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8·匕首之路

第16章 第十一章一個問題和一個誓言

高大馬厩中的空氣充滿了陳舊的干草味和馬糞味,還有血腥和肉體燃燒的焦糊味。所有門都關閉了,空氣很渾濁。兩盞燈發出微弱的光亮,大部分地方都被陰影遮住了。在一排排長長的畜欄裡,馬匹緊張地嘶鳴著。那個被拴住手腕、掛在房樑上的男人發出低微的呻吟聲,然後又是一陣沙啞的咳嗽。他的頭低垂在胸前。他的個子很高,肌肉發達,只是顯得非常疲倦。 突然間,瑟瓦娜察覺到他的胸膛已經沒有起伏。她向瑞埃勒一揮手,手指上的寶石戒指也隨之閃爍著紅色和綠色的光。 那名火色頭髮的女人抬起那個男人的頭,撥開他的眼皮,又將耳朵貼在他的胸前聽了聽,完全不在意仍然在那個男人胸口上燃燒的火星。然後她厭惡地哼了一聲,直起身子。 “他死了,瑟瓦娜,我們本應該把他留給槍姬眾,或者是黑眼眾去處理。我絲毫不懷疑是我們的無知殺死了他。”

瑟瓦娜繃緊了嘴唇,她在一陣手鐲的撞擊聲中整理著披巾,那些黃金、象牙和寶石手鐲幾乎一直擠到了她的臂肘,重量肯定相當可觀。但如果瑟瓦娜能做到,她會戴上她的所有首飾。其他女人都沒有說話。拷問俘虜不是智者的工作,但瑞埃勒知道為什麼她們必須親自做這件事。那十名騎馬的士兵以為他們能戰勝二十名槍姬眾,僅僅因為他們有坐騎。這個人是那十名士兵中唯一的倖存者,也是他們到達這個地方十天以來的第一名霄辰俘虜。 “如果他不是那麼用力地與痛苦作戰,他本來是可以活下來的,瑞埃勒,”莎莫林一邊說,一邊搖搖頭,“一名強壯的濕地人,但他無法接受痛苦。不過,他已經告訴了我們許多事。” 瑟瓦娜向莎莫林瞥了一眼,想要看出這名智者是否對她有意挖苦。莎莫林像大多數男人一樣高。除了瑟瓦娜以外,她是佩戴手鐲和項鍊最多的人——層層火滴石、翡翠、紅寶石和藍寶石幾乎完全遮住了過於豐滿的乳房。她的衣衫一直裂開到裙擺上面。如果不是那些寶石的遮掩,她的乳房至少露出了一半。她的披巾系在腰間,什麼都沒有遮住。有時候,瑟瓦娜很想知道莎莫林是在學習她,還是在與她競爭。

“很多?”莫萊喊道。在她手中舉著的油燈光線中,她本就嚴酷已極的長臉顯得比平時更加嚴酷。即使在正午的太陽中,莫萊也能找到黑暗的一面。 “他的同夥就在往西兩天路程,那個叫阿瑪多的城市?我們早就知道這件事,他告訴我們的事情都已經是四處流傳的故事了。亞圖·鷹翼!呸!早就應該把他交給槍姬眾,她們會讓他活下來,挖出我們需要的東西。” “你要……冒險讓所有人知道他們不該過早知道的事情?”瑟瓦娜氣惱地咬住嘴唇,她差點要向這些人高喊“傻瓜”了。在她看來,已經有太多人知道太多事情。智者們也一樣不該知道太多事情,但瑟瓦娜不能冒險惹惱這些女人,她只能暗自咬牙! “人們會害怕。”至少她不必隱藏自己的輕蔑。讓她震驚和憤怒的不是沙度人在害怕,而是他們之中,竟然沒有幾個人知道要掩飾自己的恐懼。 “黑眼眾、岩狗眾,即使是槍姬眾也會把他供出的事情散播出去,你們知道他們會的!這個人的謊言只會增加更多的恐懼。”霄辰人說的那些話一定是謊話。在瑟瓦娜的想法裡,一片海就像她曾經在濕地看見的湖一樣,只不過湖對岸是在視線以外而已。如果的確有超過幾十萬霄辰人從那麼大的一片水面上過來,她審問過的其他俘虜一定會知道。至今為止,所有審問俘虜的工作她都曾參加。

提昂提起另一盞油燈,用眨也不眨的灰色眼睛看著瑟瓦娜。她幾乎比莎莫林要矮一頭,但即使這樣,她還是比瑟瓦娜更高,而且肩寬幾乎是瑟瓦娜的兩倍。她的圓臉經常是一副平和的神情,但如果以為她是一個平和的人,那就大錯特錯了。 “他們的恐懼沒有錯,”提昂用岩石般的聲音說,“我也在害怕,而且並不引以為恥。即使只是在阿瑪多的霄辰人也為數眾多,而我們人數很少。你一直讓你的氏族環繞著你,瑟瓦娜,但我的氏族呢?你的濕地人朋友凱達,以及他馴服的兩儀師憑空製造出那些孔洞,將我們送過去,奔赴死亡;又讓我們的族人離散,至今渺無音訊。我們的沙度人都在哪裡?” 瑞埃勒走過去,站到提昂身邊,奧拉里斯很快加入了她們。即使是現在,奧拉里斯還在玩弄著她的黑髮,或者她這樣做只是為了避開瑟瓦娜的眼睛。過了一會兒,面含慍怒的莫萊也成為她們之中的一員,然後是穆達拉。穆達拉的身材很苗條,但她比莎莫林還要高,所以看上去只能說是細瘦。瑟瓦娜本以為她已經牢牢地掌握住了穆達拉,就好像她握住手中的戒指,就好像她握住……莎莫林看著她,嘆了口氣,緩步走到她們身旁。

