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7·劍之王冠

第12章 第七章陷阱和機關

蘭德握著真龍令牌,感覺著上面雕刻的龍紋和他掌心的蒼鷺烙印相互摩擦。他能清晰地感覺到上面的一條條紋路,如同自己的指尖從上面撫過去一樣,但那卻像是另外某個人的手。如果一刀將它割斷,他會感覺到疼痛,但也僅此而已。他會繼續前進。那會是其他人的疼痛。 他飄浮在虛空中,被未知的空曠所包圍;陽極力充滿了他,在凍碎鋼鐵的嚴寒和燒毀岩石的灼熱中,要把他壓成粉末,同時也將暗帝的污染壓進他的骨骼。他有時會恐懼,這樣的污染或許已經註入了他的靈魂。現在他已經不像以前那樣覺得那麼噁心、難受了,但感到更加恐懼。穿過火焰、寒冰和穢惡的洪流,他能夠感受到生命,那是另一種無法形容的感覺。陽極力要毀滅他。充滿他的陽極力為他帶來無限的生命。它威脅著要埋葬他,同時又誘惑著他。為生存而戰鬥,為了避免被吞沒而戰鬥,相比之下,純粹的生命歡喜廣闊得沒有邊際。即使在穢惡的糾纏中,它仍然是那樣甜美。如果是潔淨的,它又會是怎樣?那是超出他想像的。他只想吸入更多,全部吸進來。

這樣的誘惑是致命的,一次失足,導引的力量就會將他永遠燒毀。一次失足,他的理智就會消失,也許連同他的肉體都會一併被摧毀,也許還有他周圍的一切。這不是瘋狂,是為了存在下去而努力戰鬥。就像被蒙住眼睛,走在空中的一根繩索上,下面是立滿了尖樹樁的深坑。但沐浴在如此純粹的生命力之中,想到要放棄它,就像是想到世界將永遠變成灰色。不是瘋狂。 他的思緒隨著他和陽極力的舞蹈飛速旋轉,在虛空表面滑過。看著安諾拉盯著他的那種兩儀師特有的目光,貝麗蘭在玩什麼把戲?她從沒提到過她有兩儀師資政。還有凱瑞安的其他那些兩儀師,她們是從哪裡來的?為什麼會來?城外那些叛軍,是什麼讓他們有膽量行軍至此的?他們有什麼意圖?該如何阻止他們,或是利用他們?他已經開始擅長利用別人了,雖然有時他仍會對自己的想法覺得噁心。瑟瓦娜和沙度。魯拉克已經向弒親者之匕山脈派去了探子,但那些探子頂多也只能確定沙度的位置和行動方向。智者們能夠刺探沙度的計劃,但智者們不會這麼做。瑟瓦娜身上還有許多疑團。伊蘭和艾玲達。不,他不要想到她們,不要想到,不要。佩林和菲兒。菲兒真是個性格如火的女人,用獵鷹作為她的名字很適合她,她成為克拉瓦爾的近侍真的只是為了蒐集證據嗎?如果轉生真龍隕落,她也會保護佩林吧!如果她認為有必要,她會為了保護佩林而攻擊轉生真龍,她的忠誠是對佩林的,不過她會為了實現這樣的忠誠而自行決定應該怎麼做。菲兒不是那種聽丈夫的話的柔順女子。佩林那雙金眼裡散發出來挑戰和輕蔑,為什麼他在兩儀師的事情上有如此激烈的反應?他在杜麥的井那里和科魯娜一夥人打過不少交道,兩儀師真的能在他身上動什麼手腳嗎?兩儀師。蘭德不自覺地搖搖頭。絕不能再有了,絕對不能!信任就會遭到背叛,信任就是痛苦。

他想把這些思緒推開,這已經有點像胡思亂想了。沒有人能活在絕對不信任的環境裡。不能信任的只有兩儀師。麥特,佩林,如果他不能信任他們……明,絕對不要懷疑明是不可信任的。他希望明能陪在他身邊,而不是躺在她的床上。但所有那些身為囚犯的日子,那些充滿焦慮的日子(明對他的憂慮比對她自己的還要多);那些受到蓋琳娜審問,當她的回答無法取悅兩儀師時,她也同樣要遭受虐待的日子——想到這裡,蘭德不禁咬牙切齒起來——所有這些,特別再加上最後接受治療造成的影響,已經耗盡了明的精力。即使這樣,明仍然一直陪在他身邊,直到她不支倒地。最後是蘭德將她抱到臥室去的,而她在半睡半醒之中還在說著要和他在一起。沒有明在這裡,他得不到安慰,也不會有笑容,更無法忘記轉生真龍。留給他的只有和陽極力的戰爭,還有紛亂的思緒,還有……

他們必須要得到處置。你必須下手,你不記得上一次了嗎?在那些井邊的事情只是雕蟲小技,燒毀整座城市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我們曾經毀滅了世界!聽到我的話了嗎?他們一定要被殺死,把他們從世界的表面抹去! 這不是他的聲音,雖然它在他的腦子裡不停地叫喊著。不是蘭德·亞瑟,是路斯·瑟林·特拉蒙,那個在三千年前就死掉的人。他在蘭德·亞瑟的腦子裡說話。至上力總是將他從蘭德意識的陰影中拉出來,蘭德一直覺得奇怪為什麼會這樣。他是路斯·瑟林的轉生,是轉生真龍,他無意否定這點。但每個人都是另外一個人的轉生,另外一百個人、一千個人的轉生,這是因緣造就的結果。每個人都會死去,然後轉生,隨著時光之輪的轉動經歷一次又一次的輪迴,永遠沒有盡頭。但其他人從不會和他們的前生對話,其他人的腦子裡不會有別人的聲音,除了瘋子之外。

