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8·匕首之路

第31章 第二十六章額外的一點

希安妮大步走過白塔的長廊,每走過一個轉角,她都覺得更加糊塗。白塔確實非常大,但她在這裡已經走了四個小時。她非常想縮在自己暖和的房間裡。儘管這條走廊裡的窗戶全都關著,但不時還是會有冷風吹過這條用織錦壁掛裝飾的寬闊走廊,使得立在牆邊的油燈不斷地搖曳閃爍。當冷風吹進裙底的時候,是很難被忽略掉的,而她的房間溫暖、舒適又安全。 女僕們向她行屈膝禮,男僕向她鞠躬,但希安妮對這一切都視而不見。大多數姊妹都在她們本宗派的區域內,為數不多的幾個離開本宗派區域的人,都會保持帶著警惕的傲慢,而且經常是同宗姊妹結伴而行。她們在臂肘上將披肩展開,彷彿是招展的旗幟。她帶著愉悅的微笑向塔琳妮點頭,卻只是換來那名雕像一般的金發宗派守護者嚴厲的瞪視,隨後,這名冰雕的美人一扯她的綠色流蘇披肩,頭也不回地走開了。

即使得到佩維拉的同意,現在勸說塔琳妮參加也已經太晚了。佩維拉告訴她要小心,更加小心。說實話,在現在這種情況下,希安妮只想听,不想說。而她會想到塔琳妮,只是因為塔琳妮是她的朋友,曾經是她的朋友。 塔琳妮還不是最讓她失望的,已經有幾名普通姊妹在公開向她冷哼了。她們竟然敢對一位宗派守護者這樣!當然,她們之中沒有白宗,但這並不會讓她的感覺好多少。無論白塔正在發生什麼變故,禮節總是應該遵循。裘萊恩·麥東是一名頗具魅力的高挑女子,一頭黑髮剪得很短,她進入褐宗還不到一年。她在走路時撞到希安妮,卻連一句道歉都沒有說,只是邁著那種男性的步伐繼續前行。賽爾琳·埃斯諾巴是另一名褐宗兩儀師,她凶狠地向希安妮皺起眉頭,還用手指捋過她一直帶在腰間的彎曲匕首,直到她消失在一條向側旁岔出的走廊裡。賽爾琳是阿特拉人,她鬢角上的一點白色,和橄欖色面頰上一條經過漫長歲月後變成白色的細長傷疤相互映襯。當她皺眉時,顯得比護法還要兇猛。也許這些事都應該在預料之中。最近白塔發生了幾件不幸的意外,沒有姊妹會忘記自己如何被從其他宗派區域的走廊裡轟走,更不會忘記在那樣的過程中發生的一些事。有謠言說,一位宗派守護者——宗派守護者! ——被紅宗剝奪了比尊嚴更重要的東西,雖然那個謠言並沒有指明是誰。評議會沒能阻止愛莉達那道瘋狂的敕令。而現在,各宗派已經一個接一個地動用了這個新的特權,幾乎沒有宗派守護者想要放棄這樣的權力。這樣的結果,就是讓白塔幾乎分裂成若干座武裝軍營。希安妮曾經覺得,白塔中的空氣就如同猜疑和誹謗凝成的滾熱濃漿,而現在,這片濃漿中的成分變成了凶狠的螫刺,而且更加滾沸灼燙了。

澤萊看到希安妮尊敬地低下頭,大量繁複細密的金絲花紋盤曲在她雪白長裙的袖子上,並在裙擺底邊形成了一道寬闊的花紋鑲邊,這種華麗的穿著在白宗裡並不常見。 “守護者。”她低聲說道。她的藍眼睛裡,是否也包含著一點憂慮? “跟我來。”希安妮的聲音比她感覺的更加平靜,那就像是她正在將自己的感覺注入澤萊的大眼睛裡。沒有什麼可害怕的,這是白塔的核心區域。希安妮讓雙手停在腰側,手掌鬆開,不能握拳,她需要一個令對方吃驚的效果。 就像她所預料的(或者是她所希望的)那樣,澤萊只是發出了一個低柔順從的聲音,隨即跟在她身後,她以優雅的姿態走在希安妮身邊。她們沿著寬闊的大理石階梯和螺旋坡道拾級而下,一直到希安妮打開一扇門的時候,她才微微一蹙眉。這時她們已經到了白塔的第一層,門後是一道盤旋著通向下方的階梯,兩個人眼前只有一片黑暗。

“你先走,姊妹。”希安妮一邊說,一邊導引出一個小光球。按照一般的規矩,她應該走在前面,但她不敢那樣做。 澤萊絲毫沒有猶豫便走了下去,從邏輯上說,她不必害怕一位宗派守護者,一位白宗守護者。從邏輯上說,當時機成熟時,希安妮會將她想知道的告訴她。但不合邏輯的是,希安妮的胃卻如同一隻不停撲閃翅膀的大飛蛾。光明啊,她擁抱了陰極力,而對方並沒有。不管怎樣,澤萊比她弱,沒有什麼可害怕的,但這些都無助於停下她肚子裡那一雙撲動的翅膀。她們一直向下走去,經過一道道通向各個地下室的門,最後,她們到了白塔的最低層,這裡甚至還在見習生接受試煉的區域以下。黑暗的走廊中,唯一的光源只有希安妮手中的小光球。兩個人都提起了裙擺,但無論她們多麼小心,她們的軟鞋也難免會踢起小團的塵土,毫無裝飾的木板門排列在平滑的岩石牆壁上,其中許多都掛著鏽跡斑斑的鉸鏈與鐵鎖。