現在只剩下瑟瓦娜站在燈光的邊緣。在瑟瓦娜依靠殺死迪賽恩控制住的智者中,瑟瓦娜最信任這些人。當然,她對任何人都沒有多少信任,但她本以為至少莎莫林和穆達拉會緊跟著她,就如同她們已經向她立下水之誓言一樣。而現在,她們竟敢用指責的目光看著她,就連奧拉里斯也不再玩弄頭髮,抬起頭來盯著她。 瑟瓦娜帶著跡近嘲諷的冰冷微笑看著這些人。她決定了,現在不適合向她們提起那個將她們的命運綁在一起的罪行,這一次,恫嚇是沒有用的。 “我早就懷疑凱達要背叛我們。”她說道。瑟瓦娜承認這一點,讓瑞埃勒不由得睜大了藍眼睛。提昂張開口,但瑟瓦娜沒有給她說話的空隙。她繼續說道:“但你們寧願留在弒親者之匕被摧毀?像野獸一樣被四個部族獵殺?那些部族的智者們,即使不用穿行匣也能製造出孔洞。而現在,我們到了這片富饒沃土的核心地帶,這裡甚至比毀樹者的地方更富庶。看看我們在十天時間裡得到的東西,我們在濕地人的城市中還會得到多少?你們害怕霄辰人,因為他們數量眾多?記住,我有每一名能夠導引的沙度智者。”現在她很少想起自己並無法導引,而且很快,這個缺陷就能得到補救了。 “我們比任何濕地人能組建的軍隊都更強大,即使他們有那些能飛的蜥蜴。”她用力哼了一聲,以表明她對那些濕地人有多麼輕蔑!現在還沒有一個沙度人看見那種飛蜥蜴,就連斥候也沒有見過,但幾乎所有俘虜都在傳播這荒謬的故事。 “等我們找到其他氏族以後,我們就會奪下這片土地,所有這些!我們要讓那些兩儀師十倍地償還我們。我們會找到凱達,讓他在討饒的尖叫聲中死去。”

這本應該重新鼓舞起她們的士氣,讓他們重拾信心,瑟瓦娜以前也這樣做過。但沒有一個人的表情有任何改變,一個都沒有。 “那麼卡亞肯呢?”提昂平靜地說,“你已經放棄了和他結婚的計劃?” “我什麼都沒有放棄。”瑟瓦娜焦躁地答道。那個人——更重要的是,那個人所擁有的力量——遲早有一天會是她的,無論要付出怎樣的代價。瑟瓦娜壓住火氣,繼續說道:“蘭德·亞瑟現在不是最重要的。”至少對這些瞎眼的傻瓜不是。只要能把他抓到手上,任何事對她都是有可能的。 “我並不打算整天站在這裡討論我的新娘花環要如何,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她轉身穿過陰影,向馬厩的門口走去。一個令人不快的想法突然出現在她的腦海中——她在這些女人中已被孤立了。她還能信任她們多少?迪賽恩的死在她心中留下了太鮮明的印象,這些智者曾經……用至上力殺人。想到還得待在這些人中間,想到她們就在她身後,瑟瓦娜感覺胃開始抽緊。她想听到微弱的干草“簌簌”聲,代表著她們跟上來了;但她什麼都沒有聽見。她們只是站在原地看著她?瑟瓦娜不讓自己回頭觀望。繼續保持這種疏緩的步伐不需要太大的力量。她絕不會表現出恐懼,讓她自己蒙羞!但是當她推開鉸鏈經過良好潤滑的高大門板,走進正午的陽光中時,她還是禁不住長吁了一口氣。艾法林正在門外踱步,她的束髮巾就纏在脖子上,背上拴著弓匣,雙手拿著短矛和圓盾。這名灰髮女子突兀地轉過身,看到瑟瓦娜,她臉上的擔憂神情並沒有消褪多少。艾法林是所有沙度槍姬眾的領導者,而她竟然會讓自己的憂慮表現出來!她並不是祖矛氏族的人,但正是她向瑟瓦娜獻計,讓瑟瓦娜在新的沙度首領能夠選出之前,執掌首領的權位。瑟瓦娜相信,艾法林和她一樣,並不認為沙度還能再有新的首領。艾法林知道權力所在,以及什麼時候應該守口如瓶。

“深埋他,把墓穴隱藏好。”瑟瓦娜對艾法林說。艾法林點點頭,向環繞馬厩的槍姬眾發出訊號。她們立刻跟隨她進入了馬厩。瑟瓦娜審視這座建築物的藍色牆壁和紅色尖頂,然後轉身看著前面的空地。一道只有一個出口的低矮石牆環繞著馬厩,圍出一片大約有百步方圓的硬土地面,濕地人在這裡訓練馬匹。為什麼要在如此偏僻的地方單獨修建這樣一座建築?它周圍全都是令瑟瓦娜至今仍然感到驚訝的高大林木。瑟瓦娜並沒有想過是否要徵詢馬厩以前的擁有者同意,這個位置荒僻的建築似乎就是為她而設立的。抓住這名霄辰人的正是艾法林率領的槍姬眾。除了現在在這裡的人以外,仍沒有旁人知道這名俘虜的存在,將來他們也不可能知道。其他智者會和這些槍姬眾說些什麼?她們會不會在槍姬眾面前談論她?任何人都不能信任!

