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8·匕首之路

第14章 第九章混亂

像平時一樣,佩林在第一縷曙光出現之前就醒了。也像平時一樣,菲兒已經起身出去了,如果她願意,她能讓自己發出的聲音比一隻老鼠更小。佩林懷疑即使自己在躺下一個小時之後就醒來,菲兒還是會比他更早起床。帳篷簾已經掛起,帳篷帷幕的底邊也略微捲起,一陣陣上升氣流從帳篷的天窗吹走,足以造成一種涼爽的假相。佩林在找襯衫和馬褲的時候真的打了個哆嗦,現在應該還是冬天,即使天氣自己並不知道這一點。 佩林在黑暗中穿好衣服,用鹽刷了牙。他不需要燈光,當他蹬上靴子,離開帳篷的時候,看見菲兒的新僕人們已經奉菲兒的命令,在稀微的灰色晨光中開始收拾東西了,有些人提著點亮的油燈。領主的女兒需要僕人。佩林覺得自己應該早安排這件事。在凱姆林,菲兒訓練了一些兩河人。但為了保密的需要,不能讓這些人跟著他們。吉爾師傅肯定想盡快回家,藍格威和布琳肯定要跟著吉爾師傅,但也許麥玎和莉妮會留下。

盤腿坐在帳篷旁邊的亞藍站起身,靜靜地等待著佩林。如果佩林沒有阻止他,亞藍就會睡在帳篷門前。今天早晨,他穿著紅白色條紋的上衣,只是白色顯得有一點臟。即使在這裡,他的狼頭柄佩劍仍然豎在肩後。佩林將斧子留在帳篷裡,並且很高興能擺脫掉它。塔蘭沃仍然佩著劍,但吉爾師傅和另外兩個人都已經把劍擱起來了。 菲兒一定在註意著佩林,佩林剛一走出帳篷,她便向帳篷一揮手,清晰地下達了命令。麥玎和布琳提著油燈,飛快地從佩林和亞藍身邊走過。她們的下巴緊繃著,身上散發出決絕的氣味,她們都沒有對佩林行屈膝禮,這對佩林而言是一個驚喜。莉妮行了屈膝禮,她將膝蓋稍稍一彎,就向前面那兩個女人追了過去,一邊還低聲嘀咕著:“應該知道自己的位置。”佩林懷疑莉妮屬於那種認為自己的“位置”應該是管理者的人,不過,大多數女人都是這樣想的。看樣子,不止是在兩河,全世界都通行這個道理。

塔蘭沃和藍格威緊跟在那些女人身後,藍格威像塔蘭沃一樣向佩林嚴肅地鞠了一躬,塔蘭沃的臉色幾乎是鐵青的。佩林嘆了口氣,鞠躬向他們回禮,他們全都愣住了,張大了嘴瞪著佩林。直到莉妮向他們喊了一聲,他們才跑進帳篷。 菲兒向佩林拋來一個笑容,然後就向大車隊走去。貝瑟·吉爾和塞班·巴爾沃分別走在菲兒的兩側,不停地和她交談著。兩個男人各提著一盞油燈,為菲兒照路,當然,還有十來個笨蛋一直跟在菲兒身旁,菲兒的說話聲只要稍一提高他們就能聽見。他們撫弄著劍柄,盯著周圍昏暗的樹影,像是在提防著,或者說是盼望著敵人的伏擊。佩林撓了撓下巴上的短鬚。菲兒總是能找到大量的工作填滿自己的時間,沒有人能把這些工作從她的手裡接過來,沒有人敢。

第一抹陽光剛剛顯露在地平線的時候,凱瑞安人已經在大車周圍開始忙碌了。菲兒走近他們的時候,他們的速度明顯加快;當菲兒走到他們身邊的時候,他們幾乎已經是跑起來了,手中的油燈在昏暗的晨霾中不停地晃動。習慣農場生活的兩河人已經開始做早餐。一些人圍繞著篝火笑鬧嬉戲,一些人還在半睡半醒中懨懨地咕噥著。不過大多數人都在工作了,還有幾個還想懶在毯子裡的也被踹了起來。格萊迪和尼爾德也起來了,他們總是遠離他人,穿著黑色的外衣,藏在樹林中的陰影裡。佩林從沒有見過他們脫下那身外衣的樣子,而且他們永遠都是將鈕扣一直系到領口。無論在日落時那身衣服是什麼樣子,等到日出的時候,它們永遠都是一塵不染、平整如鏡。現在那兩名殉道使正在以整齊劃一的步伐練劍,這是他們每個早晨必做的功課,這總比他們在晚上進行的修煉要好。當他們盤腿坐下,雙手放在膝頭,盯著遠處的某個地方時,沒有任何人能看出他們在幹什麼,但營地中所有的人都會盡量遠離他們,即使是槍姬眾也不會在那種時候踏進他們的視野。

少了某件事,佩林帶著驚訝的心情意識到這一點。每天早晨,佩林走出帳篷遇到的第一個人都會端給他一碗稠燕麥粥作為早餐,不過今早菲兒似乎是太忙了,忘記了這件事。佩林心情愉悅地向篝火走去,希望這次他至少能自己盛一碗燕麥粥。這真是個小小的希望。 佛崙·巴斯特是個下巴上有一個凹痕的瘦子,他在半路上攔住佩林,將一個雕花碗塞進佩林的手中。佛崙來自於靠近望山的農場,佩林跟他並不是很熟識,不過他們曾經一起打過一兩次獵。有一次佩林幫助他從水林的泥沼中救出他父親的一頭母牛。 “菲兒女士請我把這個給你,佩林,”佛崙擔憂地說,“你不會告訴她我忘記了吧?是不是?你不會說的?我找到了一些蜜,我在這裡面放了好大一塊呢。”佩林竭力不讓自己嘆氣,至少佛崙還記得他的名字,也許佩林沒辦法為自己做一點哪怕是最簡單的事,但他要為在這片樹林中吃飯的人們負責。如果沒有他,他們現在會和家人在一起,準備一天的農場工作,擠牛奶、劈柴,而不是擔心在日落之前是否會被殺死,或者不得不去殺人。佩林幾口吞下加了蜂蜜的燕麥粥,回頭吩咐亞藍去吃早餐,但亞藍立刻顯露出一副可憐的樣子,讓佩林不得不收回自己的命令。於是亞藍就跟著他開始環繞營地的巡行。這並不是佩林喜歡的工作。

