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7·劍之王冠

第13章 第八章傀儡政權

“明天我們必須留在這裡,”艾雯小心地在她的折疊椅裡挪了挪身體,有時候,這把椅子會自己折疊起來,“加雷斯大人說軍隊已經開始缺乏補給了,我們的營地裡所有的東西都很缺乏。” 她面前的桌子上放著兩根短牛油蠟燭,這張桌子也是折疊的,但它比艾雯坐的椅子更穩固一些。這頂帳篷的正上方架著一根橫桿,桿子上掛著一盞油燈,那兩支蠟燭只是為了補充油燈光亮的不足。昏暗的黃色光線閃爍著,讓同樣昏暗的影子在帳篷布上舞動。這里和白塔恢弘堂皇的玉座書房完全無法相比,但這點並沒有對她造成任何困擾。艾雯知道,自己和玉座應該擁有的威望儀表還有很遠一段距離。她很清楚,自己身上只有肩頭的七色聖巾能夠讓別人知道她是玉座,或者更多的人只會認為這是一個愚蠢的笑話。白塔的歷史上倒是發生過不少奇怪的事情——史汪曾經告訴過她一些秘密的細節——但肯定沒有發生過像她這樣奇怪的事情。

“四或五天會好一些。”雪瑞安沉思著說道。她一直在研究放在腿上的一疊紙張。雪瑞安有些微胖,還有著高顴骨和一雙眼角上翹的眼睛,雖然穿著深綠色的騎裝,坐在桌前一張不太穩的凳子上,她仍然顯得端莊典雅。她戴著撰史者的雪瑞安似乎是相信那條七色的條紋聖巾就披在她自己的肩頭。 “也許應該更久一些,充分補充一下食糧不會有壞處。” 史汪坐在桌前另外一張搖晃的凳子上,微微搖了搖頭,但艾雯並不需要她的提醒。 “一天。”艾雯也許才十八歲,缺乏玉座的威儀,但艾雯並不傻。有太多兩儀師在尋找理由,想要停下腳步(其中宗派守護者絕不在少數),如果她們停太久,想讓她們重新上路也許就不可能了。雪瑞安張大了嘴。 “一天,女兒。”艾雯堅定地說,無論雪瑞安是怎麼想的。事實是,雪瑞安·巴楊那是撰史者,艾雯·艾威爾是玉座;如果她能讓雪瑞安明白這一點。白塔評議會就更糟糕了。艾雯想要大聲喊叫,想砸東西,但在將近一個半月之後,艾雯彷彿已經用了一生的時間來練習在比這更嚴重的刺激面前保持面容的平靜。 “如果停留得更久,我們就要將這附近的區域吃成一片荒地了,我不會讓人們遭受飢餓的苦難。從實際利益而言,如果我們從這裡的人身上拿走太多東西,即使我們付了錢,他們也會給我們造成數以百計的問題。”

“當地人會襲擊、偷取我們的牲口和運貨馬車。”史汪低聲說。她沒有看任何人,而是盯著自己灰色的裙褲,似乎是不經意地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男人會在晚上用冷箭攻擊我們的衛兵,也許還會放火。這不是好事,飢餓的人會因為絕望而不顧一切。”加雷斯大人也是這麼對艾雯說的,辭句也幾乎一樣。 那名火色頭髮的女人嚴厲地瞥了史汪一眼。有許多兩儀師都很難和史汪相處,她的面孔也許是這個營地裡最著名的——年輕得就像見習生,甚至是初階生,這是被靜斷的副作用,不過知道這件事的人並不多。只要史汪一出現在營地裡,幾乎立刻就會有姐妹盯著她。這位曾經是玉座的女人,遭到廢黜並被切斷了與陰極力的聯繫,隨後卻又得到治療,恢復了至少一部分的力量。而在此之前,所有人都知道靜斷是絕對不可能被治療的。有許多人熱切地歡迎她再次成為姐妹的一員,既是為了她,也是為了在她身上發生的奇蹟。在那之前,兩儀師害怕遭到靜斷勝過害怕死亡。但也有同樣多,甚至更多的人,給予史汪的只有冷漠和傲慢。她們認為都是因為史汪,她們才會落到現在這樣的處境。