正當瑟瓦娜準備向森林裡走去的時候,莎莫林帶領其他人從馬厩裡走了出來,跟隨瑟瓦娜走進了樹林。她們在談論霄辰人,還有凱達,以及其餘的沙度人都被送到了什麼地方。瑟瓦娜沒有加入她們,但她們也無法阻止瑟瓦娜聽她們的談話。瑟瓦娜愈聽面色愈陰沉。和祖矛氏族在一起的有超過三百名智者,但那些智者的論調不會和她們有什麼不同。其他氏族都去了哪裡?凱達是蘭德·亞瑟投出的一支利矛?這裡有多少霄辰人?他們是不是真的騎著大蜥蜴?蜥蜴!這些人從一開始就和她是一路人。她一步一步地為她們指引方向,但她們卻相信是她們在製定每一步的計劃,相信她們知道最終的目的是什麼。如果現在她失去了這些人…… 樹林變成了一大片空地,差不多是剛才那座馬厩場院的五十倍大。瑟瓦娜駐足觀望,憤懣的心情在不知不覺間溜走了。低矮的山丘向北方逐漸隆起,在幾里格以外,高峻的山峰頂端被雲團覆蓋,大片白雲上鑲嵌著一些深灰色的條紋,瑟瓦娜從沒有見過這麼多雲彩。在伸手可及的地方,數千名祖矛艾伊爾正在進行日常工作,鐵鎚敲擊鐵砧的聲音連綿不絕。許多只綿羊和山羊正被宰殺作為晚餐的食料,牲畜的嗚叫伴隨著孩子們的笑鬧聲。因為比其他氏族有更多時間進行離開弒親者之匕的準備,祖矛氏族把從凱瑞安蒐集來的牲畜也都帶過來了。

有許多人立起了帳篷,不過這是不需要的。各種色彩的建築物幾乎充滿了這片開闊空地,就像一個濕地人的大村子。高大的穀倉和馬厩,一座大鑄造房和供僕人居住的矮房。所有這些房屋都被漆成紅色和藍色,圍繞著那座巨大的宅邸。那座房屋有三層高,頂部覆蓋著深綠色的瓦片,牆壁則塗成較淺的綠色,並以黃色裝飾,地基是一座三十尺高的堆砌石山。祖矛艾伊爾和奉義徒在通向宅邸正門的長坡道上和環繞宅邸的走廊中奔忙著。那些走廊的欄杆柱簷都雕刻著精細繁複的花紋,瑟瓦娜在凱瑞安見過的石砌房屋和宮殿遠不如這里華麗。這座宅邸被圖繪成迷失之人的馬車模樣,但它仍然富麗堂皇得不可思議。她應該想到,有這麼多樹木,這些人可以建造起任何木製的房屋,難道除了她以外,沒有人看到這片土地有多麼豐饒嗎?現在,祖矛氏族的奉義徒比以往任何二十個氏族的奉義徒加在一起還要多,數量幾乎達到祖矛氏族成員的一半!再沒有人爭論是否應該讓濕地人成為奉義徒。他們是那樣馴順!一名大眼睛的年輕人穿著草草縫製的白袍,提著一個籃子跑了過來。他帶著驚惶不安的神情望向周圍的人,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袍子下擺,跌了一跤。瑟瓦娜微微一笑。這個人的父親稱自己為這片地方的領主,還大呼小叫地說什麼什麼之子將會剿滅她和她的人,而現在,他像他兒子一樣穿上了白袍。他的妻子、女兒和他的其他兒子也都是一樣。那些女人獻上了許多華美的寶石和絲綢,瑟瓦娜只是選取了其中最好的一批。一片豐饒的土地,而且那麼柔軟,只要輕輕一捻,就能流淌出美味的油脂。

瑟瓦娜身後的那些女人已經停在樹林邊緣,只是還在談論著。瑟瓦娜聽見了她們的話,這讓她的情緒又變壞了。 “……有多少兩儀師為這些霄辰人作戰,”說話的是提昂,“我們必須先確認這一點。”莎莫林和穆達拉立刻表示同意。 “我不認為這很重要。”瑞埃勒插口道。至少那些智者的意見不是完全一致。 “如果我們不主動攻擊,我不認為他們會與我們作戰。記住,在我們朝向他們移動之前,他們什麼都沒有做,甚至沒有要進行防禦的意思。” “當他們開始作戰的時候,”莫萊語氣尖刻地說,“我們有二十三個人死了,而且有超過一萬名雅加德斯威沒有回來。這裡,我們只剩下不到三千五百人,而且這還要算上那些無兄無弟的人。”說出最後那個稱謂的時候,她的聲音裡充滿了輕蔑。

