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8·匕首之路

第18章 第十三章如雪飄飛

從昨夜就開始襲擊伊利安東部的暴雨,讓北方的地平線變成了紫紅色。頭頂上方,烏雲在上午的天空中劇烈地翻滾。強風掀起人們的斗篷,讓房頂旗幟如同鞭子一樣抽打著空氣。白色的龍旗和猩紅色的光明之旗,還有五彩繽紛的徽旗,它們代表了來自伊利安、凱瑞安和提爾的貴族。這三方貴族以國別彼此分開,形成了被鍍金鑲銀的鎧甲,以及絲綢、天鵝絨和緞帶所覆蓋的三支隊伍,他們全都在不安地環顧四周。在他們胯下,即使是訓練最嚴格的戰馬也甩動著腦袋,不停地用馬蹄踩踏泥地。因為突然取代了長久的炎熱,冷風更讓人覺得刺骨難耐,就像這場暌違已久的豪雨一樣,讓人感到震驚和不適應。無論來自哪一個國家,這些人都一直在祈禱熾熱的干旱能早日結束,但沒有人知道是什麼在響應他們的祈禱,製造了這場冷酷的風暴。一些人不停地偷瞥著蘭德,也許他們以為蘭德能給他們一個答案。這些人的樣子讓蘭德微微苦笑了一下。

蘭德用戴著騎馬手套的手拍了拍胯下黑色閹馬的脖子,他很高興泰戴沙沒有像其他馬匹那樣顯露出驚慌的樣子。這匹高大的生物如同雕像一樣,等待著韁繩或膝蓋的動作命令它前進。轉生真龍的坐騎像它的主人一樣冰冷,這是件好事,就如同他們一起飄浮在虛空中。至上力在他的體內咆哮,火焰、寒冰和死亡,他幾乎感覺不到身邊的風。雖然寒風吹起了他的繡金斗篷,衝進他同樣繡滿金線的綠色絲綢外衣裡。這身衣服並不是為了今天這種天氣而預備的。他肋側的傷在脈動中發出一陣陣疼痛,舊傷和新傷交錯在一起,這兩個傷口將永遠無法治愈,但它們也很遙遠了。那隻是另一個人的肉體。劍之王冠隱藏在金月桂葉中的細小劍刃,刺痛了另一個人的額角。就連和陽極力交雜在一起的污染似乎也沒有往日那樣猛烈,它仍然凶狠,仍然令人厭惡,但已經不再值得注意。而那些貴族們盯在他背上的目光卻有著清晰可辨的壓力。

蘭德移開劍柄,向前傾過身,他能清晰地看見東方半里以外的低矮灌木丘陵,就如同使用望遠鏡一樣。這裡的地面相當平緩,那些丘陵和這道突出在石楠樹叢之上的長山脊,算是這裡唯一的高地。而下一片能算得上是灌木密林的地方,至少在十里以外。在那片山丘上,只能看見被風暴蹂躪過的半禿枯樹和凌亂草木,但蘭德知道那裡隱藏著什麼。兩千,也許是三千被沙馬奧集結起來,想要阻止他佔領伊利安的軍隊。這支軍隊在得知那個召集他們的人死亡之後就解散了。那個馬汀·斯戴潘諾失踪了,也許像沙馬奧一樣進了墳墓。伊利安有了新的國王。那支軍隊中的許多人跑回了家,但還有許多人形成了大多是二三十人一群的流寇,如果他們重新聚在一起,仍會是一支規模龐大的軍隊,否則就是多如牛毛的匪徒。不管怎樣,蘭德不可能允許他們繼續在鄉間為所欲為。時間如同重擔一般壓在他的肩頭,時間永遠都不夠,但也許這一次……火、冰和死亡。