當佩林走近的時候,人們都放下碗,甚至會站起來,直到他走過去。每當有和他一起長大,或者更糟糕——曾經將他當作小孩呼來喝去的人,向他高喊“佩林領主”的時候,佩林都會咬咬牙。並不是所有人都這樣做,但實在太多了,現在佩林已不再阻止他們,因為這只會把他弄得疲憊不堪。而對於佩林的製止,他們的回答總是:“哦!隨你說什麼吧,佩林領主。”讓佩林恨不得大聲咆哮一番! 儘管如此,佩林還是對每一個人都說上一兩句話。不過,他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眼睛和鼻子上。他們都很清楚要隨時修理自己的弓,將箭羽和箭尖保持在最好的狀態,但有些人卻不注意自己靴底和褲子臀部的破洞,或者任由腳上的水泡潰爛,他們完全沒有心思處理這種事情。有幾個人從不會放過任何白蘭地,其中有兩三個在喝過酒之後就把腦子完全丟了。在他們到達貝薩的前一天經過一個小村莊,那個村子裡竟然有不少於三家的酒館。以前當盧漢大媽或者佩林的母親教訓佩林要換一雙新靴子,或者褲子上有破洞要補的時候,佩林總是羞愧得要命。他相信,無論是誰這樣教訓他,他都會同樣困窘。但奇怪的是,從頭髮斑白的喬丁·巴蘭以下,兩河人對於他的告誡只是回答:“是啊,你說得對,佩林領主,我立刻就去做。”或者諸如此類的話。佩林走開的時候,看見他們之中有些人彼此相視而笑,他們竟然是高興的!當佩林將一個盛滿了梨子白蘭地的陶土瓶從喬銳·康加的鞍囊裡揪出來的時候(這個瘦得皮包骨的傢伙,每頓飯都要吃掉別人兩倍的食物,又總是一副一個星期都沒有吃過一口飯的樣子。喬銳是一名優秀的弓箭手,但只要有機會就會大喝特喝,直到再也站不住,而且,他還喜歡小偷小摸一下),喬銳只是睜大了眼睛看著佩林,攤開雙手,像是他根本不知道這只瓶子是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佩林將整瓶的白蘭地都倒在地上,喬銳笑著說:“真是什麼事都瞞不過佩林領主啊!”他的聲音裡充滿了驕傲!有時候,佩林覺得他是這裡唯一還有理智的人。他注意到另一件事,現在這裡的人顯然都對他沒說的事非常感興趣,他們一個接一個地偷瞥著那兩面偶爾會隨風飄揚的旗幟——紅狼頭旗和紅鷹旗。他們看看旗子,又看看他,等待著他的命令,他經常會下達的命令。自從進入海丹以後,他更是每一次都要下達這樣的命令了,但昨天他就什麼都沒有說,今天他也還沒有說。佩林從人們的臉上看到了各種臆測。最後,他丟下一邊瞥著旗子、一邊窺看著他的那些人,徑自走掉了。那些人開始興奮地竊竊私語,佩林竭力不去聽他們說了些什麼。如果他錯了該怎麼辦,如果白袍眾或者埃爾隆王認為,他們可以暫時將注意力從霄辰人身上移開,轉向這支弱小的叛亂隊伍,那時他又該怎麼做?他們是他的責任,而他已經讓他們太多人死於非命了。

太陽已經在地平線露出了臉,伸展出刺目的光芒。當佩林結束巡行,回到帳篷的時候,塔蘭沃和藍格威正在莉妮的指揮下從帳篷裡拖出一口口箱子。麥玎和布琳在一片枯草地上分類整理各種物品,其中主要是毯子和亞麻織物,還有顏色鮮豔的長幅綢緞,它們是那張大床的床帷。菲兒一定在帳篷裡,因為那幫白痴都蹲在距離帳篷不遠的地方。他們不做任何工作,就像穀倉裡的老鼠一樣沒用。 佩林想去看看毅力和快步,但是他剛剛透過樹林瞥了一眼,就被發現了。有三名以上的蹄鐵匠焦急地走了過來,看著他,他們都是身材矮壯的男人,穿著皮圍裙,就像同一個籃子裡的雞蛋。其中,法奧同的頭髮裡剛出現絲絲縷縷的白線;埃明的頭髮正在變成灰色;傑瑞西德還不到中年。佩林皺起眉看了他們一眼。如果佩林將一隻手放在馬身上,他們一定會立刻忙碌起來。如果他抬起一隻馬蹄,他們的眼睛都會瞪得像鈴鐺一樣大。佩林曾經想要為毅力換下一隻磨損的蹄鐵,六名蹄鐵匠全都衝過去,搶在佩林之前拿走了所有工具,拼命要給毅力換上蹄鐵,幾乎把那匹棗紅馬撞倒在地上。

“他們害怕你不信任他們。”亞藍突然說道。佩林驚訝地看著亞藍,亞藍卻只是聳聳肩:“我和他們之中的一些人聊過,他們認為如果一位領主照顧自己的馬匹,那一定是因為他不信任他們。你可以將他們遣散,雖然他們完全沒有辦法回家。”亞藍的語氣說明,他也認為這種想法很傻,但他不安地瞥了佩林一眼,又聳聳肩:“我想他們也很難堪,如果你不像他們所認為的領主那樣去做事,他們自然就會產生那樣的想法。” “光明啊!”佩林嘟囔著。菲兒也說過同樣的話,告誡過佩林不要讓底下的人太難做事。但佩林那時以為這只是一名領主女兒的看法,菲兒是在僕人的環繞中長大的,一名貴族怎麼可能知道為了掙麵包而工作的人們的想法?佩林向拴馬欄那邊皺皺眉。現在已經有五名蹄鐵匠在看著他了。他們害怕佩林想要照顧自己的馬,擔心佩林不讓他們為他掃淨路面,鋪上羊毛地毯。 “你認為我應該像那些穿絲綢緊身褲的傻瓜們一樣?”佩林問。亞藍眨眨眼,開始研究自己的靴子。 “光明啊!”佩林暗自咆哮著。