“這都是蘭德干的!”瑟瓦娜厲聲說道,“不要再想他對抗我們的時候都做了什麼,想一想當他屬於我們的時候,我們都能做些什麼!”當他屬於我的時候,瑟瓦娜想。就讓蘭德·亞瑟先落在那些兩儀師手中吧,她有一件那些兩儀師也沒有的東西。如果她們有,她們早就會使用它了。 “記住,在蘭德·亞瑟幫助那些兩儀師之前,我們就會擊敗她們了。兩儀師什麼都不是!” 又一次,她鼓舞士氣的努力沒有在那些智者身上顯現出什麼成效,現在她們的腦子裡只有那些試圖抓捕蘭德時折斷的槍矛。穆達拉的樣子就像是看到她全部氏族成員都躺在墳墓裡;就連提昂也不安地皺起眉頭,毫無疑問,她正在回憶自己像頭受驚山羊逃亡的樣子。 “智者們,”一個男人的聲音在瑟瓦娜背後響起,“我被派來請求你們的判決。” 每一個女人的面孔在轉瞬間恢復了鎮定。剛才瑟瓦娜想盡辦法也做不到的事,那男人一出現就做到了。智者絕不會允許智者以外的人看見自己表現軟弱。奧拉里斯不再玩弄她攏過肩頭的長發。很顯然,她們沒人認得這個男人,不過瑟瓦娜覺得自己認識他。 那個男人嚴肅地看著她們,一雙綠色的眼睛顯得比他平滑的皮膚要蒼老得多。他有一雙豐滿的嘴唇,但那雙嘴唇似是已經忘記了該怎樣笑。 “我是金胡恩——冪拉丁。祖矛的人說,我們不能完全取得我們的那一份,因為我們不屬於祖矛。而真正的原因,是我們的數量是祖矛雅加德斯威的兩倍,如果我們得到全份,他們得到的就要比我們少。無兄無弟之人請求你們做出判決,智者們。” 現在她們知道他是誰了。一些智者完全無法掩飾對於這些拋棄部族和氏族的人的厭惡,甚至蘭德·亞瑟也沒有他們那樣討厭,這些智者可絕不認為一名濕地人會是真正的卡亞肯。提昂的面孔只是變得更加冰冷了一些,但瑞埃勒的眼睛裡閃動著火焰,莫萊的面色陰暗下來。只有穆達拉表現出關注的神情,但即使是毀樹者之間發生的爭執也會引起她的興趣。 “這六位智者會在聽取雙方的陳詞後給予判決。”瑟瓦娜的嚴肅神情絕不亞於金胡恩。 其他智者都轉頭看著瑟瓦娜。瑟瓦娜竟然會主動退出這種裁決工作,這讓智者們幾乎無法掩飾她們的驚訝。正是瑟瓦娜安排了冪拉丁跟隨祖矛氏族的數量,而且是跟隨其他氏族的十倍。她的確懷疑凱達,雖然她所懷疑的也許不是因為凱達所做的事。她想要盡可能多的槍矛環繞著她,而且,冪拉丁可以作祖矛人的替死鬼。 看著其他智者驚訝的表情,瑟瓦娜也裝出驚訝的樣子。 “因為這與我自己的氏族有關,所以由我參與判決是不公平的,”然後,她又轉向那名綠眼睛男人,“她們會給出公平的裁決,金胡恩,而且我相信她們會照顧冪拉丁的。” 其他智者都用嚴厲的目光看著瑟瓦娜。提昂突然揮手示意金胡恩領路,金胡恩用力將目光從瑟瓦娜身上扯開,才服從了智者的命令。瑟瓦娜的嘴角露出一點微笑——這個男人一直盯著她,而不是莎莫林。她看著那些人走進在大宅周圍忙碌的人群中。無論智者們如何厭惡無兄無弟之人,她們仍舊很可能會像瑟瓦娜所說的那樣去做,而最先告訴冪拉丁判決結果的不是她們,是瑟瓦娜。不管最後結果如何,金胡恩都會記住瑟瓦娜的話,並將她的話在他那個所謂的戰士團里傳播。祖矛已經是瑟瓦娜的囊中之物,而能夠籠絡冪拉丁肯定是一件好事。 瑟瓦娜轉過身,向樹林裡走去。她的目標不是那座馬厩。現在沒有人會來打擾她,她可以去處理一些比無兄無弟之人更重要的事。她檢查了一下被她掖進裙子又用披巾遮掩起來的那樣東西,那東西有一絲滑動她都能感覺到,而現在,她只想用手指觸摸一下它平滑的表面。只要她使用這件東西,就沒有智者敢認為她比她們更弱,也許就在今天。總有一天,它會讓她得到蘭德·亞瑟。但如果凱達在一件事上說了謊,也許他在其他事情上同樣會說謊。 蓋琳娜·卡斯班透過模糊的淚水瞪著那些屏障她的智者。雖然可以固定屏障的編織,但這些艾伊爾人總是會派一名智者維持屏障。貝林德盤腿坐在兩名槍姬眾中間,一邊調整披巾,一邊給了蓋琳娜一個刻薄的笑容,就像在說她知道蓋琳娜的想法一樣。她的臉像狐狸一樣窄,她的頭髮和眼眉在陽光下,幾乎變成了白色。蓋琳娜只希望她能一拳打爆這名智者的頭殼。 蓋琳娜不止一次試圖要逃跑,但得到的只是更多挫敗。現在,她每天從早到晚都要從事各種辛苦異常的勞作,而且每天工作都比前一天更多。她已經記不得自己被塞進這件粗糙黑袍裡有多久了。時間就像無盡的溪流。一個星期?一個月?也許沒有那麼久,但絕不要更多了。蓋琳娜希望自己從沒有碰過貝林德。如果那個女人沒有將破布塞進她的嘴裡,只為了不再聽到她的哭聲,她一定會乞求貝林德讓她再去搬石頭,或者一顆一顆地挪動一堆鵝卵石,或者任何一種絕不停歇下來的折磨。