我呢?蘭德心想。他的一隻手緊握住真龍令牌,另一隻手握住了劍柄。你呢?我們和其他人有什麼不同? 只有寂靜。路斯·瑟林經常都不會回答他。也許他永遠都不要回答最好。 你是真的嗎?那個聲音最後帶著疑問的意味說道。它通常不是拒絕回答,就是否認蘭德的存在。我呢?我對某個人說話,我想我是這樣做的。在一個盒子裡,一個箱子。喘息的笑聲,非常低弱。我是死了,還是瘋了,或者兩者都是?沒關係,我肯定是該死的,我是該死的,這裡是末日深淵,我是……該……該死的,那個笑聲變得瘋狂,這裡是末……末日深…… 蘭德將那個聲音壓抑成如同小蟲般的嗡嗡聲,這是他被兩儀師塞在箱子裡的時候學會的辦法。那時,他孤身一人沉陷在黑暗裡,陪伴他的只有痛苦、乾渴,還有那個死掉的瘋子的聲音。有時那個聲音也會變成安慰,變成他唯一的伙伴,他的朋友。一些事情在他的腦海中閃過,不是景象,只是色彩和動作的殘片。不知為什麼,它們讓他想到了麥特,還有佩林。這種光影殘片的閃現是從他在那個箱子裡時開始的,在那裡,他的腦海中出現了這些光影,還有千萬種其他的幻覺。蓋琳娜、布蓮安和嘉德琳每天在拷打過他之後,就將他塞進那個箱子裡。他搖了搖頭,不,他已經不在那個箱子裡了。他感覺到握住令牌和劍柄的手指處傳來了疼痛。只有記憶留了下來,記憶是沒有力量的,他並沒有……

“如果我們必須在你吃飯之前進行這次旅行,就讓我們開始吧!其他人早就吃完晚飯了。” 蘭德眨眨眼,蘇琳在他的瞪視下後退了一步。蘇琳是一個站在猛豹面前也不會退縮的女人。蘭德讓自己的表情和緩下來,至少他努力這麼做。他覺得那張臉是別人的,只是戴在他臉上的一副面具。 “你還好嗎?”蘇琳問。 “我在思考。”蘭德鬆開雙手,聳了聳肩。他已經換下了從杜麥的井穿回來的外衣,現在他身上是一件沒有裝飾的藍黑色衣服。這件外衣合適多了。即使已經洗過了澡,他仍然不覺得自己的身體是乾淨的,因為還有陽極力在他的體內。 “有時候我會想太多事情。” 二十多名槍姬眾簇擁在這個沒有窗戶、圍著暗色牆板的房間一端。靠牆立著八支鍍金燈架,燈架後面立著鏡子用來增加照明。蘭德很高興有這些燈,他已經不再喜歡黑暗的地方了。這裡還有三名殉道使,艾伊爾人聚在房間的一端,殉道使在另一端。喬南·亞德雷雖然有著這樣的名字,卻是個阿特拉人。他將雙臂抱在胸前,一跳一跳的眼眉如同黑色的毛蟲,看樣子,他正陷入深深的思考之中。他差不多比蘭德大四歲,現在他正為了得到獻心士的銀劍而努力。艾本·霍普維比起蘭德第一次看見他時身上有了更多的肉,臉上的青春痘也少了一些,但他的鼻子和耳朵看上去仍然是身體上最大的部分,他總是用手指去摸衣領上的劍徽,彷彿是吃驚地發現它在那裡一樣。費德文·穆爾也有了那個劍徽,但他現在穿著一件綠色外衣,在袖口和翻領上有一點銀線刺繡,好像是個富商或小貴族。他和艾本的年紀差不多,只是身體被艾本更壯實一些,臉上幾乎沒有青春痘。他的黑色外衣放在他腳邊的皮袋子裡,這似乎讓他很不高興。他們就是路斯·瑟林嚎叫著要毀滅的人,他們和其餘所有殉道使。殉道使、兩儀師,任何能夠導引的人都會讓路斯·瑟林變得狂暴兇野。

“想太多,蘭德·亞瑟?”安奈拉一隻手抓著一根短矛,另一隻手抓著皮盾和三根短矛,但她的神態彷彿是正在向蘭德晃動著一根手指。殉道使們都皺起眉看著她。 “你的問題是,你任何事都不想一想。”其他一些槍姬眾都輕聲笑了起來。但安奈拉並不是在開玩笑。她比這裡的其他槍姬眾至少要矮一拳,有著一頭火焰色的頭髮,也有著同樣火烈的脾氣。對於自己和蘭德的關係,她有著特別的看法,她的朋友索麥萊點頭表示同意她的看法。索麥萊有著亞麻色的頭髮,肩膀比安奈拉的頭頂還要高。對於和蘭德的關係,她的看法和安奈拉完全一致。 蘭德沒有理會安奈拉的評價,但他還是不禁嘆了口氣。索麥萊和安奈拉是最糟糕的。實際上,所有槍姬眾都分不清他到底是應該是對之唯命是從的卡亞肯,還是唯一被槍姬眾所知的槍姬眾的孩子。槍姬眾們全都把他看作是一個需要照顧的兄弟,甚至有少數槍姬眾更把他看成是她們的兒子。剛剛脫離童稚沒幾年的嘉蘭妮似乎也認為蘭德是她的弟弟,而頭髮已經全灰,像蘇琳一樣滿臉皺紋的克拉娜,卻又像對待兄長般對待他。所幸她們只是在單獨與蘭德相處時會這樣對待他。如果周圍有別的艾伊爾人,她們就會把他當成是卡亞肯了。他對她們是有虧欠的,她們為他而死,無論她們怎麼想,他對她們是有虧欠的。

“我不打算把整夜時間都浪費在這裡,讓你們玩'吻雛菊'的遊戲。”蘭德說道。蘇琳瞥了他一眼——無論是穿著裙裝還是穿著凱丁瑟,女人們全都擅長拋出那種目光,就像農夫們擅長於拋撒種子一樣。殉道使們沒有再去盯著槍姬眾;他們將行囊背到了肩上。蘭德曾經命令馬瑞姆對他們嚴加訓煉,讓他們成為武器,馬瑞姆認真地執行了他的命令。他們都是優秀的武器,只要蘭德能確定他們的鋒刃不會突然倒轉過來。 今晚他有三個目的地,其中一個是不能讓槍姬眾知道的,除了他自己之外,任何人都不能知道。另外兩個之間的優先級是他早已確定的,但他還是猶豫了一下。這次行動很快就會被別人知道,但為了某些原因,他還是要盡量保密。 當通道在房間中央打開時,一股任何農夫都很熟悉的甜香氣息飄了過來,那是馬糞的氣味。蘇琳在戴上面紗時皺了皺鼻子,然後就率領半數槍姬眾躍過了通道。看了蘭德一眼之後,殉道使們也跟著過去了。他們都吸納、維持了最大限量的陽極力。

