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8·匕首之路

第20章 第十五章比寫就的律法更強

在深夜冰冷的黑暗中,艾雯昏沉沉地從得不到休息的睡眠和困擾的迷夢裡醒過來。更讓她困擾的是,她已經想不起那些夢了。她的夢在腦海裡一直都是清晰的,清晰得就好像印在紙上的鉛字,但那些夢卻只給她留下了黑暗和恐懼。最近她做了太多這樣的夢,它們讓她只想逃跑、想躲避,卻完全無法記起她要逃避的是什麼,只是一直感到不安和猶疑,還有顫抖。不過至少她現在沒有頭痛,至少還能回憶起那些她知道一定有重要意義的夢,雖然她至今也無法解讀它們。蘭德戴著不同的面具,但突然間,一副假面不再是面具,而變成了他本人。佩林和一名匠民瘋狂地用斧子和長劍在荊棘叢中砍殺出一條路,卻不知道懸崖就在他們前面,那些荊棘發出人聲般的尖叫,他們卻充耳不聞。麥特用一架巨大的天平稱量兩名兩儀師,而他所用的砝碼……艾雯說不出那是什麼,一種非常非常巨大的東西,也許是整個世界。艾雯還做了其他的夢,大多數都帶著痛苦的成分。最近,她所有關於麥特的夢都是蒼白而且充滿了痛苦,就如同噩夢投下的影子,那些夢幾乎在表示麥特本人已經不再真實存在了。這讓艾雯為麥特感到害怕,她非常後悔讓麥特去艾博達。還有可憐的老湯姆·梅里林。而且,艾雯確信,那些她想不起來的夢更加可怕。

吵醒艾雯的是一陣低微的爭辯聲。滿月掛在空中,灑下的光亮足夠讓她看清那兩名在帳篷入口處彼此瞪視的女子。 “那個可憐人已經頭痛了一整天,她晚上幾乎得不到什麼休息。”哈麗瑪壓低了聲音,但語氣十分激烈。她將雙拳叉在腰間:“有什麼事等明天早上再說吧。” “我來這裡不是為了和你吵架。”史汪的聲音如同寒冬一般,她用一隻戴手套的手將斗篷甩到身後,好像是要打架一樣。她的穿著正符合現在的天氣,結實的羊毛衣裙裡面,無疑套著她能找到的所有襯裙。 “你站到一邊去,快點,否則我就把你的腸子抽出來做魚餌!穿點莊重的衣服!” 哈麗瑪輕笑一聲,挺直了腰桿,更加堅定地擋住了史汪的路。她只穿著一件貼身的白睡袍,但現在她的樣子已經夠莊重了。不過令人奇怪的是,她只穿著這麼薄的一件絲衣怎麼不覺得冷。三角火盆裡的木炭早已經熄滅,這座修補過多次的帳篷和鋪在地上的幾層地毯也保存不了多少熱量。那兩個女人呼出的氣都變成了白霧。

艾雯掀開毯子,疲倦地在窄床上坐起身。哈麗瑪是一個不簡單的鄉下女人,她似乎經常意識不到自己和兩儀師的身份差別。實際上,以她的身份而言,她幾乎應該聽從這裡的每一個人,但即使和宗派守護者說話的時候,她也像是在和村子裡的主婦們聊天。那種笑聲、平等而視的眼神,還有毫不做作的坦率著實令人震驚。史汪則是整天忙著為那些女人讓路,而僅在一年以前,那些女人還對她俯首帖耳,唯命是從。現在仍然有許多人將白塔的這場災禍都歸罪到史汪的頭上,認為史汪受的苦並不足以抵償她犯下的罪過。任何還剩下一點驕傲的人,肯定都會對此感到深深的刺痛。現在這兩個人碰在一起,就像把一盞油燈扔進了照明者的馬車,艾雯只希望能夠避免一場爆炸。而且,除非必要,史汪不會在深夜來找她。

“回到床上去,哈麗瑪。”艾雯壓抑住一個哈欠,彎腰從床下摸出鞋襪。她沒有導引至上力將燈點亮,最好不要讓別人注意到玉座醒來了。 “去吧,你需要休息了。” 哈麗瑪表示反對,即使是對玉座猊下,她的語氣還是那麼強硬。不過沒過多久,她就回到自己那張被塞進這座帳篷裡的小床上。這座帳篷裡沒有多少可以轉圜的空間,除了兩張床以外,這裡還有一個盥洗架、一面立鏡和一把真正的扶手椅,再加上四隻綁在一起的大箱子。這些箱子裡放著宗派守護者們源源不斷提供給艾雯的衣服。她們並沒有意識到,雖然艾雯還很年輕,但她還沒有年輕到會被絲綢和緞帶迷住的程度。哈麗瑪在床上蜷起身,在黑暗中睜著眼睛。艾雯匆忙地用一把象牙梳梳過頭髮,又戴上厚實的手套,在睡袍外面披上了一件狐狸皮鑲邊的斗篷。她穿著一件厚羊毛睡袍,在這樣的天氣裡,她不介意穿得更厚一些。哈麗瑪的眼睛彷彿映射著月光,在黑暗中閃閃發亮,一眨也不眨。