任何狀況都比現在更好。 蓋琳娜被裝進了一口皮袋裡,掛在一株橡樹的粗大樹枝上,只有她的頭露出在外面。在她的正下方,煤塊正在黃銅火盆中發出紅光,口袋裡的空氣被緩緩加熱。蓋琳娜蜷縮在酷熱的空氣中,手指和腳趾被綁在一起,汗水從她裸露的皮膚上不停滑落。她的頭髮濕濡地粘在臉上。她一邊啜泣,一邊不停地喘息,張大了鼻孔想要多吸進一點空氣。如果只是這樣,也許這比那種沒有盡頭的辛苦勞作好一些,但貝林德在收緊袋口之前,在她身上灑了一種細小的粉末。當她開始出汗的時候,那種粉末就開始像落進眼睛裡的胡椒一樣引起了陣陣刺痛。那種感覺從肩頭逐漸向下延伸,哦,光明啊,她的全身都在被炙烤著! 她竟然會呼喚光明,這表明了她是多麼絕望,但無論艾伊爾人做了些什麼,她還沒有被打垮。她會得回自由的,她會的!到那時,她一定會讓這些野人付出血的代價!她要讓他們血流成河!成海!她要將他們全部活活剝皮!她會……她揚起頭,嚎叫著。嘴裡的布塊擋住了她的聲音,但她確實是在嚎叫,雖然她並不知道這是憤怒的呼嚎還是求饒的尖叫。 當蓋琳娜的嚎叫聲止息,她的頭向前落下的時候,貝林德和槍姬眾們站起了身。瑟瓦娜來到了她們面前。蓋琳娜想要在這個金發女人面前克制住自己的哭泣,但這對她而言,就像伸手從天空中把太陽揪下來那樣難。 “聽聽她的抱怨或哀告吧。”瑟瓦娜哼了一聲,抬起頭看著蓋琳娜,蓋琳娜竭力裝出一副輕蔑的樣子,與她對視。瑟瓦娜身上的珠寶足夠裝飾十個女人!她的外衫前胸敞開著,除了那些搭配錯亂的項鍊以外,她的乳房幾乎沒有任何遮蓋。男人看到她的時候肯定都會深吸一口氣!蓋琳娜在努力維持著自己的尊嚴,但當淚水隨著汗水一起在臉頰上滾落的時候,想要做出輕蔑的樣子實在是太難了。蓋琳娜一邊哭泣,一邊顫抖,使袋子也不停地搖晃起來。 “這個歹藏就像一頭老母羊一樣死硬,”貝林德咯咯地笑著說,“但我早就知道,即使是最硬的老母羊,只要用小火慢慢地烘烤,使用正確的調味料,也總是會軟下來。我還是槍姬眾的時候,我就曾經用足夠的耐心讓岩狗眾軟下來。” 蓋琳娜閉上眼睛。一定要讓她們付出海一樣的血…… 口袋開始向下落去,蓋琳娜不由得瞪大了雙眼。兩名槍姬眾解開拴在樹枝上的繩子,正在將她緩緩放下來。蓋琳娜開始拼命地掙扎,想要看見下面的火盆。她幾乎立刻又哭了起來。不過這一次是因為鬆懈而哭泣。她看見那隻黃銅火盆已經被移開了。貝林德既然說要小火烘烤……那就將是貝林德的命運。她將被捆在烤肉叉上,在火焰上轉動,直到她的肉汁流出來!但這只是開始! 砰的一聲,袋子落在地上,又傾倒下去。蓋琳娜也隨之哼了一聲。那兩名槍姬眾當她只是一袋馬鈴薯,毫不在意地將她倒在褐色的枯草上,又割斷了緊勒著她手指和腳趾的細繩,拉掉了她牙齒間的布團。塵土和枯葉立刻粘滿了她的全身。 蓋琳娜很想站起來,像瑟瓦娜盯著她那樣盯著瑟瓦娜,但她只能用雙手和膝蓋撐起身體。她的手指和腳趾都摳進了森林的腐植土裡,否則她將無法阻止自己去撫摸像火燒一樣的赤紅皮膚。她的汗水就像是冰冷的胡椒汁。而她能做的只有匍匐在地上,顫抖著,竭力想要將喉嚨潤濕一點,做著虐待這些野蠻人的白日夢。 “我本以為你應該會更強的,”瑟瓦娜俯視著她,以若有所思的口吻說道,“但也許貝林德是對的,你現在已經足夠柔軟了。如果你發誓服從我,你就可以不再是歹藏,也許甚至可以不做奉義徒。你會發誓服從我嗎?” “是的!”沙啞的聲音立刻從蓋琳娜的喉嚨中竄了出來。蓋琳娜不得不咽了口唾沫,才繼續說道:“我會服從你!我發誓!”是的,蓋琳娜決定服從她,直到她們讓她得到她所需要的機會!這一切是必須的?她是否應該從一開始就立下這樣的誓言?不管怎樣,瑟瓦娜將會知道被掛在熱煤炭上是什麼滋味。哦,是的,她…… “那麼你也不會反對拿著這個向我立下誓言了。”瑟瓦娜說著,將一樣東西扔到蓋琳娜面前。蓋琳娜看著那東西,感到頭皮一陣發麻。那是一根白色的短杖,如同拋光的象牙。它有一尺長,比她的手腕略細。在短杖指向她的那一段雕刻著一些文字,那是傳說紀元時使用的文字。一百一十一。蓋琳娜本以為這是誓言之杖,艾伊爾人將它從白塔里偷了出來,但那根誓言之杖上刻著的古代語數字,是三。