“守護者,”澤萊終於流露出疑慮的神情,她問道,“我們到這裡來做什麼?這里肯定已經有許多年沒人來過了。”希安妮也相信,幾天前,她來這里之前,這個地方一定有幾個世紀無人涉足了。 這也是她和佩維拉選擇這裡的原因之一。 “就是這裡。”她一邊說,一邊打開了一扇門。一陣輕微的鉸鏈摩擦聲隨之響起,無論用多少油也不可能完全潤滑這些鏽蝕的鉸鏈,使用至上力效果同樣不明顯。她在地之力上的造詣比佩維拉更深,但一樣沒有多大用處。 澤萊走進了房間,驚訝地眨眨眼。在一個空蕩蕩的房間裡,佩維拉坐在一張結實但很破舊的桌子後面,圍繞桌子的只有三張小凳,要在所有人看不見的情況下,將這幾件家具移到這裡也是很困難的——特別是,現在僕人都已經無法信任了。清理房間的灰塵就容易多了,雖然毫無樂趣可言;而在每次離開時抹去外面走廊上的灰塵痕跡也是簡單但很勞累的工作。

“我剛剛厭煩了這個黑暗的地方。”佩維拉以極不高興的語氣說道,陰極力的光暈隨即包裹了她。她從桌子下面拿出一盞油燈,導引至上力將它點亮,在這座被廢棄的儲藏室的粗糙牆壁上,灑下一片昏黃的光亮。佩維拉的身材稍顯豐滿,面孔還算漂亮,這名紅宗姊妹的表情,就像是她的嘴裡有兩顆牙正劇烈地疼痛。 “我們想要問你幾個問題,澤萊。”希安妮關門的時候,她將澤萊屏障了。 澤萊被陰影罩住的面孔仍然保持著絕對的平靜,但希安妮和佩維拉都聽見她嚥口水的聲音。 “關於什麼事情,守護者?”這名年輕女人的聲音裡流露出一點微弱的顫栗,不過現在白塔早已是人人自危了。 “關於黑宗,”佩維拉乾脆地說道,“我們想要知道你是不是暗黑之友。”

困惑和憤怒粉碎了澤萊的平靜,一般人肯定會將這樣的表情,當作她對自身所受誹謗的反感。她高聲喊道:“我還沒有質問你們呢!你們紅宗多年來一直在扶植偽龍!如果你問我,那麼你應該去紅宗區域找黑宗兩儀師!” 佩維拉的臉因為憤怒而陰沉,她對於自身宗派有很強的忠誠心,這點自不待言。而且,更嚴重的是,暗黑之友殺死了她所有的家人。希安妮決定在佩維拉訴諸暴力之前插手干涉,她們還沒有證據,現在還沒有。 “坐下,澤萊,”她在聲音中聚集了能找到的一切暖意,“坐下,姊妹。” 澤萊轉向門口,彷彿要違抗她的宗派守護者的命令,最終她還是坐到了一張凳子上,不過只是僵硬地坐在凳子邊緣。 希安妮還沒有在澤萊的另一邊落坐,佩維拉已經將那根象牙白的誓言之杖放在破舊的桌面上。希安妮嘆了口氣,她們是宗派守護者,有權力使用她們想要使用的一切特法器,但正是她將誓言之杖偷了出來。那隻能被稱為偷竊,她並沒有遵照任何正常程序。在希安妮的腦海深處,她總覺得去世已久的賽梅勒·巴甘德就站在她面前,準備揪著她的耳朵,將她牽到初階生師尊的書房裡。這種想像很不合邏輯,卻又很真實。

“我們想要確認你所說的是事實,”佩維拉的口氣仍然像是一頭憤怒的熊,“所以你要為此發誓,然後我會再次問你。” “我不應該受到這樣的對待,”澤萊用指責的目光看著希安妮,“但我會重新立下所有的誓言,如果這能讓你們滿意。隨後,我會要求你們向我道歉。”她的口氣根本不像是一個被屏障並且被懷疑是黑宗兩儀師的人,她帶著幾乎是輕蔑的神情向那根一尺長、表面光滑的手杖伸出手去,它在昏暗的燈光中微微發亮。 “你要發誓絕對服從我們兩個人。”佩維拉對澤萊說道。澤萊的手立刻縮了回去,好像她面前是一條盤曲的毒蛇。佩維拉用兩根手指,將誓言之杖向澤萊推過去。 “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命令你進行毫無虛假的回答,並知道你會做到。如果你給出錯誤的答案,我們也立刻可以知道。你會向我們屈服,幫助我們獵捕你的黑宗姊妹。如果你的答案是正確的,誓言之杖可以將你從這個誓言中釋放出來。”

“釋放?”澤萊驚呼道,“我從未聽說過任何人能夠逃避誓言之杖的誓言。” “所以我們才會如此秘密地進行此事,”希安妮對她說,“從邏輯上來說,一名黑宗兩儀師必須能夠說謊,這意味著她一定消去了至少一個誓言之杖的誓言。當然,很可能是三誓全部被取消了。佩維拉和我進行了測試,發現消去誓言的過程和立下誓言很相似。”但希安妮沒有說這個過程是多麼痛苦,當時她和佩維拉都痛苦不堪。她也沒有說出,無論澤萊做出了怎樣的回答,在搜尋黑宗的工作得出結論之前,她是不會被從這個誓言中釋放出來的。至少不能讓澤萊逃跑,或者向別人抱怨這次的審問。如果澤萊不是黑宗,如果她不是,她當然有權力這樣做。光明啊,希安妮真希望她們是在其他宗派裡找到有嫌疑的姊妹,如果是一名綠宗或者黃宗的姊妹就好了,那些人永遠都是那麼傲慢自大,而且最近……不,她不會被蔓延在白塔里的那種病態情緒感染。但她還是忍不住想到了一些名字——十幾名綠宗、二十幾名黃宗,那些向宗派守護者嗤之以鼻的人都應該被敲打幾下。