史汪應該教導新任玉座關於禮儀和類似的問題——雪瑞安屬於這樣認為的人之一。所有人都相信史汪痛恨這麼做,除非是被點到,否則肯定只會緊閉雙唇。她失去了往日的輝煌,不再是玉座,也不再擁有原來那麼強大的力量。不過在兩儀師看來,讓史汪做這個工作並不算是殘忍。過去的已經過去了,現在的一切都必須被接受,否則只會造成更大的痛苦。大體上,兩儀師接受改變的速度很慢,然而一旦她們接受了,她們就會認為一直以來都是這個樣子。 “一天,吾母,如您所願。”雪瑞安最後嘆了口氣,微微低下頭。艾雯相信,那不是因為屈服了,她只是在掩飾頑固的表情。只要雪瑞安能服從艾雯,艾雯會接受她的頑固。在這個時候,艾雯只能這樣。 史汪也低下了頭,為的是藏住一絲微笑。姐妹們會被分配不同的工作,但姐妹之間的尊卑次序是嚴格的,史汪的地位遠低於雪瑞安,這是原因之一。

雪瑞安膝上的紙張是史汪報告的副本,正本放在艾雯面前的桌上。那是關於所有事情的報告,包括從蠟燭和豆子的數量到馬匹的狀況,以及加雷斯大人軍隊中相同方面的情況。那支軍隊的營地環繞著兩儀師的營地,兩個營地之間有一片大約二十步寬的環形空地。不過在很多方面上,或許兩個營地之間的距離應該拉到一里遠。令人驚訝的是,加雷斯大人像兩儀師一樣堅持必須有這樣的距離。沒有多少男人在兩儀師身邊會覺得舒服,這樣的女人也不多。 身為撰史者,雪瑞安很想將這些小事的管理權從艾雯手中拿走。為此她向艾雯建議過許多次,玉座不該把精力耗費在這種日常雜務裡。史汪則站在與雪瑞安對立的角度,強調一名優秀的玉座應該親自關注這些事情,而不只是拿著幾十名姐妹和職員的報告照本宣科,所以玉座每天都應該挑選其中一些事務進行檢查,這樣玉座就能了解有什麼事情發生,需要採取什麼措施,而不必等到有人帶著緊急狀況跑來求救,往往那時候事情已經無可挽回了。史汪稱這個叫“時常感覺一下風向”。確保這些報告到艾雯的手裡可能需要幾個星期的時間,而艾雯相信,一旦她將這些交給雪瑞安,她以後所知道的將只能是一切行動的結果,或者一無所知。

當她們開始仔細閱讀下一頁報告時,帳篷裡陷入了一片寂靜。 這裡並非只有她們三個。琪紗坐在帳篷一角的墊子上。 “光線太暗對眼睛不好,”她幾乎是自言自語地嘟囔著,手裡正織補著艾雯的絲綢長襪,“我就不會在這麼暗的光線裡閱讀。”艾雯的這名侍女雙眼清亮,總是帶著愉快的微笑。她的脾氣很隨和,總是用自言自語的方式向艾雯提各種建議,現在她彷彿已經服侍艾雯二十年,而不是短短的兩個月。有時候,她的年紀彷彿比艾雯大了三倍,而不是實際上的一倍。今晚,艾雯懷疑琪紗這麼說只是為了填補寂靜造成的空虛。自從洛根逃走之後,營地裡就出現了一種緊張的氣氛。一個能夠導引的男人,已經被屏障,並且被嚴密地看管著,但他卻像一團霧般溜走了。每個人的心中都在揣測這是為什麼,他在什麼地方,他要做什麼。艾雯比其他人更迫切地希望自己能知道洛根·埃布爾拉在哪裡。

