說,“我是綠宗,不是紅宗,但我比任何其他在世的姐妹更早戴上披巾,任何四名紅宗所見過的能導引的男人加在一起也沒有我見過的多。我沒有獵捕他們,這你明白,但我見識過那些人。”她的語氣就像是一個女人在談論她一生中在市場上的經歷。 “有些人一直掙扎著,直到痛苦的結束,即使在被屏障、被束縛之後,他們仍然踢蹬著、尖叫著;有些人則是哭泣著哀求,願意獻出黃金,或是其他任何東西,只要不被帶往塔瓦隆,他們甚至願意獻出自己的靈魂。但也有一些人會因為安心而落淚,他們像羔羊一樣馴順,感激自己終於能夠擺脫它。光明的真實啊,他們最終全都會哭泣。到最後,除了眼淚之外,他們都變得一無所有。” 蘭德心中的焦熱變成怒火噴發出來。托盤和茶壺被甩過去,砸碎了一面鏡子,然後伴隨著一片玻璃雨點落在地上。半癟的茶壺潑了一地熱茶,撞彎的托盤在地面滑行了一段距離,除了凱蘇安之外,所有人都嚇了一跳。蘭德從高台上一躍而下,緊握著真龍令牌的手指關節都痛了。 “你是要嚇唬我嗎?”他咆哮道,“你以為我會求饒?或是感激?哭泣?兩儀師,我合起雙掌就能把你壓碎。”他的另一隻手憤怒地揮舞著。 “梅蘭娜知道我為什麼會這樣做,而只有光明知道我為什麼不會這樣做。” 那個女人從容不迫地看著破爛的茶具。 “現在你明白了,”她說道,她的語氣像剛才一樣平靜,“我知道你的未來,你的現在。光明從不曾憐憫能夠導引的男人,有些明白這一點的人認為光明拋棄了那些男人,我不這樣想。你開始聽到聲音了嗎?還沒有?”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蘭德緩緩地問。他能感覺到路斯·瑟林也在聽。 那種刺麻感又出現在他的皮膚上,他差點又要開始導引。他只是看到茶壺從地面浮起,飄向凱蘇安,在凱蘇安面前緩緩轉動。這名兩儀師一邊端詳著茶壺,一邊說道:“有些能夠導引的男人會從聽到聲音開始。”她幾乎是心不在焉地說著,朝那個被砸扁的金銀球體緊皺雙眉,“這是瘋狂的一部分,聲音會勸說他們,告訴他們要去做什麼。”那隻茶壺輕輕落到她腳邊的地面上。 “你有沒有聽到過什麼?” 令蘭德驚訝的是,柯朗發出一陣沙啞的笑聲,甚至連肩膀也隨之抖動起來。佳哈舔了舔嘴唇,剛才他也許並不害怕這個女人,但現在他緊盯著她,彷彿是盯著一隻蝎子。 “提問的是我,”蘭德堅定地說,“你似乎忘記了這點。我是轉生真龍。”你是真實的,不是嗎?讓他奇怪的是,沒有聲音回答他。路斯·瑟林?有時候那個人不會回答,但兩儀師總是會引他出來。路斯·瑟林?他沒有瘋。那個聲音是真實的,卻非出自想像。不是瘋狂。他忽然有一種想笑的衝動,但這對他並沒有幫助。 凱蘇安嘆了口氣:“年輕人,你還不知道該做什麼,為什麼要做,也不知道前方的道路上有什麼,你似乎是有些太緊張了。也許等你安定一些後,我們能好好談談,現在你能讓我將梅蘭娜和安諾拉帶走一會兒嗎?我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見過她們了。” 蘭德只是張著嘴看著她。這個女人毫無預兆地走進來,冒犯他,威脅他,輕鬆地宣布知道他腦子裡的那個聲音,而現在,她又想丟下他,與梅蘭娜和安諾拉去談話了?她瘋了嗎?路斯·瑟林仍然沒有給他任何回答。那個人是真的。是真的! “走吧!”蘭德說道,“離開這裡……”他沒有瘋。 “你們所有人,出去!出去!” 柯朗對著他眨眨眼,側過了腦袋,然後又聳聳肩,向門口走去。凱蘇安還是帶著那種微笑,讓蘭德以為她又要說他是好孩子了,然後她帶著梅蘭娜和安諾拉向槍姬眾走去。那些槍姬眾已經放下面紗,但是都擔憂地皺緊了眉頭。佳哈也在看著蘭德,猶豫著,直到蘭德用力打了個手勢。最後,他們全都走了,只剩下他一個人。 蘭德痙攣地擲出真龍令牌。那根短槍戳在一把椅子的椅背上,顫動不止。 “我沒有瘋。”他對空曠的房間說道。路斯·瑟林告訴了他許多事情,如果沒有那個死人的聲音,他將永遠也無法逃脫蓋琳娜的箱子。他在聽到那個聲音之前就已經開始使用至上力了。他自己摸索出了召喚閃電和火焰的方法。他也自己造出了一種特殊的物質構造,殺死了幾百名獸魔人。但也許那也是路斯·瑟林做的,就像那些爬上李子樹的記憶,那些進入使者殿堂的記憶,以及其他許多悄然進入他腦海中的記憶。也許這些記憶全都是他的幻想,瘋狂的意識中瘋狂的夢,就像那個聲音一樣。 蘭德意識到自己在踱步,他不能停下來,他必須不停地活動,否則痙攣的肌肉就會從他的骨骼上剝離而去。 “我沒有瘋,”他喘息著。現在還沒有。 “我不是……”開門的聲音讓他猛然轉過身,心中期待著明的出現。 站在門口的還是瑞亞玲,一名穿深藍色衣服的矮壯女人彷彿完全是被她撐起來的。那個女人的頭髮大多已經變成了灰色,面孔生硬魯鈍,但是相當憔悴,一雙眼睛已經完全紅了。 蘭德想命令她們離開,讓他一個人待著。他真的是一個人嗎?路斯·瑟林只是個夢?只要她們離開他……這名矮壯女人叫伊迪恩·塔辛,是他在凱瑞安建立的學校校長,一個非常實際的女人,實際到很可能根本不相信至上力的存在,因為她既沒有見過它,也沒有接觸過它。是什麼讓她變成現在這種樣子? 蘭德努力讓自己看著她。不管是不是瘋了,是不是一個人,沒有人能夠代替他,甚至是那些最小的事情也沒有人能夠代替。責任重過高山。 “出什麼事了?”他用力所能及的最溫和的口吻問道。 伊迪恩突然哭了起來,她蹣跚著跑到蘭德面前,伏倒在蘭德的胸膛上。當她能夠清楚地說出事情的來龍去脈時,蘭德也有了想哭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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