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8·匕首之路

第26章 第二十一章回應召喚

被稱作奇摩的冬季大風暴從風暴海一直吹襲過來,比人們記憶中任何一個年份都要厲害。有些人說,今年的奇摩如此猛烈,是因為間隔了很長時間。閃電橫過天際,撕裂了遮蔽天空如同黑夜的烏雲。風雨鞭笞著大地,除了最堅硬的路面以外,到處都變成了泥濘和小溪。有時候,泥漿會在日落之後凍結,但日出之後,地面又會解凍,即使太陽還躲在烏雲裡,大地仍然會再一次變成沼澤。這種令蘭德吃驚的天氣對他的計劃造成了很大的干擾。 受到蘭德召喚的殉道使來得很快。在第二天上午,他們打開通道,策馬馳入這一片如同被夜幕籠罩的傾盆大雨之中。而在通道對面,安多已經被大雪覆蓋了,大團雪花在強風中飛速旋轉著,遮蔽了殉道使背後的一切。這一小隊人都披著厚重的黑色斗篷,沉重的雨滴從他們的身上和坐騎上滑落,而他們似乎半點也沒有被打濕。這種情形並不明顯,但任何注意到的人都不會認為這是自然現象。保持身體的干燥只需要一個簡單的編織,當然,想要掩飾身份的人是絕不會這樣做的。而他們的斗篷在胸口的部位都繡著餅圖案,猩紅色圓環中黑白兩色相拼,即使在陰暗的大雨中,他們驕傲的樣子仍然清晰可見。這大概是一種對世界的挑釁。他們為自己的身份而感到光榮。

他們的指揮官查奧·葛德芬身材中等,比蘭德大不了幾歲。像托沃一樣,他同時佩戴著劍徽和龍徽,黑色的高領外衣用的是最好的絲綢質料,做工精良。他的鑲銀劍鞘被固定在形狀為握緊的拳頭的白銀劍扣上。葛德芬現在自稱為特索羅凡·米海峨,在古代語中的意思是風暴首領,不管怎樣,這個名號至少很符合現在的天氣。 但頭頂著這個名銜的葛德芬站在蘭德綠色錦繡大帳的門口,只是緊皺著眉頭盯著持續不斷的大雨。不到三十步以外,騎馬的同袍軍環繞著帳篷,他們的身影幾乎完全被大雨遮住了,只能依稀看出他們像雕像一樣紋絲不動,彷彿暴雨對他們無法造成任何影響。 “我們怎可能在這樣的天氣裡去找到什麼人?”葛德芬喃喃地說著,瞥了一眼身後的蘭德。頓了一下,他才又說道:“真龍陛下。”他的目光嚴厲,充滿了挑戰的意味,不過他的眼神一直都是那樣,無論是對一個人還是對一根籬笆樁。 “羅查德和我帶來了八名獻心士和四十名士兵,足以摧毀一支軍隊,或者威嚇十個國王。我們甚至能讓一位兩儀師眨眨眼睛。”他帶著諷刺的口吻說道,“燒了我吧,只要我們兩個就能做許多事了,你也可以。為什麼你還需要其他人?”

“我認為你們應該服從我,葛德芬。”蘭德冷冷地說。風暴首領?葛德芬的副手曼奈·羅查德自稱為拜疆·米海峨——攻擊首領。泰姆想要幹什麼,創建新的軍銜嗎?那個傢伙要做的是鍛造武器,而最重要的一點是讓武器在足夠長久的時間裡保持理智,從而能夠使用。 “我不認為你們應該浪費時間來質疑我的命令。” “服從你的命令,真龍陛下,”葛德芬喃喃地說道,“我會立刻派人出去。”他將拳頭放在胸前,迅速地行了一個軍禮,然後就大步走進了風暴中。豪雨為他讓開道路,包裹住他編織出來的小護盾。蘭德很想知道,這個男人是否曾經想過,當他如此無節制地握持陽極力的時候,距離死亡已經有多麼近了。你必須在他殺死你之前先殺死他,路斯·瑟林在笑聲中說道,你知道他們會的,死人才不會背叛。蘭德腦海裡的這個聲音又流露出疑問的口氣。但有時候他們不會死。我死了嗎?你呢?