“你們消除了一個對誓言之杖立下的誓言?”澤萊的語氣流露出驚訝、厭惡和不安,她自然會有這樣的反應。 “然後我們又重新立下了誓言。”佩維拉不耐煩地說著。她拿起那根細長的手杖,在維持著澤萊的屏障同時,向手杖的一段導引了一點魂之力。 “在光明之下,我發誓絕不說虛妄之言。在光明之下,我發誓不為任何人製造武器,讓他去傷害別人。在光明之下,除了對抗闇黑之友和暗影生物,或者是在危急關頭保護自己、護法和其他兩儀師的生命之外,不將至上力當作武器使用。”她說到護法的時候,臉色並沒有任何改變。新加入紅宗的姊妹經常會厭惡說出“我的護法”這樣的辭句。 “我不是暗黑之友。我希望這能讓你滿意。”她向澤萊露了一下牙齒,但這究竟是微笑還是嚎叫,卻很難確定。

希安妮也再一次立下三誓,每一個誓言都讓她從頭到腳產生了一陣瞬間的壓迫感。實際上,這種微弱的壓迫感很難被分辨出來。即使是現在,她再一次說出不得欺騙的誓言時,皮膚仍然一陣陣發緊。那時她說出佩維拉有鬍子,塔瓦隆的街道是用奶酪鋪成的,立刻產生了一陣莫名其妙的興奮感,就連佩維拉也咯咯地笑了起來。但與持續到現在的不適相比,那就顯得很不值了。重新立下三誓以後,她其實並不需要測試的,從邏輯上說,誓言之杖一定會起作用。當希安妮向澤萊說自己不是黑宗兩儀師的時候,她的舌頭都僵硬了,竟然要讓自己與這種邪惡的東西搭上關係,這本身就讓希安妮無法接受。隨後,她不容置疑地一點頭,將誓言之杖遞給澤萊。 “照我說的去做,”佩維拉再一次向誓言之杖中導引魂之力,“我們不會接受別的誓言。” “我發誓絕對服從你們。”澤萊用緊繃的聲音說道。當誓言生效的時候,她打了個哆嗦,誓言的約束在開始時總會更緊一些。 “問我黑宗吧。”她握著誓言之杖的雙手在顫抖,“問我黑宗吧!”她激動的神情已經讓希安妮知道了答案。佩維拉放開魂之力能流,提出了問題,並要求絕對真實的答案。 “不!”澤萊吼道,“不,我不是黑宗!現在,把這個誓言從我身上移開!釋放我!” 希安妮感到一陣氣餒,她將手肘撐在桌面上,身子軟了下去。她當然不希望澤萊回答“是”,但她的確曾經相信,她們發現澤萊說過一個謊言。她們經過了幾個星期的搜尋,才找到這個似乎確定無疑的謊言。還要再經過多少星期的搜尋,她們才能再找到一個謊言?無論清醒還是入睡都不能放鬆警惕的日子,還要再過多久?現在,入睡對她來說已經是一件困難的事了。 佩維拉帶著控訴的神情用一根手指點向澤萊:“你對人們說你從北方過來。” 澤萊的眼睛再一次睜大了。 “是的,”她緩緩地說,“我騎馬沿著艾瑞尼河岸到達橘德村。現在,為我除去這個誓言!”她舔了舔嘴唇。 希安妮向她皺眉。 “但從你的鞍褥上找到了金棘種子和紅麥仙翁的刺球,澤萊,金棘和紅麥仙翁甚至在塔瓦隆以南數百里之內都不可能找到。”澤萊跳了起來,佩維拉喝道:“坐下!”她幾乎是摔落在凳子上,卻好像沒有任何疼痛的感覺。她在顫抖,不,顫栗,她的嘴緊緊地閉著。希安妮相信,如果不是這樣,她的牙齒一定會發出一連串的撞擊聲。光明啊,從北方或者南方來到白塔的問題,比暗黑之友的指控更讓她害怕。 “你是從什麼地方出發的,”希安妮緩緩地問,“為什麼……”她要問為什麼澤萊必須繞這樣一個圈子,以隱瞞她真正的行進方向——這是顯而易見的,但答案已經從澤萊的口中蹦了出來。 “從沙力達。”她尖叫道,只是這樣一句簡短的話,她仍然緊抓著誓言之杖,在凳子上扭動身體,淚水從她的眼裡湧出來,一雙大眼睛緊盯著佩維拉,睜到不能再大。言辭繼續從她的口中冒出來,這一次,她的牙齒真的開始撞擊了:“我……來是……為了讓這裡的所有姊妹都知道紅……紅宗和洛根的事,讓她們廢……廢黜愛莉達,這樣白……白塔就能再次統一了。”她嚎叫一聲,張大嘴,癱軟下去,只有眼睛仍然盯著那名紅宗守護者。 “是了,”佩維拉說道,她的語氣變得愈來愈嚴厲,“是了!”她的面容仍然保持著鎮定,但在她黑眼睛裡的閃光,完全不像希安妮記憶中初階生和見習生時代那種淘氣的樣子。 “那麼,你就是那個……謠言的來源。你將站在評議會之前,承認這個謊言!承認你在說謊吧,女孩!” 如果澤萊的眼睛剛才是睜大的,那麼現在她的眼球都要凸出來了。誓言之杖從她的手中掉落,在桌面上滾動。她猛地抓住自己的喉嚨,一陣窒息的聲音從她突然張開的嘴裡發出,佩維拉震驚地瞪著她。突然間,希安妮明白了。 “光明憐憫,”希安妮喘息著說道,“你不必說謊,澤萊。”澤萊的雙腿在桌子下面踢蹬著,彷彿想要站起身,卻無法將雙足放在地上。 “快給她命令,佩維拉,她相信那是真的!你是在命令她說實話,卻又命令她說謊話。別這樣看著我!她相信那些事!”澤萊的嘴唇變成了藍紫色,她的眼皮抖動著。希安妮按下雙手,努力保持著鎮定。 “佩維拉,是你下的命令,必須由你撤除,否則她就會在我們面前活活憋死。” “她是一名叛徒。”佩維拉這句話輕蔑至極,但隨後又嘆了口氣,“不過她還沒有接受審判。你不必……說謊……女孩。”澤萊向前傾身,下巴抵在桌面上,一邊嗚咽,一邊大口喘息。 希安妮驚異地搖搖頭。她們沒有考慮過誓言衝突的可能性,如果黑宗不是僅僅除去了禁止說謊的誓言,而是用她們自己的一個誓言代替了呢?如果她們只是用自己的誓言代替了全部三誓呢?她和佩維拉如果找到一名黑宗兩儀師,必須要非常謹慎,否則她們也許會因為誓言衝突而殺死她。也許她們首先要讓她放棄所有誓言——在不知道黑宗要立下怎樣的誓言時,這樣做才是最謹慎的,然後再讓她重新立下三誓?光明啊,同時要消除所有誓言的痛苦,大概和最嚴酷的刑罰差不多了。當然,暗黑之友不值得任何同情,如果她們能找到暗黑之友的話。 佩維拉瞪著那個氣喘吁籲的人,臉上沒有一絲半點的同情。 “她接受審判的時候,我要坐在審判位上。” “當她接受審判的時候,佩維拉,”希安妮若有所思地說,“那麼我們就失去了一名我們可以確認並非暗黑之友的助手。既然她是一名叛徒,我們也可以不必考慮過度地使用她。”關於保持這個新誓言的第二個理由,她的確和佩維拉進行過若干次檢討,但最終也沒有得出結論。一名姊妹立下這種服從的誓言肯定是受到強迫——希安妮一直在為此感到不安,這聽起來太像是心靈壓制那種邪惡的強迫異能了。這樣的姊妹當然會幫助希安妮和佩維拉獵捕黑宗,只要不介意必須強迫她們承受各種危險,無論她們是否願意。 “我不相信她們只派過來一個人,”希安妮繼續說道,“澤萊,你們一共有多少人在這裡散播這個故事?” “十個,”澤萊倒伏在桌面上,喃喃地說道,然後,她猛地直起身,用挑戰的目光瞪著另外兩個人,“我不會出賣我的姊妹!我不會!”她的聲音又突然中斷了,明白自己做過的事情之後,她只能痛苦地咬著嘴唇。 “名字!”佩維拉喝道,“給我她們的名字,否則我立刻剝了你的皮!” 名字不情願地從澤萊的嘴唇裡冒了出來,即使她不害怕佩維拉的威脅,也不得不服從她的命令。看著佩維拉的表情,希安妮相信不再需要什麼刺激,佩維拉就會把澤萊像偷東西的初階生一樣狠狠鞭打一頓。奇怪的是,希安妮自己並不像她那樣怒火熾盛,當然,她對叛徒也很反感,但她並不是那樣痛恨她們。當然,作為兩儀師,應該不惜一切代價保持白塔的完整,而那些叛徒卻導致了白塔的分裂,但這種感覺……還是很奇怪。 “你同意了,佩維拉?”當澤萊的供詞結束時,希安妮問道。那名頑固的女人只是猛地一點頭,表示同意了。 “很好,澤萊,今天下午你帶博耐勒來我的房間。”除了藍宗和紅宗以外,每個宗派都有兩名臥底的姊妹,但最好還是從另一名白宗姊妹開始。 “你只能對她說,我有事情要和她私下談,你不能用任何語言、行為或其他的方式警告她。然後你就安靜地退到一旁,讓佩維拉和我做完必要的事。現在你參與的,是一個比你那被誤導的叛亂更有價值的行動,澤萊。”那當然是一場被誤導的叛亂,無論愛莉達的政權已經變得多麼瘋狂。 “你要幫助我們獵捕黑宗。” 隨著希安妮的吩咐,澤萊一直在不情願地點著頭,她的臉上帶著痛苦的神色。但當希安妮提到獵捕黑宗的時候,她立刻抽了一口冷氣。光明啊,她的神誌大概已經因為瞬息劇變的狀況而錯亂了! “而且你必須停止散播那些……故事,”佩維拉不容置疑地說,“從現在開始,你絕不能將紅宗和偽龍一同提起。我的話你明白嗎?” 澤萊的臉上掛著一副沉悶倔強的面具,但她的嘴說道:“我明白了,守護者。”她看來彷彿要因為挫敗感而再次哭泣。 “那麼現在就離開我的視野吧,”佩維拉對她說,接著同時放開了陰極力和對澤萊的屏障,“把自己打理一下!洗洗臉,把頭髮拉直一些!”當佩維拉說這句話的時候,澤萊已經站起身向門外跑出去,她不得不將雙手從頭髮上用力移開,才打得開屋門。當屋門在她身後關上的時候,佩維拉哼了一聲:“我可不會讓她就這麼一副邋遢樣子去找博耐勒,那樣也許會引起他的警覺。” “這倒是不錯,”希安妮承認,“但我們不能時刻都這樣對她們威嚇叱罵,否則反而會讓其他人警覺,我們絕不能引起別人的注意。” “問題在於,希安妮,我們即使踢著她們走過整座白塔,也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聽佩維拉的語氣,她似乎很想這樣試一試。 “她們是叛徒,我要緊緊地捏住她們,只要她們之中有人敢動錯誤的念頭,就會在我的手心裡痛苦地尖叫!” 她們對現在的狀況進行了一遍又一遍細緻的研討。希安妮堅持認為,只要謹慎斟酌她們向那些叛徒下達的命令,不留下任何紕漏就可以了。佩維拉仍然忿恨於她們竟然讓十名叛逆(十名!)自由地在白塔里走動,卻無需受到任何懲罰。希安妮說她們最終一定會受到懲罰,佩維拉立刻大聲說,等到最終就太遲了。希安妮一直都很羨慕佩維拉堅強的意志力,但說實話,有時候那隻能被稱為頑固。一聲微弱的鉸鏈磨擦是她們聽到的唯一警訊,希安妮立刻抓起誓言之杖放到兩腿間,用裙擺將它遮起來。屋門大開,她和佩維拉幾乎同時擁抱了真源。 賽爾琳悄無聲息地走進房間,手中提著一盞油燈。她站到一旁,隨後塔琳妮走進屋內。塔琳妮身後是提著第二盞油燈的尤緹芮,然後是身材如少年般細瘦的多欣,在凱瑞安人中,她算是高個子。多欣牢牢地關上屋門,又用後背頂住,像是要阻止任何人離開這裡。四名宗派守護者,分別屬於白塔剩余宗派中的另外四個宗派,她們似乎完全無視於希安妮和佩維拉握持著陰極力的狀況。突然間,希安妮覺得這個房間變得非常擁擠,這只是她的想像,這不合邏輯,但…… “看到你們兩個在一起實在讓人詫異。”賽爾琳說道。她的表情依然平靜,但她的手指滑過腰帶上彎曲匕首的握柄。她進入評議會已經有四十年時間,比現在評議會裡其他任何成員都更久,所有人都已經學會要小心她的脾氣。 “我們大概也可以說同樣的話吧,”佩維拉冷冷地答道,她從沒有害怕過賽爾琳的脾氣,“或者你們一起來到這裡,是要為多欣討些什麼公道?”那名黃宗守護者的臉立刻紅了一下,雖然她努力保持著宗派守護者的威嚴,但她看上去依舊更像是一名漂亮的男孩。希安妮似乎明白,是哪一名宗派守護者因為太過靠近紅宗的區域,而遭到了不幸的待遇。 “不過我不認為這樣的事情會讓你們團結在一起。現在綠宗和黃宗已經成了對頭,褐宗和灰宗更是橫眉冷對。或者你們到這裡來只是為了進行一場安靜的決鬥,賽爾琳?” 希安妮迅速地將關於這四名宗派守護者的訊息,徹底篩選了一遍。她想知道是什麼原因,讓這四個人一同進入到這個塔瓦隆最深的地方,是什麼將她們綁在一起?她們的宗派(嚴格來說,是所有宗派)正在相互為敵。這四個人也都被愛莉達判處過苦修,沒有任何宗派守護者會喜歡辛苦的勞作,特別是當所有人都知道她為什麼會擦地板、洗罐子時,但這不可能會讓她們同心協力。那還有什麼?她們都沒有貴族血統,賽爾琳和尤緹芮都是旅店老闆的女兒,塔琳妮來自一個農夫家庭,多欣的父親是一名刀剪匠。賽爾琳在進入白塔之前曾經被“沉默之女”訓練過,她也是那個組織裡唯一得到披肩的人,這些沒有任何意義。突然間,某件事撞擊了希安妮的神經,她的喉嚨一下子乾了。賽爾琳的脾氣讓她從來都難以受到任何約束;多欣身為初階生的時候,曾經三次想要逃離白塔,最遠卻只是逃到了橋頭;塔琳妮也許是白塔歷史上遭受最多懲罰的初階生;尤緹芮總是與灰宗里大多數人持相反意見,也正因為如此,她才是最後一個進入評議會的。這四個人都被認為心懷叛意,愛莉達也曾經羞辱過她們之中的每一個人,她們是否認為支持愛莉達廢黜史汪是一個錯誤?她們是否已經和澤萊那些人建立了聯繫?如果是這樣,現在她們打算幹什麼? 希安妮做好了編織陰極力的準備,但她對於逃脫沒有抱太大希望。佩維拉的力量和賽爾琳、尤緹芮相當,但希安妮自己和多欣一樣,在這些人之中是最弱的。她做好了準備,不過塔琳妮向前邁出一步,將她所有的邏輯推理都打破了。 “尤緹芮注意到你們兩個一直在暗中共同行動,我們想要知道是為什麼。”儘管她的臉上像是覆蓋了一層寒冰,但她那令人驚訝的渾厚喉音裡,蘊涵著灼熱的火氣。 “你們的宗派首腦為你們設置了什麼秘密任務嗎?在公開場合,宗派首腦們彼此之間比普通人更顯得劍拔弩張,但看樣子,她們在暗中也會有一些共同話題要商量,無論她們在計劃什麼,評議會有權知道。” “哦,你不是想這樣就得到答案吧,塔琳妮。”尤緹芮的聲音總是比塔琳妮的更令人驚訝。這個人看上去就像是一位個子矮小的女王,身穿鑲綴象牙色緞帶的黑色絲裙,但她的聲音卻像是個充滿陽光的鄉下婦人,她這種特質,讓她在談判時得到不少好處。她對希安妮和佩維拉微笑,就如同一位不知道該向臣下表露多少仁慈的君王。 “我看到你們兩個探頭探腦的樣子,就像是兩隻鑽進雞籠裡的雪貂,但我沒有急於跟別人商量我的懷疑。據我所知,你們曾經是同窗密友,也許干涉你們的私事是不合適的。我一直保持沉默,直到塔琳妮也開始注意到有人總是躲在角落裡。我見到有人在暗中談論與我有關的事情,我懷疑她們之中的一些人也許是宗派首腦。