因為這樣,所以當他們經過蘭德身邊時,蘭德能感覺到他們的力量。否則如果想確認一個男人是否有導引能力,就要費更大的力氣和更長的時間,而且還需要對方的合作。沒有人像他那麼強大。現在還沒有,除非一個男人的導引能力已經成長到了極限,否則沒有人知道他的導引到底能有多強。費德文是他們三個之中最強的,但他有馬瑞姆所說的阻滯。費德文並不相信自己的至上力能在一定距離外發揮作用,結果就是在五十步以外,他的能力就開始衰退了。到了一百步,他連一根陽極力的細線都編織不出來。看樣子,男性導引能力的成長比女性快,這是一件好事。這三個人都已經可以製造出能夠使用的信道了。只有喬南在這樣做的時候還很勉強。蘭德留下的所有殉道使都已經超過了這個水平。

在還來得及的時候殺死他們,在他們發瘋之前。路斯·瑟林悄聲說道。殺死他們,殺死沙馬奧,還有狄芒德,所有的棄光魔使。我必須把他們全部殺死,在還來得及的時候!他又開始試圖從蘭德那裡搶奪對至上力的控制。經過一番爭鬥,他失敗了。最近他做這種爭奪的次數似乎愈來愈多,他也總是想自己去抓住陽極力,這種嘗試比前一種要危險得多。蘭德相信當自己抓住真源時,路斯·瑟林是無法奪走的。但他懷疑,如果路斯·瑟林搶先抓住真源,他同樣也無法從路斯·瑟林手中把它奪回來。 那我呢?蘭德想道。那幾乎已經是吼叫了,而且像路斯·瑟林一樣兇惡。他被至上力包裹著,憤怒如同蛛網般覆蓋在虛空的表面。我也能引導。瘋狂也等待著我,而你已經瘋了!你殺死了你自己,弒親者,在你殺死你的妻子、孩子和無數其他人之後。我不會進行不必要的殺戮!聽見我說的話了嗎,弒親者?回答他的只有靜默。

蘭德顫抖著深吸了一口氣。覆蓋在虛空表面的火焰蜘蛛網閃爍著,在遠處發出刺眼的光芒。蘭德以前從沒這樣對那個人說過話——那是一個人,不止是聲音,而是擁有記憶的一個完整的人。也許這樣能將路斯·瑟林趕走。那個人半數的嚎叫都是對他死去妻子的哀悼。他真的想把路斯·瑟林趕走嗎?那個他被封閉進箱子裡時唯一的朋友。 蘭德答應過蘇琳,要在數到一百下之後再過去,但他卻是以五的倍數去數。然後他就跨過四百五十里的距離來到了凱姆林。 夜幕已經籠罩了安多的王宮,月影罩住了結構精巧的尖頂和黃金圓頂,但夜晚的微風並不能帶走空氣中的炎熱。幾乎還是圓形的月亮掛在空中,散發出些許的光亮。帶著面紗的槍姬眾在宮殿中最大的馬厩後面奔跑著,她們身邊是排列整齊的馬車;這些馬車是用來每天將馬厩中的馬糞拉出去的,它們的木板都已經被馬糞浸透了。殉道使們都用手摀住了鼻子,艾本乾脆把鼻孔捏住。 “卡亞肯數得真快。”蘇琳嘟囔著,但她還是放下了面紗。這裡並不會出現任何預料之外的狀況,沒有人會在這種地方停留。 其餘的槍姬眾過來之後,蘭德關閉了通道。當通道一閃而逝時,路斯·瑟林低聲說,她消失了,幾乎是消失了。他的語氣顯得放鬆了下來。護法和兩儀師之間的約縛在傳說紀元並沒有出現。 埃拉娜並沒有真正消失,自從違抗蘭德的意願約縛了蘭德之後,她的存在就不曾中斷過。不過現在這種存在感確實減弱了,而這種減弱卻讓蘭德想起了埃拉娜。一個人可以習慣於任何事情,並且把它當成是理所當然的。蘭德在埃拉娜附近時,她的情緒就縈繞在他的腦海裡,她的身體狀況也是一樣。如果蘭德想到她,就會確切地知道她的位置,就像知道自己的手在哪裡一樣。但也就像他對自己的手一樣,除非他刻意去想,否則手並不會干擾他的思維。在相隔很遠的距離之後,蘭德仍然能感覺到她在自己東邊的某個地方。蘭德想感覺到她。就算路斯·瑟林陷入沉寂,就算在那個箱子中的所有記憶被他從腦中抹去,他仍然有一個約縛來提醒他——永遠不要信任兩儀師。 突然間,他意識到喬南和艾本仍然維持著陽極力,便嚴厲地說道:“放開。”這是馬瑞姆使用的命令。他感覺到陽極力從他們身上消失了。優秀的武器,至今仍然還是。 殺死他們,不要等到來不及的時候。路斯·瑟林喃喃地說著。蘭德故意放開了真源,雖然他並不願意這樣做。他總是痛恨這種放棄生命的感覺,他對周圍的感知也變得遲鈍了許多。他依然保持著緊繃的情緒,隨時準備將真源再次抓緊,現在他總是這樣。 我必須殺死他們。路斯·瑟林低聲說著。 蘭德猛地將那個聲音推回去,命令一名叫作妮芮莉的槍姬眾(她是一名方臉的女子)進入宮殿。然後他就在馬車旁踱步,思緒又一次轉動起來,比以前更快。他不該到這裡來的。他應該派費德文送一封信過來。伊蘭。艾玲達。佩林。菲兒。安諾拉。貝麗蘭。麥特。光明啊,他不該來的。伊蘭和艾玲達。安諾拉和貝麗蘭。菲兒和佩林,還有麥特。閃動的色彩,一閃而逝的動作。一個瘋子在遠處惱怒地嘟囔著。 慢慢地,他開始覺察到槍姬眾們正在議論著什麼,好像是關於這裡的氣味,她們在暗示這種氣味和殉道使們有關。她們想讓別人聽到她們說話,否則她們就用手語了。這裡的月光足夠讓她們看見彼此的手勢,也足以讓蘭德看清艾本的臉色,以及費德文咬牙的模樣。也許在杜麥的井之後,他們不再是男孩了,但他們仍然只有十五六歲。喬南的眼眉垂了下來,眉梢快要垂到臉頰上了,但至少沒有人再次抓住陽極力。 蘭德本想朝那三個人走去,轉念一想,便用所有人都能聽到的聲音說:“如果我能容忍槍姬眾的愚蠢,你們也應該可以。” 艾本臉上的顏色變得更陰沉了,喬南咕噥了一聲。他們三個全都將拳頭放在胸前,向蘭德致敬,然後他們開始相互交談起來。喬南低聲說了些什麼,眼睛一直瞥著槍姬眾,費德文和艾本笑了起來。