你會做什麼?蘭德想,你在嗎?蘭德的心中帶著猶疑,他恨自己的猶疑。你真的存在過?一片寂靜,在包裹他的虛空中,深深的死寂。那個瘋狂的笑聲是不是正潛藏在他意識深處的某個角落裡? 那都是他的想像嗎?某個人正在他的身後看著他,某個人正要拍他的後背;無數色彩在他的視野以外旋轉,那不僅是色彩。這些全都消失了?瘋子。他戴著手套的拇指沿真龍令牌上蜿蜒的雕刻花紋滑動著。光亮的槍鋒後面,綠白兩色的長槍纓在風中飄動。火焰和寒冰,死亡終將到來。 “我要親自去和他們談談。”他說道。這句話引起了眾人一片嘩然。 瑞格林領主華麗的鍍金胸甲上掛著代表九人議會的綬帶。他催動自己的長腿白閹馬,從伊利安人的隊伍中走了出來。緊跟在他身後的,是騎著一匹健壯的棗紅馬的同袍軍大將迪墨特·馬克林。馬克林是這些人裡唯一沒有穿戴絲綢緞帶的,被打磨得光亮如鏡的鎧甲上也沒有任何裝飾,但在他放在高鞍頭的圓錐形頭盔上,有三根細長的金色羽毛。瑪拉克領主提起韁繩,但看到九人議會中的其他成員沒有動作,他又不確定地放下了手。他是一個感覺遲鈍的壯漢,在九人議會中算是新人,雖然絲綢緞帶甚至從他奢華異常的盔甲下面擠了出來,但他看上去更像是個手藝人,而不像一位領主。維藍芒和托墨朗大君並肩從提爾人群中走出來,他們身上的金銀一點也不比九人議會的成員少。和他們在一起的還有新近成為女大君的羅杉娜,她的胸甲上雕刻著代表其家族的鷹與星徽章。提爾人之中也有一些想要出列,最終卻放棄的,他們看上去都很憂心。像刀刃一樣細瘦的亞拉康、藍眼睛的馬拉孔、禿頭的桂亞姆已經是死人了,他們並不知道,但無論他們多麼想進入權力核心,他們仍害怕蘭德會殺死他們。凱瑞安人之中只有賽瑪拉迪走了出來。他的灰色外衣已經磨損了,鎧甲上帶著凹痕,鍍金也剝落了。他的面孔憔悴而嚴肅,前額像普通士兵那樣剃光了毛髮,灑著粉。他的黑眼睛中閃耀著對那些高個子提爾人的蔑視。

這裡到處都是蔑視。提爾人和凱瑞安人彼此嫉恨;伊利安人和提爾人相互看輕;只有凱瑞安人和伊利安人能夠相安無事,但他們之間肯定也隱藏著不少冷眼,這兩個國家不像提爾和伊利安那樣,有著漫長的流血歷史。但凱瑞安人是外國人,他們身披鐵甲、手拿刀劍站在伊利安的土地上,伊利安人不會真心歡迎他們,應該說,只是因為蘭德的關係,伊利安人才沒有驅逐他們。但儘管他們雙眉緊鎖,怒氣難掩,他們還是不顧斗篷被風吹起,爭著想和蘭德說話。他們現在畢竟已經有了某種形式的共同目標。 “陛下,”瑞格林在他的鍍金馬鞍上鞠了一躬,匆忙地說道,“我懇求您讓我作為您的代表,或者讓馬克林大將去也可以。”他的鬍鬚上唇剃光,下頷的部分被削短,臉上堆滿了憂慮。 “那些人一定知道您是國王。詔令已經在每個村鎮和十字路口公告了,但他們也許不會對您表示應有的尊敬。”方下巴的馬克林剃光了所有鬍鬚,他用一雙眼窩深陷的黑眼睛審視著蘭德,冷漠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同袍軍只效忠於伊利安王冠。馬克林的年紀已經很大了,他甚至記得譚姆·亞瑟是同袍軍的次大將,位階在他之上的時候。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對於蘭德·亞瑟國王是怎麼看的。