如同趕走蒼蠅一樣,蘭德將這個聲音揮開,把它趕到注意力的邊緣。重新在蘭德腦海中出現以後,路斯·瑟林就很少會沉寂下來,除非被蘭德用力壓制。他似乎比以往的大多數時候都更加瘋狂了,而且也變得更加憤怒,有時候還會變得更強。這個聲音入侵了蘭德的夢。當蘭德在夢中看見自己的時候,那並不總是他所知道的自己;那也並不總是路斯·瑟林,不是他認識的那張臉。有時候,那個形象會變得模糊,卻又有模糊的熟悉感,路斯·瑟林似乎也對此感到驚訝。這可能表明了那個傢伙的瘋狂已經到達了怎樣的程度,或者也許是他自己的瘋狂。 還不行,蘭德想,我現在還不能瘋。 那麼什麼時候可以?路斯·瑟林透過蘭德的指縫悄聲問道。 隨著葛德芬率領的殉道使隊伍到來,蘭德向西掃除霄辰人的計劃開始實施,但計劃實施的速度並不快,就像任何人都不可能在這種泥濘的道路上走得很快。蘭德立即命令自己的營地拔營啟程,他沒有花費任何力氣隱藏自己的行動,對這樣的事情保密沒有意義。在奇摩肆虐的時候,用鴿子傳遞訊息的速度很慢,如果使用信使的話只會更慢。所有勢力都在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白塔,棄光魔使,任何自以為轉生真龍的行動攸關自己得失、又能花錢僱傭軍隊的人;也許這裡還有霄辰人的探子。如果蘭德能刺探他們,為什麼他們不會刺探蘭德?但即使是殉道使也不知道為什麼蘭德要現在行動。

就在蘭德無聊地看著人們將他的帳篷收進高輪大車中的時候,維藍芒騎著他眾多戰馬之一出現在他面前。這匹昂首闊步的白色閹馬擁有最純的提爾馬血統。雨已經停了,但烏雲依舊遮蔽了正午的太陽,空氣彷彿能擰出水來,浸透雨水的龍旗和光明之旗耷拉在高高的旗桿頂端。岩之守衛者取代了同袍軍的位置。當維藍芒騎馬走過提爾騎兵的環形隊列時,他皺起眉看了一眼羅狄瓦·提萊。那個人很瘦,皮膚即使在提爾人之中也算是黑的,短短的鬍鬚末端修得很尖。提萊是一名地位很低的貴族,依靠個人能力才晉升到現在的職位,他是那種在細節方面絕對一絲不苟的人。他以嚴謹的姿勢向維藍芒鞠了一躬,帽子上白色的大羽毛的顫動幾乎同樣正式得分毫不差。而提爾大君的眉頭只是皺得更緊了。

這名提爾之岩的將軍並不需要親自指揮蘭德的衛隊,但他經常會這樣,就像馬克林經常親自指揮同袍軍一樣。岩之守衛者和同袍軍經常會發生相當不友好的競爭,目標就是成為蘭德的近衛隊。提爾人所宣布的理由是因為蘭德統治提爾的時間比伊利安更長;伊利安人則宣稱蘭德是伊利安國王。也許維藍芒已經聽到岩之守衛者中間有人在悄悄議論,提爾也應該有自己的國王了,而又有誰能比奪下提爾之岩的人更適合戴上這頂王冠?維藍芒也很同意提爾對於國王的需要,但他並不贊同其他人對國王的選擇。與大多數人意見不一致的並不止他一個人。 這個人看見蘭德正在看他,便急忙舒展開眉頭,從嵌金馬鞍上跳下來,鞠了一躬。與之相比,提萊行禮的姿勢也彷彿變得簡陋了許多。維藍芒是個即使在做夢的時候,也一樣是趾高氣揚的傢伙。當他光亮的皮靴接觸到泥地的時候,他的面孔稍稍扭曲了一下。因為還有淅淅瀝瀝的雨絲,所以他披著雨披,這件雨披上也裝飾著金絲刺繡和藍寶石鑲領。儘管在蘭德深綠色絲綢外衣的袖子、翻領上有不少黃金蜜蜂,但如果單看衣著,大概任何人都會以為維藍芒才是戴著劍之王冠的人。

