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8·匕首之路

第34章 第二十九章一杯睡眠

“不要做一個徹底的羊毛腦袋,蘭德。”明說道。她仍然讓自己坐著,盤起雙腿,一下一下地抖著腳尖,但她仍然無法讓自己的聲音中不帶怒氣。 “去找她!和她說話!” “為什麼?”蘭德喊道,“現在我知道該相信哪一封信。這樣才比較好,現在她是安全的。她遠離任何想要攻擊我的人,安全地遠離我!這樣才更好!”他只穿著襯衫,在真龍王座前的兩排椅子之間大步來回踱著。他緊握著拳頭,指節泛白,雙眼瞪著窗外黑雲,那些雲正在為凱瑞安覆蓋一層新雪毯。 明和費德文·毛爾交換了一個眼神,那名殉道使站在雕刻太陽圖案的廳門旁,現在槍姬眾會讓一切沒有明顯威脅的人不經通報就進來。但今天上午蘭德不想見到的那些人,都會被這名高大的男孩攔住,他的衣領上戴著龍徽和劍徽,明知道他已經見識過更多、更可怕的戰鬥,那是大多數三倍於他年紀的男人都不會有的經歷,而他還只是一名男孩。今天,他不安地瞥著蘭德,顯得很幼稚,他腰間的佩劍在明看來,仍然顯得很不相稱。

“轉生真龍是個男人,費德文,”明說道,“像任何男人一樣,他生氣,因為他以為一個女人不想再見到他了。” 那個男孩睜大眼睛,挺直身子,好像以為明剛剛在取笑他。蘭德停下來,沉下臉來盯著明,現在明能夠不笑出來只是因為她知道,蘭德正在壓抑著肋側傷口的痛楚,還有如果她只是由著自己的性子做,蘭德一定會受傷害。她當然沒有機會親手去把蘭德的那些旗子撕掉,雖然她覺得這樣做也不錯。當泰姆在黎明時帶來關於凱姆林的訊息時,蘭德曾經很震驚,但那個人一離開,蘭德就不再像是一頭被砍傷的公牛,而是變成了……現在這種樣子! 明站起身,整了整淺綠色的外衣,將手臂抱在胸前,直視著蘭德。 “還能怎樣?”她平靜地問。是的,她要讓自己平靜下來,她幾乎就要做到了。她愛這個男人,但在這樣一個早晨之後,她只想抽他的耳光。 “你提起麥特還沒有兩次,而你甚至不知道他是否還活著。”

“麥特還活著,”蘭德大聲說,“如果他死了,我會知道的。你為什麼要說我……”他猛地咬住牙,似乎他沒辦法讓自己說出那個詞。 “生氣,”明替他說了,“再過不久你就要撅起嘴來了。有些女人認為男人在撅嘴的時候更漂亮,但我不是那種人。”好吧,這已經足夠了,他的臉變得更黑了,而且他也沒有臉紅。 “難道你不是絞盡腦汁要讓她得到安多王座?容我加一句,那個王座本就應該是屬於她的。難道你沒有說過,你希望她得到一個完整的安多,而不是讓安多像凱瑞安和提爾那樣四分五裂?” “我是說過!”蘭德吼道,“現在安多是她的了,她想讓我離開安多!我說,這很好!不要再命令我停止喊叫了!我不是……”他意識到自己正在做什麼,又猛地閉上了嘴,一陣低沉的吼聲從他的喉嚨里傳出來。毛爾只是端詳著自己衣服上的一顆鈕扣,將它擰過來又擰過去,今天上午他一直在做這件事。

明保持著自己面容的平靜,她不打算扇蘭德的耳光,他已經不是可以打屁股的年紀了。 “安多是她的,就像你希望的那樣,”她說道,幾乎還是平靜的,“只要她扯掉了你的旗子,棄光魔使就不會對付她了。”一道危險的光芒閃動在那雙藍灰色的眼睛裡,但明還在說話:“就像你想要的那樣,你當然不會相信她可能變成你的敵人。安多會追隨轉生真龍,這你知道,所以你著急的唯一原因就是你以為她不想見你了。去找她,你這個傻瓜!”而下面的一段話才是最難說出口的。 “不等你說出兩個字,她就會吻你。”光明啊,她對伊蘭的愛就像她對蘭德的一樣多——也許是一樣多,只不過方式非常不同——但一個女人怎麼能和一位掌握著強大國家的、美麗的金發女王相比?