這是他們第一次對槍姬眾有這樣的表現,以前他們總是既想多看這些陌生的人種兩眼,又害怕這些在傳說中殺人無數的艾伊爾會要了他們的性命。現在他們已經很難被什麼東西嚇到了,他們需要重新學習畏懼。 槍姬眾們瞪了蘭德一眼,開始使用手語了。偶爾她們還會輕笑兩聲。她們雖然對殉道使保持著警戒,但槍姬眾就是槍姬眾——艾伊爾就是艾伊爾——危險只會讓她們覺得更有趣。索麥萊大聲嘟囔著艾玲達會來對付他,眾人用力地點頭表明對她的讚同。那些傳說裡的英雄可從沒有過如此混亂的人生。 妮芮莉回來之後,報告說她已經找到了達弗朗·巴歇爾和貝奧(部族首領貝奧負責統領駐紮在凱姆林的艾伊爾人)。蘭德解下劍帶,費德文也這樣做。嘉蘭妮拿出一個大皮袋,將劍和真龍令牌放了進去。然後她拎著那個袋子,彷彿裡面裝滿了毒蛇,或者是腐爛的死屍。實際上,如果皮袋裡裝的真是這種東西,嘉蘭妮就不會如此小心翼翼地提著它了。蘭德從克拉娜手中接過一件有兜帽的斗篷,將手腕在背後交叉,讓蘇琳把它們捆起來。她低聲嘀咕了兩句,但還是把繩子綁得很緊。 “真是胡鬧,就連濕地人也會覺得這是胡鬧。” 蘭德盡量不讓自己退縮,蘇琳的力氣很大,而且她把所有的力氣都用上了。 “你從我們身邊跑掉的次數太多了,蘭德·亞瑟,你根本不注意照顧自己。”蘇琳把蘭德看成是一個和自己年紀相當的兄弟,只是這個兄弟有時候很不負責任。 “法達瑞斯麥維護著你的榮譽,你卻毫不在乎。” 費德文在雙手被綁的時候顯得很是氣惱,雖然綁他的那名槍姬眾看上去並沒有用多少力氣。喬南和艾本看著這一切,緊皺起眉頭。他們像蘇琳一樣不喜歡這個計劃,而且也不明白蘭德到底要做什麼。轉生真龍並不需要為自己做解釋,卡亞肯也是一樣。不過殉道使什麼都沒有說。武器不會提問題。 蘇琳繞到蘭德面前,看著蘭德的臉,她的呼吸停滯了。 “她們這樣對你。”她輕聲說著,伸手握住了腰間的重匕首。那把匕首的鋼刃長度超過了一尺,幾乎可以算是一把短劍了,但只有傻瓜才會說艾伊爾人的腰間佩著一把“短劍”。 “給我戴上兜帽,”蘭德粗聲粗氣地說,“這次行動的關鍵就是,我在見到貝奧和巴歇爾之前不能被別人看見。”蘇琳猶豫著,注視著蘭德的眼睛。 “我說了,戴上兜帽!”蘭德吼了一聲。蘇琳能用一雙空手殺死大多數男人,但她將兜帽在蘭德臉旁邊整好的時候,手指非常輕柔。 嘉蘭妮笑著拉下蘭德的帽沿,遮住他的眼睛。 “現在你可以確定沒有人會認出你了,蘭德·亞瑟,但你必須跟著我們走了。”幾名槍姬眾也笑了起來。 蘭德全身僵硬,他差點就抓住了陽極力。路斯·瑟林胡亂地吼叫著。蘭德強迫自己的呼吸平穩下來。他的眼前並不是一片黑暗,月光從帽沿下面滲透了進來。即使這樣,當蘇琳和安奈拉握住他的手臂,引領他向前走的時候,他還是踉蹌了一下。 “我想你的年紀已經夠大,應該能走得更好一些。”安奈拉帶著嘲笑的口吻,故作驚訝地叨唸著。蘇琳抬起手,蘭德過了一會兒才發覺她是在拍自己的手臂。 蘭德眼前只能看見很小一片被月光照亮的石板地面,然後是石頭台階,被燈光照亮的大理石地面,有時又會是一段長長的地毯。當有人影從他眼前經過時,他總是會緊張地去感覺是否有人導引了陽極力,或者更糟糕的,是否有女人導引陰極力時那種刺麻感出現。現在他什麼都看不見,很可能會無法及時發現突然出現的攻擊。他能聽見幾名仍然在忙碌的僕人輕微而急促的腳步聲,但對於看管著兩名囚犯的五名槍姬眾,沒有人會過來找麻煩。現在是貝奧和巴歇爾住在這座宮殿裡,他們的人管轄著凱姆林。宮殿的走廊裡出現一些陌生人不會是奇怪的事。走在這裡就像是行走在迷宮中一樣,自從離開伊蒙村之後,他總是會走進一個接著一個的迷宮。甚至當他以為自己面前的道路毫無阻礙時,他其實仍然是陷在迷宮裡。 如果我看見一條坦蕩的道路,我能認出來嗎?他心想。或者我會將它看成是一個陷阱? 沒有所謂坦蕩的道路,只有陷阱、機關和黑暗。路斯·瑟林的嚎叫聲顯得吃力而絕望。就像蘭德自己的感覺一樣。 當蘇琳終於引領眾人走進一個房間,關上房門時,蘭德用力揚起頭,將兜帽甩到背後——隨後他愣了一下。他預料到貝奧和巴歇爾會在這裡,卻沒想到巴歇爾的妻子黛拉也在,同樣沒想到在場的還有麥蘭和多靈達。 “你還活著,卡亞肯。”貝奧是蘭德見過的最高的人。他盤腿坐在鋪著白綠色地磚的地面上,顯得閒適安逸,卻又能在眨眼間就發動凌厲的攻擊。這位高辛艾伊爾的部族首領已經不年輕了(沒有任何部族首領是年輕的),他的深紅色頭髮裡有著不少灰絲,但任何以為他已經被歲月削弱的人,都會得到意想不到的悲慘教訓。 “願你總是能找到清水和陰涼。我立在卡亞肯身邊,我的槍矛立在我身邊。” “清水和陰涼是很好,”達弗朗·巴歇爾說道,他坐在一把鍍金椅子裡,一條腿搭在椅子扶手上,“但我自己更喜歡涼酒。”他比安奈拉稍高一點,藍色短外衣敞開著,汗水在黝黑的臉龐上閃閃發光。他有一雙眼角上翹、精光四射的眼睛,夾雜著些許灰色的濃密髭髯上面是高聳的鷹鉤鼻。儘管他擺出一副慵懶的模樣,但他比貝奧更像是個厲害的人物。 “為了您脫離險境和您的勝利,我向您祝賀。但為什麼您會偽裝成一名囚犯到這裡來?” “我更想知道他是不是帶來對付我們的兩儀師。”