“真龍陛下,”維藍芒拉長了聲音說道,“見到您被提爾人守衛著,我簡直無法表達自己是多麼喜悅。真龍陛下,如果真的會有不幸的事情發生,這個世界也會哭泣的。”維藍芒很聰明,知道不能直接指責同袍軍是不值得信任的,而他現在已經把這種意思表達得很清楚了。 “這種事遲早都會發生。”蘭德冷冷地說。但想要慶祝這件事的人還要再等很久。 “我知道那時你會哭得有多麼厲害,維藍芒。” 維藍芒顯然是聽到了他想听的話,立刻露出一副得意的神情,開始拈起他帶灰色條紋的尖鬍子。 “是的,真龍陛下,你完全可以信賴我的忠誠。也正因為如此,我很關注你手下在今天上午遞交給我的命令。”蘭德派去的是艾德利,許多貴族都裝作殉道使只是蘭德的僕人,這能夠讓殉道使在他們的心裡變得不那麼危險。 “遣走大部分凱瑞安人是明智之舉,當然,還有那些伊利安人。這樣做完全正確,我甚至能理解為什麼你要限制桂亞姆他們。”維藍芒的靴子在泥漿中踏出一個個坑洼,他在向蘭德走近,他的聲音中也有了愈來愈多的自信。 “我相信他們之中有些人——我不是說他們在密謀反抗你,但我相信也許他們的忠誠並非一直都是毫無疑問的。他們和我不一樣,我才是始終都對你保持著絕對忠誠。”他的聲音有了變化,變得更加強壯和有信心,恰如一個正在向主人進諫的男人。他相信他的主子會讓他成為第一任提爾國王。 “請允許我帶來我的全部武裝部隊,真龍陛下。有了他們和岩之守衛者,我就能確保黎明君主的榮耀和安全。”在這片荒地上的所有營地裡,馬車和大車都正在上貨,馬匹被戴上鞍韉,大多數帳篷已經被放倒。羅杉娜大君已經在向北方行進了,她的旗幟下面跟隨了一支規模龐大的隊伍,這足以消滅任何沿途的盜匪,也能讓沙度人有所忌憚。不過它的規模還沒有大到會讓這個女人有什麼非分之想,尤其是這支隊伍裡有半數人馬是桂亞姆和馬拉孔的扈從,同時還攙雜了許多岩之守衛者。斯匹隆·納瑞汀也率領了同樣的一支部隊,正在向東翻越高聳的山脊。那支部隊裡屬於他的軍隊也只有一半,另外一半是同袍軍和效忠於九人議會裡其他成員的士兵。還有一百人徒步跟在他們後面,其中有一些就是在那天山脊下的樹林中投降蘭德的人。選擇追隨轉生真龍的人多得令蘭德感到驚訝,但蘭德還不敢讓他們一同行動。托墨朗剛剛帶著同樣混雜的部隊轉向南方。其他人在他們的車輛裝載物資結束以後也會立刻開始各自的行軍。每一支隊伍的進軍方向都是不同的,就算是一支軍隊的統帥敢於違抗蘭德的命令,他也不敢確信自己的部下還會繼續追隨自己。將和平帶給伊利安是一項重要的工作,但每一名貴族都在因為被命令離開轉生真龍而懊惱,他們顯然是擔心這意味著蘭德已經失去了對他們的信任。而也有一些人還在註意蘭德留在眼皮底下的人選,羅杉娜肯定是考慮這種問題的人之一。

“你的關心讓我感動,”蘭德對維藍芒說,“但一個人需要多少衛兵?我並不打算發動一場戰爭。”這算不上是一句假話。戰爭已經在進行了,它開始在法美鎮,或者也許在更早的時候就開始了。 “讓你的人做好準備。” 已經有多少人因為我的驕傲而死了?路斯·瑟林呻吟著,有多少人因為我的錯誤而死了? “我是否能問一下,我們要去哪裡?”維藍芒的語氣還不算很憤怒,而且恰好壓過了蘭德腦子裡的聲音。 “去那座城。”蘭德斷然說道。他不知道因為自己的錯誤死了多少人,但沒有任何人是因為他的驕傲而死的,他確信這一點。 維藍芒張開嘴,很顯然,他不知道蘭德指的是提爾還是伊利安,或者也許是凱瑞安。但蘭德只是揮了一下真龍令牌,示意他離開。蘭德有些希望自己能用把杆槍刺穿路斯·瑟林。 “我不打算整日坐在這裡,維藍芒!去給你的人下命令吧!”