“我沒有……生氣。”蘭德用繃緊的聲音說。他又開始踱步了,明很想踢一下他的屁股,用力地踢。 廳門打開了一扇。滿面皺紋、白髮如雪的索瑞林走了進來,毛爾還在觀察蘭德是否想讓她進來,她卻已經將毛爾撥到一旁。蘭德張開嘴——不管他是否想見索瑞林,這當然會讓他生氣。而此時另外五名女子穿著被融雪打濕的厚重黑色長袍已經跟隨智者走進了王座廳,她們交疊著雙手,視線低垂,深兜帽並沒有完全遮住她們的面孔,她們的腳都被包裹在破布里。 明感到頭皮一陣發麻,在她的眼裡,各種幻像和靈光在這六個女人身周時隱時現,就像在蘭德周圍一樣。她曾經希望蘭德已經忘記了這五個人還活著,以光明之名,這個可惡的老婦人要幹什麼? 索瑞林一揮手,帶起一陣黃金和象牙手鐲相互撞擊的聲音,那五個人急忙在鑲嵌黃金日昇花紋的石地板上站成一排。蘭德從這一排人面前走過,逐一將兜帽掀開,冷冷地盯著那些露出來的臉。

所有穿黑袍的女人看上去都很久沒有梳洗過了,她們的頭髮上沾滿了塵土,被汗水凝成一綹綹的樣子。綠宗兩儀師愛爾札·潘馮用熱切的眼神望著蘭德,臉上帶著一種奇怪的熱情。耐蘇恩·比哈萊是一名苗條的褐宗兩儀師,她專注地審視著蘭德,如同蘭德審視著她。薩倫妮·耐姆達非常漂亮,雖然臉上髒污不堪,卻對她無瑕的面容卻幾乎沒有任何損害,她就好像是用指甲掐著自己白宗的冷靜。柏黛恩·尼拉姆得到披肩的時間不長,面容還沒有變得光潔無瑕,她試圖做出一個猶疑的笑容,卻在蘭德的瞪視下立刻消散了。布蓮安·波羅黎膚色白皙,生得幾乎像薩倫妮一樣可愛,她哆嗦了一下,又努力讓自己迎向蘭德冰冷的瞪視,只是她的努力太過明顯了。最後這兩名兩儀師也是綠宗的。這五名兩儀師都屬於愛莉達派遣來綁架蘭德的兩儀師,她們之中有些人在押解他前往塔瓦隆的途中還拷打過他。有時候,蘭德仍然會在深夜突然驚醒,氣喘吁籲,渾身冷汗,嘟囔著自己被關在箱子裡,被鞭打。明希望自己能夠看不見他目光中的殺意。

“蘭德·亞瑟,”索瑞林說道,“我相信這些歹藏對於自身羞恥的認知已經深入她們的骨髓。布蓮安·波羅黎是第一個要求我們像她曾經鞭打你那樣鞭打她的人,從日出直到日落。而現在,她們每個人都這樣做了。我們滿足了她們的這一要求。她們每一個人都要求竭盡全力侍奉你,雖然她們因背叛而辜負的義還無法補償。”索瑞林在說這一句話的時候,聲音嚴厲了許多,對於艾伊爾人,綁架和背叛是遠比那些兩儀師隨後所做的事情更惡劣的罪行。 “但她們已經知道了她們的羞恥,她們想要努力彌補損害的義,我們決定把選擇權交給你。” 明皺起眉。把選擇權交給他?智者們極少會讓別人做出選擇,索瑞林則絕對沒有這樣做過。這名強悍的智者隨意地將深色披巾蓋在肩膀上,看著蘭德,彷彿這只是一件瑣碎的小事。但她的藍眼睛冷冷地一瞥明,明立刻就明白,如果她在這裡說了錯話,這位骨瘦如柴的老婦人一定會剝了她的皮。這不是明看見的幻像,她只是很清楚索瑞林是怎樣的人,比她所希望的更清楚。

明開始專注地觀察起那些女人身周的各種幻像。她們站得太靠近了,明甚至很難分辨出哪一個幻像是屬於誰的,但至少那些靈光明不會看錯。光明啊,至少讓她能懂得她看到的是什麼吧! 在表面上,蘭德冷靜地接受了索瑞林的提議。他緩緩地揉搓著雙手,若有所思地查看著手心上的蒼鷺徽記,然後他逐一檢查了那些兩儀師的面孔。最後,他將目光落在布蓮安身上。 “是你嗎?”他用溫和的聲音問布蓮安,“我殺死了你的兩名護法,對不對?”明哆嗦了一下。蘭德有許多種表情,但很少有溫和的表情,布蓮安是極少的幾個拷打過他許多次的兩儀師。 這名面色蒼白的伊利安兩儀師站直了身子。幻像在她周圍舞動,靈光明滅不定,但明完全看不懂那些代表什麼意思。她的臉上都是污泥,黑色長發糾結在一起,但她還是聚集起兩儀師的威儀,和蘭德對視。而她的回答簡單又直接:“我們綁架你是我們的錯,對此我已經考慮了很久,你必須在最後戰爭中戰鬥,我們必須幫助你。如果你不接受我,我會理解,但我願意服從你,幫助你,如果你允許的話。”