這時佩林看見貝瑟·吉爾從大車隊的方向跑了過來,便迎著他走了過去。昨天他和貝瑟的交談顯然沒有能讓這位旅店老闆安下心來。這個身材矮胖的人自顧自地嘟囔著,不停地用手絹抹著光額頭,用揉皺的深灰色外衣擦去臉上的汗水,白天的炎熱已經開始了。貝瑟幾乎一直走到佩林面前才看見他,在大吃一驚之餘,急忙將手絹揣進上衣的口袋裡,向佩林鞠了一躬,樣子就像是在忙著準備一場節日盛宴。 “哦,佩林領主,菲兒女士要我趕一輛大車去貝薩城。她說如果可以的話,我要為你找一些兩河煙草,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兩河煙草一直都很珍貴,而現在貿易線路都中斷了。” “她派你去買煙草?”佩林又皺起了眉頭。現在他們的行踪在某個程度上已經暴露了,如果太招搖的話不是好事。 “我在前面的兩個村子裡買了三桶煙草,足夠每一個人抽了。”

吉爾堅定地搖搖頭:“那些不是兩河煙草,菲兒女士說那才是你最喜歡的,海丹菸葉只適合給你的部下使用。我將是你的沙巴揚——這是菲兒女士給我的稱號,我的工作就是籌備你和她的日常所需。說實話,這和我經營王后之祝福旅店沒什麼區別。”這種相似之處似乎讓貝瑟覺得很有趣,他無聲地笑著,就連肚皮也顫動了幾下。 “我列了一張很長的單子,不過我說不准能找到其中多少東西。好酒,煙草,水果,蠟燭和燈油,油布和蠟,紙張和墨水,針,釘子……哦,各種東西。塔蘭沃和藍格威會跟我一起去,還有一些菲兒女士的其他扈從。”菲兒女士的其他扈從。塔蘭沃和藍格威正在從帳篷裡拖出另一口箱子,以供女人們進行分揀。那群年輕的傻瓜就在旁邊蹲著,卻從來也不幫幫忙,在他們眼前忙碌工作的人似乎完全無法進入他們的視線。

“你注意盯著要跟你們進城的人,”佩林對貝瑟說,“如果他們之中有人惹麻煩——即使只是表現出要惹麻煩的樣子,你就讓藍格威打破他的頭。”如果要惹麻煩的是他們之中的女孩子呢?那些女孩子就跟男孩子一樣,甚至比男孩子氣焰更高。佩林不禁哼了一聲。菲兒的“扈從”已經在他的腸子上打了個結。如果菲兒對吉爾師傅和麥玎還不滿意,那就太糟糕了。 “你沒有提到巴爾沃,他要單獨行動嗎?”就在這時,一陣微風向佩林的鼻腔裡吹進了巴爾沃的氣味,那種充滿警覺的氣味,和那個老頭乾癟的外表極不相稱。 雖然巴爾沃是個瘦小的人,但他走過鋪滿枯葉的地面時,仍然安靜得令人驚訝。他穿著一件雀灰色的外衣,走到佩林面前時,他快捷地一鞠躬,那種點頭的動作讓他更像是一隻鳥。 “我會留下,領主。”他小心地說道——或者也許他與任何人說話都是這種態度,“我將成為夫人的秘書。如果領主願意,我也會成為你的秘書。”他向佩林靠近一步,那種樣子就像是向前一跳。 “我對這工作很擅長,領主,我擁有良好的記憶力和優美的筆跡。領主可以相信,無論你將什麼事情告訴我,它都不會從我的嘴唇流入其他人的耳朵,保守秘密的能力是秘書的基本能力。吉爾師傅,夫人不是有工作要你去做嗎?” 吉爾皺眉看了一眼巴爾沃,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然後他就轉過身,向帳篷跑去了。 片刻間,巴爾沃只是看著貝瑟的背影。然後他側過頭,若有所思地嘬了一下嘴唇。 “我還可以提供其他服務,領主,”他說道,“信息,我聽到了一些領主部下的交談,所以我知道領主和聖光之子之間有一些……矛盾。一名秘書要知道許多事情,而我對聖光之子有著很多了解。” “如果幸運的話,我希望能避開白袍眾,”佩林對他說,“如果你知道先知在哪裡就更好了,還有霄辰人。”當然,佩林並沒有期待巴爾沃能告訴他什麼,但巴爾沃令他大吃了一驚。 “我不是很確定,不過,我想霄辰人還沒有擴展到距離阿瑪多很遠的地方。從謠傳中揀選出事實是很困難的事,領主,但我一直在註意傾聽。當然,霄辰人的行動確實有出乎意料的突然性,他們是個危險的族群,而且他們還掌握著大量塔拉朋士兵。吉爾師傅告訴我的事情,讓我相信領主對霄辰人有相當的了解,但我在阿瑪多仔細地觀察過他們,我所看到的都可以供領主利用。至於先知,關於他的謠言像關於霄辰人的一樣多如牛毛,但我相信有可靠的消息證實他最近在阿比拉,那是一座大型城鎮,在南方,距離這里大約四十里格。”