不到一個小時以後,蘭德抓住真源,開始準備打開穿行通道。最近,在他抓住或者放開至上力的時候,他必須對抗一種暈眩的感覺。還好,他沒有在泰戴沙的鞍子上搖晃,伴隨著飄浮在陽極力上熔化的骯髒、冰凍的滑膩,碰觸真源幾乎讓蘭德要掏空腸胃。蘭德的眼前出現了疊影,雖然只是很短的一段時間,但也讓編織變得困難,甚至幾乎不可能。蘭德本可以命令達西瓦、弗林,或者是其他人做這件事,但葛德芬和羅查德正牽著馬韁,率領十餘名沒有執行搜索任務的士兵看著他。他們耐心地站在那裡,只是看著。羅查德比蘭德矮不到一個拳頭,也許要年輕兩歲,他也已經是正式的殉道使,他的外衣同樣是絲綢的。他的臉上掛著一絲值得玩味的微笑,彷彿他知道一些別人不知道的事情,而且對此很感興趣。他知道什麼?如果不是蘭德的計劃,就肯定是關於霄辰人的情報。或者還會有什麼事?也許什麼都沒有。但蘭德不打算在這兩個人面前有任何虛弱的表現。暈眩感很快就退去了,視野中的重影退去得慢一些。最近一兩個星期裡,情況一直都是這樣。蘭德完成了編織,沒有任何等待,一踢馬腹走過了在面前打開的通道。他所指的那座城是伊利安,但通道開在了伊利安城以北。無論維藍芒有多麼關心他的安全,他在任何地方都不可能沒有護衛跟從。將近三千人騎馬通過了那個高大的方形通道,踏上一片綿延起伏的草場,不遠處就是一條寬闊泥濘的大路,這條大路直通北方星堤道。雖然每一名領主只能率領少得可憐(對於這些習慣於統帥成千上萬士兵的人來說,百來人就已經是少得可憐了)的武裝士兵,但他們加在一起就已經達到了三千之數。提爾人、凱瑞安人和伊利安人。岩之守衛者的指揮官是提萊;同袍軍的指揮官是馬克林;殉道使跟隨著葛德芬——那些來自黑塔的殉道使。達西瓦、弗林和其他人都催馬緊隨在蘭德身後。只有那瑞瑪除外。那瑞瑪還沒有回來,他知道可以在什麼地方找到蘭德。但蘭德不喜歡這樣。

每一群人都盡量聚集在一起,遠離旁人。桂亞姆、馬拉孔和亞拉康跟著維藍芒,他們的眼睛都在盯著蘭德,而不是望著他們要去的方向。瑞格林·帕那帶著九人議會中的另外三個人,在馬鞍上竊竊私語,不安瀰漫在他們中間。一群面孔緊繃的凱瑞安領主跟在賽瑪拉迪身後,就像那些提爾人一樣專注地看著蘭德。這些跟隨蘭德的人都經過蘭德的謹慎選擇,就如同他選擇派誰離開一樣。蘭德的理由和其他人習慣的理由並不完全一樣。 如果有旁觀者,那麼這支隊伍一定會是相當輝煌的景觀,無數顏色鮮豔的旗幟和飄帶,以及凱瑞安人背後的標旗,形成了一片耀眼的雲霞。輝煌、絢爛,也非常危險。有一些人確實在密謀反抗蘭德,蘭德已經知道,賽瑪拉迪的馬拉文家族與瑞亞丁家族有著古老的聯盟,而瑞亞丁家族已經在凱瑞安公開反對他了。賽瑪拉迪沒有否認這一盟約,而他也沒有向蘭德提起過這件事。九人評議會與蘭德打交道的時間還太短,蘭德不敢把他們全都放走。維藍芒是個傻瓜,如果讓他成為軍隊的統帥,他很可能會為了討好真龍陛下而直接向霄辰人或者莫蘭迪進軍,光明知道他到時候會做出什麼事來。他太愚蠢,不能放手;又太有權力,不能置之不理。所以他會跟隨蘭德,並認為這是一種光榮。他沒有愚蠢到做出什麼能夠讓自己被判處死刑的事,這實在算是一種不幸。在他們身後是僕人和大車。沒有人明白為什麼蘭德把所有馬車都分派給別人,他也不打算解釋。都有誰會聽到他的話?一隊隊備用馬匹被馬夫們牽著。還有大群步兵,披掛著不太合身的、有凹痕的胸甲;穿著綴有生鏽鋼片的皮背心;拿著弓、十字弩或者長矛,甚至還有幾根鋼槍。他們大多是響應“真龍陛下”的號召,同時又拒絕空著手回家去的人。他們的首領是那個曾經與蘭德在山脊樹林中談過話的、容易流鼻水的傢伙,他的名字是艾甘·帕多斯,比起他的相貌來,這個名字算是歡快多了。在大多數地方,平民想要晉升高位是極為困難的,但帕多斯是蘭德親自提拔的。他帶著他的人自成一隊,但這支隊伍的紀律顯然不怎麼好。所有人都在相互推擠著,想要爭取到一個視野更好的位置,搶先看到伊利安這座南方大城。