艾雯不認為這個不拘小節的女人會因為自己是玉座身邊的人而得意忘形,而且,光明在上,她竟然不喜歡傳閒話。但哈麗瑪對任何事情都有一種天真的好奇心,不管那是否與她有關,所以艾雯決定最好換一個地方和史汪談話。現在所有人都知道史汪在某種形式上已經完全倒向艾雯,這件事讓很多人非常不高興;也有一些人對此感到有趣,或者是可憐。史汪·桑辰,這個曾經是玉座猊下的人,現在卻只能為另一個頂著這個名號的人擔任隨從,而那個人只不過是一個傀儡。等到評議會內部爭奪傀儡線的戰爭一結束,她就再不會有半點自主的餘地了。史汪嚥下了所有對她的怨恨,同時還無私地向那些怨恨她的人提供各種建議,雖然那些人因為各種原因,從不把這些建議歸功於史汪。同時,她還在盡力承受著別人的憐憫和譏笑。所有人都相信史汪經歷過的一切,讓她的內心像外表一樣有了巨大的改變。必須讓人們保持這樣的觀念,否則羅曼妲和蕾蘭,很可能還有評議會中的其他人,肯定會想方設法將史汪和她的建言從艾雯身邊排除掉。

一走到帳篷外,冷風立刻拍到艾雯臉上,湧進她的斗篷裡。艾雯的睡袍就像哈麗瑪的一樣擋不住多少風寒,儘管她穿著牢固的羊毛里皮鞋,雙腳仍如赤裸地踏在冰冷的地面上。冷風纏繞著她的耳朵,撥弄著兜帽上濃密的皮毛鑲邊,這讓艾雯想念起溫暖的床褥。她忽略掉身邊的冰冷,將能找到的一切注意力集中起來。烏雲在天空中翻捲,月影滑過微微閃爍的白色地面,大地舖上了一層平滑的雪氈,只有帳篷和更高的帆布篷馬車的一團團黑影突出在其上,那些馬車現在都用長木栓鎖住了車輪。有許多馬車並沒有拉到遠離帳篷的地方排列起來,它們被放在卸貨的地方,也沒有人去催促馬車夫們把馬車趕走。除了那些緩緩飄移的蒼白月影之外,沒有任何東西移動。穿過營地的寬闊道路上看不見一個人影,艾雯幾乎不敢打破這種清冷而深沉的靜寂。

“什麼事?”她一邊輕聲問著,一邊警覺地瞥著她的僕人琪紗、茉麗和賽勒梅居住的小帳篷,那頂帳篷像其他的帳篷一樣黑著燈。疲勞如同一張厚重的毯子,和大雪一起覆蓋了這座營地。 “我希望不會再是家人被她們發現之類的事情了。”說完這句話,她惱怒地一嘖舌。她在冷風中的馬鞍上度過太長的時間,又沒有得到任何真正的睡眠——否則她不會說這種話。 “我很抱歉,史汪。” “不需要道歉,吾母。”史汪也壓低了聲音。她一直環視著四周,像擔心有人潛伏在那些影子裡,窺看著她們。她們兩個人本來都還沒有做好準備,將家人的事告訴評議會。 “我知道我應該預先告訴你,但那似乎只是一件小事。我從沒有想到那些女孩會和她們之中的人交談。有太多的事情要對你說,我只能揀選其中真正重要的。”

艾雯努力壓下一聲嘆息。史汪幾乎是在向她道歉了,最近史汪不止一次向她道過歉。史汪要將她超過二十年的兩儀師生涯,以及超過十年的玉座生涯中得到的經驗,在幾個月裡灌輸給艾雯。有時候,艾雯覺得自己就是一頭正在被填肥的菜鵝。 “好吧,今晚有什麼重要的事?” “加雷斯·布倫正在你的書房等你。”史汪沒有提高聲音,但仍流露出一種激動的情緒,就像她每一次提到布倫爵士一樣。她憤怒地將兜帽罩在頭上,發出一個很像是貓吐唾沫的聲音。 “那個男人帶著滿身的雪花就進來了,把我從床上揪起來,幾乎沒有給我時間穿衣服就把我拉到他的馬鞍後面。他什麼都沒有對我說,只是把我扔在這座營地邊緣,要我叫你出來,就好像我是個小女僕一樣!”