巴爾沃的臉上露出一絲似有若無的短暫笑容,那是自得的微笑。 “你怎能如此確定?”佩林緩緩地問道。 “就像我說過的那樣,領主,我一直在註意傾聽。最近有訊息說,先知關閉了一些酒館和客棧,並拆毀了其中他認為過於傷風敗俗的一些酒館。那些訊息中恰巧還提到了幾家酒館的名字,而我剛好知道阿比拉有叫這些名字的酒館。我想,另一座城鎮擁有這些同名酒館的概率實在微乎其微。”他的臉上又閃過一絲微笑,氣味中也流露出愉悅的情緒。 佩林若有所思地撓了撓鬍子。這個人剛好記得一些被馬希瑪拆毀的酒館在什麼地方,如果馬希瑪實際上並不在那裡呢?這些日子裡,謠言就像雨後的蘑菇一樣茂盛。聽起來,巴爾沃似乎想要增加自己的重要性。 “感謝你,巴爾沃師傅,我會記住這些事的。如果你還聽到了什麼訊息,請一定告訴我。”當佩林轉身打算離開的時候,巴爾沃抓住了他的袖子,但他又立刻將那些瘦骨嶙峋的手指抽開,像被燙到了一樣。他揉搓著雙手,又像鳥一樣鞠了一躬:“請原諒,領主,我不知道是否該這樣說,但請不要太過輕視白袍眾。避免遇上他們是正確的,但這也許是不可能的,比起霄辰人,他們和我們的距離要近得多。艾阿蒙·瓦達是新的領袖指揮官。在阿瑪多陷落之前,他率領他的大部分部下向阿瑪迪西亞北部進軍了。他也在獵捕先知,領主。瓦達是一個危險的人,但與大判決者拉丹姆·埃桑瓦相比,他能算是一個和善的人。請原諒我,恐怕他們兩個人對領主都不會有任何好感。”他再次鞠躬,猶豫了一下,然後繼續說道:“請容我這樣說,領主豎起曼埃瑟蘭的旗幟是一個很聰明的辦法,這樣瓦達和埃桑瓦就無法與領主相比了。還請領主要小心為上。”看著他鞠躬後轉身走開,佩林覺得現在他對巴爾沃有一點了解了。很顯然,巴爾沃曾經和白袍眾有過衝突,而且絕不僅是在街上擋了白袍眾的路,或者是不小心對白袍眾皺過眉頭而已。看樣子,巴爾沃似乎對白袍眾有著很深的嫉恨,他也是一個思維銳利的人,能夠看出紅鷹旗的優劣之處。對於吉爾師傅,他顯然非常不客氣。 吉爾正跪在麥玎旁邊,雖然莉妮在竭力讓他安靜,但他還是在快速地和麥玎說著話。麥玎的目光正跟隨著快步穿過樹林,向大車隊走去的巴爾沃,但不時也會瞥一眼佩林。麥玎其餘的同伴都聚集在她身邊,像麥玎一樣,目光在巴爾沃和佩林之間來回逡巡著。佩林知道,他們都在擔心剛才巴爾沃和他之間的交談,但他們為什麼會那樣害怕?巴爾沃知道什麼對他們不利的事情?也許他們只是害怕巴爾沃會誹謗他們,也許只是一些莫須有的怨恨或罪行,待在一起的人們總是會彼此吹毛求疵。如果是這樣,佩林覺得自己也許應該謹慎行事,注意阻止一些可能的流血行為。塔蘭沃又在摩挲他的劍柄了!菲兒到底要這些傢伙幹什麼? “亞藍,我想讓你去和塔蘭沃,還有其他那些人聊聊,告訴他們巴爾沃都對我說了什麼。只能在閒聊的時候透露給他們,但一定要把所有事都說清楚。”這應能安撫他們緊張的情緒,菲兒說過,需要讓僕人有在家裡的感覺。 “如果你做得到,就和他們交朋友,亞藍。但如果你決定向他們之中的一個女人獻殷勤,那就選莉妮吧,另外兩個都已經有主了。” 亞藍對於任何漂亮女人都會有一番溫存甜蜜,但聽到佩林的話,他還是裝出一副驚訝和受傷害的表情。 “如你所願,佩林領主,”他鬱悶地嘟囔著,“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我要去見艾伊爾人。” 亞藍眨眨眼:“啊,是的,嗯,我也許要在那裡多待一會兒,畢竟我要和他們交朋友嘛。不過我看他們不是很想要朋友的樣子。”實際上,亞藍自己也總是陪在佩林身邊,對於菲兒以外任何靠近佩林的人都會投以懷疑的目光,對於不穿裙子的人從來沒有半點笑容。 不過,亞藍還是走過去,蹲到能夠和那些人聊天的地方。即使在遠處觀望的佩林,也能清楚地看到那些人冷淡的表情。他們還在繼續工作,只是偶爾會和亞藍說一兩句話。在看著亞藍的同時,他們也在不停彼此交換著眼神,樣子像極了在夏天裡看著狐狸教導幼崽狩獵的綠鵪鶉,但至少他們已經開始說話了。 佩林想知道亞藍和艾伊爾人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亞藍似乎完全沒有單獨和艾伊爾人相處過!不過佩林並沒有對這個問題想多久,一切與艾伊爾人相關的嚴重問題通常都意味著會有人死亡——非艾伊爾人的死亡。實際上,佩林自己也不是那麼想去見智者。他走過山脊,但沒有向山坡上爬去,而是走向梅茵人的營地。他也總是盡可能遠離梅茵營地,並不只是因為貝麗蘭,有時擁有太過靈敏的鼻子也不是一件好事。 幸運的是,一陣清風帶走了大部分營地中的臭氣,雖然這對於炎熱的天氣沒有絲毫改變。汗水從騎馬的紅甲衛兵臉上滾落,看到佩林,他們都在馬鞍上坐得更直了。這讓佩林想起,兩河人無論何時騎在馬背上總像是要去田裡一樣。