北方星堤道筆直地穿過了環繞伊利安達數里寬的棕色沼澤地,這是一條堅實的夯土大道,中間由多座平坦石橋連接。一陣從南方吹來的風帶來了海鹽和一絲鞣革的氣味。伊利安是一座規模不亞於凱姆林和凱瑞安的大城,色彩鮮亮的瓦片屋頂和數百座高聳的尖塔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在城外的大片草海中,許多長腿的鶴來回踱步,一群群白鳥從低空掠過,發出尖細的叫聲。伊利安從來都不需要城牆,而且不會有任何城牆能擋住蘭德。 蘭德並不打算進入伊利安,這讓隊伍中出現了相當程度的失望,但沒有人說一句怨言,至少在蘭德能聽見的地方沒有。只是在匆匆建立營地的時候,不少人都沉著一張臉,低聲嘟囔著。像大多數大型都市一樣,伊利安以神秘的異國情調、慷慨健談的酒店老闆、風騷嫵媚的女人而著稱,至少從沒有去過伊利安的人都是這樣認為的,即使那座城就是他們的首都。無知經常會讓一座都市完美得不切實際。在蘭德的隊伍裡,只有毛爾策馬沿著堤道向伊利安馳去。正在砸釘子固定帳篷和安置馬匹繩索的人都停住手中的動作,用嫉妒的目光看著他;貴族們也在好奇地看著那名殉道使,同時又裝作完全不在意。 跟隨葛德芬的殉道使只是在安排自己的營地,完全沒有註意毛爾的行動。他們為葛德芬和羅查德立起了一座黑色的帳篷,又將一塊褐草泥地壓實烘乾,作為其他人裹著斗篷睡覺的地方。當然,這些都是用至上力做的,他們做一切事情都用至上力,甚至點篝火也不例外。當那座黑帳篷拔地而起,錘子從馱馬背上飄出來的時候,其他營地裡有幾個人瞪大了眼睛望著這一切,而大多數人都將視線轉到了一旁。有兩三名穿黑衣的士兵一直在自言自語。 弗林一干人沒有加入到葛德芬之中,他們在距離蘭德不遠的地方建起了兩座帳篷。只有達西瓦走到了“風暴首領”和“攻擊首領”身旁,現在那兩個人正悠閒地站在黑色帳篷旁邊,不時會以嚴厲的語氣下達一個命令。達西瓦和他們說了幾句話,便搖著頭走了回來,一邊還在氣憤地低聲喃喃自語。葛德芬和羅查德之間並沒有什麼友誼可言,對於其他人也是一樣。 蘭德的帳篷一立起來,他就走了進去,合衣躺倒在行軍床上,盯著帳篷的尖頂,這座帳篷的里外都繡著蜜蜂,絲綢帳篷頂被做成屋瓦的樣子。霍普維送進來一罐冒著熱氣的葡萄酒(蘭德並沒有帶著他的僕人),但蘭德只是任由那罐酒在書桌上放涼。他的腦子正在全力運轉。再過兩三天,霄辰人就會遭受重擊,將他們徹底打倒在地的一記重擊;然後他就要返回凱瑞安,看看與海民的談判進行得如何;弄清楚凱蘇安到底有什麼目的。他欠凱蘇安一個人情,但那個老女人一定有什麼目的!也許他還能了結凱瑞安的叛亂。如果卡萊琳·達歐崔和達林·西斯尼拉趁亂溜走?將達林大君攥在手裡,也許就能結束提爾的叛亂。還有安多。如果麥特和伊蘭在莫蘭迪,這是最有可能的,那麼伊蘭至少還要幾個星期才能宣告對獅子王座的所有權。那以後,他就要徹底避開凱姆林了。但他必須和奈妮薇談一談。他能淨化陽極力嗎?也許能起作用;也許會毀滅整個世界。路斯·瑟林的胡言亂語中充斥著赤裸裸的恐懼。光明啊,那瑞瑪在哪裡? 奇摩風暴又開始了,它在靠近海的地方變得更加強烈。雨滴擊打在帳篷上,如同敲擊鼓點,帳篷口一直閃耀著藍白色的閃電光芒。雷聲滾滾,就好像大山也在顫抖。 那瑞瑪在這一片喧囂中走進了帳篷,他渾身都滴著水,黑色的頭髮貼在額前。給他的命令要求他不惜一切代價避免別人的注意,絕不能有任何招搖。他身上被雨水浸透的外衣只是樸素的褐色;他的黑髮被系在頭後,但沒有編成辮子。即使沒有鈴鐺,一個男人留著齊腰的長發也難免吸引別人的目光。