艾雯用力壓下心中一個升起的希望,現在已經有太多失望了。無論是什麼,讓布倫必須在深夜來找她,那很可能只是另一場災難,而不是艾雯所想要的。他們距離安多的邊界還有多遠? “讓我們看看他想要什麼。”她拉緊斗篷,向那頂被所有人稱作玉座書房的帳篷走去。她沒有顫抖,但是拒絕讓寒暑碰觸自己並不代表能趕走它們;你只能忽略它們,直到你的腦漿被太陽烤熟,或者手腳被寒霜凍裂。艾雯這時想起了史汪剛才說的話。 “你沒有睡在自己的帳篷裡?”她小心地問道。史汪現在是布倫爵士的僕人——一種非常奇特的主僕關係。艾雯只希望史汪不會因為她頑固的驕傲而讓布倫爵士佔盡優勢。她無法想像這兩個人的這種關係,但就在不久之前,她還根本無法想像史汪能接受現在這種形勢。直到今天,她也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史汪重重地哼了一聲,因為踢到自己的裙擺而差一點栽倒在地上。積雪被無數隻腳踏過以後,很快就變成了粗糙的冰面。艾雯必須謹慎地擇路而行。每天都有人跌斷骨頭,讓風塵勞頓的姊妹們不得不對他們進行治療。她一隻手鬆開斗篷,向史汪伸過去,史汪挽住她的手臂,和她相互扶持,同時嘴裡嘟囔著。 “等我清理過那個男人的備用靴子和第二副馬鞍以後,天已經太黑了,我沒辦法冒雪回來。他只不過給了我幾床毯子和帳篷的一個角落,而且還要我自己把毯子從箱子裡挖出來!他卻跑到不知道什麼地方去了!男人都是一種考驗,這個男人就是最可怕的考驗!”然後,她又毫不停頓地改變了話題。 “你不應該讓那個哈麗瑪睡在你的帳篷裡,那樣你就不得不戒備她的耳朵,她很喜歡四處亂看。如果你沒有在走進帳篷的時候看見她正和一名士兵調情,那你的運氣就已經很好了。”

“我很高興黛蘭娜能讓哈麗瑪跟我一起過夜,”艾雯堅定地說,“我需要她,除非你以為妮索的治療能對我的頭痛更有效一些。”哈麗瑪的手指似乎能從艾雯的頭皮下將疼痛抽走,如果沒有她的按摩,艾雯將完全無法入睡,而妮索的努力卻對艾雯毫無效果。在所有的黃宗姊妹裡,艾雯只敢讓她為自己治療頭痛,至於其他人……艾雯讓自己的聲音變得更加嚴厲:“我很驚訝你還會聽信那些閒話,吾女。男人喜歡看一個女人,並不代表那女人在勾引男人,這一點你自己也應該很清楚。我看見過不少男人都在盯著你,向你投來別有用意的笑容。”艾雯覺得,現在用這種威嚴的語調說話比原先更容易了。 史汪驚訝地瞥了艾雯一眼。過了一會兒,她低聲道了歉,那也許是她真心的致歉。不管是否真誠,艾雯接受了這個道歉。布倫爵士讓史汪的脾氣變得很糟糕,於是哈麗瑪就變成了替罪羊。艾雯覺得自己的這次反駁做得不錯。史汪曾經告訴過她,不應該有任何無原則的忍受,而在所有人之中,她尤其不能對史汪有這種容忍。 她們手臂挽在一起,沉默地向前走著。寒冷凍結了她們的呼吸,滲透進她們的肌膚,這場雪是一場災難,也是一個教訓。艾雯的耳邊仍然迴響著史汪所說的那種非預期因果律,那是比任何寫就的律法更強的律法。不管你所做的,是否對你想要的結果產生了影響,它至少會有三個變化是你絕沒有預料到的。而基本上,至少其中一個變化是你所不想見到的。 第一,連綿的雨水帶來了極度的震驚。艾雯告訴過評議會,風之碗已經被找到,並被使用過。這幾乎相當冒險,讓評議會知道艾雯和伊蘭通過特·雅蘭·瑞奧德都談了些什麼。在艾博達發生了太多事情,以至於影響到她在這裡薄弱的根基,現在她的地位已經非常不穩定了。當第一滴雨水落下的時候,人們爆發出了狂熱的喜悅。那一天,他們在中午時分就停止行軍,人們架起大篝火,在細雨中狂歡。姊妹們都在祈禱,感謝造物主,而僕人和士兵們跳起了各樣舞蹈,就連一些兩儀師也加入了舞蹈者的行列。但幾天以後,細雨變成了傾盆大雨,然後又是豪雨暴風,溫度直線下降,暴風雨變成了暴風雪。現在,原先一天能夠走完的路程需要五個不下雪的白天才能走完。如果下雪的話,他們就完全動彈不得,無論艾雯怎樣咬牙切齒也是無濟於事。不管這件事會有三個非預期因果變化還是更多,這場雪也許還遠遠不及她最不想見到的結果。 當她們走近那座被稱作玉座書房、有補丁的小帳篷時,一個影子在一輛高馬車旁邊動了一下。艾雯立刻停止呼吸。那個影子變成人形,她摘下兜帽,露出莉安的面孔,又立刻將兜帽戴了回去。 “她會為我們放哨。”史汪輕聲說。 “很好。”艾雯喃喃地說道。史汪應該預先告訴她的,她還以為藏在這裡的會是羅曼妲或蕾蘭! 玉座的書房裡很黑,但布倫爵士耐心地站在裡面等待著,他的全身裹在斗篷裡面,如同陰影中的陰影。艾雯擁抱了真源,開始導引。她沒有點亮帳篷頂部中心處的油燈或帳篷裡的蠟燭,而是製造出一個白色的小光球,懸浮在被她用來當書桌的折疊桌上。這個球很小,光線很暗,從帳篷外面應該看不出來。而且只要她一個念頭,它立刻就會熄滅。她不能被別人發現自己在這裡。 白塔的歷史上有大權獨攬的玉座,有和評議會勢均力敵的玉座,也有像她一樣沒什麼權力的玉座。有些極端的時期,玉座的權力甚至比現在的她還要小。這些都被隱藏在白塔的秘密史籍中。有一些玉座白白浪費了手中的權力和影響力,由強勢轉為弱勢;但在超過三千年的時間裡,絕少有玉座能夠從權力的低谷攀上巔峰。艾雯非常想知道麥芮雅姆·珂班和其他屈指可數的幾位玉座,是如何做到這一點的。但即使真的有人將那時發生的事情記錄下來,那些紀錄也早已佚失了。 布倫尊敬地一鞠躬。對於艾雯的謹慎,他沒有表示出絲毫驚訝,他知道艾雯與他秘密會面要冒多大的風險。艾雯相當信任這名身體強健、面帶風霜、滿頭灰髮、神情坦然的男人,不僅是因為她必須信任他。布倫披著厚重的紅色羊毛斗篷,用貂皮鑲邊,上面繡著塔瓦隆之火,這是評議會送給他的一件禮物。但在過去的幾個星期裡,他已經許多次清楚地表明——無論評議會怎麼想,艾雯是玉座,而他將追隨玉座。布倫不是個瞎子,他不可能看不清現在的局勢和評議會的想法。他也從未明確地陳述過自己的意志,但在謹慎安排的言辭中,他已經無可置疑地表明了這一點。想要更多的話,最終往往會什麼都得不到。營地裡有多少兩儀師,就有多少暗流,有一些暗流強大到足以將布倫擊垮。如果評議會得知他們這次的會面,那麼將會有不止一股暗流,把艾雯拖進更深的旋渦裡。除了史汪和莉安、伊蘭和奈妮薇以外,布倫是艾雯最信任的人,也許比起那些秘密向她宣誓效忠的姊妹,艾雯更信任布倫,她希望自己有勇氣能更信任他一些。白色的光球在帳篷裡灑下了虛弱、抖動的影子。 “你帶來了什麼訊息,布倫爵士?”艾雯壓抑著心中的希望。她能想像到十幾種可能的情況,讓布倫爵士必須連夜來找她,但每一種情況都有不合邏輯的地方。如果蘭德決定在伊利安王冠以外,獲取更多的王冠;或者霄辰人又佔領了另外一座都市;又或者紅臂隊突然有了異動,不再只是跟隨著兩儀師們;還或者是…… “一支軍隊出現在我們的北方,吾母。”布倫平靜地答道。他的皮製騎馬手套就搭在長劍劍柄上。一支來自北方的軍隊,更多一點雪,全都一樣。 “其中主要是安多人,也有不少莫蘭迪人,我的遠探就在不到一個小時前帶來了訊息。軍隊的統帥是佩利瓦,還有愛拉瑟勒——安多最強大的兩個家族的家主,隨同他們的家族至少超過二十個。看樣子,他們正在全速南行。如果你依照原定計劃前進,我們應該在兩天,至多三天時間內遇上。我建議改變計劃。” 艾雯的心中立刻鬆了一口氣,但她只是竭力保持面容的平靜。她一直在希望著,等待著,甚至已經開始害怕那永遠都不會到來。令她吃驚的是,史汪反而表現出一副瞠目結舌的樣子,而當她用戴著手套的手摀住嘴,想要掩飾的時候,已經晚了。 布倫向史汪挑起一道眉弓。史汪則迅速地恢復正常,重新戴上兩儀師平靜莊嚴的面具,那幾乎能讓人忘記她的年輕秀美。 “你對於和你的安多同胞作戰有疑慮嗎?”艾雯問道,“告訴我。我可不是你的洗衣婦。”是的,史汪的平靜出現了一點裂縫。 “我會服從吾母的命令,與一切敵人作戰。”即使在這樣私密的地方,布倫的言談舉止仍然是那麼一絲不苟。男人明白在兩儀師面前要謹慎入微,這一點女人也明白。艾雯覺得謹慎已經變成了自己的第二層皮膚。 “如果我們不繼續前進呢?”艾雯問道。進行了那麼多計劃,自始至終只有她和史汪知道,莉安也只是知道其中一部分而已。直到現在,她仍必須謹慎地邁出每一步,就像剛才在外面走的那段路一樣。 “如果我們停在這裡呢?” 布倫沒有猶豫就作出了回答:“如果有辦法不挑起戰爭就繞過他們,那就一切都好。但差不多就在明天,他們會到達一個理想的防守之地——一側靠亞馬恩河,另一側是一片遼闊的泥潭沼澤,數條小河從前方流過,足以阻擋任何突襲。佩利瓦會在那里扎營、等待,他知道該如何作戰。愛拉瑟勒會進行交涉與會談,如果真的會有這樣的工作。