馬背上的梅茵人則總是如同一尊尊雕像一般。梅茵人很能打仗,但光明保佑,希望他們不會有這需要。 佩林還沒有通過哨兵隊列的時候,海芬·努瑞勒便向佩林跑過來,他的兩隻手還在繫著外衣的鈕扣。努瑞勒身後跟隨著另外十幾名軍官,他們全都邊跑邊整理著衣服,拉緊紅色胸甲的皮帶,有兩三個人將插著細長紅色羽毛的頭盔夾在手臂下面。這些面孔堅毅,臉上帶著傷疤的男人大多數都比努瑞勒年長,有些人的年歲甚至是努瑞勒的兩倍。只是因為努瑞勒援救蘭德的功績,才讓他成為梅茵軍隊中僅次於加侖恩的第二號人物,梅茵人現在稱他為第一副官。 “梅茵之主還沒有回來,佩林領主。”努瑞勒說著,和眾人一起整齊劃一地向佩林鞠了一躬。這個高瘦的男人在杜麥的井之後,看上去沒有他原來那樣年輕了,他的眼睛裡有一道鋒利的目光,那是見識過二十場以上血戰的老兵才會有的目光。但不管他的面孔已經變得多麼剛硬,他的氣味中仍然流露出一種盼望得到佩林認可的興趣。對於海芬·努瑞勒而言,佩林·艾巴亞是一個真正能夠叱吒風雲的人物。 “早晨派出的巡邏隊已經返回了,他們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一旦發生狀況,我會立刻報告。” “沒什麼,”佩林對他說,“我……只是想來看看。”他只是想在積聚了足夠的勇氣去面對智者之前,四處轉一轉,但那名年輕的梅茵人還是緊緊跟在他身後,其他梅茵軍官就跟著那名年輕人。努瑞勒始終都在焦慮地看著佩林領主,惟恐領主在翼衛隊中找到任何瑕疵。每次當他們看見赤裸上身的人在攤子上玩骰子,或者躺在太陽下面打鼾的時候,努瑞勒都禁不住要打個哆嗦。其實他完全不必擔心,在佩林眼裡,這座營地就像是比著鉛錘線和水平儀做出來的一樣。每個人都用毯子舖成舖位,用馬鞍做枕頭。戰馬都在距離每個舖位不到兩步的地方,用一根以齊胸高的木樁撐起來的長繩拴著。每隔二十步有一堆篝火,其間立著鋼鋒朝上、擺成圓錐形的長槍。整座營地呈方形圍繞著五座尖頂帳篷,其中一座金藍色的大帳篷比其他四座帳篷加在一起還要大。這裡的一切,都和兩河人營地中那種自由散漫的樣子大相徑庭。 佩林快步走過營地,同時竭力不顯出太愚蠢的樣子——他不確定自己取得了多大的成功。他很想停下來看看一兩匹馬,這個念頭讓他心裡癢得要命——如果能抬起一隻馬蹄,又不會讓別人暈倒就好了。不過佩林還是謹記亞藍說過的話,將手牢牢地放在身體兩側。對於他的出現,所有人似乎都像努瑞勒一樣驚慌失措。眼神嚴厲的旗手們將士兵轟起來,命令他們立正站好,只是為了迎接佩林走過,向他們點頭示意。佩林身後不斷地傳來竊竊私語的聲音,他的耳朵聽到了一些對於軍官的評論,尤其是那些貴族軍官,佩林很高興努瑞勒和他的同僚們聽不到這些話。最後,佩林發現自己走到了營地邊緣,再往前是一片灌木叢生的山坡,上面就是智者的營地了。在那裡,稀疏的樹木間只能看見少少幾名槍姬眾和一些奉義徒。 “佩林領主,”努瑞勒猶豫著說道,“兩儀師……”他向佩林靠近一步,把聲音壓低成沙啞的耳語,“我知道她們向真龍陛下發過誓,不過……我發現了一些狀況,佩林領主。兩儀師在做營地雜役!兩儀師!今天早晨,瑪蘇芮和森妮德竟然下山提水!昨天,你回去之後……昨天,我聽見上面有……哭喊的聲音。那當然不可能是兩儀師。”他匆忙補上最後這句話,又笑了兩聲,以表明這樣的想法有多麼荒謬,非常沙啞的笑聲。 “你……你會確保……她們一切正常吧?”努瑞勒曾經率領兩百槍騎兵,帶頭衝進四萬名沙度人之中,但在說這些話的時候,他縮起了肩膀,雙腳不停地左右動著。當然,他衝進四萬名沙度人中是因為一位兩儀師想要他這樣做。 “我會盡我所能。”佩林喃喃地說道。也許情況比他想像得還要糟糕,現在他必須阻止情況進一步惡化,如果他有這個能力的話。其實他也寧願去與沙度艾伊爾作戰。 努瑞勒點點頭,就像佩林已經答應了他的一切要求,而且還做了更多的承諾。 “好的,這樣就好了。”他的聲音顯得很放心。他瞥了佩林一眼,顯然還有別的事情要說,不過這件事應該沒有兩儀師那樣棘手。 “我聽說你允許紅鷹旗被豎起。” 佩林幾乎要跳了起來,他剛剛轉過這座山丘,訊息也傳播得太快了吧。 “這樣做是有意義的。”他緩緩地說道。貝麗蘭必須知道事實,但如果有太多人知道了,這個事實就會在下一座村莊、下一個農場傳播開去。 “這裡曾經是曼埃瑟蘭的國土。”他又說道。努瑞勒像還不明白他的意思似的。事實!他已經開始像兩儀師一樣扭曲事實了,還是對他的盟友。 “這面旗幟不是第一次在這裡豎起,但以前的那些人都沒有得到轉生真龍的支持。”如果這還不算把種子撒下去,他就不知道該如何犁地了。 佩林忽然意識到每一名翼衛隊員都在看著他和他們的軍官,毫無疑問,他們想知道他剛才說了什麼。