他也緊鎖著眉頭。在手臂下面夾著一個用繩子繫牢的圓柱形包裹,比一個人的腿更粗一些,好像是一卷地毯。 蘭德從床上一躍而起,沒有等那瑞瑪鬆開手就抓過了那包裹。 “有人看見你嗎?”他問道,“是什麼讓你耽誤了這麼長時間?我本以為你昨晚就能回來!” “我花了一些時間以確定我必須做什麼,”那瑞瑪的聲音毫無情感可言,“你沒有告訴我所有事情。你幾乎害死我。” 這不可能,蘭德已經把他需要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了他,蘭德確信這一點,他不可能因為不信任那瑞瑪就讓那瑞瑪去死,讓所有事情都因此毀掉。蘭德小心地將那包裹放在床下。他的雙手顫抖著,迫不及待地要將包裹扯開,確認裡面放著那瑞瑪應該拿來的東西。如果沒有得到它們,那瑞瑪是不敢回來的。 “穿上正式的衣服以後再回到其他人那裡去,”他說道,“還有,那瑞瑪……”蘭德站直身子,用不可動搖的目光看著那瑞瑪,“如果你把這件事告訴別人,我就毀了你。” 毀了整個世界。路斯·瑟林笑著說,那是充滿嘲諷的呻吟,充滿絕望的呻吟。我毀了這個世界。你也能,只要你努力去試。 那瑞瑪將拳頭緊緊按在胸口上:“服從你的命令,真龍陛下。”他的聲音裡充滿了嘲諷。 第二天早晨,一千名士氣高漲的真龍軍團士兵離開了伊利安,在鼓點的節奏中邁著整齊的步伐踏上北方星堤道。時間還很早,濃重的灰霧在天際翻滾,帶著鹹味的冰涼海風吹起了斗篷和旗幟,預示著另一場風暴即將到來。蘭德營地中的士兵都在盯著這支部隊,看著他們藍色的安多頭盔和在胸口上繡著金紅色龍紋的藍色長袍。這支隊伍裡,每五個連隊就有一面繡著龍紋和數字的藍色號旗。真龍軍團和普通的士兵有許多不同,比如,他們配備胸甲,但為了不遮住胸口的龍紋,他們胸甲都在外衣裡面;因為同樣的原因,外衣釦子也都在身側。每個人在腰間都佩著一把短劍,肩頭扛著一副鋼臂十字弩。軍官也是步行,只是頭盔上多了一根紅色的羽毛,而且走在戰鼓和號旗前面。唯一騎馬的人是走在隊伍最前面的毛爾。剩下的馬就都是隊尾的馱馬了。 “步兵,”維藍芒一邊喃喃自語,一邊把韁繩在帶著騎馬手套的手上敲打著,“燒了我的靈魂吧,他們沒什麼用。步兵。只要一陣衝鋒就能把他們趕得七零八落。不等應戰,他們就會逃跑。”這是第一支衝過這條堤道的隊伍,他們幫助佔領了伊利安,他們沒有逃跑。 賽瑪拉迪搖搖頭。 “沒有長矛,”他低聲說道,“見過優秀的統帥指揮步兵堅守陣地,但那需要長矛。如果沒有……”他從喉嚨裡發出一個表達厭惡的聲音。 瑞格林·帕那是騎馬侍立於蘭德身邊的第三個人,他看著這支隊伍,什麼都沒有說。也許他對步兵沒有偏見,他只是努力不讓自己皺起眉,而且差一點就成功了。蘭德見過的貴族裡,對步兵沒有偏見的人屈指可數。現在所有人都知道,這些在胸前繡著龍紋的人拿起武器,只是因為他們選擇追隨蘭德,追隨轉生真龍。他們想這樣,沒有任何其他原因。瑞格林一定很想知道,蘭德想讓真龍軍團去什麼地方。九人議會當然不可能知道,蘭德不信任他們。賽瑪拉迪側目瞥了蘭德一眼。只有維藍芒完全沒有去想這件事。 蘭德調轉泰戴沙,準備離開。那瑞瑪帶來的包裹經過重新整理,變成了一個更小的包裹,就係在他左側馬鐙皮帶下面。 “撤除營地,我們要行動了。”他對那三名貴族說。 這一次,他讓達西瓦編織了通道。那個面相普通的傢伙皺起眉盯著蘭德,嘴裡不停地念叨著。不知為什麼,達西瓦表現出了一副被侮辱的樣子!葛德芬和羅查德的坐騎肩並肩地站在一起。當銀色的細線旋轉著變成通道的時候,他們的臉上都流露出諷刺的笑容。他們看著的是蘭德,而不是達西瓦。好吧,就讓他們看吧。他還能冒多少次險,在抓住陽極力的時候不讓自己暈倒過去?他暈倒的時候絕對不能在他們能看見的地方。 