有些人以為這代表著三誓,也許那實際上和人們所想像的並不一樣。也許。而現在,即使是沉溺之地的覆頭蛇也不會讓蓋琳娜如此手足無措。 “一個不錯的誓言,瑟瓦娜。你打算什麼時候把其他事情也都告訴我們?” 這個聲音讓蓋琳娜猛地抬起頭。即使真的有覆頭蛇要對她發動攻擊,她也會抬頭。 賽萊維出現在樹林中,她的身後還跟隨著十二名面若冰霜的智者。她們停在蓋琳娜身後,面對著瑟瓦娜。現在,所有宣判蓋琳娜穿上黑袍時在場的智者都到齊了。賽萊維說了一句,瑟瓦娜略一點頭,那些槍姬眾都迅速地跑開了。汗水依舊不停地從蓋琳娜身上流下,但突然間,空氣彷彿變冷了。 瑟瓦娜瞥了貝林德一眼,貝林德在躲避她的目光。瑟瓦娜彎起嘴唇,半是冷笑,半是憤怒,將拳頭叉在了腰間。蓋琳娜不明白瑟瓦娜是在什麼地方找到的勇氣,她根本只是個完全不會導引的女人,不過一些這樣的女人確實擁有著不可忽視的力量。不,蓋琳娜覺得如果自己要逃出這裡,並且成功復仇,就不能簡單地把她們看作是野蠻人。賽萊維和莎莫林比白塔中的任何女人都更強,她們之中的任何人都擁有絕不弱於兩儀師的實力。 但瑟瓦娜依然毫不示弱地看著她們:“看樣子,你們很快就做出了判決。”她的聲音幹得如同沙土。 “事情很簡單,”提昂平靜地回答,“冪拉丁得到了他們應得的。” “而且他們被告知,我們不會接受你的干預。”瑞埃勒的聲音顯得有些激烈。瑟瓦娜聞言,神情幾乎可以說是凶狠。 賽萊維不會任由瑟瓦娜轉移主題,她快捷地向前邁出一步,走到蓋琳娜身邊,一把抓起她的頭髮,將她揪得跪起身,向後仰起頭。賽萊維比這些女人中最高的人至少矮了一個頭,但她卻比大多數男人都要高,她用一雙鷹眼盯著蓋琳娜,趕走蓋琳娜所有的複仇或挑戰的念頭。賽萊維深紅色頭髮中的白色條紋只是讓她的面孔顯得更加氣勢凜然。蓋琳娜的雙手在大腿上緊攥成拳頭,指甲深深地摳進手掌裡,在那雙眼睛的瞪視之下,就連皮膚上燃燒的感覺也顯得蒼白無力。蓋琳娜曾經夢想摧毀所有這些女人,讓她們苦苦哀求一死,然後她會大笑著拒絕她們的求告。但對視賽萊維,她無法這樣做。每天晚上,賽萊維都充滿了她的噩夢,蓋琳娜能做的只有逃跑,她唯一的解脫就是在尖叫中醒來。蓋琳娜曾經擊潰過強悍的男人和強悍的女人,但她現在只能睜大了眼睛望著賽萊維,瑟瑟發抖。 “這個人已經沒有榮譽可以羞恥了,”賽萊維像吐痰一樣說道,“如果你想要她垮掉,瑟瓦娜,就讓我來處置她。到時候,不需要用你那個叫凱達的朋友給你的玩具,她也會服從你。” 瑟瓦娜激烈地反駁賽萊維,否認她和凱達之間有任何友誼。瑞埃勒大聲斥責瑟瓦娜,說正是她將那個凱達帶到了沙度部族。其他人開始紛紛爭論,這根“束縛杖”是否能比“穿行匣”更好。 蓋琳娜依稀注意到她們所說的“穿行匣”,她曾經聽別人說起過這樣東西,她渴望能將那個匣子拿到手中,哪怕只是片刻工夫也好。如果她能有一件用於穿行的特法器,無論它的功能有多麼不完善,她都能……當她想到其他智者真的有可能答應賽萊維的要求,將她交給賽萊維處置,那個逃跑的希望立刻在她的腦海中泯滅。當那名鷹眼的智者鬆開她的頭髮,加入爭論的時候,蓋琳娜立刻撲向那根短杖,平趴在地面上。服從瑟瓦娜比落進賽萊維的手裡更好。如果她沒有被屏障,她甚至會導引至上力,親手啟動這根短杖。 蓋琳娜的手指才剛握住光潤平滑的短杖,賽萊維的腳便用力踏住了她的雙手,將她的兩隻手緊緊釘在地面上。沒有一名智者看一眼這個在地面上來回翻騰、徒勞地想要抽出雙手的人。蓋琳娜不敢太用力去抽動自己的手。她模糊地記得自己讓國家統治者們面色慘白的樣子,但她不敢讓賽萊維腳下打滑。 “如果她要發誓,”賽萊維嚴厲地盯著瑟瓦娜,“那就要讓她服從我們所有人。”其他人一起點頭,有些人出言附和,只有貝林德一動不動,若有所思地撅起了嘴唇。瑟瓦娜以同樣嚴厲的目光盯著賽萊維。 “很好,”最後她同意了,“但我應該是我們之中居首位的。我不僅是一位智者,還是部族的代首領。” 賽萊維冷冷地一笑:“那好吧。我們兩個居首位,瑟瓦娜,你和我。”瑟瓦娜臉上挑戰的神情絲毫沒有減褪,但她還是陰沉著臉點了頭。直到這時,賽萊維才將腳移開。