蘭德看著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他將同樣的問題一字不差地對每一個人問了一遍,每個人的答案卻因人而異。 “綠宗是戰鬥宗派。”柏黛恩驕傲地對他說,儘管她的面頰上都是泥漬,眼睛周圍帶著黑圈,她看上去卻像是一位戰爭中的女王,這名沙戴亞女子似乎天生就是這樣。 “當你投身於塔拉蒙加頓的時候,綠宗一定會隨同在你身邊。我會追隨你,如果你接受我。”光明啊,她打算約縛一名殉道使作為護法!這是怎麼……不,現在這並不重要。 “我們先前所做的是符合邏輯的,”薩倫妮用力控制著自己的冷靜,壓抑著顯而易見的憂慮,她搖了搖頭,“我說這些話只是為了解釋,而不是為自己開脫。環境已經改變了,對於你,符合邏輯的做法應該是……”她不安地吸了一口氣,這時圍繞在她身邊的幻像和靈光,竟然都是關於愛情的!這個女人就是一塊冰,無論她多麼美麗,即使知道她會因為某個男人而融化也沒有意義! “……繼續囚禁我們,”她繼續說道,“或者處決我們。對於我,邏輯告訴我必須侍奉你。”

耐蘇恩側過頭,她那雙幾乎是純黑色的眼睛似乎正在將蘭德身上的每一點細節都看清楚,她的身上映出一重紅綠色的靈光,明知道那代表著光榮和名望。一座巨大的建築物出現在她的頭頂,又消失了,那是一座將由她建起的圖書館。 “我想要研究你,”她說道,“但如果我只能搬石塊和挖坑,那麼我就沒法研究你了。她們給了我很多思考的時間,但侍奉你,同時研究你,這似乎是一項不錯的交易。”她的直率讓蘭德不由得眨了眨眼,但除此之外,他的表情並沒有任何改變。 最令人驚訝的回答還是來自於愛爾札,她的行為比她的言辭表達了更多信息。她跪倒在地,用充滿熱情的眼睛凝望著蘭德,面龐彷彿都因為熱情而發光了,無數靈光和幻像在她身周躍動,明卻完全不知道那些是什麼意思。 “你是轉生真龍,”她氣喘吁籲地說,“你一定會投身於最後戰爭,我必須在那場戰鬥中幫助你!任何必要的事情,我都會做!”然後她俯下身去,親吻了蘭德腳前的拋光地面,就連索瑞林也感到吃驚。薩倫妮只是大張著嘴。毛爾驚呼了一聲,又急忙低下頭去繼續玩弄他的鈕扣,明覺得毛爾正在緊張地笑著,只是笑聲非常小。

蘭德轉過身,走到一把椅子前,他的真龍令牌、伊利安王冠和繡金紅色外衣都放在那裡。他只是陰沉著面孔,讓明非常想不顧周圍這些人,跑到他的身邊去安慰他。但她仍然在審視那些兩儀師,還有索瑞林,明從沒有見到過任何真正有用的幻像出現在那名白髮老婦人身上。 突然間,蘭德又轉回來,大步向那一排兩儀師走去。在他逼人的氣勢前,柏黛恩和薩倫妮甚至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去,只是索瑞林一個凌厲的手勢才讓她們回到了原位。 “你們會接受被關在一隻箱子裡嗎?”蘭德的聲音如同岩石在岩石上磨碎,“整日整夜鎖在一隻箱子裡,離開箱子只是為了接受鞭打?”這正是她們對待他的方式。 “是的!”愛爾札附在地面上呻吟著,“無論我必須做什麼,我都會去做!” “如果你這樣要求。”布蓮安顫抖著說道,看她的表情,她已經徹底害怕了,其他人也都緩慢地點了點頭。 明驚愕地看著這一幕,兩隻手在外衣口袋裡緊緊地攥著拳頭。蘭德會有這樣的報復心也是自然的,但明必須阻止他這樣做。明比蘭德更了解他自己,她知道蘭德在什麼地方堅硬得如同匕首刃;在什麼地方卻是軟弱的,無論蘭德自己怎樣否認。蘭德絕對不會原諒自己的軟弱。但她該怎麼做?怒火扭曲了蘭德的面孔,他不停地搖著頭,就像他在拒絕一切諫言的時候一樣。但他大聲說出了一個明能夠明白的詞。時軸。索瑞林平靜地審視著蘭德,就像耐蘇恩一樣,就連那個被關在箱子裡的威脅也不曾動搖這名褐宗兩儀師;而愛爾札仍然在親吻著地面,不停地呻吟著;其他兩儀師都瞪著空洞的眼睛,像是看見了自己被綁成一團塞在箱子裡的樣子。 在所有湧動在蘭德和那些女人身上的幻像中,突然間,一片靈光閃過,包裹住其他所有幻像,那是藍色和黃色的靈光,滲透著一點綠色。明知道那片靈光的意思,她抽了一口冷氣,半是驚訝,半是安慰。 “她們會侍奉你,以她們各自的方式,蘭德,”明急忙說道,“我看見了。”索瑞林會侍奉他?突然間,明開始懷疑“以各自的方式”是什麼意思,明的話不會有錯,但明自己經常不知道自己的話真實的含義。不管怎樣,她們會侍奉蘭德,這是明白無誤的。 蘭德靜靜地打量著那些兩儀師,怒火漸漸從臉上褪去。她們之中有一些人瞥著明,挑起了眉弓,看到明的幾句話竟然會有如此的分量,她們肯定很吃驚。