“真龍陛下。”沒有等瑞格林說完,維藍芒就一邊鞠躬,一邊莊重地說。這個人的語調總是這樣冠冕堂皇,即使在馬背上,他也像是高高地坐在王座上一樣。他的錦繡天鵝絨、絲綢和一簇簇緞帶幾乎要蓋住他的甲胄。他的尖鬍子散發著花精油的香氣。 “這一小撮烏合之眾不需要真龍陛下親自出馬,我認為捉狗的事應該讓狗去做,就讓伊利安人幹掉他們吧。燒了我的靈魂吧,他們至今除了空談以外還沒有為您做過任何事。”他在表面上同意瑞格林的建議,卻不啻於是在侮辱瑞格林。托墨朗瘦削得足以讓維藍芒顯得肥胖,陰沉得足以讓全身的彩緞衣裝顯得黯然無光;他不是傻瓜,而且是維藍芒強有力的競爭者,但他竟然也緩緩地點點頭。他們對於伊利安人沒有半點好感。

賽瑪拉迪咬住牙看著提爾人,維藍芒剛一說完,他就嚴肅地說道:“這群殘兵比我們迄今為止找到的任何一群都要大上十倍,真龍陛下。”他並不在乎伊利安的王冠,對於轉生真龍也缺乏敬畏,但現在凱瑞安的王座握在蘭德手中。賽瑪拉迪希望蘭德會將這個王座交給一個他可以追隨,而不是必須與之戰鬥的人。 “他們一定仍然忠於布蘭德,否則就不會這麼多人聚在一起。恐怕與他們談判只是浪費時間。但如果您一定要談,就請讓我先在他們面前展示一下刀劍的力量,讓他們知道圖謀不軌的代價。” 羅杉娜瞪了賽瑪拉迪一眼。她是個瘦削的女人,個子不算高,但並不比賽瑪拉迪矮。她的眼睛就像兩片藍冰。沒有等賽瑪拉迪說完,她就對蘭德說:“我已經走了太遠,在你身上投入了太多,所以我不能眼見你毫無意義地死掉。”語義相當坦率。羅杉娜的智力不亞於托墨朗,她已經在大君理事會中為自己爭取到了一個位子,這在提爾女大君中是非常罕見的。坦率是人們對她的普遍評價。雖然這裡的貴族們都頂盔負甲,但他們並不會真正參加戰鬥,羅杉娜卻在馬鞍上掛了一柄釘頭鎚,蘭德覺得她好像很想找機會使用這件武器。 “我懷疑那些伊利安人並不缺乏弓箭,”她繼續說道,“一支箭甚至可以取下轉生真龍的命。”馬克林若有所思地抿了一下嘴唇,點點頭,又急忙制止了自己的動作。他和羅杉娜交換了一個驚訝的眼神,雙方都在因為自己古老的敵人竟然和自己有相同的想法而吃驚。

“如果沒有人帶頭,這些農民絕對不可能聚在一起。”維藍芒無視羅杉娜的發言,自以為是地說道。對於不想見的人和不想听的話,維藍芒很善於忽略掉,他是個傻瓜。 “我是否能建議真龍陛下讓那些所謂的九人議會去對付他們?” “我反對這頭提爾豬對我們的冒犯,陛下!”瑞格林單手按劍,憤怒地說道,“我以我的全心反對!” “這次他們的人太多了,”賽瑪拉迪同時說道,“他們之中的大多數人,會在您轉過身去的時候襲擊您。”看他緊皺眉頭的樣子,他也許想說,提爾人也會幹出同樣的事來。 “最好殺了他們,一了百了!” “我問你們的意見了嗎?”蘭德厲聲說道。嘈雜的說話聲立刻消失了,只剩下斗篷和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每一張看著他的臉都沒有了表情,不止一張臉變成了灰色。他們不知道他握持著至上力,但他們了解他。那些了解並不都是真的,但讓他們相信那些訊息對他有利。 “你和我來,瑞格林。”他恢復了平常的音調——仍然相當剛硬。他們只懂得鐵腕,稍一軟弱,他們就會背叛他。 “還有你,馬克林。其他人留在這裡。達西瓦!霍普維!”