雪瑞安用力捏了一下手中的紙張,皺起眉看著琪紗。她不明白為什麼艾雯會讓她的侍女留在這樣的會議之中,更不明白艾雯為什麼會允許這名侍女如此胡言亂語。她也許沒想到,琪紗的在場和她的胡言亂語經常會干擾她的思緒,讓艾雯將不想接受的建議和不想做出的決定蒙混過去。琪紗自己則肯定沒有過這樣的想法,她抱歉地笑了笑,又開始手中的織補工作,只是偶爾還會自顧自地嘟囔幾聲。 “如果我們繼續,吾母,”雪瑞安冷冷地說,“我們也許能在黎明之前結束。” 艾雯盯著這下一頁的報告,揉搓著自己的額角。琪紗對於照明的建議也許是對的,她又開始覺得頭痛了。不過,這也許是因為報告上載明了她們現有的金錢數量。艾雯讀過的故事裡從沒提到過維持一支軍隊需要多少錢。還有兩張紙條釘在這頁報告上,它們來自兩名宗派守護者——羅曼妲和蕾蘭,她們都建議付給士兵薪餉的周期應該延長,這樣就可以減少金錢開支。實際上,這不能被看作單純的建議,因為羅曼妲和蕾蘭也不僅僅是兩名宗派守護者,其他的守護者都會聽從她們,雖然不是在所有事情上。艾雯唯一能指望的守護者只有黛蘭娜,但也絕不能指望她太多。蕾蘭和羅曼妲很少能在某件事上達成共識,但無論她們在什麼事情上達成共識,都要比這件事好一些。確實有一些士兵已經立下了誓言,但更多的士兵留在這裡只是為了錢,以及在可能的勝利之後進行掠奪。

“士兵要像以前那樣得到薪餉。”艾雯喃喃地說著,將那兩張紙條揉成一團。她不打算讓她的軍隊瓦解,更不會允許他們進行掠奪。 “遵命,吾母。”雪瑞安的眼裡閃爍著喜悅。她一定也清楚金錢短缺的問題。任何以為雪瑞安缺乏智慧的人都是犯了很大的錯誤,但雪瑞安也有她的盲點,如果羅曼妲和蕾蘭都說太陽將會升起,那麼雪瑞安很可能會堅稱太陽正在落下。反之也是一樣,那兩個人會不假思索地反對雪瑞安的一切提議。雪瑞安曾經對評議會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力,但正是羅曼妲和蕾蘭終止了她的這種影響力。不管怎樣,艾雯可以對此加以利用。 艾雯的手指敲擊在桌面上,當她發覺的時候,立刻停止了這個動作。一定要想辦法籌到錢,但她沒必要讓雪瑞安看到她的憂慮。

“那個新人會做好的。”琪紗一邊織補,一邊嘟囔著,“當然,提爾人總是高揚著鼻子,不過賽勒梅知道一名侍女需要具備些什麼。茉麗和我很快就能讓她步入正軌了。”雪瑞安氣惱地翻了翻眼睛。 艾雯則偷笑了一下。艾雯·艾威爾有三名侍女,這一點就像肩頭的聖巾一樣讓艾雯難以置信。不過這個笑容眨眼間就消失了。侍女也要有薪酬,和三萬名士兵相比,她們的薪酬很少;而且玉座也不可能自己洗衣服、縫補襯衣。不過即使只有琪紗一個人,艾雯也覺得綽綽有餘了。如果她能夠選擇,她會把另外兩名侍女立刻遣走。不到一個星期以前,羅曼妲決定玉座需要另一名侍女,於是在難民中挑出了茉麗(那些難民壅塞在每一個村莊里,直到他們被趕走)。很快地,蕾蘭也不甘落後地從難民中挑出了賽勒梅。在艾雯知道這件事以前,這兩個女人已經和琪紗一起擠在她的小帳篷裡了。

這實在是件荒謬的事情:艾雯的錢不夠支持她的軍隊前進到塔瓦隆一半的路程,卻擁有三名侍女。而實際上,艾雯還有另一名僕人,只是她一個銅板也不會要——所有人都相信瑪麗甘是玉座的女僕。 在桌子下面,她摸索著自己腰帶上的荷包,感覺到裡面的手鐲。她應該再戴上它,這是她的責任,於是她從荷包裡取出手鐲,將它套在手腕上。這個銀圈是用至上力製造的,在扣緊之後就看不到接痕了。而艾雯將它扣緊時,又恨不得立刻將它扯開。 情緒的洪流沖進了她意識中的一角,情緒和感覺彷彿集中在一隻小口袋裡,彷彿艾雯正在想像它,但那不是想像,那太真實了。這隻手鐲是罪銬的一半,它在艾雯和戴著另一半罪銬的女人之間造成了一種連結。另外那一半罪銬是一條銀項鍊,戴著它的女人自己是無法將它摘下來的。這個連結不需要她們兩個人擁抱陰極力就可以持續,而戴著手鐲的艾雯永遠都是這個連結的主導者。 “瑪麗甘”正在睡覺,她的雙腳已經因為連續幾天的奔波而酸痛不已。即使是在睡著時,恐懼仍然在她的情緒中佔據著主要位置,只有憎恨偶爾會接近於恐懼的強度。艾雯不願意戴上手鐲,部分因為那個女人的恐懼不斷囓咬著她,部分因為她曾經被系在罪銬的另一端,還有部分則因為她知道那個女人真正的身份。她痛恨分享那個女人的任何心情。