不過她們的絕大部分注意力還是都集中在蘭德身上,似乎她們都已經停止呼吸了,就連愛爾札也抬起頭,望著蘭德。索瑞林迅速地看了明一眼,微微一點頭,明相信,那是滿意地一點頭。那就是說,那名老婦人雖然臉上不動聲色,但實際上非常關注現蘭德和兩儀師的這場對峙?是這樣嗎? 蘭德終於說話了:“你們可以像科魯娜等人那樣向我發誓,否則你們就繼續接受智者的處置吧,我不會接受其他條件。”儘管他的聲音中帶著一點要求的意味,但他看上去也像索瑞林一樣毫不在意,目光裡滿是不耐煩的神情。而兩儀師們很快就立下了他所要求的誓言。 看到那片靈光之後,明不認為這些兩儀師還會有任何逃避謬解之詞。但是,看見愛爾札匍匐在蘭德面前,其他兩儀師也依樣照做的時候,明還是感到吃驚。五名蓬頭垢面的兩儀師,以光明和自身救贖的希望向轉生真龍立誓,要全心效忠於他,無論是最終戰爭之前還是最終戰爭之後。耐蘇恩在說出這個誓詞的時候似乎還在檢查其中的每一個字,薩倫妮猶如是在陳述一個邏輯法則,愛爾札帶著一種燦爛的、勝利的微笑;但她們全都毫不猶豫地立了誓。會有多少兩儀師聚集在蘭德身邊?到這個誓言之後,蘭德卻像對她們完全失去了興趣。 “給她們找些衣服,讓她們和其他的'學徒'在一起。”他漫不經心地對索瑞林說,他仍然緊皺著眉頭,但既不是對索瑞林,也不是對那些兩儀師。 “你覺得最後你會有多少兩儀師?”明不由自主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而這句話讓她自己嚇了一跳。 “無論多少都不多,”索瑞林冷冷地說,“我想,還會有更多的。”她一拍雙手,又打了個手勢,那五名兩儀師站起身,只有耐蘇恩看見其他人如此順從,似乎感到有些吃驚。 索瑞林微微一笑,對於艾伊爾人來說,這已經是非常滿意的表示了。明相信,索瑞林滿意的並不是這些兩儀師的順從。蘭德點點頭,轉過身,他已經再一次開始踱步,開始為伊蘭而緊鎖雙眉。明再次坐進椅子裡,希望自己能有一本菲先生的書讀一讀,或者是用來砸蘭德的腦袋。好吧,最好有兩本書,菲先生的用來閱讀,其他人的用來砸蘭德。 索瑞林看管著那些穿黑袍的兩儀師離開了房間,當她的一隻手按在門把手上的時候,她停住了腳步,回頭看著正在向那個鍍金王座走去的蘭德,若有所思地攏起嘴唇。 “那個叫凱蘇安·梅萊丁的女人,今天她又來了。”她衝著蘭德的背後說,“我認為她相信你害怕她,蘭德·亞瑟,因為你總是盡力避開她。”說完這句話,索瑞林就離開了。 很長一段時間裡,蘭德站在原地,盯著那個王座,或者也許是盯著王座後面的某個地方。突然間,蘭德猛地搖搖頭,走過去拿起劍之王冠,但他剛剛要把王冠戴在頭頂,又猶豫了,將王冠放回到椅子上。他只是穿上外衣,將王冠和真龍令牌留在了椅子上。 “我要查出凱蘇安到底想要什麼,”他高聲說道,“她每天都會來這座宮殿,絕不是喜歡來踏雪。你會和我一起來嗎,明?也許你能看到些什麼。” 明比剛才那些兩儀師更迅速地站了起來,去拜訪凱蘇安絕不會比去拜訪索瑞林更讓人高興,但無論做什麼事都比一個人坐在這裡好,而且,也許她真的能看到些什麼。費德文跟在明和蘭德的身後,目光中充滿了警覺。 門外高大拱廊裡的六名槍姬眾站起了身,但她們沒有跟隨蘭德。索麥萊是她們之中明唯一認識的槍姬眾,她給了明一個微笑,又對蘭德板起了臉,用怨憤的眼神看著他。其他槍姬眾則徑直地瞪著蘭德,槍姬眾們已經接受了蘭德為什麼不帶上她們就離開的解釋,她們駐留在凱瑞安會讓暗中的監視者以為蘭德也在凱瑞安,但她們仍然要求蘭德解釋為什麼隨後沒有給她們送信來,對此,蘭德就無話可說了。現在蘭德只是低聲嘟囔了些什麼,就大步向前走去,明只好加快腳步追了上去。 “仔細看著凱蘇安,明,”蘭德邊走邊說,“你也是,毛爾,她正在玩弄兩儀師的詭計。燒了我吧,但願我能知道那是什麼詭計。我不知道,這裡面……” 像是有一面石牆突然拍在明的背上,明覺得自己聽見了轟然的崩裂聲。蘭德在翻轉——她躺倒在了地板上? ——蘭德俯身望向她,那雙天藍色的眼睛裡在明的記憶中第一次流露出畏懼的神色。直到明咳嗽著坐起身,畏懼才從蘭德的臉上褪去。空氣中充滿了塵土,過了一會兒,明才看清走廊裡的情形。 王座廳門前的槍姬眾都不見了,那兩扇大門和很大一片牆壁也不見了,對面的牆壁上同樣出現了一個大小與之相當的大洞。