陰極力的光芒圍繞著她,一縷魂之力接觸到蓋琳娜手中短杖末端,就像誓言之杖啟動時那樣。片刻間,蓋琳娜猶豫了一下,她僵硬的手指在短杖上顫抖著,那種觸感也和誓言之杖完全一樣。它並不完全像象牙,也不太像玻璃,為她掌心帶來一股冰涼的感覺。如果這是第二根誓言之杖,它就能被用來移除她立下的任何誓言——如果她有機會。但蓋琳娜不想利用現在的機會,她不想向賽萊維發誓。在這之前的人生里,她是一名指揮者。自從她被俘虜以後,人生就變成了一場悲劇,而賽萊維能讓她變成一隻寵物狗!但如果她不這樣做,她們會不會讓賽萊維來處置她?毫無疑問,她們會這樣做,毫無疑問。 “光明在上,以我被救贖和重生的希望……”她早已不再相信光明或者什麼救贖的希望。對誓言之杖而言,一個簡單的承諾具有同樣的效力,但她們想要一個莊重的誓言。 “……我發誓在所有事情上服從這裡的每一位智者,而我首先要服從的是賽萊維和瑟瓦娜。”蓋琳娜感覺到這個誓言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她心中對於這根“束縛杖”的最後一點幻想也消失了。她像是突然穿上了一件從她的頭頂一直包裹到腳底的緊身服,非常非常緊。她揚起頭,大聲尖叫著,因為皮膚上的灼燒感彷彿被壓進了她的血肉裡,當然,更主要的原因只是純粹的絕望。 “安靜!”賽萊維嚴厲地說道,“我不想听你的嚎叫!”蓋琳娜的兩排牙齒撞擊在一起,幾乎咬斷了她的舌頭。她拼命地把嗚咽聲咽了回去。現在,除了馴順乖巧以外,她已經沒有了任何脫逃可能。賽萊維皺起眉來看著她。 “讓我們看看這是否真實有效。”她喃喃地說著,彎下了腰,“你是否計劃對這裡的使者施以暴力?誠實地回答,如果你有,就向我們乞求懲罰,企圖向一位智者施加暴力的懲罰。”想了一下,她又說道:“這樣的懲罰可以是像一頭牲畜一樣被殺掉。”她將一根手指劃過喉嚨,然後用同一隻手握住了腰帶上的匕首。 蓋琳娜在恐懼和痛苦中吞嚥著空氣。她想要從賽萊維面前逃開,卻無法躲避這個女人的雙眼,最可怕的是,她無法阻止斷斷續續地從齒縫間逸出的話語:“我……確……確實要危……害你們所有人!請……請……懲……懲罰我!”她們現在就要殺死她了?在經歷過這麼多磨難以後,她終於還是要死在這裡? “看樣子,這根束縛杖畢竟還是有你的朋友所說的功能,瑟瓦娜。”賽萊維將那根短杖從蓋琳娜虛脫的雙手中抽出來,塞進腰帶裡,然後站起身。 “你可以穿上白袍了,蓋琳娜·卡斯班。”蓋琳娜的臉上露出一絲快樂的微笑。而賽萊維這時又說道:“你應該如羔羊般溫順,就像一名奉義徒應有的樣子。如果一個孩童讓你跳,你就要跳,除非我們之中的一個人給你其他指示。你不能碰觸陰極力或者導引,除非我們之中的一個人讓你這樣。放開她的屏障,貝林德。” 屏障消失了,蓋琳娜跪在原地,空洞地盯著前方。真源就在她視野的邊緣閃耀著,散發著無窮的誘惑,但她想要觸摸到真源卻好比要生出翅膀一樣困難。 瑟瓦娜憤恨地整理著披巾,她手臂上的鐲子隨之叮噹亂響。 “你要得太多了,賽萊維,那是我的,把它給我!”她伸出手,但賽萊維只是將雙臂抱在胸前。 “剛才我們智者舉行了會議,”那名目光凶狠的女人對瑟瓦娜說,“我們已經做出決定。”跟她一起來的智者們都聚集在她身後,面對著瑟瓦娜。貝林德急忙也跑了過去。 “沒有我?”瑟瓦娜喊道,“你們竟敢在沒有我出席的情況下做出決定?”她的聲音仍然有力,但她的眼睛一直瞥著賽萊維腰帶上的短杖。蓋琳娜覺得她的眼睛裡有一絲不安,如果是在別的時候,蓋琳娜會很高興看到她這種表情。 “在沒有你參與的情況下做出了一個決定。”提昂用刻板的聲音說道。 “就像你經常說的那樣,你是部族的代首領,”艾茉瑞灰色的大眼睛裡閃動著譏諷的光芒,“有時候,智者必須在沒有部族首領旁聽的情況下進行討論。代首領也是一樣。” “我們決定了,”賽萊維說,“就像一名部族首領必須從一位智者那裡聽取建議,你也必須有一位智者顧問,那就是我。” 瑟瓦娜收攏披巾,審視著對面的這個女人,臉上沒有流露出任何情緒。她怎麼能這樣做?她們能夠將她像雞蛋一樣用錘子打碎。 “你要給我什麼建議,賽萊維?”