那麼……六個和六個加在一起有可能是十二,有時也可能是一團糟。如果可以的話,現在告訴我們,你們為什麼會藏在這裡,評議會有權知道。” “在你們說清楚之前,我們不會離開。”塔琳妮聲音裡的熱度更高了。 佩維拉哼了一聲,抱起手臂。 “即使宗派首腦真的和我說過什麼,我也沒有理由告訴你們。而且,希安妮和我討論的事情與紅宗和白宗根本無關,到別的地方去探聽消息吧。”佩維拉沒有放開陰極力,希安妮也沒有。 “該死的,我就知道這樣是沒有用的。”多欣站在門前嘟囔著,“為什麼我該死的會跟著你們做這種事……就當沒有別人知道吧,否則我們最終一定會像一堆羊糞一樣,被攤在白塔所有人的面前。”有時候她說話也像個男孩子,一個需要把嘴洗乾淨的男孩子。 如果不是害怕膝蓋會出賣自己,希安妮很想站起身奪門而出;佩維拉卻已經站了起來,同時向擋在門前的那個人不耐煩地挑起一道眼眉。賽爾琳穩穩地站在原地,手指按在匕首柄上,用挖苦的眼神看著她們。 “一個謎題。”她喃喃地說道。突然間,她向前邁出一步,一隻手探進希安妮的雙腿間,速度之快讓希安妮不由得驚呼了一聲。她想要繼續藏住誓言之杖,但唯一的結果就是賽爾琳握住誓言之杖的一端,抓到齊腰高的地方,而希安妮則連著裙子,握住了誓言之杖的另一端。 “我喜歡猜謎。”賽爾琳說。 希安妮放開誓言之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她也沒有別的事可以做了。 誓言之杖的出現讓幾乎所有人都同時開了口。 “鮮血和灰燼啊,”多欣喊道,“你們在這裡是該死的要接納新的姊妹嗎?” “哦,別管她們了,賽爾琳,”尤緹芮笑著說,“無論她們要幹什麼,那是她們自己的事。” 塔琳妮的聲音將她們兩個的聲音完全壓了過去:“她們在暗中密謀什麼!這真的和宗派首腦們無關嗎?” 賽爾琳一揮手,片刻之後,屋子裡恢復了安靜。這些人全都是宗派守護者,但賽爾琳在評議會中有首先發言的權力,她的四十年守護者資歷還是有些分量的。 “我想,這是謎題的關鍵,”她一邊說,一邊用拇指摩擦著誓言之杖,“畢竟,為什麼它會出現在這裡?”陰極力的光暈突然包圍了她,她向誓言之杖導引了魂之力。 “在光明的照耀下,我不會說不實之言,我不是暗黑之友。” 隨之而來的是一陣寂靜,現在即使有一隻老鼠從這裡溜過,聲音也會非常刺耳。 “我說得對嗎?”賽爾琳一邊說,一邊放開了至上力,並將誓言之杖指向希安妮。 希安妮重新立下不得欺騙的誓言,又重複她不屬於黑宗。佩維拉帶著冰冷的威嚴做了同樣的事,她的眼睛像鷹一樣犀利。 “這太荒謬了,”塔琳妮說,“黑宗並不存在。”尤緹芮說:“根本沒有黑宗。”然後她從佩維拉的手中接過誓言之杖,“在光明的照耀下,我絕不會說不實之詞,我不屬於黑宗。”包裹她的陰極力光暈熄滅了,她將誓言之杖遞給多欣。 塔琳妮厭惡地皺起眉:“站到一邊去,多欣,我才不會接受這種骯髒的建議。” “在光明的照耀下,我絕不會說不實之詞,”多欣幾乎是虔誠地說道,包裹她的光暈幾乎把黑暗的房間都完全照亮了,“我不是黑宗。”在面對嚴肅的問題時,她的聲音就會像任何一位初階生師尊所希望的那樣堅定清晰。她將誓言之杖向塔琳妮遞過去。 那名金發女子向後退了一步,像是在躲避一條毒蛇。 “向我提出這種要求,就是對我的嚴重誹謗,比誹謗更嚴重!”一絲凶狠從她的眼神裡掠過——也許那隻是一種不合邏輯的想像,但希安妮確實看見了那絲眼神。 “讓開路,”塔琳妮在聲音裡用盡一名宗派守護者的一切權威,“我要走了!” “我可不這樣想,”佩維拉平靜地說道。尤緹芮緩慢地點點頭,賽爾琳不再撫摸她的匕首,而是緊緊抓住匕首柄,直到指節泛白。 坐騎在安多深深的積雪中費力地跋涉著,托維恩詛咒著自己出生的日子。她個子不高,稍有些發胖,有著平滑的古銅色皮膚和光澤的黑色長發。對於像她這般年紀的人來說,她應該算是漂亮的,但沒有人會認為她美麗,至少現在肯定不會有人這樣認為。她的一雙黑眼睛在不發怒時就很犀利了,而現在,它們更像是兩把錐子。今天,她很憤怒,托維恩憤怒的時候,毒蛇也會溜走。 她的身後跟隨著另外四名紅宗兩儀師,她們也一樣步履維艱。她們後面是二十名穿深色外衣和斗篷的白塔衛兵,那些人並不喜歡把盔甲放到馱馬隊裡去。他們不停地看著道路兩旁的樹林,彷彿隨時都在防備有伏兵從裡面突然殺出來,難道他們以為穿著那種閃閃發光的塔瓦隆之火外袍和斗篷,能夠行進三百里而不被注意?托維恩完全無法想像。不過現在她們的旅途就要結束了,再過一天,或許在這種積雪中要再過兩天,她就能和另外九支規模和她們一樣的隊伍會合了。