雖然灰塵瀰漫,但透過毀壞的牆壁,明仍然能看清蘭德的寢室。到處都是大塊的碎石,寢室正上方,透過天花板的大洞直接可以看見天空,雪花旋轉著飄散在碎石間躍動的火焰上,一根粗大的烏木床柱如同火炬一樣立在碎石中間。明意識到她可以看見一座被白雪覆蓋的階梯高塔,那座高塔就像一隻巨槌砸進了太陽宮。如果他們不是走出來要去見凱蘇安……明打了個哆嗦。 “什麼……”明用不穩定的聲音說道。然後她放棄了這個無用的問題,任何傻瓜都會看出發生了什麼事。 “誰?”她問道。 蘭德和毛爾的頭髮上蓋滿了塵土,外衣破爛不堪,就好像他們剛剛從走廊上一路滾過來一樣。也許他們真的是滾過來的,因為他們三個現在的位置比明記憶中更向前了足有十步。焦急的喊聲從遠方傳來,迴盪在走廊裡。蘭德和毛爾都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我能信任你嗎,毛爾?”蘭德問。 費德文直視著蘭德的眼睛。 “你可以把生命交在我的手上,真龍陛下。” “這就是我將要對你信任的程度,”蘭德說。他的手指撫過明的面頰,然後猛然站起身。 “用你的生命守護她,毛爾。”他的聲音如同鋼鐵般堅硬,如同死亡般嚴酷。 “如果他們還在宮殿裡,他們就會感覺到你製造信道的企圖,並且在你完成之前殺死你。絕對不要導引,除非有必要,但時刻要做好準備。帶她去僕人區,殺死任何對她圖謀不軌的人或非人,不要放過一個!” 他最後看了一眼明。哦,光明啊,如果是在其他時候,明會因為這樣的一個眼神而快樂地死去!隨後,蘭德就向遠處跑走了,離她愈來愈遠。想要殺死他的東西一定會繼續獵捕他。 毛爾用一隻臟手拍了拍明的手臂,給了她一個孩子般的微笑。 “不要擔心,明,我會照顧你。” 但誰會照顧蘭德?我能信任你嗎?他這樣問這個屬於黑塔第一批成員的男孩。光明啊,誰能讓他平安? 蘭德跑過一個拐角,伸手扶住牆壁,開始抓住真源。他仍然不想讓明看到他導引時虛弱的樣子,在這樣的時候,這確實很愚蠢,但他還是這麼做了。來的不是一般人,可能是狄芒德,或者是亞斯莫丁終於回來了,也許他們兩個都在這裡。蘭德感到有些古怪,編織好像正在從不同的方向傳來,剛才他感覺到導引的時候已經太晚了,來不及採取任何應對措施。如果還留在王座廳裡,那他一定已經死了。他已經做好了死亡的準備,但明不可以,不,不能是明。伊蘭要好得多,畢竟她已經在遠離自己了。哦,光明啊,她竟然要遠離自己! 蘭德抓住真源,陽極力帶著熔融的寒冷和凍結的灼熱湧入他的身體,給他帶來生命的甜美,死亡的污穢。他的腸子扭曲著,他面前的走廊出現了重影,片刻間,他覺得自己看見了一張臉,不是用眼睛看見,而是在他的腦海裡。一個男人,微微發光。沒有等他認出那是誰,那張臉已經消失了,他飄浮在虛空中,虛空中充滿了至上力。 你不會贏的,他對路斯·瑟林說,如果我死了,我也會以我自己的身份而死!我應該送走伊琳娜,路斯·瑟林悄聲響應,她應該能活下來。 蘭德將那個聲音推開,將自己從那堵牆上撐起來。他開始在太陽宮的走廊裡躡足潛踪地開始活動,以最輕的腳步貼著裝飾織錦壁掛的牆壁前行,繞過雕金箱子和放置嵌金瓷器、象牙雕刻的鍍金櫥櫃。他的眼睛不停地搜索著襲擊者。如果不找到蘭德的屍體,他們絕對不會滿意的,但他們一定會謹慎地靠近蘭德的寢室,以防蘭德會因為時軸對命運的改變而活下來。他們會耐心等待,觀察是否有他的動靜。在虛空中,他可以忍受任何不適;在虛空中,他可以和周圍的任何一件器具沒有什麼差別。 狂亂的呼喊和喧囂從所有方向傳來,一些人尖叫著詢問到底出了什麼事,另一些人喊嚷著轉生真龍已經瘋了。蘭德腦海中那一小團屬於埃拉娜的挫敗感讓他感到一點安慰,埃拉娜整個上午都不在太陽宮裡,甚至不在凱瑞安城中,蘭德希望明也能像她一樣。 偶爾他會看見有人從走廊遠處跑過,其中大部分是穿黑色制服的僕人。他們奔跑著,栽倒在地,爬起來再跑,他們都沒有看見蘭德。因為有至上力在體內,蘭德能聽見每一聲耳語、每一陣軟靴碰到地面的輕響。他在一張擺放瓷器的長桌旁停下,靠在牆壁上,迅速地在身周圍編織出火之力和風之力,將它們固定成折光術。 槍姬眾出現了,她們如同一股洪流,所有人都戴著面罩,從蘭德身邊跑過,卻沒有看見蘭德,她們的目標是蘭德的寢室。蘭德不能讓她們跟在他身邊,他承諾過讓她們戰鬥,但不是帶領她們去送死。