營地裡只有三個女人知道魔格丁是這裡的囚犯,正隱身於一群兩儀師之中。如果這件事被揭發,魔格丁很快就會遭到審判,靜斷,並處以死刑。隨後就會是艾雯,以及史汪和莉安——她們是另外兩個知道這個秘密的女人。一旦被揭發,艾雯至少會被剝奪掉聖巾。 因為藏匿棄光魔使,讓她逃避公正的審判,她嚴厲地想,如果我只是被她們踢回到見習生的身份,那也許是我的幸運。她不自覺地用拇指轉動著戴在右手食指上的巨蛇戒。無論這樣的懲罰有多麼公正,那也不是艾雯會喜歡的。她原來被灌輸的理念是——最睿智的姐妹才會被選為玉座。不過現在她已經學到了更多的東西。選舉玉座是一場激烈的競爭,就像兩河人選舉村長一樣,也許還要更激烈。當然,在伊蒙村沒有人想過要反對艾雯的父親,但艾雯聽說過戴文騎和塔倫渡口的選舉。史汪之所以能成為玉座,只是因為她之前的三位玉座都是在成為玉座後幾年內就去世了,評議會想要一個年輕點的玉座。和一名姐妹談論她的年紀就像是摑她的臉頰一樣粗魯無禮,不過艾雯已經有些了解兩儀師能夠活得多麼長久。一名兩儀師通常都是在得到披肩的七八十年之後才有可能被選為宗派守護者,而有資格被選為玉座的時間一般都比這個更加漫長得多。當時,評議會選擇玉座時,候選者恰巧是四名獲得披肩不到五十年的兩儀師,那時白宗的希安妮·荷瑞蒙更是推薦了一名戴上披肩只有十年的女子。當評議會陷入這種僵局時,也許守護者們最終擁護史汪的原因是出於疲於應付,而不是她的管理才能。 而艾雯·艾威爾,這個在許多人眼中應該只是一名初階生的女孩呢?一個有名無實的傀儡政權,輕易就可以被揪著鼻子向前走;一個和蘭德·亞瑟在同一個村子里長大的女孩,最後這點肯定是讓守護者們做出決定的原因之一。她們不會收回艾雯的聖巾,但艾雯也發現,她原來辛苦積攢下的一點威信已經蕩然無存了。羅曼妲、蕾蘭和雪瑞安也許真的有一天會開始甩彼此的耳光,打起來的原因肯定是應該由誰來揪住艾雯的脖子。 “那看上去很像是我見伊蘭戴過的一隻手鐲。”雪瑞安向前傾過身體,想要看得更清楚些,她膝上的紙張隨之發出一陣窸窣的聲音。 “奈妮薇也戴過,我記得她們都戴過。” 艾雯愣了一下,她還不夠謹慎。 “是同一隻手鐲,是她們離開時留給我的紀念。”轉動著手腕上的這只銀環,她感覺到一陣負疚的刺痛。這隻手鐲的做工非常精巧,讓人看不出它的接合處。自從奈妮薇和伊蘭前往艾博達之後,艾雯就幾乎沒想過她們了。也許她應該讓她們回來,看樣子,她們的搜索行動並不成功。但如果她們能找到那件東西…… 雪瑞安皺起了眉。艾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的手鐲,但她不能讓雪瑞安對這隻手鐲有太多關注,如果雪瑞安又注意到“瑪麗甘”脖子上的項鍊和這隻手鐲很配,那就是個讓人頭痛而難以應付的問題了。 艾雯站起身,撫平裙擺,繞過桌子。史汪今天得到了一些信息,艾雯可以充分地利用它們——她並不是唯一隱藏著秘密的人。當艾雯站到雪瑞安面前,近到對方沒有空間站起來時,雪瑞安看起來很是吃驚。 “女兒,我聽說在史汪和莉安到達沙力達的幾天后,有十名姐妹離開了,除了藍宗之外,每個宗派都有兩名姐妹參與其中。她們去哪裡了,為什麼?” 雪瑞安瞇起眼睛,但她的表情依然保持著平靜。 “吾母,我很難回想起每一個……” “不要繞圈子,雪瑞安。”艾雯又靠近了一些,直到她們的膝蓋幾乎碰在一起。 “不要用虛言掩飾,說實話。” 雪瑞安的額頭上出現了一道皺紋:“吾母,即使我知道,您也不能讓所有這些小事麻煩您的——” “說實話,雪瑞安,完整的事實。我是否必須在全體評議會前質問你,為什麼我不能從我的撰史者那裡得到事實?我要知道,女兒,不管用什麼方法,我要知道。” 雪瑞安轉了一下頭,彷彿是在為自己尋找出路。她的目光落在正忙於縫紉的琪紗身上,立刻顯露出鬆了口氣的模樣。 “吾母,明天,等到周圍沒有別人時,我肯定可以對所有的事給您一個滿意的解釋,我必須先和幾位姐妹說一下。” 那麼她們就能杜撰出雪瑞安明天應該告訴她什麼了。 “琪紗,”艾雯說,“請到外面去。”琪紗的樣子像是專心地在做縫補,完全不在意周圍發生了什麼,但艾雯一說話,她立刻跳到地上,幾乎跑著離開了帳篷。當兩儀師發生口角時,任何聰明人都知道要離開現場。 “現在,女兒,”艾雯說,“事實,你所知道的一切。現在這樣是你能得到的最私下的場合了。”當雪瑞安又瞥向史汪時,艾雯這樣對她說。 片刻之間,雪瑞安調整著自己的裙擺(或者不如說是在撕扯它),不停地躲避艾雯的目光。毫無疑問,她仍然在尋找藉口,但三誓約束著她,她不能說不實之言。無論她怎麼看待艾雯的真實地位,無論她在艾雯背後如何獨斷專行,但當著艾雯的面否定她的權威是不可能的,就連羅曼妲也要維持著表面上的恭謹,即使在很多時候這種恭謹非常勉強。 雪瑞安深吸一口氣,將雙手交疊在雙膝間,低垂下頭,不帶感情地說道:“當我們知道紅宗要為支持洛根成為偽龍而負責的時候,我們感覺到一定要為此採取一些行動。”這個“我們”所指的肯定是聚集在雪瑞安身邊的那幾名姐妹——卡琳亞、波恩寧和其餘幾個影響力與守護者相差無幾的人。 “愛莉達發出命令,要求所有姐妹回歸白塔,所以我們選擇了十名姐妹去服從她的命令,這是能夠滲透進去的最快辦法。現在她們應該已經進入白塔了,她們會不動聲色地讓白塔中的所有姐妹知道紅宗對洛根所做的一切,而不必……”她猶豫了一下,然後又飛快地說道,“即使是評議會也不知道這件事。” 艾雯後退了一步,再次揉了揉額角。不動聲色地,希望能藉此廢黜愛莉達,這確實是個不壞的計劃,它甚至有可能會產生效用。但那需要若干年的時間。而對於絕大部分姐妹來說,愈是無所事事地度過這段時間就愈好。等到足夠久的歲月之後,她們就能讓世界相信,白塔從不曾真正分裂過,那時知道現在這種狀況的人也許就已經屈指可數了。也許,如果有足夠長的時間,她們真的能找到辦法把一切事情調整過來。 “為什麼要向評議會隱瞞這件事,雪瑞安?你肯定不會認為她們之中會有人將你的計劃出賣給愛莉達吧!”現在營地中有一半姐妹會斜眼瞥著另一半姐妹,害怕她們在暗中支持愛莉達。 “吾母,任何以為我們現在的事業是個錯誤的姐妹,都不會讓自己成為我們的宗派守護者。實際上,這樣的姐妹早已應該都離開我們了。”雪瑞安並沒有放鬆下來,但她的聲音變成了那種耐心的、指導性的腔調,她認為這種腔調對艾雯的影響力最大。她是很善於改變話題的。 “人們心中的疑慮是我們要面對的最糟糕的問題,大家彼此之間都沒有真正的信任。如果我們能想辦法——” “黑宗,”史汪平靜地打斷了她的話,“這才是讓你血液發冷的事情,就像一條銀梭子魚鑽進了你的裙子裡。