這一次,他們穿過通道,來到了一條通向西方的大道上。大道兩旁是灌木叢生的山麓丘陵。遠處的山脈無法與迷霧山脈相比,更比不上世界之脊,但它們也像是黑色的柱子,直抵天空。尖峭的山峰擋住了伊利安西方的海岸,在它們的外面是卡鮑海溝,而在卡鮑海溝之外…… 人們很快就認出了那些山峰。瑞格林·帕那向周圍看了一圈,突然滿意地點點頭。另外三名九人評議會成員和馬克林拉住韁繩,湊到他身邊,開始和他悄聲議論。而此時騎兵隊伍還在源源不絕地從通道中走出來。賽瑪拉迪和提萊用了更長的一點時間才明白過來,至少他們都已經做出一副了然於胸的樣子了。 白銀大道從伊利安城一直延伸到盧加德,它承載了一切通向西方的內陸貿易;而另外一條黃金大道則通向法麥丁。在伊利安城存在以前,這裡已經有了這兩條大道,只是名字可能稍有差別。幾個世紀裡,車輪、馬蹄和靴子的碾壓讓這些道路變得堅實無比,奇摩只能在它們的表面灑下一些泥濘。在伊利安,只有少數幾條這樣的大道能夠在冬天通行大部隊。現在所有人都已經知道了霄辰人在艾博達,蘭德從那些士兵口中聽到了許多故事,將那些侵略者描述成獸魔人的同類。如果霄辰人打算攻擊伊利安,白銀大道就是組織防禦的理想位置。 賽瑪拉迪和其他人認為自己知道蘭德的計劃:蘭德一定已經知道了霄辰人即將攻來,殉道使將摧毀霄辰人。在聽過了許多霄辰人的故事之後,已經沒有人迫切地想要殺敵立功了。當然,維藍芒在聽取了提萊的解釋以後,才明白了這一切。他很不安,但竭力裝出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大談真龍陛下的智慧和黎明君主的軍事天才,以及他將如何親自率領騎兵對霄辰人發起第一輪衝鋒。 一個只知道誇誇其談的傻瓜。運氣好的話,所有知道白銀大道有大軍集結的人,都不會比賽瑪拉迪和瑞格林更聰明。運氣好的話,所有與蘭德計劃有關的人,都無法事先察覺他的意圖。 蘭德等待著。他本以為只需要一兩天的時間,但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個像維藍芒一樣的大傻瓜。 大多數殉道使都已經被派遣出去,在伊利安、提爾和馬瑞多平原,四處搜尋那些蘭德想要的人。奇摩風暴在干擾他們,對通道和穿行作用很大,但即使是殉道使,在視野被暴雨壓縮到五十步以內、沼澤阻擋了一切流言傳播的時候,完成這個搜索任務大概也要花費相當長的時間。殉道使們一里一里地搜尋,卻往往只得到了那些人已經離開的訊息。有些殉道使走得更遠,他們要找到一些並不渴望被找到的人。而這些殉道使之中的第一個回來的時候,時間已經過去了幾天。 至少這名殉道使帶回來了桑那蒙大君,他同維藍芒一起來見蘭德。這個肥胖的傢伙從不會讓身上的絲綢外衣有一絲褶皺,他滿是油光的臉上總是堆滿了阿諛的媚笑,善於用各種美妙的言辭描述自己的忠心,但他一直都在密謀反抗蘭德,也許即使在夢中也是一樣。特倫大君也來了,這個極為富有的人卻長了一副粗笨的農夫面孔。他結結巴巴地說,能夠再次陪同真龍陛下讓他感到多麼光榮。黃金對於特倫來說比任何東西都重要,也許唯一的例外,就是被蘭德剝奪的提爾貴族特權。當他知道這座營地裡沒有任何女侍,附近也沒有村莊能找到柔順的鄉下女孩時,他顯得非常沮喪。特倫像桑那蒙一樣,時刻都在謀劃推翻蘭德的統治,也許他們在這件事上比桂亞姆、馬拉孔和亞拉康更為積極。 其他人也被找到了。剃光了前額頭髮的博圖姆是一名矮壯粗獷的英俊男人,他似乎並不對自己的堂親克拉瓦爾的死感到太過悲傷,因為這樣他就成為了家族新的家主;也因為有謠言說是蘭德判處了克拉瓦爾的死刑,或者謀殺了她。博圖姆微笑著向蘭德鞠躬,那種微笑從不會觸及他的眼睛。有些人說他非常喜歡他的那位堂親。