當他與狄芒德和亞斯莫丁作戰的時候,所有槍姬眾能做的只有被殺,他剛剛在他的名單裡加上了五個名字,達茵部族、傾峰氏族的索麥萊已經在那個名單上了。他不得不向她們承諾,而他必須信守這個諾言,只為了這個諾言,他就應該去死! 鷹和女人只有被關在籠子裡才是安全的,路斯·瑟林像是在引述某個名言。當最後一名槍姬眾消失的時候,他又突然哭了起來。 蘭德繼續前行,走過宮中一道又一道宮門,慢慢地遠離了他的寢室。 折光術使用的至上力非常少,其他能導引的男人只有貼近到它旁邊才能感覺到這個編織,每當有人要看見他的時候,他就會導引出這個編織。襲擊者肯定是確認了他在寢室內,才會發動那樣的攻擊,這座宮殿裡有他們的耳目。也許真的是時軸的作用讓他恰好離開了寢室。如果時軸能夠在他身上起作用,即使只是巧合,它也很可能改變因緣,讓襲擊他的人以為他已經死了或者受傷的時候,卻落在他的手裡。路斯·瑟林在他的思維中發出一陣陣笑聲,蘭德幾乎能感覺到那個人正在期待地揉搓著雙手。 隨後他又遇到了三批槍姬眾,讓他不得不用折光術隱藏住自己。還有一次,他看見了凱蘇安快步在前面走著,不少於六名兩儀師跟在她身後,但蘭德並不認識她們,那些兩儀師看上去更像是一群獵人。實際上,蘭德並不害怕這名灰髮的兩儀師,不,他當然不害怕!但他還是等待著,直到凱蘇安和她的朋友們離開他的視野,他才將隱身的編織解開。凱蘇安現身的時候,路斯·瑟林的笑聲停止了。他就這樣一直保持著沉默,直到凱蘇安消失。 蘭德從牆邊走開,他身旁的一道門被拉開了,艾里爾探出頭來,蘭德這才知道自己已經走到了艾里爾的房間附近。在艾里爾身後站著一名黑皮膚的女子,在她的耳朵上綴著粗大的金環,一根金鍊橫過她的面頰,連在鼻環和一隻耳環上,鍊子上掛滿了黃金徽章。她的名字是紗羅,亞桑米亞爾大使哈琳妮·丁·託加拉的尋風手。當梅蘭娜告知蘭德與海民達成的協議時,海民大使就已經帶著隨員搬進了太陽宮。而現在,這名尋風手正在和一個也許很盼望蘭德死亡的人會晤。當她們看見蘭德的時候,她們的眼睛立刻凸了起來。 蘭德想要盡量讓自己的動作溫柔一些,但他不能耽擱任何時間。片刻之後,他將被捆成一團的艾里爾和紗羅都塞進了艾里爾的床下。她們也許和今天這場襲擊無關,也許,但謹防萬一總是比較好。她們只能瞪著蘭德,嘴裡卻已經被塞滿了艾里爾的絲巾,手腕和腳踝被撕碎的床單緊緊捆住。蘭德在紗羅身上固定的屏障能夠堅持一兩天的時間,到時候自然會有人找到她們,給她們鬆綁。 一邊還在擔心固定在紗羅身上的屏障,蘭德已經將屋門打開一線,向外面的走廊裡窺看了一番,確認沒有人之後,就快步走了出去。他不能讓那名尋風手導引,但屏障一名女子要使用大量至上力,如果一名襲擊者就在附近……不過他在走廊裡走出很長一段距離也沒有看見其他人。在距離艾伊爾房間五十步遠的地方,走廊盡頭是一座藍色大理石的方形欄杆露台,露台兩端都有寬闊的階梯,通向一個有高大拱頂的方形房間。房間對面有著相同形狀的另一座露台,三十尺長的織錦掛毯懸掛在這裡的牆壁上,掛毯上的圖案是用平直紋路構成的鳥雀在空中飛翔。方形房間裡,達西瓦正在四處觀望,不確定地舔著嘴唇,葛德芬和羅查德也和他在一起!路斯·瑟林嚷叫著要殺死他們。 “……告訴你我什麼都沒有感覺到,”葛德芬正在說話,“他死了!” 達西瓦看見蘭德正站在階梯的最高處。 蘭德得到的唯一警告就是達西瓦在吼叫時面孔的扭曲,達西瓦開始導引,蘭德無暇多想,也立刻開始導引。像以前很多次一樣,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做的,那隻是從路斯·瑟林的記憶中揪出的某西東西,他甚至不確定自己這些編織是不是由他一個人做出來的,還是路斯·瑟林在操控陽極力——風之力、火之力和地之力在他身周開始糾結。火焰從達西瓦身上爆發開來,擊碎了大理石,將蘭德扔回到走廊裡,蘭德帶著他編織的繭滾出了很遠。 這層繭可以擋住除了烈焚火之外的所有東西,甚至包括呼吸的空氣,蘭德將它解開,喘息著在地面上繼續滑行。爆炸的轟鳴仍然在他的耳中迴響,空氣中煙塵瀰漫,不斷有大理石碎片掉落。蘭德放開這個編織不僅是為了呼吸,還因為這個編織不僅能擋住至上力進來,也會擋住至上力出去。還沒有等滑行停止,蘭德已經開始導引火之力和風之力,但這次不是折光術那樣的編織。