她會把指揮作戰的工作全權交給佩利瓦。我們無法搶先他們趕到那裡。而且,只要他在北方,那裡的地形對於我們就全無用處。如果你要作戰,我建議將戰場選擇在我們兩天以前通過的那道山脊。如果黎明時開始行動,我們可以搶在他們前面,好整以暇地到達那裡。佩利瓦的軍隊即使再增加兩倍,他也不敢輕易追擊我們。” 艾雯活動著長襪裡的腳趾,惱怒地嘆了口氣,不讓寒冷碰觸自己跟不讓自己感覺到寒冷完全是兩回事。她謹慎地選擇著道路,不讓寒冷影響自己的思考。她問道:“如果提供機會,他們會和我們交涉嗎?” “也許,吾母。不必考慮那些莫蘭迪人,他們來這裡只是為了趁機佔些便宜,就像我麾下的那些莫蘭迪農夫一樣,真正重要的是佩利瓦和愛拉瑟勒。如果我一定要打賭,我會說,他們只是想將你擋在安多以外。”他嚴肅地搖搖頭。 “但如果別無選擇,他們會戰鬥的,即使那可能意味著他們的敵人不僅僅是手持刀槍的士兵,還有兩儀師。我想,他們已經像我們一樣,聽說了發生在東方的那些戰鬥。” “魚腸子!”史汪氣惱地說道,她的冷靜已經用完了。 “憑空杜撰的謠言和不負責任的閒話,不能證明任何戰爭,你這個笨蛋,姊妹們絕不會參與戰爭的!”這個男人的確很能讓史汪發火。 奇怪的是,布倫露出了微笑,他經常會在史汪發脾氣的時候微笑。如果是在別的地方,如果換作別人,艾雯一定會認為這種微笑代表著寵愛。 “如果他們相信那些故事,自然會對我們有好處。”他溫和地對史汪說。史汪的臉沉了下來,很容易讓人以為布倫是在譏笑她。 為什麼一個有正常理智的女人,能因為布倫而如此激動?但今晚艾雯沒有時間去想原因。 “史汪,有人忘記拿走這裡的熱葡萄酒了,我有點受不了這種冷天氣,請為我們把這酒溫一下。”她不喜歡在布倫面前使喚史汪,但她必須控制史汪的脾氣,而這應該是最和緩的辦法了。真的,她們確實不應該將這只銀酒壺留在她的書桌上。 史汪沒有什麼激動的表示,但她的臉上的確閃過一抹深受打擊的表情。雖然她很快就壓抑下來,但任何人看到她這種樣子,都不會相信這個男人的內衣都是由她洗的。她一言不發地導引至上力,開始加熱銀酒壺,然後迅速向兩隻雕銀酒杯中倒滿了酒,將第一杯遞給艾雯,又拿起第二杯,盯著布倫爵士,吮了一口酒。很明顯,她是讓布倫自己倒酒。 艾雯握著酒杯,借酒的熱量溫暖自己戴著手套的手指,一陣怒意從她的胸中掠過。也許是因為史汪對於自己護法之死過遲的反應,她現在仍然會偶爾毫無原因地潸然淚下,雖然她一直在隱藏自己的淚水。艾雯將這件事趕出腦海。和今晚她要關注的事情相比,這件事就好像山峰旁邊的一個蟻丘。 “如果可以,我要避免一場戰爭,布倫爵士。這支軍隊要用來攻取塔瓦隆,而不是在這裡作戰。盡快安排玉座與佩利瓦爵士、愛拉瑟勒女士的會面,還有你認為應該與會的其他所有人。會談地點不要選在這裡,我們凌亂的營地不會給他們留下什麼深刻的印象。記住,一定要快。如果可能,我不反對會談在明天進行。” “我無法這麼快安排好,吾母,”布倫平靜地說,“即使我在返回營地之後立刻派遣騎兵,我懷疑他們也沒辦法在明天晚上之前送回答复。” “那我建議你盡快回去。”光明啊,她的手和腳真的好冷,還有她可憐的空空的胃,但她的聲音仍然保持著平靜。 “我希望你能盡量向評議會隱瞞這次會面和那支安多軍隊的存在。” 這一次,艾雯是在讓布倫冒和她一樣大的風險。加雷斯·布倫是現存於世、最優秀的將軍之一,但評議會一直在惱火他沒有按照她們的意思指揮軍隊。一開始,她們很感謝他的名望,許多人正是因為聽到了加雷斯·布倫之名才會來參加這支軍隊。而現在,這支軍隊已經擁有超過三萬名武裝士兵,即使在降雪之後,每天還是會有人來投效,於是她們覺得也許已經不再需要加雷斯·布倫爵士了。當然,有一些兩儀師從一開始就相信她們並不需要他。而如果這件事敗露,加雷斯·布倫將要面臨的,絕不只是被趕走這麼簡單,他很可能會以叛逆的罪名被送到斷頭台上。 布倫沒有眨一下眼,也沒有問任何問題。也許他知道艾雯不會給他答案,也許他認為自己知道那些答案。 “我的營地和你們的營地之間沒有多少交流,但已經有太多人知道這件事,所以恐怕這個秘密隱瞞不了多久。不過我會盡我所能。” 簡單的這幾句話之後,加雷斯·布倫實際上已經承認艾雯會在塔瓦隆登上玉座之位,否則艾雯就將牢牢地被評議會攥在手裡,她能決定的只是控制自己的是羅曼妲,還是蕾蘭。