佩林走的這一路已經將全部梅茵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了,就連那個被加侖恩叫做他的老狗的瘦削的禿頭老兵,以及貝麗蘭的兩名女僕——兩個身材豐滿、相貌普通的女人,穿著和她們女主人的帳篷相同材質的衣服——也走出帳篷來看著他。佩林不明白他們為什麼這樣在意他,但他知道,他必須對他們說一些讚揚的話。 佩林提高聲音說道:“如果我們再遭遇另一個杜麥的井,翼衛隊也將再一次證明梅茵的榮耀。”這是佩林首先想到的話,但說出這段話的時候,佩林不由得瑟縮了一下。 令佩林震驚的是,歡呼聲立刻隨著他的話在士兵群中騰起。 “金眼佩林!”“梅茵人為金眼而戰!”“金眼和曼埃瑟蘭!”人們雀躍舞蹈,有些人抓起長槍,將它們高高揮舞,讓紅色的飄帶在風中飛揚。頭髮斑白的旗手們將雙臂抱在胸前,看著這些後輩,讚許地點著頭。努瑞勒的眼睛裡煥發著光彩。頭髮中有灰絲、臉上有傷疤的軍官們都笑得像是在課堂上受到表揚的孩子。光明啊,佩林又一次覺得自己是唯一還保有理智的人了!他只能祈禱再不要遇到另一場戰鬥! 佩林一邊思忖著這樣做是否會給貝麗蘭造成什麼麻煩,一邊向努瑞勒和其他梅茵人道別,踩著不到腰際高的枯乾灌木走上山坡,黃褐色的細枝不停地在他的靴子下斷裂。喊聲仍然充滿了梅茵營地,即使梅茵之主知道實際情況,她也不會喜歡自己的士兵這樣為他而歡呼。當然,這也是一件好事,也許貝麗蘭會因此而氣憤得不再來逗弄他。 在靠近山頂的地方,佩林停住腳步,聽著歡呼聲最終平息下去。這裡不會有人向他歡呼了。所有智者們的灰褐色帳篷側面的布簾都被拉下,將智者們遮蔽在裡面。現在帳篷外能看見的只有幾名槍姬眾。她們輕鬆地蹲在一株仍然有一些綠色的羽葉木下,好奇地看著佩林,同時飛快晃動著雙手,用手語交談著。過了一會兒,蘇琳站起身,一邊整理著腰帶上沉重的匕首,一邊向佩林走了過來。她是一名肌肉結實的高瘦女子,在古銅色的下巴上有一道粉色的傷疤。她向佩林身後望了一眼,確認過只有佩林一個人以後,似乎是鬆了一口氣。不過艾伊爾人的表情是很難解讀的。 “這樣很好,佩林·艾巴亞。”她平靜地說道,“如果你要求智者們去見你,她們不會高興的,只有傻瓜才會讓智者們不高興,我不認為你是傻瓜。” 佩林撓了撓自己的鬍子,他一直都竭力避開智者們(還有兩儀師們),但他從沒有想過要讓她們去見他。委婉地說,在她們身邊會讓佩林感到很不舒服。 “我現在要見伊達拉,”他對蘇琳說,“是關於兩儀師的事。” “也許我終究還是錯了,”蘇琳乾巴巴地說,“不過我會轉告她的。”她轉過身,又停住腳步,“給我解釋一下,特銳·文特和弗倫·奧哈萊、森妮德·臺韓的關係很近——就像首兄弟和首姊妹一樣。森妮德·臺韓並不把男人當作男人那樣喜歡,但為什麼他們要代替她接受懲罰?他們怎麼能如此羞辱她?” 佩林張張嘴,卻什麼都沒有說出來。兩名奉義徒出現在營地對面的山坡上,每個人都牽著兩頭艾伊爾騾子。這些穿白袍的男人走過佩林身邊,向山下的溪流走去。佩林覺得他們都是沙度艾伊爾。他們溫馴地低垂著眼,只是看著腳下的路。他們有許多機會可以逃走,卻仍然在無人監督的情況下,做著各種雜役。真是個奇特的民族。 “我知道你也很驚訝,”蘇琳說,“我本來希望你可以向我解釋。我會把你的話轉告伊達拉。”當她向帳篷走去的時候,她又回過頭來說了一句:“你們濕地人非常奇特,佩林·艾巴亞。” 佩林朝蘇琳的背影皺起眉頭。當蘇琳消失在一頂帳篷裡的時候,他又轉眼望向那兩名牽著騾子取水的奉義徒,眉頭仍然緊皺著。濕地人是奇特的?光明啊!那麼努瑞勒說得沒有錯了,現在再去插手智者和兩儀師之間的糾葛已經太晚了,他應該更早行動的。但佩林希望自己不是將手插進了馬蜂窩裡。 蘇琳似乎過了很久才出來,但佩林的情緒並沒有因為她的出現而好轉。蘇琳替他掀起了帳篷簾,當他彎腰走進帳篷的時候,這名槍姬眾伸出一根手指,輕蔑地彈了一下他腰間的匕首。 “為了這場舞會,你應該武裝得更好一些,佩林·艾巴亞。”她說道。 在帳篷裡,佩林驚訝地發現六位智者全都盤腿坐在綴著各色流甦的軟墊上,她們將披巾圍在腰間,將裙擺仔細地在身邊的地毯上擺成扇形。佩林本來希望只見伊達拉就可以。這些智者看上去至多也只是比佩林年長四五歲,有人甚至並不比佩林年長,但她們總是讓佩林覺得自己像是在對付婦議團中最老的那些成員——長年累月的經驗讓她們鼻子一吸就能嗅出你都隱藏了什麼。在這裡要分辨出每一位智者的氣味是不可能的,但佩林幾乎不需如此。六雙眼睛在註視著他,從簡寧娜蒼藍色的眼睛到瑪琳妮泛著紫光的眼睛,更不要說奈瓦琳犀利的綠色眼睛,每一雙眼睛都好像是刺入佩林神經的錐子。 伊達拉揮手示意佩林坐在一個墊子上,佩林很高興自己不必再躬著身子,但這樣他就陷在了六位智者半圓形的包圍圈中。