許多紅色的細線從他的左手飛出,鋪成一片扇形切穿了他和那三名殉道使之間的石塊。被編織進風之力的火之力變成一連串火球飛出,速度快得讓蘭德數不清火球的個數,它們燒穿了擋在前面的石塊,然後在那個房間裡爆炸。持續不斷的轟鳴讓整座太陽王宮隨之顫抖,落下的灰塵再次騰起,石片四散崩飛,但蘭德還是迅速地站起身,向遠處跑去,再一次經過艾里爾的房間。在一個地方停留就是自尋死路,他已經準備好去死了,但現在還不行。他無聲地吼叫著,跑過另一條走廊,跑下狹窄的僕人階梯,來到下面一層。 他小心翼翼地返回到剛才看見達西瓦的地方,時刻準備著發出致命的編織。 我應該一開始就把他們全都殺死,路斯·瑟林喘息著。我應該早就殺死他們! 蘭德任由他去吼叫。 那個高大的房間像被火焰洗滌了一遍,那些織錦只剩下燒焦的碎屑,地板和牆面上全都是三四尺寬的巨大凹陷。蘭德本打算走下去的階梯從中斷開了十尺有餘。而那三個人已經踪跡全無,他們不可能被完全燒光,一定還會留下些東西的。 一名穿黑色制服的僕人小心翼翼地從房間對面階梯旁的一道小門裡探出頭來,他看見了蘭德,一翻眼珠,便向前栽倒下去。另一名僕人從一條迴廊偷望過來,立刻抓起裙擺逃走了,一邊還用最大的力氣尖叫著轉生真龍要殺死宮裡的所有人。 蘭德面色陰沉地離開了那個房間,他非常善於嚇壞不能傷害他的人,非常善於毀滅。 毀滅,或者被毀滅,路斯·瑟林笑著,這都是你的選擇,這有區別嗎? 在宮中的某個地方,正有一個人導引了足以打開一個通道的至上力。達西瓦他們要逃走?還是想讓他這樣以為? 蘭德走過太陽宮的長廊,不再隱藏自己的身形。那些襲擊者似乎也和他一樣。一路上他遇到的幾名僕人都尖叫著逃走了。一條走廊接一條走廊。他是一個獵人,充滿了接近爆發的陽極力,充滿了全力要毀滅他的火焰和寒冰。達西瓦肯定也和他一樣,充滿了要鑽進靈魂的污染。他不需要路斯·瑟林沙啞的笑聲和狂亂的嚎叫,他自己心中已經充滿了殺意。 他見到一個穿黑色外衣的影子,他的手揮了出去,火焰噴湧、爆炸,撕碎了兩條走廊交彙的路口。蘭德讓編織平靜下來,但沒有放開它。達西瓦被他殺死了嗎? “真龍陛下,”一個聲音從碎石瓦礫後面喊道,“是我,那瑞瑪!還有弗林!” “我看不見你們,”蘭德在說謊,“到這裡來。” “我想也許你的血太熱了,”弗林喊道,“我想也許我們應該等到我們都冷靜下來。” “是的。”蘭德緩緩地說。他真的想要殺死那瑞瑪?這應該不是路斯·瑟林的主意。 “是的,也許這才是最好的,再等一會兒。”他沒有得到回答。他有沒有聽到逐漸遠去的靴子敲擊地面的聲音?他強迫自己放下雙手,朝另一個方向走過去。 他又在宮中搜尋了幾個小時,卻沒有找到達西瓦和其他人,無論是走廊,大廳,甚至廚房,全都空無一人。他什麼都沒有找到,也什麼都沒有聽到。不,他意識到他明白了一件事,信任是一把匕首,而這把匕首的鞘就像它的刃一樣鋒利。 然後,他找到了痛苦。 這個石砌牆壁的小房間位於太陽宮地下深處,雖然沒有爐火,但這裡還是很溫暖,只是明覺得很冷。三盞鍍金油燈放在木桌上,將這裡照得很亮。蘭德說過,只要留在這裡,即使有人將太陽宮連根拔起,她也是安全的。他說這話的時候不像是在開玩笑。明將伊利安王冠放在膝蓋上,看著蘭德,蘭德則看著費德文。她的雙手在王冠上握緊,卻被月桂葉之間的小劍刺痛,急忙又鬆開來。奇怪的是,這頂王冠和真龍令牌完整無損,而真龍王座衣襟變成一堆鍍金的碎片,被埋在瓦礫之下。明的椅子旁邊有一隻大皮囊,裡面放著蘭德從廢墟中揀拾出的東西,蘭德的劍帶和佩劍也靠在那隻皮口袋上。蘭德會搶救出來這些東西,在明看來顯得很怪。 你這個沒腦子的傻瓜,明想著,不要以為正在你面前的東西就不會消失。 蘭德盤腿坐在石板地面上,仍然是滿身塵土和擦傷,外衣破爛不堪。他看著費德文,眼睛彷彿完全不會眨動。那個男孩也坐在地板上,只是兩條腿向前伸著,他將舌頭咬在牙齒中間,正在專心致志地用積木搭起一座塔。明費力地咽了一口唾沫。 這名“守衛”他的男孩其實還只是一個孩子,而明則無法忘記剛才的恐怖,還有悲傷。光明啊,他還只是個孩子!不應該這樣!但明還是希望蘭德能繼續屏障他。明費了很大力氣才說服費德文專心玩這些積木,而不是用至上力從牆上抽出石塊來,造出一座“保護明安全的巨塔”來。