黛拉插話道。這名身材高大的女人穿著一件綠絲繡金長裙。在場的槍姬眾裡,只有索麥萊比黛拉更高。菲兒的母親留著長長的黑髮,只是鬢角處的頭髮都已經變白了。她的鼻樑並不比她丈夫的矮多少,目光裡有比她丈夫更多的烈性。在一件事上,她和她的女兒很像——她的忠誠是對丈夫的,而不是蘭德。 “你已經讓兩儀師成為了囚犯,我們現在是否可以期待白塔會為了取下我們的頭顱而全體出動?” “如果她們這樣做,”麥蘭整理著披巾,一邊嚴厲地說道,“她們會得到她們應有的下場。”這位太陽色頭髮、綠眼睛、容貌美麗的智者,從面容判斷,只比蘭德大幾歲。最近她成為了貝奧的妻子。無論是什麼改變了智者們對於兩儀師的看法,麥蘭、艾密斯和柏爾是智者當中改變最大的。 “我想知道的是,”等在房裡的第三名女子說,“你會如何處置克拉瓦爾·賽甘。”黛拉和麥蘭氣勢逼人,多靈達的氣勢卻壓倒了她們兩個,但蘭德很難說清楚這是為什麼。這位煙泉堡的頂主婦是一位堅定、有著母性威嚴的女子。她的相貌用“英俊”來形容更為貼切。她的眼角已經有了許多魚尾紋,淺紅色頭髮中的銀絲幾乎和貝奧頭髮裡的灰絲一樣多。任何有腦子的人都能看出來,在這三個女人裡,她具有絕對的影響力。 “麥蘭說柏爾認為克拉瓦爾·賽甘並不重要,”多靈達繼續說道,“但智者們會犯和男人同樣的錯誤——當她們關注於眼前的戰鬥時,卻看不見腳下的蝎子。”她朝麥蘭拋出一個微笑,除去了剛才那番話中的尖刺。麥蘭回報以一個微笑,向她表明自己並不介意。 “頂主婦的工作就是在人們被螫傷前找到那些蝎子。”多靈達也是貝奧的妻子,這種事情一直讓蘭德感到惶恐不安——這三名艾伊爾人的婚姻完全出自於多靈達和麥蘭的選擇,身為男方的貝奧只能被動承受。在艾伊爾人當中,如果某個男人的妻子選擇了一位姐妹妻子,那麼這個男人並無權表達什麼意見。 “克拉瓦爾已經被流放到農場去做工了。”蘭德惱怒地說道。眾人都朝他眨眨眼,尋思著這是不是個笑話。 “太陽王座再次空出來,等待著伊蘭的到來。”蘭德考慮過是否要編織一個防止偷聽的結界,但結界可以被任何進行探測的男人和女人察知,並讓他們由此知道這裡正有人在談論重要的話題。不管怎樣,這裡所談論的任何事,很快就會傳遍從龍牆到大海的每一個地方。 費德文正在揉搓自己的手腕,嘉蘭妮將匕首插回鞘裡,沒有人看他們一眼,所有的視線都集中在蘭德身上。蘭德皺眉看著妮芮莉,搖晃著被捆住的雙手,直到蘇琳割開了繩結。然後蘭德說道:“我沒想到會有這樣一場家庭聚會。”妮芮莉看上去似乎有點羞愧,但房裡只有她有這種表情。 “等到你結婚後,”巴歇爾帶著微笑喃喃說道,“你就必須學習如何謹慎地選擇有什麼事情是應該向你的妻子隱瞞的。”黛拉瞥了他一眼,咬住了下唇。 “妻子們是巨大的安慰,”貝奧笑著說,“只要男人不告訴她們太多事情。”多靈達微笑著用手指撫過丈夫的頭髮——然後突然抓住他的頭髮,彷彿要把他的頭揪下來一樣。貝奧哼了一聲,但不只是因為多靈達的手指。麥蘭在自己寬大的裙子上抹了抹小刀,把它收回鞘裡。這兩個站在貝奧兩側的女人彼此笑了一下。她們的丈夫則揉著肩頭凱丁瑟上的一小片血跡。黛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似乎是有了什麼主意。 “我對哪個女人能有那麼深的恨意,會讓她成為轉生真龍的妻子?”蘭德冷冷地說。這句話在房裡造成了一陣讓人喘不過氣的靜默。 蘭德努力想拉緊自己憤怒的韁繩。他應該想到這個的,麥蘭不止是智者,她還是夢行者,就像艾密斯和柏爾一樣。她們可以在夢中交談,也可以在夢中將訊息告知他人。這真是個有用的技能。但至今為止,這個技能她們只為他使用過一次。她們是智者,做什麼事要由她們自己決定。麥蘭知道凱瑞安所發生的事情絲毫也不奇怪,她肯定也會把這些事全都告訴多靈達,這兩個女人既是最好的朋友,也是姐妹。麥蘭在告訴貝奧綁架的事情之後,貝奧就會把這件事告訴巴歇爾。期待巴歇爾會向他的妻子隱瞞這件事,就如同期待他不把家中著火的事情告訴黛拉。蘭德一點一點地將怒火收了回來,在心裡熄滅它們。 “伊蘭到了嗎?”他竭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隨意,但是失敗了。沒關係,所有人都知道他會為此而焦慮。安多也許不像凱瑞安那樣動盪,然而讓這兩個地方恢復平靜最快的辦法就是讓伊蘭登上王位,也許這也是唯一的辦法。 “還沒有。”巴歇爾聳聳肩,“但已經有傳聞從南方傳來,說一支有兩儀師參加的軍隊正在莫蘭迪的某個地方,或者也許是阿特拉。那可能是年輕的麥特和他的紅手隊,王女和逃出白塔的兩儀師應該是和他們在一起。” 蘭德揉搓著被繩子弄痛的手腕。剛才他會那麼無聊地裝成囚犯,都是為了躲過伊蘭。伊蘭,還有艾玲達。那樣他就可以在她們不知道的情況下前來並離開。也許他會想辦法看她們一眼。也許……他是個傻瓜,這點是確定無疑的。 “那些兩儀師也向你宣誓效忠了嗎?”黛拉的音調和她的表情一樣冰冷。她不喜歡蘭德,在她看來,她丈夫現在走的這條路早晚會讓他的腦袋被插在塔瓦隆門口的矛尖上,而讓她丈夫走上這條路的正是蘭德。 “你對兩儀師做的那些事,白塔不會置之不理的。” 