這樣一個關鍵的時刻本應該伴隨著嘹亮的號角聲,或者,至少天空中應該有一陣雷鳴閃電,故事裡都是這樣寫的,而艾雯只是熄滅了光球。但是當布倫轉身準備離開的時候,艾雯抓住了他的手臂,那就像隔著衣服抓住了一根粗硬的樹枝。 “有一件事我一直想要問你,布倫爵士,你不可能帶著一群被長途跋涉拖垮的人去圍攻塔瓦隆。在你開始進軍前,你想讓他們休息多久?” 布倫停住了。艾雯希望自己沒有熄滅那個光球,這樣就能看清他的表情。她覺得布倫皺起了眉頭。 “即使不考慮白塔的耳目,”最後,他緩緩地說道,“一支軍隊的訊息也會飛得像獵鷹一樣快。我們到達的那一天,愛莉達立刻就會知道,她一個小時也不會給我們。你是否知道,她正在擴充白塔的軍隊?她手中至少已經有五萬人了。不過,如果可以的話,我會用一個月的時間進行修整,十天也可以,但一個月會更好。” 艾雯點點頭,鬆開了布倫的手臂。這個偶然想起的關於白塔防衛的問題讓她感到心痛。布倫知道,評議會和各宗派只是在告訴艾雯她們想讓她知道的事,僅此而已。 “我想,你是對的,”艾雯不帶任何情緒地說,“一旦我們到達塔瓦隆,就不會再有時間休息了。派遣你最快的騎兵去見佩利瓦和愛拉瑟勒。會面不會有困難,對不對?佩利瓦和愛拉瑟勒會聽取他們的陳述,對不對?”艾雯顯露出一點焦慮,這不是她偽裝的。如果他們不得不在這裡作戰,那麼被毀掉的將不止是她的計劃。 布倫的聲音沒有任何一點改變,但艾雯卻因此感到一種安慰。 “只要還有足夠的光線能讓他們看到白羽毛,他們就會知道我們要停戰,並且會聽取使者的陳述。我最好現在就走,吾母。到達他們那裡的路漫長且崎嶇,即使是帶上後備馬的優秀騎手,也要跑很長的時間。” 當帳篷簾在布倫背後落下的時候,艾雯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她的肩膀很緊,頭似乎很快又要開始痛了。布倫總是讓她感到寬慰和踏實。今晚,艾雯不得不對他耍手腕,而她覺得布倫知道這一點——布倫在男人之中算是眼光非常銳利的。但過於信任他是一個讓艾雯承擔不起的賭注,除非布倫公開宣布效忠於她,也許必須是像麥瑞勒等人立下的那個誓言才行。布倫追隨玉座,軍隊追隨布倫。如果布倫認為她會在他們沒有用的時候拋棄他們,只要他的幾句話,艾雯就會如一頭放進盤子裡的豬一樣,被奉送給評議會。艾雯深深地喝了一口酒,感覺到香料酒的熱量在她的體內散開。 “他們最好能相信,”艾雯喃喃地說道,“我希望能有些東西讓他們相信。如果我做不了別的,史汪,我希望至少我能讓我們擺脫三誓的束縛。” “不!”史汪喊道,她的聲音中充滿了反感,“進行任何這樣的嘗試都會造成災難。如果你成功了……光明拯救我們,如果你成功了,你就會毀掉白塔。” “你在說什麼?我在努力遵從那些誓言,史汪,兩儀師現在還必須受到那些誓言的控制,但三誓無法幫助我們對抗霄辰人。如果姊妹們必須先遭遇生命危險才能反擊,那我們全都死光或者戴上罪銬,將只是一個時間問題。”片刻間,她彷彿又能感覺到罪銬夾住了她的喉嚨,將她變成一條被鎖住的狗,一條經過良好訓練的馴順的狗。她很高興現在的黑暗遮蓋住自己的顫抖。陰影遮住史汪的臉,但艾雯能看見她的下巴在無聲地動著。 “不要那樣看著我,史汪。”憤怒比恐懼更容易,用憤怒的面具掩飾恐懼也更容易一些,她絕對不要再被那樣銬住了! “你脫離三誓的束縛以後,已經充分利用了這個條件。如果你沒有說謊,我們都還會待在沙力達,沒有軍隊,束手無策,只能等待奇蹟發生。是了,那樣我可能根本不會去沙力達。如果沒有你關於洛根和紅宗的謊言,她們也不會把我推上玉座的位子。愛莉達會執掌大權,一年以後,將不會有人記得她如何篡奪了玉座。她肯定會摧毀白塔,你知道她對待蘭德的魯莽方式。如果她現在想要綁架蘭德,我一點也不會驚訝,除非她將注意力集中到我們身上。好吧,也許她不會採取綁架的行動,但她一定會做些什麼。很可能,兩儀師會和殉道使爆發戰爭,而近在眼前的塔拉蒙加頓早就被他們拋到腦後去了。” “我在無可避免的時候確實說過謊,”史汪喘了口氣,“在有利可圖的時候。”她縮起了肩膀,就好像是在承認一樁她不想承認的罪行。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確實太輕易地決定某件事是必須的,或者是有利的。