不幸的是,她們並非全部都是紅宗姊妹,不過這並沒有給她帶來太多困擾。托維恩·咖札,曾經是紅宗守護者,現在她要因為鎮壓黑塔而名載史冊了。 托維恩相信,愛莉達一定會認為自己對她心存感激,因為正是愛莉達讓她從流放和屈辱中解脫出來,讓她有贖罪的機會。她的嘴角露出一絲冷笑,如果現在有一頭狼看見她藏在兜帽裡的面孔,大概也會嚇得發抖。在二十年前所做的那一切是必需的,他們那些在暗中議論黑宗與此有關的人,讓光明燒毀他們吧,那是必要的,是正確的。但托維恩·咖札卻因此被逐出評議會,並被迫在樺樹條的鞭笞下哭嚎求饒,觀看行刑的不僅有姊妹們,甚至還有初階生和見習生,她們說這是依照法律行事,卻不曾說出是哪一條法律。然後,她就被放逐到黑丘一座偏僻的農場裡,在賈拉·多維太太的監督下開始苦修,那個女人甚至認為進行苦修的兩儀師和在寒暑中勞作的普通人沒有任何區別。就這樣,她一直在那裡待了二十年。托維恩握住馬韁的雙手揉搓了一下,她還能感覺到手心的繭。多維太太——直到現在,她想到那個女人的時候仍然會不由自主地使用敬語。多維太太相信勤勉的工作能夠解決一切問題,而同樣必須堅持的是如同管束初階生一般的嚴格紀律!對於她所分配的艱苦勞役,任何敢於逃避的人都別想從她那裡得到一點憐憫,而那些溜出去,想從美貌少年那裡得到快樂的女人,只能遭到她更可怕的懲罰。這就是托維恩在過去二十年裡的生活。而愛莉達卻趁著這段時間巧取豪奪,搶走玉座的位子,那是托維恩曾經夢想屬於自己的東西。不,她當然不會感激愛莉達,但她已經學會了要等待機會。 突然間,一名穿黑色外衣、留黑色披肩長發的高個子男人騎馬從樹林中衝出來,前方路面上的積雪被一片片踢飛起來。 “這裡不需要暴力,”他用堅定有力的聲音說道,同時舉起一隻戴著手套的手,“和平地投降,沒有人會受傷。” 托維恩立刻拉住韁繩,其他姊妹也聚集到她的身旁,她這樣做不是因為那個男人的出現,也不是因為他的警告。 “抓住他,”托維恩平靜地說,“你們最好連結起來,他將我屏障了。”看樣子,這個人正是殉道使,而且他早就盯上自己,這裡畢竟是殉道使的地盤。 托維恩突然察覺到自己身邊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她的目光從那個男人身上轉向簡娜,簡娜白皙的方臉上已經沒有了一點血色。 “托維恩,”她不安地說道,“我也被屏障了。” “我也一樣。”勒麥難以置信地喘息著,其他人也說著相同的話,只是語氣更加慌亂。她們全都被屏障了。更多穿著黑色外衣的男人從樹林中走出來,他們驅動坐騎,以緩慢的速度包圍了托維恩的隊伍。最後,托維恩一共看見了十五名黑衣男人。白塔衛兵們惱怒地嘟囔著,等待著兩儀師的命令,他們仍然只是認為有一些匪徒擋住了他們的道路。托維恩惱怒地一嘖舌。這些男人當然不可能都可以導引,很顯然,所有能夠導引的殉道使都參與了這場突襲。和跟隨她的一些姊妹不一樣,她並沒有慌亂,在此之前,托維恩已經見識過不少能導引的男人。那名高個子男人開始向她靠近,他微笑著,顯然以為這些兩儀師已經服從他荒謬的命令。 “聽到我的命令,”托維恩低聲說道,“你們立刻從各個方向突圍,只要脫出屏障範圍。”男人們總是以為他們必須一直握持著自己的編織,卻不知道能夠將編織固定住。 “立刻返回援助衛兵,做好準備。”然後她提高聲音喊道:“戰士們,作戰!” 白塔衛兵們齊聲吼叫,向前衝去,他們揮舞著長劍,準備環繞並保護兩儀師。托維恩向右轉過坐騎麻雀,雙腳用力一叩,便伏倒在麻雀的脖子上,從兩名目瞪口呆的白塔衛兵中間衝了過去,然後她又闖過了兩名穿黑衣的少年,那兩個人只是驚愕地看著她。她很快就進入樹林,雪沫在馬蹄下四散紛飛,但她仍然在催促麻雀加速,絲毫不顧忌麻雀是否會失足跌斷一條腿。她很喜歡這匹馬,但今天大概有不止一匹馬會死。喊聲不斷從她身後傳來,其中一個人的聲音壓過了其他所有人,是那個高個子男人。 “活捉她們,這是轉生真龍的命令!如果有誰傷害兩儀師,我饒不了他!” 轉生真龍的命令。托維恩第一次感覺到恐懼,彷彿一根冰柱鑽進了她的腸子。轉生真龍。她用韁繩抽打著麻雀的脖子,屏障仍然在她身上!現在她已經跑進樹林裡很遠,那個該被詛咒的男人肯定看不見她了!哦,光明啊,轉生真龍! 她的肚子被狠狠地打了一下,讓她禁不住哼了一聲,她的身體好像被一根樹枝掛住一樣,離開了馬鞍。她掛在那裡,看著麻雀以雪地上能允許的最大速度跑走了。現在她懸浮在半空,兩隻手臂完全無法動彈,兩隻腳掛在離地一尺高的地方。