也許這些帳篷正是智者們設計的,男人站在這樣的帳篷裡,就不得不低下頭。奇怪的是,這個昏暗的空間比外面要涼快一些,但佩林仍然感覺到自己在流汗。他沒辦法一一分辨這些智者的氣味,但這些女人聞起來都像是狼在審視一隻被拴住的羊。一名體重足足超過佩林一半的方臉奉義徒跪著奉上一個雕花銀托盤,托盤上有一個盛著深色酒漿的金杯。智者們都拿著形式不一的銀杯,佩林不知道自己被奉上金杯是什麼意思——也許沒有任何用意,但誰又能明白艾伊爾人?他謹慎地拿起酒杯,酒杯中散發出梅子的氣味。伊達拉一拍手,那名奉義徒恭順彎下身子,後退著出了帳篷,他臉上半癒合的傷口說明了他也經歷過杜麥的井。 “你來了,”奉義徒退出帳篷,放下簾子以後,伊達拉說道,“我們會再向你解釋一次,為什麼你必須殺死那個叫馬希瑪·達加的人。” “我們不應該再解釋了。”狄羅拉插口道。她的頭髮和眼睛顏色幾乎和麥玎完全一樣,但沒有人認為她那張瘦長的臉有多麼漂亮,她現在就像一塊刺骨的寒冰。 “那個馬希瑪·達加對卡亞肯是危險的,他一定要死。” “夢行者已經告訴了我們,佩林·艾巴亞。”凱麗勒是個美人,雖然她火紅色的頭髮和犀利的目光讓她看上去像是個性格暴躁的人,但她實際上對待任何人都很溫和。當然,作為智者,她絕對不會有任何軟弱。 “她們已經解讀了那個夢,那個人必須死。” 佩林啜一口梅子酒,好為自己贏得一點時間。調味酒很涼,智者們的調味酒總是涼的。曾經有一次,佩林告訴這些智者,蘭德從沒有說過夢行者們給過他什麼警告。那次,智者們立刻開始懷疑佩林不相信她們的話,結果就連凱麗勒的眼睛裡也噴出了火舌。佩林並不認為她們會說謊——她們應該不會說謊,佩林還完全沒有這方面的證據。但她們所要的未來,和蘭德所要的(蘭德自己想要的)也許完全不同。也許隱瞞秘密的是蘭德。 “也許你們可以給我一些解釋,讓我明白這其中的危險是什麼,”最後,佩林說道,“光明知道,馬希瑪是個瘋子,但他是擁戴蘭德的。如果我能夠避免殺害我們一方的人,那應該是一件好事,這樣肯定有助於讓人們追隨蘭德。” 諷刺或者挖苦對於這些智者沒有起任何作用,她們只是注視著佩林,眼睛眨也不眨。 “那個人必須死,”伊達拉最後說道,“三位夢行者已經這樣說了,這就足夠了。現在是六名智者同時在告訴你這件事。”一切都像前幾次一樣,也許她們並不比佩林知道得更多,佩林覺得,自己也許應該提出自己要討論的話題了。 “我想要談談森妮德和瑪蘇芮。”佩林說。六張面孔立刻蒙上了一層寒霜。光明啊,這些女人簡直能瞪碎石頭!佩林將酒杯放在身邊,頑強地向她們傾過身子。 “我想讓人們看到,兩儀師已經向蘭德宣誓效忠,”實際上,他是想讓馬希瑪看到,但現在說明這一點似乎並不合適,“如果你們一直鞭打她們,她們不會願意合作的!光明啊!她們是兩儀師!你們為什麼要讓她們提水?而不是向她們學習技藝?她們一定知道各種你們不知道的東西。”太晚了,佩林用力咬住舌頭。不過這些艾伊爾女人似乎並沒有認為自己受到了冒犯——至少她們沒有表現出來。 “她們知道我們不知道的一些事,”狄羅拉剛硬地對佩林說,“我們也知道一些她們不知道的。”她的語氣如同刺入肋骨的矛鋒一樣剛硬。 “我們正在學習我們該學習的,佩林·艾巴亞。”瑪琳妮一邊平靜地說著,一邊用手指梳理著幾乎是黑色的頭髮,她是佩林見過的極少數有如此黑髮的艾伊爾人之一,她經常會玩弄頭髮。 “我們也在教育她們。” “不管怎樣,”簡寧娜說,“這與你無關,男人不應該干預智者和學徒們的事。”佩林的愚蠢讓她不禁搖了搖頭。 “不要在外面偷聽了,進來吧,森妮德·臺韓。”伊達拉突然說道。佩林驚訝地眨眨眼,而那些智者們的神色沒有絲毫波動。帳篷裡沉寂了片刻,然後,帳篷簾被撥到一旁,森妮德走了進來,迅速地跪倒在小地毯上。那種兩儀師的高傲冷靜在她的臉上已經完全不復存在了,她的雙唇抿成了一條細線,眼睛裡流露出緊張的神情,面頰發紅,憤怒、挫敗和十幾種其他情緒飛快地圍繞她旋轉著,混雜在一起,難以分辨。 “我能對他說話嗎?”她用僵硬的聲音問道。 “小心說話。”伊達拉對她說。那位智者吮了一口酒,從杯沿上面看著森妮德。一位教師在盯著自己的學生?一頭鷹在盯著一隻老鼠?佩林無法確定,但伊達拉必然是非常確定她和森妮德之間的關係,森妮德也是。但佩林不知道。 森妮德跪著轉過身,看著佩林,目光中散發著熱力,憤怒正在她的氣味中膨脹起來。 “無論你知道什麼,”她氣憤地說,“無論你以為你知道什麼,你都要徹底忘掉!”現在這位兩儀師身上已經再無一絲一毫的冷靜了。 “智者和我們之間的事情與你無關!你站到一邊去,移開你的眼睛,閉上你的嘴!” 佩林驚愕地用手指捋著頭髮。 “光明啊,你的不安是因為我知道你挨了鞭子?”