我幾乎對所有人都說過謊,除了對你,但不要以為我沒有這樣想過。我也想過用你察覺不到的方式讓你做出某個決定,或者放棄某個想法,而阻止我這樣做的,並非是想要保持你對我的信任。”史汪在黑暗中伸出手,做出求告的樣子。 “只有光明知道你的信任和友誼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但我並不是為了它們才沒有騙過你。我不曾騙過你,也不是因為我害怕你會剝了我的皮,或者把我趕走。我明白,我必須對某個人堅守誓言,否則我就會徹底迷失自己。所以我不對你說謊,也不對加雷斯·布倫說謊,無論那要我付出怎樣的代價。只要我可以,吾母,我會再次手持誓言之杖立誓。” “為什麼?”艾雯低聲問道。史汪曾經考慮過要對她說謊?如果她真的欺騙過自己,自己一定會剝下她的皮,但現在怒氣已經過去了。 “我不會饒恕謊言,史汪,一般不會,但不排除特殊的情況,必要的情況。”她和艾伊爾人共度的日子閃過她的腦海。 “不管怎樣,只要你願意為此付出代價。我見過有的姊妹為了更小的事情而進行苦修。你是第一批新兩儀師之一,自由、沒有約束。當你說你沒有欺騙過我的時候,我相信你。”她對布倫爵士也不說謊?真奇怪。 “為什麼要放棄你的自由?” “放棄?”史汪笑了笑,“我什麼都不會放棄。”她挺直脊背,聲音開始恢復力量,重新有了激情。 “是三誓讓我們不再只是一群操縱這個世界的女人,或者是七群,或者是十五群。誓言將我們聚為一體,讓我們有了共同的信仰,彼此相連。每一名姊妹,從她的雙手放在誓言之杖的那一刻起,就被連結在這根絲線上,無論生死。是三誓讓我們成為兩儀師,而不是陰極力。任何野人都能導引。人們也許會用不同的眼光看待我們所說的話,但當一名姊妹說'是這樣',他們便會知道那的確就是這樣。他們會相信,因為三誓。因為三誓,沒有任何女王害怕姊妹們會讓她們的城市血流成河;最壞的惡棍也會知道,他在一位姊妹身邊是安全的,除非他想要傷害那位姊妹。是的,白袍眾說三誓是謊言,一些人對於三誓有著奇怪的看法,但世界上很少有什麼地方兩儀師不能去,很少有人會不聽兩儀師的話,這全都是因為三誓。三誓是兩儀師之所以為兩儀師的原因;是兩儀師的核心。如果將三誓扔進垃圾堆,我們就會成為被洪流沖走的沙子。放棄?我只想要獲取。” 艾雯皺起眉頭。 “那麼霄辰人呢?”幾乎從她到塔瓦隆的第一天開始,她就在努力成為兩儀師,但她從沒有真正想過,是什麼讓一個女人能夠成為兩儀師。 史汪又一次笑了,但這一次,她的笑聲中帶著一點嘲諷、一點疲憊。她搖搖頭,不管有沒有黑暗的遮掩,她看上去非常疲憊。 “我不知道,吾母,光明救助我,我不知道。但我們經歷過獸魔人戰爭,還有白袍眾,還有亞圖·鷹翼,以及期間的林林總總。我們能找到辦法對付霄辰人,而我們自己仍然能生存下來。” 艾雯對這一點並沒有多少信心。營地中的許多姊妹都認為霄辰人才是真正的危險,在消除這一危險之前,對愛莉達的進攻應該暫緩,彷彿她們想不到,一旦愛莉達的時間愈多,她就愈能鞏固自己的地位。還有許多人認為,無論付出什麼代價,只要讓白塔重新統一,霄辰人立刻就會消失。如果生存在枷鎖之中,生存就會失去一些吸引力,對於兩儀師而言,愛莉達的枷鎖並不比霄辰人的好多少。 “不需要總是將加雷斯·布倫帶在身邊,”史汪突然說道,“那個人就是一個行走的麻煩。這是真的。如果他還不算是我人生的苦修,那麼即使被活活剝皮也不算什麼了。總有一天,我會每天早晨抽他的耳光,每天晚上再抽雙倍。不過你可以把一切都告訴他,這會有答案的,如果他能聽懂的話。他信任你,但他不明白你到底想要幹什麼,這讓他的腸子幾乎都要打結了。這個問題他不會說出口,但我能看出來。” 突然間,艾雯的腦子裡發出一聲輕響,如同一副鐵嵌合連環被打開了。那是令她震撼的輕響——史汪愛上了這個男人!不可能是其他的狀況。於是,艾雯所知道的他們兩個人之間的所有事情都改觀了。不過也許這不能算是好事情,一個戀愛中的女人,在涉及到那個男人的問題上經常會把自己的腦子擱到架子上。艾雯自己對這一點深有體會。蓋溫在哪裡?他還好嗎?他注意到天氣變冷了嗎?夠了。太過分了,光明啊,她到底在想什麼?艾雯命令自己發出玉座應有的聲音,篤定並且威嚴:“你可以抽布倫爵士的耳光,也可以和他睡覺,史汪,但你要小心他對你的影響。