當兩名殉道使騎馬走到蘭德身邊的時候,所有未被點名的人都匆忙地勒緊了韁繩。那兩名伊利安人看著那些穿黑色外衣的人,好像有些後悔沒有留在後面。柯郎·達西瓦就像往常一樣,自顧自地低聲喃喃自語,旁若無人。所有人都知道,陽極力遲早都會讓男人瘋掉。達西瓦看起來就肯定不正常,他舔著嘴唇,搖著頭,稀疏雜亂的頭髮在風中飄著。艾本·霍普維只有十六歲,面頰上還能看見幾星雀斑,他只是盯著前方某個其他人完全看不見的東西。至少蘭德知道他為什麼會那樣。 當殉道使靠近的時候,蘭德不由自主地側頭傾聽,但他要聽的就在他的腦子裡。當然,那裡有埃拉娜。虛空和至上力對此都無法有任何改變,距離也只能將這種知覺的強度降低——她在遙遠的北方。但今天他還有另外的感覺,最近他已經數次有過這種感覺。模糊,就在知覺的邊緣。一種震驚,或者也許是憤怒的低語,一種他不太能把握的、鋒利的氣息。遙遠的埃拉娜也一定感覺到了。也許埃拉娜在想念他,這讓蘭德感到一點諷刺。他並不想念她。現在忽略掉埃拉娜比以前更容易。她在那裡,但她並不是那個聲音。每當有殉道使出現在蘭德視野中時,那個聲音就會叫嚷著死亡和殺戮。路斯·瑟林已經走了,只剩下那種有人盯著他的後背、用指尖掃過他肩胛的感覺。他的腦海深處,是否一直有一個瘋子在沙啞地大笑?或者那就是他自己?那個人在那裡!他在那裡!

蘭德察覺到馬克林正在盯著他;瑞格林則竭力不去看他。 “還沒有。”他帶著嘲諷的意味對他們說。看到他們顯然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幾乎要笑出起來。他們臉上放鬆的表情太明顯了。他還沒有瘋,現在還沒有。 “來吧。”他對他們說著,催趕泰戴沙向坡下小跑而去。儘管有那些人在跟隨,他還是感到孤單;儘管有至上力,他還是感到空虛。在山脊和丘陵中間,分佈著一片片灌木叢林和大片枯草地,雨水將黃褐色的草葉打成一片閃亮的毯子。只是在幾天以前,這片土地還是那樣乾燥,讓蘭德覺得它能吞下一整條河流卻不會有任何改變。現在,造物主終於憐憫世人,降下了雨水;或者這也許是暗帝的黑色幽默——蘭德不知道正確的答案。馬蹄踢起一片片泥水,他希望這次行動不會拖延他太長時間。根據霍普維的報告,他還有一點時間,但絕對不會很長。如果他運氣好,他會有幾個星期,但他需要幾個月。光明啊,他需要幾年,但他絕對得不到!