然後,明就一直守著他,直到蘭德趕過來。哦,光明啊,她真想哭喊出來,為蘭德而哭,更甚於為費德文而哭。 “原來你躲到這裡了。”沒有等蘭德站起身,那個渾厚的聲音已經從門口傳來,站在門口的是馬瑞姆·泰姆。像以前一樣,那個鷹鉤鼻子的傢伙穿著黑色的外衣,在兩條手臂上盤繞著金藍色的遊龍,和其他殉道使不同,他的高領子上沒有劍徽和龍徽。他黝黑的面孔像蘭德一樣缺乏表情。蘭德盯著泰姆,似乎已經咬緊了牙。明悄悄地鬆開袖子裡的小刀。屋中的這些人身周都在不斷閃現幻像和靈光,但讓明警戒起來的並非這些。她以前見過兩個男人思量是否要殺死對方的情形,現在她又看到了。 “你握持著陽極力,泰姆?”蘭德說道,他的聲音太輕了,泰姆攤開雙手。蘭德又說道:“這樣就好多了。”但他並沒有絲毫放鬆。 “我只是以防萬一。”泰姆說,“我走過的走廊裡擠滿了槍姬眾,說不定她們會給我一刀,她們看上去都很激動。”他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蘭德,但明相信,他注意到了自己碰觸匕首的動作。 “我自然要小心一些。”他的話音裡沒有任何滯澀。 “看到你還活著,真不知道我有多麼高興。我來報告逃亡者的情況,一般來說,我不會親自來做這種事,但這次關係到的是葛德芬、羅查德、托瓦德和齊斯曼,看樣子,他們對阿特拉發生的事很不滿意,但我絕對沒有想到他們會幹出這種事,我至今還沒有見到任何一個我派給你的人。”他的目光向費德文閃爍了一下,但那隻是轉瞬間的事情。 “是否……還有其他的……傷亡?如果你願意,我會帶走這個人。” “我命令他們遠離我,”蘭德用沙啞的聲音說,“我會照顧費德文,泰姆,他是費德文·毛爾,不是'這個人'。”他靠在那張小桌上,拿起了油燈中間的銀杯,明屏住了呼吸。 “我的村莊的鄉賢能夠治好任何疾病。”蘭德跪到費德文身邊。他的視線沒有離開泰姆,但他確實向那個男孩露出了微笑,費德文也高興地向蘭德微笑,並想要接過那隻杯子,但蘭德只是用雙手捧著讓他喝下杯中的液體。 “她對於草藥的了解超過我遇到過的任何一個人,我也從她那裡學習到一些草藥知識。有些是安全的,有些不是。”蘭德將杯子拿開。費德文嘆息了一聲,被蘭德抱在懷裡。 “睡吧,費德文。”蘭德喃喃地說道。 看樣子,這個男孩真的是要睡了,他閉上了眼睛,胸口的起伏愈來愈慢,直到最後再不動一下,而那一抹微笑一直沒有離開他的嘴角。 “這酒裡有一點東西。”蘭德一邊輕聲說著,一邊將費德文放在地上。明的眼睛燃燒著火焰,但她不會哭泣,她不會! “你比我以為的更剛硬。”泰姆喃喃地說。 蘭德向他笑笑,那是一頭猛獸的微笑。 “將柯郎·達西瓦加入到你的逃亡名單裡,泰姆。下一次我去黑塔的時候,我要看到他的腦袋掛在你的叛徒樹上。” “達西瓦?”泰姆喊了一聲,他的眼睛因為驚訝而睜大了。 “好的,你說的會被辦到,下次你去黑塔的時候。”他很快又恢復成平時那個馬瑞姆·泰姆,如同一塊拋光的山岩,光彩奪目,泰然自若。明真希望自己能明白跳躍在他周圍的那些幻像。 “回黑塔去,不要再來這裡了。”蘭德站起身,隔著費德文的屍體看著達西瓦。 “我也許會離開一陣子。” 泰姆草草地一鞠躬。 “服從你的命令。” 當屋門在泰姆身後關閉的時候,明長出了一口氣。 “繼續浪費時間沒有意義,也沒有時間可以浪費了。”蘭德低聲說。他跪到明身邊,拿過王冠,把它和其他的東西一同塞進那隻皮口袋裡。 “明,我本以為我就是整群的獵犬,追獵一頭又一頭狼,但看樣子,我正是那頭狼。” “燒了你吧。”明喘息著說。她用雙手抓住蘭德的頭髮,盯著他的眼睛,現在,那雙眼睛是純藍色的,沒有一點灰色,正如同清晨日出時的天空,那裡面乾涸得看不見一滴水。 “你可以哭泣,蘭德·亞瑟,你不會被眼淚融化的。” “我也沒有時間流淚,明,”他柔聲說道,“有時候,獵犬追上了狼,卻會希望它們沒有。有時候,狼會轉回身與獵犬廝殺,或者在前面設下伏擊。但首先,狼必須要跑。” “我們什麼時候走?”明問道。她沒有放開蘭德的頭髮,她絕對不會再放開他了!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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