最後,她用冰冷的聲音說道。 “我的第一個建議是我們必須立刻行動,不能耽誤。”賽萊維的聲音像瑟瓦娜的一樣冰冷。 “那些霄辰人太靠近我們,數量也太龐大。我們應該向北移動,進入迷霧山脈,在那裡建立聚居地。從那裡,我們可以派出搜尋隊,尋找其他氏族。也許需要很長時間,我們才能將沙度重新聚集。瑟瓦娜,你的濕地人朋友也許已經將我們分散到世界的各個角落。在我們重新聚集以前,我們是脆弱的。” “我們明天就出發。”蓋琳娜自認為對瑟瓦娜有很透徹的了解,所以她相信瑟瓦娜並不像表現出來的那樣暴躁憤怒。那雙綠眼睛正在不停地閃爍著。 “但我們要向東方前進,那樣也可以離開霄辰人,而且東方正在發生騷亂,那才是已經熟透、易於採擷的果實。” 智者們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后賽萊維點點頭。 “東方,”她輕柔地說出這個詞,但在輕柔的絲綢下面隱藏著鋼鐵,“要記住,經常拒絕智者建議的部族首領一定會後悔,你也一樣。”威脅清楚地出現在她的臉上和她的聲音裡。但瑟瓦娜竟然笑了! “你也要記住,賽萊維!你們全都要記住!如果我被丟給禿鷲,你們也會一樣!我向你們保證這一點。” 智者們開始交換擔憂的眼神,只有賽萊維除外。穆達拉和諾力皺起了眉頭。 蓋琳娜跪坐下去,嗚咽著,徒勞地試圖用雙手撫去肌膚的痛苦。而她發覺自己正在思考這些威脅的含義,那個思緒就像一隻小蟲子一樣,在自怨自憐的劇痛中蠕動著。一切能用來對付這些人的手段都是必需的。她希望自己有膽量使用這樣的手段——這真是個痛苦的想法。 蓋琳娜突然察覺到天空變暗了,巨浪一般的雲團從北方洶湧而來,一片片灰色和黑色的條紋正在遮蔽太陽的光芒。雲團下方,白茫茫的雪花在風中翻捲。還沒有雪花落在地上,至多只是掃到樹梢而已,但蓋琳娜已經吃驚地張大了嘴巴!難道暗主鬆開了對這個世界的掌握? 智者們也在望著天空,她們的下巴全都耷拉了下來,彷彿她們以前從沒有見過雲,更不要說雪了。 “那是什麼,蓋琳娜·卡斯班?”賽萊維問道,“如果你知道,就立刻說出來!”直到蓋琳娜告訴她那是雪,賽萊維才將目光從天空移開並笑著說:“我一直相信那些拿下毀樹者雷芒的人所說的雪全都是撒謊。這樣的東西連一隻老鼠都妨礙不了!” 蓋琳娜緊咬住牙關,不讓自己繼續解釋下雪的細節,令她吃驚的是,她的本能屈服了。當然,這種隱瞞給她帶來了極度的痛苦,而她竟然也因此感到高興。我是紅宗的最高階層!她這樣提醒自己。我是黑宗全權理事會的成員!但這些話現在聽起來倒很像是在說謊。這樣是不對的! “如果我們在這裡的事情已經結束了,”瑟瓦娜說,“我要帶這名奉義徒回大房去,讓她穿上白袍。如果你們願意,盡可以待在這裡盯著那些雪。”她的聲音是那麼圓潤,如同盤子裡的奶油,沒有人會以為片刻之前,她還幾乎站在匕首尖上。她鬆開披巾,讓它垂到臂肘上,又開始調整她的項鍊。這個世界上再沒有別的東西能夠更讓她關心了。 “我們會看著這名奉義徒,”賽萊維以同樣圓潤的聲音說道,“既然你是代首領,在明天氏族出發之前,你將會用掉整個白天和大部分夜晚處理許多事情。”剎那間,瑟瓦娜的眼睛裡再次閃動著怒火,但賽萊維只是打了個響指,不容置疑地向蓋琳娜指了一下,然後就轉過了身。 “跟我來,不許再撅嘴。” 蓋琳娜低下頭,匆忙爬起身,跟到賽萊維和其他能導引的女人身後。撅嘴?也許她的臉色不好看,但她絕對沒有撅嘴!各種念頭拼命地在她的腦子裡飛轉,如同籠子裡的老鼠,卻找不到逃跑的出口。一定能有一個出口!必須有一個!這時,一個想法浮現在她喧囂的腦海中,讓她幾乎又哭了起來。奉義徒長袍會比那種如同砂紙一樣的黑袍柔軟一些嗎?一定有逃出去的辦法!她慌亂地回過頭瞥了一眼。在樹林對面,瑟瓦娜仍然站在那裡,瞪著她們。頭頂上方,烏雲在翻滾,落下的雪花如同蓋琳娜的希望一樣地消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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