蘭德向黛拉微一鞠躬。如果黛拉將他的這個動作看成是嘲諷,那就燒了這個女人吧!黛拉·尼·德·加林恩·巴歇爾從沒有在稱呼蘭德時用過任何尊稱,她甚至沒叫過蘭德的名字。她對蘭德說話就像是在對一名步兵說話,而且還是一名愚笨又不被她信任的步兵。 “如果她們選擇立誓,我會接受她們的誓言。我懷疑她們之中到底有多少人真的想回到塔瓦隆。如果她們有別的選擇,她們可以走自己的路,只要她們不和我對抗。” “白塔已經在對抗你了。”貝奧說。他將拳頭杵在膝蓋上,身體向前傾過來。那雙藍眼睛比黛拉的聲音更加冷酷。 “來過的敵人還會再來,除非他們被阻止,我的槍矛會跟隨卡亞肯到任何地方去。”麥蘭點點頭。她大概很想將每一名兩儀師都屏障住,讓她們跪倒在地上,甚至被捆住手腳。多靈達也在點頭,還有蘇琳。巴歇爾若有所思地用指節搔著鬍子。蘭德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哭。 “難道你們不認為我的盤子早已經盛滿,再也放不下一場對抗白塔的戰爭了嗎?愛莉達是掐住了我的喉嚨,但她已經遭到了挫敗。”地面在火焰中崩裂,血肉四散紛飛。烏鴉和禿鷹都塞滿了肚皮。有多少人死了?這只是挫敗了愛莉達而已。 “如果她夠聰明,能夠就此止步,我也會的。”當然,他不會信任愛莉達。那個箱子。他搖了搖頭。依稀察覺到路斯·瑟林突然開始為那裡的黑暗和乾渴呻吟起來。他可以忽略,必須忽略,但他不能忘記,也不能信任。 貝奧和巴歇爾開始爭論愛莉達既然已經開始行動,她是否有足夠的智慧知道自己該停手了。蘭德沒有理會他們,而是走向牆邊一張放置有各種地圖的桌子。那面牆壁上掛著一幅織錦,織錦上描繪了一場安多白獅取得輝煌勝利的戰役。很顯然,貝奧和巴歇爾一直是在這個房間裡擬定各種計劃的。稍一搜檢,蘭德就找到了他需要的地圖。那是一張巨大的捲軸地圖,上面標明了從迷霧山脈到艾瑞尼河的全部安多領土,以及安多南邊的一部分區域,包括海丹、阿特拉和莫蘭迪。 “被關在毀樹者國度的那些女人禁止製造任何麻煩,那麼我們為何要允許其他那些女人肆意妄為?”麥蘭說道,她顯然是在回應某些蘭德沒聽到的話,語氣顯得很惱怒。 “我們會做我們必須做的事,黛拉·德·巴歇爾。”多靈達平靜地說。她的聲音一直都是平靜的。 “堅持你的勇氣吧!我們會去我們必須去的地方。” “當你從懸崖上跳下去的時候,”黛拉答道,“你能做的只有堅持住自己的勇氣,希望懸崖底下會停著一輛乾草車。”她的丈夫笑出了聲,彷彿她在說一個笑話。但黛拉的語氣卻不像是在開玩笑。 蘭德展開地圖,用墨水瓶和沙瓶壓住四角,以手指丈量著地圖上的距離。如果傳聞屬實,那麼麥特的前進速度就不是很快;而紅手隊快速前進的能力已成為麥特的驕傲。也許是兩儀師減緩了他的速度,那些女人還帶著僕役和馬車;也許那裡的兩儀師比他估計的要多。蘭德意識到自己的雙手握成拳頭,便將它們放開。他需要伊蘭。伊蘭要掌握住這里和凱瑞安的王座,這是他需要她的原因,僅此而已。艾玲達……他不需要她,完全不需要,而且艾玲達也已經說清楚了,她同樣不需要他。只要離開他,她就是安全的,他要讓她們兩個盡量遠離他,這樣才能保證她們的安全。光明啊,如果能看她們一眼就好了。但他需要麥特,佩林太頑固了。他不知道麥特怎麼會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精通了戰場上的一切知識,就連巴歇爾也欽佩麥特的觀點,至少在戰爭方面是這樣。 “她們將他當作歹藏對待。”蘇琳惱恨地說,其他一些槍姬眾的眼裡也都射出了惱恨的目光。 “我們知道,”麥蘭凶狠地說,“她們沒有榮譽。” “如果一切都像你所說的那樣,那麼他真的能隱忍下來,就此止步嗎?”黛拉用不相信的口吻問道。 地圖所標明的範圍並沒有向南擴展到凱瑞安——桌上沒有一張地圖上有伊利安的任何一部分出現,但蘭德能夠根據地圖上的莫蘭迪大致估算道爾隆丘陵的位置。那片地區在伊利安東北部邊境,那裡有一系列依附山丘而建的堡壘工事,任何入侵軍隊都不可能忽視那個地方。在東邊大約兩百五十里,穿過馬瑞多平原,正駐紮著一支軍隊。自從二十年前,諸國聚集在塔瓦隆城下共同對抗艾伊爾人之後,世界上還沒有出現過如此大規模的軍隊,也許要追溯到亞圖·鷹翼的時代才能找到如此大規模的軍隊。提爾人、凱瑞安人、艾伊爾人全都被部署在那裡,準備一舉擊潰伊利安。如果佩林不願意率領這支軍隊,那麼麥特就必須指揮他們。只是現在他沒有足夠的時間,他總是沒有足夠的時間。 “燒了我的眼睛吧!”巴歇爾喃喃地說道,“你從來沒提到過這件事,麥蘭。卡萊琳女士和托朗姆領主就在凱瑞安城紮營,還有達林大君也在那裡?他們在這時候聚集在一起絕非偶然,那是一個擋在家門口的毒蛇坑。” “讓持槍矛者舞蹈吧!”貝奧說,“毒蛇死了就不會咬人了。” 沙馬奧總是最擅長自我防禦。這是路斯·瑟林在暗影之戰中的記憶。兩個處在同一顆腦子裡的人,記憶總是會相互混淆的。路斯·瑟林會不會忽然發現自己正在回憶牧羊、劈柴和餵雞的情景?蘭德還能聽到他微弱的嚎叫,關於殺戮,關於毀滅。每次想到棄光魔使,路斯·瑟林幾乎都會被拉到他思緒的邊緣。 “黛拉·德·巴歇爾說的是實話,”貝奧說,“我們必須堅持我們已經在走的路,直到我們的敵人被毀滅,或者是我們被毀滅。” “這不是我的意思,”黛拉冷冷地說,“但你是對的,我們現在別無選擇。敵人毀滅,或者我們毀滅。” 蘭德研究著地圖,死亡、毀滅和瘋狂飄浮在他的腦海裡。他的軍隊發動攻擊之後,沙馬奧很快就會前往那些堡壘。沙馬奧和他棄光魔使的力量,傳說紀元的知識。他自稱為布蘭德大人,九人議會的成員,那些拒絕承認棄光魔使已經逃出封印的人們也這樣稱呼他。但蘭德知道他是誰。根據路斯·瑟林的記憶,他認識沙馬奧的臉,對他的了解一直深入他的骨髓。 “戴玲·塔拉文會如何處置娜埃安·阿勞恩和愛倫娜·撒安德?”多靈達問,“我承認我不明白為什麼要隔離她們。” “她做的那些事並不重要。”巴歇爾說,“讓我關心的是她和那些兩儀師的會晤。” “戴玲·塔拉文是個傻瓜,”麥蘭喃喃地說,“她相信關於卡亞肯已經向玉座下跪的謠言。如果沒有兩儀師的允許,她連梳頭都不敢。” “你誤解她了,”黛拉堅定地說,“戴玲有足夠的力量統治安多,她已經在亞林吉爾證明了這一點。當然,她會聽取兩儀師的建議——只有傻瓜才會無視兩儀師——但聽取並不等於遵從。” 從杜麥的井帶回來的馬車需要重新進行搜索,那個雕刻成小胖男人形狀的法器一定是在那些馬車裡。逃走的兩儀師們不會知道那是什麼,除非,也許,有人會拿走一樣轉生真龍的東西當作紀念品。不,它一定是在馬車裡。有了它,他的力量絕對就能超越任何的棄光魔使了。沒有它……死亡、毀滅和瘋狂。 突然間,那些他一直在無意中傾聽的交談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怎麼回事?”他從那張像牙鑲嵌的桌邊轉過身問道。 人們帶著驚訝的表情轉向他,本來斜倚在門框上的喬南站直了身子,輕鬆地蹲在地上的槍姬眾立刻露出警覺的神情。她們本來只是在聊天,但現在她們在蘭德身邊時比原先更加警戒了。 麥蘭用手指觸摸著象牙項鍊,與貝奧和巴歇爾交換了個決定的眼神,然後她率先說道:“有九名兩儀師正在銀天鵝客棧裡,在巴歇爾·巴歇爾所稱的新城一帶。”她說到“客棧”和“城”這兩個詞時,語氣都很古怪。越過龍牆之前,她只是在書本里看過這種地方。 “他和貝奧說我們不能去招惹她們,除非她們做出任何不利於你的事。我想,你已經知道了放任兩儀師不管會有什麼樣的後果,蘭德·亞瑟。” “如果說有人犯錯,”巴歇爾嘆了口氣,“那就是我犯了錯,但我並不知道麥蘭究竟想怎麼做。幾乎一個月以前,你剛剛離開後,就有八名兩儀師住進了銀天鵝客棧。偶爾會有新的兩儀師來加入她們,偶爾也有人離開。但同時在那座客棧裡的兩儀師從沒超過十個人。她們一直深居簡出,沒有製造過任何麻煩。據我和貝奧所知,她們沒有向別人詢問過任何事情。也有少數幾名紅宗兩儀師進入凱姆林,她們的踪影被見到過兩次。那些在銀天鵝客棧裡的兩儀師全都有護法,這些卻沒有,我認為她們是紅宗。被看見的紅宗兩儀師有兩個或三個,她們在查問前往黑塔的那些男人。只過了一天左右,她們就離開了,我肯定她們並沒有得到什麼信息。黑塔在保密方面是一座堅固的堡壘。她們也沒有製造麻煩。所以,除非我確定有必要,否則我寧可不去惹她們。” “我指的不是這個。”蘭德緩緩地說。他坐進一張正對著巴歇爾的椅子裡,抓著椅子扶手,直到指節處開始疼痛。兩儀師聚集在這裡,兩儀師聚集在凱瑞安,是巧合嗎?路斯·瑟林吼叫著死亡和背叛,如同地平線遠方的滾滾沉雷。應該警告馬瑞姆,不是關於銀天鵝客棧的兩儀師——馬瑞姆肯定已經知道了,為什麼他沒提到這件事? ——而是要讓馬瑞姆記得離那些兩儀師遠一點,管住殉道使。如果杜麥的井是一個了結,那麼現在就又有了新的開始。有太多事情似乎已經脫離了控制,他愈是努力想將一切掌握在手裡,就有愈多出乎預料的事情,局勢就變化得愈快。遲早一切都會坍塌下去,摔個粉碎。這個想法讓他的喉嚨髮乾。湯姆·梅里林曾經教過他一點拋球的小戲法,但他從不曾將這些戲法練得很純熟。而現在,他必須能夠將遠比那些戲法複雜許多的手段運用自如。他希望能有東西潤潤自己的喉嚨。 嘉蘭妮站起身,跑到房間對面一張放著大銀罐的小桌前,蘭德這才意識到自己無意間把想法說了出來。她將一隻鍛銀杯倒滿,微笑著把它遞給蘭德。蘭德接過杯子時,她張開了嘴,蘭德本以為她會說些什麼教訓或挖苦的話,但嘉蘭妮的表情變了變,只說了一聲:“卡亞肯。”就回到她原先的位置上。她那種嚴肅的模樣彷彿是在仿效多靈達,或是黛拉。索麥萊用手語和她交談,突然間,所有槍姬眾紅著臉,咬住嘴唇,像是拼命想要克制住笑意的樣子,而嘉蘭妮已經一臉通紅。 銀杯中的酒嘗起來是用李子調味的。蘭德還記得小時候河對岸果園裡肥大甜美的李子,他爬上樹去摘它們……他一揚頭,將杯中的酒喝光。在兩河有李子樹,但沒有李子果園,而且兩河肯定沒有那麼寬闊的河面。把你那些該死的回憶留給你自己吧!他向路斯·瑟林喊道。他腦海裡的那個男人只是自顧自地咯咯笑著。 巴歇爾對著槍姬眾們皺起眉頭,然後又瞥了貝奧和他的妻子們一眼。那三個人全都像石頭般毫無表情。最後,巴歇爾搖了搖頭,他和貝奧處得不錯,但艾伊爾人總是令人困惑不解。 “既然沒有人會為我倒酒,”他一邊說,一邊站起身,為自己倒了杯酒,一口飲盡,然後抹抹鬍子,“嗯,涼快多了。馬瑞姆招募新兵的辦法大概把所有願意追隨轉生真龍的人都招攬來了。他還給了我一支不錯的部隊——那些遴選殉道使時被淘汰下來的男人。他們全都瞪大眼睛談論那些一步就穿過空氣中的窟窿,但這些人從來沒接近過黑塔。我正在試驗年輕的麥特想出的一些點子。” 蘭德揮了揮拿著空杯子的手,揮開這個話題。 “告訴我關於戴玲的事。”如果伊蘭出了什麼事,塔拉文家族的戴玲將會是安多王座的第一順位繼承人,蘭德已經告訴過她,伊蘭正在返回凱姆林的路上。 “如果她以為她能得到獅子王座,我也可以為她找一座農場。” “得到王座?”黛拉難以置信地說。她的丈夫大聲笑了起來。 “我不明白濕地人的想法,”貝奧說,“但我不認為那個女人想要這個。” “絕對不會。”巴歇爾拿起酒罐,為蘭德倒了更多的調味酒,“一些低階貴族本想擁戴她在亞林吉爾稱王,好從中獲利,而戴玲女士行動得很快,在四天時間裡,她就絞死了其中兩名帶頭的人,對另外二十人判處鞭刑,罪名是背叛王女伊蘭。”他又讚許地笑了兩聲,他的妻子則哼了一聲。如果換作是黛拉,從亞林吉爾到凱姆林的一路上大概都要立滿絞刑架了。 “那麼那些關於她要統治安多的謠言呢?”蘭德問,“還有她為什麼要監禁愛倫娜和娜埃安?” “她們都在謀取王座。”黛拉說。她的黑眸裡閃爍著惱怒的光芒。 巴歇爾點點頭,他比他的妻子更平靜。 “三天前,克拉瓦爾加冕的訊息傳來,使得你已經去了塔瓦隆的傳言顯得更加真實。兩國的貿易恢復之後,每天都有許多鴿子在凱瑞安和凱姆林之間穿行,你甚至能踩著它們的背脊在天上走路了。”他放下酒罐,坐回椅子裡。 “娜埃安在那天上午宣布自己有權得到獅子王座,愛倫娜在中午之前發出了同樣的宣告。日落時,戴玲、佩利瓦和魯安逮捕了她們兩人。第二天,他們宣布戴玲為安多攝政,直到伊蘭返回凱姆林,那時他們將擁戴伊蘭為安多女王。大多數安多貴族都已經宣布支持戴玲,我想,其中有些人是希望戴玲自己坐上王座的,但亞林吉爾讓即使是最有權勢的貴族也不敢亂說話了。”巴歇爾閉上一隻眼睛,瞄著蘭德。 “至於你,他們全都絕口不提。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像我這種腦子就想不清楚了。” 黛拉冷笑著望向蘭德:“那些你允許他們隨意進出宮殿的……勢利小人,都已經逃離凱姆林了,有傳聞說,他們之中的一些人已經逃離了安多。你應該知道的,他們或者支持愛倫娜,或者支持娜埃安。” 蘭德小心地將裝滿酒的銀杯放到椅子旁邊的地毯上。他留下里爾、亞瑞米拉和其他人是為了迫使戴玲和她的支持者與他合作,他們絕對不會把安多丟給像里爾大人這樣的人。只要有時間,只要伊蘭回來,這種辦法也許仍然有用。但所有的事情都變化得愈來愈快,遠遠超出他力所能及的範疇。不過,仍然有些事情是他能夠控制的。 “費德文是一名殉道使。”他說道,“我在凱瑞安時,他可以向我報告這裡的訊息,如果有必要的話。”說這句話時,蘭德瞪了麥蘭一眼,麥蘭只是用最冷漠的目光回望著他。黛拉望向費德文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隻過於熱情的狗丟在她的地毯上的死老鼠。巴歇爾與貝奧的目光則帶著若有所思的意味。而處在眾人目光焦點的費德文只是在努力地想把身體站直。 “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他是誰,”蘭德繼續說道,“任何人都不行,所以他才沒有穿上黑衣。今晚我還要送兩名殉道使到賽瑪拉迪領主和維藍芒大君那裡去。當他們在道爾隆丘陵和沙馬奧作戰時,會用得上殉道使的。看樣子,我還要在凱瑞安忙一段時間。”也許安多也有他要忙的。 “就是說,你終於要命令槍矛前進了?”貝奧問,“今晚你就會下達命令嗎?” 蘭德點點頭,而巴歇爾怪笑了兩聲:“真該為這個好好喝幾杯,不過現在這種天氣已經讓人的血變得像熱麥片粥了。”他的笑容很快又變成了滿面愁容。 “燒了我吧!真希望我能在那裡。不過,為轉生真龍守住凱姆林應該也不是小事情。” “你總是想到刀劍出鞘的地方去,丈夫。”黛拉的語氣中充滿了喜愛。 “那五分之一,”貝奧說,“沙馬奧完結的時候,你會允許艾伊爾得到伊利安的那五分之一嗎?”艾伊爾的傳統允許他們在戰爭後拿走戰敗一方的五分之一財產,但蘭德禁止他們在凱姆林這樣做,他不會將一座受到任何傷害的城市交給伊蘭。 “他們會得到那五分之一。”蘭德說道,但他現在想的不是沙馬奧或伊利安。快點帶伊蘭來,麥特。這個念頭在他的腦海中瘋狂地閃動著,壓過了路斯·瑟林混亂的叫喊。快點把她帶來,不要讓安多和凱瑞安在我面前崩潰。藍色窄聖巾。和艾雯不同,任何人都會認為這條聖巾非常適合雪瑞安,有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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