有誰能知道哪個人是黑宗的,有誰能確定黑宗姐妹會做什麼?” 雪瑞安狠狠地瞪了史汪一眼,但那股力道很快就從她身上消失了,或者說,是一種緊張代替了另外一種。她瞥了艾雯一眼,不情願地點了點頭。看到她嘴唇扭曲的模樣,艾雯相信,她肯定又想要尋找逃避的藉口,只是艾雯不會允許她這樣做了。現在營地裡的大多數姐妹都已經相信黑宗的存在了,但白塔已經連續三千年否認黑宗的存在,現在即使兩儀師們相信了,也都伴隨著深深的不安和懷疑。幾乎沒有人會談及這個話題,無論她們有多相信。 “吾母,問題是,”史汪繼續說道,“如果評議會發現了這個行動,會發生什麼事。”她似乎又是在把自己思考著的事情說出來。 “我想,任何守護者都不會接受這樣的藉口——她沒有被告知這件事是因為她也許在暗中支持愛莉達。而如果說守護者們被懷疑是黑宗的……是的,我想她們一定會感到非常不愉快。” 雪瑞安的臉有些微微發白,不過她的臉沒有變成慘白的顏色已經讓艾雯感到奇怪了。宗派守護者們的反應絕不會是用一個“不愉快”就可以描述的,雪瑞安那時將要遭遇的問題更不止是“不愉快”那麼簡單。 現在應該是切實收取利益的時候了,但艾雯又想到了另一個問題。如果雪瑞安和她的朋友們已經派了……應該怎麼稱呼那些人?不是間諜,應該是被送進屋裡去捉老鼠的鼬鼠——如果雪瑞安已經派遣鼬鼠進入了白塔,是否…… 一陣突然的刺痛從她腦海深處的那隻小袋裡湧了出來,將其他所有的意識都擠走了。如果艾雯直接觸及到那種感覺,她一定會痛暈過去,即使這樣,她的眼球也猛然鼓脹了起來。一個能夠導引的男人正在碰觸環繞在魔格丁脖子上的項鍊,這個連結不允許男人介入。痛苦,以及一些艾雯從不曾在魔格丁身上感知過的東西——希望。然後一切都消失了,那些知覺,那些情緒。項鍊斷開了。 “我……需要一些新鮮空氣。”艾雯努力地說道。雪瑞安和史汪都站起了身,但艾雯揮手示意她們坐下。 “不,我想單獨待一會兒。”她匆忙地說道。 “史汪,向雪瑞安問明她對於那些鼬鼠所了解的一切。光明啊,我說的是那十名姐妹。”她們目瞪口呆地盯著她。不過感謝光明,當艾雯從橫桿的鉤子上提下油燈,跑出去時,她們並沒有跟在她身後。 玉座不該慌不擇路地奔跑,但艾雯現在已經差不多是在這樣做了。她用空出的一隻手提起裙褲,用近乎小跑的步伐向前走著。無雲的天空中,月亮灑下充足的光芒,在帳篷和馬車上留下斑駁的影子。營地中的人們大多已經入睡了,但不時仍然可以看到一堆堆低矮的營火。還有一些護法和少數的僕人保持著清醒。如果她用跑的,就會引來太多雙眼睛注意她。現在她最不想出現的事情就是有人向她伸出援手。她意識到自己在劇烈地喘息,並不是因為劇烈的運動,而是因為驚恐的心情。 艾雯將腦袋和油燈探進“瑪麗甘”的小帳篷時,發現裡面空空如也,本來被拿來當成地舖的毯子被散亂地扔到了一旁。 如果她仍然在這裡呢?艾雯心中尋思著。還有那個讓她自由的人也在這裡嗎?顫抖著,她緩緩地退了出來。魔格丁有很多理由——私人的理由——不喜歡她,而唯一可以和這名棄光魔使單獨對抗的姐妹——在她能夠導引的時候——遠在艾博達。魔格丁可以在其他人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殺死艾雯,甚至即使有姐妹感覺到了她的導引,在這樣的營地裡也不會非常惹人注目。更可怕的是,魔格丁也許不會殺死她,而直到魔格丁帶著她遠離此地之後,別人才會發現出現了異常。 “吾母,”琪紗在她身後驚詫地說道,“您不該暴露在夜晚的空氣中,夜晚的空氣是壞空氣。如果您想見瑪麗甘,我會為您叫她來的。” 艾雯差點跳了起來,她一直都沒察覺到琪紗在跟著她。她逐一審視聚攏在附近營火邊的人們。他們待在火邊不是為了在這種邪惡的炎熱中取暖,只是為了相互交談、取樂。他們距離這裡都很遠,但也許有人看見過剛才誰進入了“瑪麗甘”的帳篷。有些人來過“瑪麗甘”的帳篷,但其中沒有男人,男人來到這裡是非常引人注目的。 “我想她已經跑掉了,琪紗。” “什麼,那個壞女人!”琪紗喊道,“我一直都說,她有一張刻薄的嘴和一雙卑劣的眼睛。您從難民之中救了她,她卻像個賊一樣溜走了,如果不是您,她早就在路上餓死了,這種人真沒良心!” 琪紗跟著艾雯回到了艾雯睡覺的帳篷,一路上都在嘮叨著“瑪麗甘”的忘恩負義,以及應該如何處罰這種人。要抽這種人鞭子,要在他們逃跑之前搶先把他們趕走。她還拐彎抹角地提醒艾雯,最好檢查一下珠寶首飾是否完好無損。 艾雯幾乎沒聽見琪紗在說些什麼,她的思緒在飛快地旋轉著。這不可能是洛根幹的,是嗎?他不可能知道瑪麗甘,更不可能回來救她,是嗎?而蘭德召集的那些男人,那些殉道使呢?所有的村莊里都流傳著關於殉道使和黑塔的謠傳,人們全都在悄悄地議論這件事。大多數姐妹都裝作不在乎有幾十名天生能導引的男人聚在一起——只是謠言比實際情況誇張許多,謠言總是非常誇張的。但艾雯想到那些人的時候,腳趾總是害怕得想要縮起來。殉道使是可以……但為什麼?殉道使怎麼會知道這件事?他們跟洛根一樣,不可能知道這件事。 艾雯努力躲避著那唯一符合情理的結論,那是比洛根,甚至比殉道使更加可怕的事情——一名棄光魔使放走了魔格丁。奈妮薇告訴過她,雷威辛已經死在蘭德手上。蘭德也殺死了伊煞梅爾,或者據推測是這樣的。阿極羅和巴薩摩也死了。沐瑞殺死了拜拉奧,那麼剩下的就只有亞斯莫丁、狄芒德和沙馬奧。沙馬奧在伊利安,沒有人知道另外兩個在哪裡。在女性的棄光魔使之中,沐瑞和蘭飛兒同歸於盡,但所有其他人都還活著,也沒有人知道她們在哪裡。 “瑪麗甘”的逃脫當然與她們無關,這是個男人幹的。是哪一個?為了抵禦棄光魔使對營地的攻擊,她們早已製定了計劃。這裡沒有任何姐妹能夠單獨抵擋棄光魔使,但如果她們連結起來就是另一回事了,任何進入營地的棄光魔使都會發現身邊圍滿了連結在一起的兩儀師。但她們必須先認出棄光魔使來。不知為什麼,棄光魔使並沒有那種光潔無瑕的面孔,也許這是因為他們和暗帝的聯繫造成的。他們……想到這裡,艾雯覺得不寒而栗,她必須讓自己的思路清晰一些。 “琪紗?” “……看樣子您的頭痛了,需要按摩一下……是,吾母?” “找史汪和莉安來。讓她們來找我,但不要讓其他人知道。” 琪紗咧嘴一笑,行了個深深的屈膝禮之後就跑開了。她幾乎無可避免地要知道圍繞在艾雯身邊的暗流,但她覺得所有這些策劃和密謀都很有趣。當然,她知道的不過是表面的一些東西,而且連這些也是所知有限。艾雯不懷疑她的忠誠,但琪紗如果了解了旋渦深處的那些事情,她的興奮或許就會變成其他的情緒了。 艾雯導引至上力點亮了帳篷裡的油燈,然後吹熄手中的提燈,小心地將它放到角落裡。她應該要想清楚,但她仍然覺得自己只是在黑暗中摸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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