艾里爾·瑞亞丁來了,這位身材苗條的女士有一雙黑色的大眼睛和威嚴的神態,她已經不年輕了,卻仍然非常漂亮。她宣稱會有一名長槍隊長指揮她的士兵,她並不打算親自上戰場。當然,她也宣稱自己對真龍陛下是忠誠的,但她的兄弟托朗姆卻在爭奪蘭德打算給予伊蘭的王位。有謠言說她會為了托朗姆做任何事,甚至願意埋伏在托朗姆的敵人之中,發揮牽制和間諜的作用。道森尼斯·安那林、安蒙德·奧斯林和多瑞森·索連德來了,在他們以為蘭德永遠也無法返回凱瑞安的時候,他們支持克拉瓦爾奪取太陽王座。 從凱瑞安和提爾,這些人被一個接一個地帶來,每個人帶著五十至多一百名扈從。蘭德對這些人的信任比對瑞格林和賽瑪拉迪的更少。這些人之中大多數是男人,並非蘭德以為女人不像男人那樣危險——他還沒有那麼蠢。女人殺死你的時間會比男人少一半,而通常她們所需要的理由也只有男人的一半。但蘭德無法向女人下手,除非她們是最危險的。艾里爾能夠一邊給你溫暖的微笑,一邊算計著可以在什麼地方將匕首刺進你的肋骨。女大君安奈伊萊身材窈窕,笑聲不斷,但她是個不折不扣的漂亮蠢鵝。她從凱瑞安返回提爾之後,就開始公開談論她很適合那個莫須有的提爾王座。也許她是個傻瓜,但她確實贏得了許多支持,其中有貴族,也有街巷中的平民。 蘭德聚集起來的就是這些人,所有這些離開他視線太長時間的人。蘭德不可能隨時都盯著他們,但他也要讓他們知道,自己並沒有忘記他們。他向他們發布了召集的命令,等待著。兩天。他咬著牙,等待著。五天。八天。當雨滴敲打蘭德帳篷的聲音日漸稀疏的時候,他等待的最後一個人終於到了。 達弗朗·巴歇爾抖掉油布雨披上如同溪流般的雨水,氣惱地吹了吹濕漉漉的灰鬍子,將雨披扔在一隻圓椅上。他是個矮小的男人,有一隻大鷹鉤鼻,但他的身形看上去要比實際上高大一些。不是因為他故意要讓自己顯得高大——他認為所有的男人都像他一樣高,而站在他面前的人也都會認同他的想法。他是個很聰明的人。象牙制的沙戴亞狼頭元帥杖被仔細地別在他的劍帶後面。他曾經在戰場上和會議桌上各贏得過數十次勝利,而且他是極少幾個蘭德能夠以生命託付的男人。 “我知道你不喜歡解釋,”巴歇爾喃喃地說道,“但我還是要說兩句。”他調整了一下腰中彎形的佩劍,坐倒在另一隻椅子裡,將一條腿搭在椅子扶手上。他似乎總是這樣從容不迫,但在行動起來的時候他可以比抽動的鞭子更快。 “昨天那個殉道使只是說你需要我,他還說不要帶領超過一千人。我身邊只有這個人數的一半,我把他們都帶來了。你不可能是要打仗。我在這裡看見的半數旗號都會因為你的死亡而拍手叫好,剩下的大多只是想得到你的注意。當然,他們也有可能會給刺殺你的人付酬金。” 蘭德只穿著襯衫坐進書桌後面的椅子裡,疲倦地用掌心揉了揉眼睛。波琳妮·卡瑞芬離開他身邊之後,油燈一直沒有好好的清理,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煙氣。而且,最近這些日子裡他經常在半夜醒來,撲到書桌上研究那些地圖。那些都是南阿特拉的地圖,卻沒有任何兩張是很一致的。 “如果你想要戰爭,”蘭德對巴歇爾說,“那麼,把那些想要你去死的人派到戰場上去送死不是最好的選擇嗎?不管怎樣,用來贏得這場戰爭的不是士兵。他們要做的只是防止有人偷襲殉道使。你怎麼看這個辦法?” 巴歇爾重重地哼了一聲,連鬍子都抖動起來。 “我認為這是一鍋要命的燉菜,這就是我想的。有人會被它噎死,光明在上,但願那不是我們。”然後他又笑了,彷彿這是一個很好的笑話。 路斯·瑟林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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