至上力增強了他的聽覺,他能分辨出背後那些人在說什麼。瑞格林和馬克林並排跑著,一邊竭力拉緊斗篷擋住冷風,一邊低聲談論著前方的那些流寇。他們害怕會和那些人發生戰鬥。那些人如果抵抗,肯定會立刻被消滅,但他們害怕這會對蘭德造成什麼影響——如果在布蘭德死後,仍然有伊利安人反抗蘭德,蘭德又會對伊利安怎樣?他們仍然無法說出布蘭德真正的名字——沙馬奧,被棄光魔使統治比起被轉生真龍統治更讓他們感到害怕。 達西瓦頹然坐在他的灰馬背上,就像一個從沒有見過馬的人。他仍然在憤怒地低聲說著話。他說的是古代語,流利得如同一位學究。蘭德知道一點古代語,但還不足以讓他能聽明白達西瓦在嘟囔什麼。也許他在抱怨這個天氣。達西瓦是一名農夫,除非是晴天,否則他很不喜歡出門。 只有霍普維騎在馬背上一言不發,皺起眉望著地平線的遠方。像達西瓦一樣,他的頭髮和斗篷在風中亂飄,他不時會下意識地握住劍柄。蘭德叫了他三次,最後一次語氣已經相當嚴厲了,霍普維這才猛地驚醒過來,用力一催自己的瘦褐色馬,來到泰戴沙身邊。 蘭德審視著他。無論年紀如何,這個年輕人已經不再是男孩了,從蘭德第一次看見他到現在,他已經長大了很多,不過他的鼻子和耳朵仍然大得有些過分。現在他的高衣領上一側佩著銀劍徽,一側佩著鍍紅琺瑯的黃金龍徽。這也和達西瓦一樣。曾經他說過,如果他得到龍徽,他一定會高興得笑上一整年,但現在他只是不眨眼睛地望著蘭德——望著蘭德的身後。 “你得到的是很有用的訊息,”蘭德對霍普維說,他必須努力控制自己才沒有將真龍令牌捏碎,“你做得很好。”他知道霄辰人一定會回來,但沒有想到竟然會這麼快。至少他希望不會這麼快,不要憑空跳出來,一口就吞掉了這麼多城市。當他發現那些在伊利安的商人知道這個訊息以後,又過了幾天才通知九人議會的時候,他差一點就要將這座城市夷為平地。願光明懲罰那些商人,他們只為了他們的利潤,竟然會隱瞞這麼重要的情報!但這個訊息的確非常有用,尤其是現在這個時候。霍普維穿行到達了阿瑪多的近郊,霄辰人似乎在那裡停下了腳步,也許他們在消化剛剛被他們吞下的大片地盤。但願光明讓他們噎死!蘭德強迫自己鬆開雕龍的槍鋒。 “即使毛爾帶來的訊息也是可信的,我在對付霄辰人之前也還有時間整頓伊利安。”但艾博達也被佔領了!光明燒了霄辰人!他們分散了他的力量。他不需要他們,卻又不能忽視他們。 霍普維什麼都沒有說,只是在看著。 “你因為不得不殺死女人而感到不安嗎?”雷恩部族,穆薩拉氏族的黛索拉;米雅各布馬部族,煙水氏族的蕾梅勒;還有……即使飄浮在虛空中,蘭德仍然會不自覺地背誦那個名單。他不得不強迫自己不要這樣。新的名字出現在這個名單上,他甚至不記得自己已經將這些名字加了上去。萊金·亞諾特,一名在將他押往塔瓦隆途中死亡的紅宗兩儀師,她肯定沒有進入這個名單的權力,但她進來了。克拉瓦爾·賽甘,她沒有接受蘭德的判決,而是選擇上吊而死。還有另一些人。成千上萬個男人因為他的命令或他的行動而死,但飄浮在他夢中的都是那些女人的臉。每個晚上,他讓自己靜靜地面對她們指責的眼神,也許最近他所感覺到的正是那些眼神。 “我告訴過你罪奴和罪奴主的事。”他平靜地說。但在他的體內,憤怒正在蔓延,火焰蜘蛛編織大網,包裹住虛空。光明燒了我吧,我殺死的女人比你們在惡夢中所能承受的更多!我的雙手早已被女人的血浸黑了! “如果你沒有乾掉那支霄辰巡邏隊,他們肯定已經殺死你了。”他沒有說霍普維應該躲開他們,避免殺死他們,現在這樣說已經太晚了。 “我懷疑那名罪奴甚至知道如何屏障一個男人,你沒有其他選擇。”他們最好全都死了,最好不要有人逃回去報告有一個能導引的男人正在偵察他們。 霍普維不經意地碰了碰左臂的袖子,因為是黑色的羊毛外衣,所以那塊被火燒焦的痕跡還看不出來。霄辰人並不那麼容易死。 “我把那些屍體堆在一個深坑里,”他用不帶任何情緒的聲音說,“還有那些馬,一切的一切。我把它們都燒成了灰,白色的灰,像雪一樣在風中飄散。我一點也不困擾。” 蘭德知道他在說謊,但霍普維必須學會這些。他已經學會了。他們是殉道使,這就是他們要走的路。查林部族,柯賽達氏族的莉艾,一個在火焰中寫下的名字;沐瑞·達歐崔,一個不僅僅是烙印在腦海裡,而是一直燒進蘭德靈魂的名字;一個沒有名字的暗黑之友,只有一張臉,她死在蘭德的劍下,就在…… “陛下。”瑞格林向前一指,大聲說道。一個人從距離他們最近的小山腳的樹林中走出來,以輕蔑的姿態等待著他們。他拿著一把弓,戴著尖頂鋼帽,一件皮甲衫幾乎垂到他的膝蓋上。 蘭德讓至上力在體內高漲起來,一催泰戴沙向那個人走去。陽極力能夠保護他免受傷害。隨著距離的拉近,那名弓箭手看上去已經不是那麼風光了,他的頭盔和甲衫都鏽跡斑斑,渾身都被雨水淋透,污泥一直沾到大腿上,濕漉漉的頭髮緊貼在窄臉上。他不停地咳嗽著,用手背抹著長鼻子。但他的弓弦很緊,顯然他一直在雨中保護著這張弓,在他箭囊裡的箭羽也都是乾的。 “你是這裡的首領?”蘭德問。 “你可以認為我是他的代言人。”那個窄臉男人警惕地回答,“你們來幹什麼?”這時其他人也都跑到了蘭德身後。他挪動著腳步,黑色的眼睛就像一隻被逼到角落裡的獾。獾是危險的,尤其是被逼到角落裡的時候。 “小心你的舌頭!”瑞格林喊道,“你在向蘭德·亞瑟,轉生真龍說話。他是朝陽之君,伊利安王!向你的國王下跪!你的名字是什麼?” “他是轉生真龍?”那個傢伙狐疑地說。他從蘭德頭頂的王冠一直看到他的腳下,目光在他腰帶上的鍍金龍扣上停留了一會兒,然後又搖搖頭,似乎他本來期待著某個更年長或者更有氣派的人。 “你說他是朝陽之君?我們的國王從沒有給自己添加過這樣的名號。”他沒有要跪下的樣子,也不打算報上自己的名字。瑞格林的臉陰沉了下來,也許是因為怒惱這個人說話的語調,也許是因為他不承認蘭德是國王。馬克林微微一點頭,彷彿他沒有期待這個人會有更好的表現。 樹林中傳來潮濕的“沙沙”聲,蘭德很清楚地聽到了這個聲音。而且他突然感覺到陽極力充滿了霍普維全身,霍普維也不再茫然地望著遠方了,他的眼睛裡迸射出狂野的光芒。達西瓦一言不發地將臉上的黑髮撥開,臉上全都是無聊的樣子。瑞格林在馬鞍上向前傾過身子,憤怒地張開嘴。火焰和寒冰,但還不是死亡。 “和平,瑞格林。”蘭德沒有提高聲音,但他用火之力和風之力的編織將自己的聲音傳了出去,一直轟進樹林裡。 “我是寬宏的。”那個長鼻子男人接連蹣跚了幾步,瑞格林的馬也向後退去。那些藏在樹林裡的人一定能聽得很清楚。 “放下你們的武器,那些想回家的人可以回家,想要跟隨我的人也一樣能如願。但除非是跟隨我,否則任何人不能攜帶武器離開這裡。我知道你們都是好人,你們響應國王和九人議會的號召,保衛伊利安。但現在我是你們的國王,我不會讓任何人墮落成為強盜。”馬克林嚴肅地點點頭。 “你的真龍信眾為什麼要燒毀農莊?”一個男人害怕的喊聲從森林里傳出來,“他們就是該死的強盜!” “你的艾伊爾人呢?”另一個聲音喊道,“我聽說他們掠走了整個村子的人!”