她咽了一口唾沫,即使這個動作也顯得很費力,一定是至上力男性的部分將她固定在這裡,以前她從沒有被陽極力碰觸過。她能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力量勒住了她的肚子,她覺得她能感覺到暗帝的污染。她顫抖著,竭力壓抑住尖叫的慾望。 那名高個子男人勒馬停在她面前,她落下來,側坐在那個男人的馬鞍前,但高個子男人似乎對他抓住的這名兩儀師並不感興趣。 “哈德林!”他喊道,“諾雷!咖基瑪!你們這些傻瓜,快過來一個!” 他非常高,肩膀如同斧柄一樣堅實——這是多維太太的形容詞,看樣子,他還不到中年,有著一種粗獷有力的英俊,根本不像托維恩所喜愛的那種容易控制的美貌少年。在他黑色羊毛外衣的高領子上,兩邊各釘著一枚徽章——銀色的劍徽和一種用金紅色琺瑯塑成的怪異生物。他是一名能夠導引的男人,正是他屏障並俘虜了托維恩。 從托維恩喉嚨裡迸發出的尖叫聲讓她自己也吃了一驚,如果可以,她一定會把這聲音收回來,但第二聲尖叫已經隨之而出,比第一聲更加高亢,然後又是更響亮的第三聲、第四聲……連續不斷。托維恩拼命踢蹬著,讓身體在馬背上來回亂撞,這樣對抗至上力是沒有用的,她明白這一點,但她的理智已經縮進腦海中一個小小的角落裡,而她剩餘的部分都在撕心裂肺地尖叫著,用無聲的尖叫求告著自己能從暗影中被解救出來。她尖叫著,如同一頭瘋狂的野獸。 她依稀感覺到那個男人的馬在向前跳躍,因為她的腳跟在撞擊著那匹馬的肩膀。她模糊地聽見那個男人在說:“安靜,你這個有耳朵的麻包!安靜,兩儀師,我可不打算……安靜,你這頭瘸騾子!光明啊!我向你道歉,兩儀師,但我們只有這個辦法。”然後,他親吻了托維恩。 托維恩立刻就意識到,碰觸她的是那個男人的嘴唇。她的視覺消失了,熱流湧過了她的身體,不止是熱流。她像蜂蜜一樣融化了,冒泡的蜂蜜,正在迅速開始沸騰起來。她是一根豎琴弦,震動得愈來愈快,直到化成一片虛影,震動的速度卻還在加快。她是一隻薄薄的水晶花瓶,在碎裂的邊緣顫抖著。琴弦斷了,花瓶碎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開始,她沒有意識到這個聲音是從她張大的口中出來的,片刻間,她完全無法進行任何連貫的思考。她喘息著,盯著雙眼上方那張男性面孔,不知道那是屬於誰的臉。那名高個子男人,那個能…… “我不應該多事的,”那個男人嘆了口氣,拍拍坐騎的脖子,馬噴了一個響鼻,但已經不再亂跳了,“不過我想這是有必要的,你不可能知道有個男人是什麼樣子。安靜,不要試圖逃跑,不要攻擊任何穿黑衣服的人。不要碰觸真源,除非我給你許可。現在,你叫什麼名字?” 除非他許可?這個無恥的男人! “托維恩·咖札。”她一邊說,一邊眨了眨眼,為什麼要回答他? “你在這啊。”另一名穿黑衣的男人一邊喊,一邊催趕坐騎在積雪中向他們跑了過來。這個男人更合托維恩的脾胃,當然,前提是他絕對不能導引。托維恩懷疑這名粉紅色面頰的小伙子一個星期里至多只需要刮兩次鬍子。 “光明啊,洛根!”那名漂亮的男孩喊道,“你又抓住了一個?米海峨不會喜歡這樣的!我可不認為他喜歡我們捉住兩儀師!不過這大概沒什麼關係,你們的力量是那麼相近。” “相近,文科瓦?”洛根帶著諷刺的口吻說,“如果米海峨認真起來,我大概只能和那些新來的孩子們一起種種蕪菁了,或者直接被埋在田裡。”他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聲音很低,托維恩相信他不打算讓文科瓦聽到這句話。 無論那個漂亮男孩聽到了多少,他已經帶著不相信的神情笑了起來。托維恩沒有去聽文科瓦在說什麼,她只是盯著那張懸在她眼睛上方的臉。洛根,那個偽龍,他不是已經死了嗎!而這個男人只是輕鬆地用一隻手扶住坐在鞍前的她。為什麼她不尖叫,或者是攻擊他?在這麼近的距離,她用腰間的小刀都能殺死他,但托維恩完全不想去碰腰間的象牙刀柄,雖然她知道她可以。剛才纏繞她身體的陽極力已經消失了,她至少能滑下馬背,試著……她也沒有這樣做的慾望。 “你對我做了什麼?”托維恩問道。她很平靜,至少她還能控制住自己! 洛根調轉馬頭,向大路上馳去,同時告訴了她自己剛剛做了什麼。托維恩將頭靠在那副寬闊的胸膛上,哭泣起來,絲毫不在乎洛根是多麼高大。她發誓,她要讓愛莉達為這一切付出代價——如果洛根給她機會,最後這個想法顯得格外苦澀。
註釋: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