你不能向他透露不應該讓他知道的事情,明白嗎?” 史汪僵硬地挺直身子。 “我並不習慣於讓我的舌頭像破船帆一樣亂飄,吾母。”她的聲音中充滿了熱氣。 “非常高興聽到你這樣說,史汪。”儘管她們看上去相差不了幾歲,史汪年紀其實足以做艾雯的母親。不過,艾雯覺得現在她們的年紀是相同的。這也許是史汪第一次和一個男人發生了兩儀師以外的關係——她變成了一個真正的女人。在幾年時間裡,我以為我愛蘭德,艾雯帶著一些自嘲地心想,這幾個月裡,我的心為蓋溫而懸著,我知道一切應該知道的。 “我想,我們在這裡的事已經結束了,”艾雯伸出手臂挽住史汪,“差不多該結束了,走吧。” 這頂帳篷似乎擋不住多少寒氣,但當她們走到外面的時候,她們立刻感覺到寒冬的利齒。月光映在雪上,明亮得幾乎能閱讀文字,這種光線只會讓人更覺寒冷。布倫已經徹底消失了,就好像他從不曾存在過一樣。莉安從陰影裡走出來,告訴她們並沒有人出現在附近,然後就跑進夜幕裡了。她苗條的身材包裹在一層層羊毛衣服裡,已經完全看不出來。沒有人知道莉安和艾雯的關係,不過所有人都認為,莉安和史汪是在匕首尖上跳舞。艾雯和史汪一同朝與莉安相反的方向走去,她勉力用一隻手攏住斗篷,集中精神,不去在意凜冽的寒風。她們努力忽略寒冷,注意著是否有人突然出現。現在還會四下里走動的人,很可能不是碰巧想要出來轉轉的。 “布倫爵士是對的,”艾雯對史汪說,“如果佩利瓦和愛拉瑟勒相信那些故事,或者至少他們對此有所懷疑,他們都不敢輕啟戰端。他們想要的是和談。你認為他們會歡迎兩儀師的造訪嗎?史汪,你在聽我說話嗎?” 史汪打了一個冷戰,她停下來,盯著遠方,平穩的步伐變得踉蹌凌亂。有幾次,她差一點滑倒在結冰的路面上,幸好被艾雯拉住。 “是的,吾母。當然,我在聽。他們也許不會歡迎我們,但我想他們也不會將兩儀師趕走。” “那麼我希望你叫醒波恩寧、愛耐雅和麥瑞勒,她們要在一個小時之內騎馬趕往北方。如果布倫爵士認為在明天晚上會得到答案,時間將非常有限。”艾雯不知道那支安多軍隊的具體位置,這實在很可惜,但如果向布倫詢問也許會引起他的懷疑。找到一支軍隊對於護法而言不會很困難,那三名姊妹一共有五名護法。 史汪靜靜地聽著艾雯的命令。如果這三個人被連夜拉起來,等到天亮的時候,雪瑞安、卡琳亞、摩芙玲和妮索也都會在早餐的時候知道這件事。必須埋下種子。這些種子不能提前埋下,因為害怕它們會生長得太快,但太晚種下它們,又害怕沒有足夠的時間讓它們生長。 “把她們從毯子裡面拉出來實在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史汪說道,“即使我必須要為此而摔上幾跤……”她放開艾雯的手臂,朝另一個方向走去。但半途中,她又停下腳步,她的面孔相當嚴肅,甚至可以算得上是肅穆。 “我知道你想成為第二個格拉·基薩,或者也許是賽蕾勒·巴甘德,你的潛質完全能比得上她們,但小心不要讓自己變成另一個伸恩·重柯。晚安,吾母,睡好。” 艾雯佇立在原地許久,看著史汪逐漸變成一個被斗篷裹住的影子。史汪又有幾次險些摔倒,她氣惱地嘟囔著,聲音大得幾乎能讓艾雯清楚聽見。 格拉和賽蕾勒都是白塔史上最偉大的玉座,她們都曾將白塔的威望和影響力提升到可與亞圖·鷹翼之前時代相比擬的水平,她們也都徹底控制著白塔本身。格拉以高超的手腕操縱著評議會內部小集團的互鬥,賽蕾勒則用她純粹的意志力量壓服眾人。 伸恩·重柯則是另一個極端,她浪費了玉座的權力,令白塔的大部分姊妹對她疏遠戒備。在公開的歷史中,伸恩於近四百年前死在辦公室裡,但被隱藏起來的真相是她遭到廢黜,並被判決終生流放。即使是秘密史籍中有些地方也仍然是語焉不詳,但很顯然,在她第四次密謀奪回玉座的計劃敗露以後,看守她的姊妹們在她睡著的時候用枕頭悶死了她。艾雯打了個哆嗦,她告訴自己,這只是因為天冷。她轉過身,開始緩步向自己的帳篷走去。睡好?圓月在空中掛得很低,距離日出還有幾個小時,但她並不確定自己是否還能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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