更多聲音加入進來,他們都在高喊著同樣的事,真龍信眾和艾伊爾人,殺人的強盜和野蠻人。蘭德咬緊了牙關。當喊聲止歇下去的時候,那個窄臉男人說:“你明白了?”他又咳嗽了一陣,吐了口痰,也許是因為他的病症,也許是因為他的蔑視。他的樣子很可憐,全身都是泥水和鏽跡,但他的脊梁挺得像他的弓弦一樣直。對於蘭德和瑞格林的瞪視,他完全沒有在意。 “你要求我們解除武裝回家去,讓我們無法保衛自己,保衛我們的家人,而你的人就可以盡情地燒殺搶掠。他們說,風暴就要來了。”他似乎很驚訝自己竟然說了最後這一句——驚訝而且困惑。 “你們所知道的那些艾伊爾人是我的敵人!”這次不再有火焰的蛛網包裹著虛空,而是山岩般的怒火正在壓縮虛空。但蘭德的聲音如同寒冰,如同嚴冬中咆哮的北風。風暴就要來了?光明啊,他就是那場風暴! “我的艾伊爾人正在獵殺他們,我的艾伊爾人在獵殺沙度艾伊爾人。他們,還有達弗朗·巴歇爾和大多數同袍軍正在獵殺強盜,無論他們自稱為什麼人!我是伊利安的國王,我不允許任何人毀壞伊利安的和平!” “即使你說的是真的……”那個窄臉人又說道。 “那就是真的!”蘭德喝道,“你們可以一直考慮到中午。”那個人不確定地皺起眉頭。除非在空中翻滾的烏雲消失,否則沒有人能確切地知道什麼時候是中午。但蘭德並沒有給他任何寬慰。 “好好想一想!”他說完便轉過了泰戴沙,不等其他人回身便向那道山脊飛馳而去。他不情願地放開了至上力,強迫自己不要像緊抓住救命稻草一樣,將指甲摳進那股湧過身體帶著污染的洪流。片刻之間,他看到了重影,整個世界似乎都旋轉了起來。這是最近才出現的問題,他擔心這也許是污染在殺死男人時必然經歷的過程。不過這種暈眩每次都只會持續很短一段時間,真正讓他難受的是那股洪流徹底從他體內消失了。世界變得灰暗。不,它本身就是灰暗的,只是那種實在感減弱了。色彩彷彿被洗刷掉了一些,天空變小了。蘭德拼命想要再次攥住真源,榨乾其中的至上力。當至上力離開的時候,他總是有這樣的衝動;而至上力剛一離開,怒火就取代了它的位置。白熱的火焰在灼燒他,幾乎像至上力一樣熾烈。霄辰人還不夠,還有那些以他的名字為非作歹的強盜?他無法承受這些致命的干擾。沙馬奧又從墳墓裡爬出來了嗎?是不是他將沙度人像荊棘一樣,種植在蘭德所有落手的地方?為什麼?沙馬奧不可能料到他會死。如果蘭德所聽到的半數謠言是真的,那麼在莫蘭迪、阿特拉,還有天知道什麼地方都有沙度人出沒!有許多沙度俘虜都提到了一名兩儀師。白塔也參與進來了嗎?白塔從不會給他和平嗎?從不會嗎?絕對不會。 蘭德努力控制著怒火,並沒有註意到瑞格林等人已經追了上來。當他們回到山脊處貴族隊伍中的時候,蘭德用力拉緊韁繩,逼得泰戴沙揚起了前蹄,踢起大團的泥土。那些貴族都勒馬向後退去,要躲開泰戴沙,躲開蘭德。 “我允許他們考慮到中午,”蘭德朗聲說道,“盯著他們。我不想讓這些人再分散成五十股小部隊溜走。我會在我的帳篷裡。”雖然斗篷都被風掀起,但這些貴族卻像石塊一樣立在原地一動不動,彷彿蘭德不許逃走的命令是對他們而下的。此時此刻,蘭德不在意他們是會在這裡凍結還是在這裡融化。 蘭德沒有再說一句話,而是向山脊對面一直跑過去。緊跟在他身後的,是兩名黑衣殉道使和他的伊利安旗手。火焰和寒冰,死亡即將到來。但他是鋼。他是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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