他難以置信地說。是的,如果有人鞭打了佩林,佩林也會困擾,但他不會害怕別人知道。 “你難道不知道這些人會眼睛不眨一下就割斷你的喉嚨、把你扔到路邊去!我曾經向自己許諾,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我不喜歡你們,但我承諾過要保護你們,阻止智者、殉道使,或者是蘭德本人傷害你們。所以,不要再對我擺什麼高姿態!”佩林意識到自己在高聲喊叫,他尷尬地深吸了一口氣,坐回到墊子上,拿起酒杯,長長地喝了一口酒。 森妮德的表情在憤懣中變得愈發僵硬,沒有等佩林說完,她已經彎起了嘴唇。 “你許諾?”她冷笑一聲,“你以為兩儀師需要你的保護?你……” “夠了。”伊達拉平靜地說道。森妮德立刻閉上了嘴,但她緊攥住裙擺的雙拳在指節處變得煞白。 “是什麼讓你以為我們會殺死她,佩林·艾巴亞?”簡寧娜好奇地問道。艾伊爾人很少會表現出任何情緒,但這些智者們都對佩林皺起眉頭,甚至明白地表現出懷疑。 “我知道你們是怎樣想的,”佩林緩緩地答道,“自從我在杜麥的井看到你們和兩儀師在一起的時候,我就知道了。”佩林並不想解釋自己嗅到了智者和兩儀師之間相互的憎恨和輕蔑,沒有人能長期包藏這種怒火而不爆發。現在他沒有嗅到這種氣味,但這並不意味著她們之間的敵意消失了,那種敵意只是被埋得更深,深到骨髓裡。 狄羅拉哼了一聲,那聲音就像亞麻布被撕裂:“之前你說我們必須溺愛她們,因為你需要她們;現在又因為她們是兩儀師,你承諾過要保護她們。哪一個是真的?佩林·艾巴亞?” “都是真的。”佩林迎向狄羅拉嚴厲的目光,與她對視良久,又依序望向其他智者。 “兩者都是真的,都是我的本意。” 智者們交換了一下眼神,她們眼睛中的每一絲閃爍,似乎都表達著上百句男人無法理解的話語。最後,在一陣調整項鍊和係緊披巾的動作中,她們似乎是達成了共識。 “我們不會殺死學徒,佩林·艾巴亞。”奈瓦琳說。聽語氣,她對這個想法感到相當震驚。 “當蘭德·亞瑟要求我們收她們為學徒的時候,也許他以為那隻是讓她們服從我們。但我們從不說空話,她們現在是學徒了。” “她們一直都會是學徒,直到五名智者同意她們已經具有了足夠的能力,”瑪琳妮一邊將長發捋過肩頭,一邊說道,“她們所受的待遇不會和其他人有任何區別。” 伊達拉端起酒杯,點點頭:“告訴佩林,你對於馬希瑪有何建議,森妮德·臺韓。” 當奈瓦琳和瑪琳妮說話的時候,跪在地上的兩儀師竟然顯露出激動的神情,佩林覺得她幾乎要把自己的絲綢裙擺撕裂了。但伊達拉剛一下達命令,她立刻就遵從了。 “智者們是正確的,無論她們有怎樣的理由。我這樣說並不是指她們要殺死馬希瑪·達加是出於她們的私心,”她挺起身,努力讓自己的表情平復下來,但她的聲音裡仍然帶著一絲火氣,“我在見到蘭德·亞瑟之前,就見到了那些所謂真龍信眾的所作所為。無目的的死亡和破壞。即使是一頭忠實的獵狗,當它的嘴裡已噴出白沫的時候,也要將它處理掉。” “該死的!”佩林嘟囔了一句,“我怎麼能讓你和那個人見面?你向蘭德發誓效忠。你知道那不是蘭德想要的!'如果你失敗了,成千上萬的人會死去',我該怎樣向蘭德交代?”光明啊,如果瑪蘇芮也有同樣的想法,那麼他一直以來對兩儀師和智者們的容忍就全都沒有意義!不,更糟,他還不得不為了保護馬希瑪,而與這些女人對抗! 於是佩林詢問瑪蘇芮的看法。森妮德答道:“瑪蘇芮和我一樣,知道馬希瑪是一頭瘋狗。”這位兩儀師的一切鎮定儀態都恢復了,她的面容清冷,表情難以解讀,而她的氣味顯得警覺並且專注。佩林現在只能用自己的鼻子探察這位兩儀師。他覺得森妮德與他對視的那雙眼睛碩大、黑暗,如同無底深淵。 “我發誓效忠轉生真龍,而現在我能盡到的最大忠心,就是為他擋開那頭瘋獸。諸國的當權者們知道馬希瑪是擁戴轉生真龍的,這已經很糟糕了。如果他們看見轉生真龍擁抱了這個人,那局勢只會更加惡化。如果你失敗了,成千上萬人會死掉,你的失敗就是沒有能接近馬希瑪並殺死他。” 佩林覺得有些頭暈,兩儀師又在玩弄辭藻、混淆黑白了。這時,智者們又開始施加壓力了。 “瑪蘇芮·索柯瓦,”奈瓦琳鎮定地說道,“她相信那頭瘋狗能夠被拴住,被安全地使用。” 剎那間,佩林覺得森妮德像他一樣感到驚訝,但森妮德很快就恢復面無表情的樣子,只是她的氣味中增添了更多的戒心,彷彿她突然感覺到有一個陷阱出現在她不曾預料到的地方。 “她也想給你戴上韁繩,佩林·艾巴亞,”凱麗勒用更加隨意的語氣說道,“她認為你同樣需要足夠的束縛,才能確保安全。”她生滿雀斑的臉上並沒有表露出是否同意這種見解。 伊達拉向森妮德抬起一隻手:“現在你可以走了,不要繼續在外面偷聽,不過你可以再問一次加萊丁是否可以為他醫治臉上的傷口。記住,如果他仍然拒絕,你必須接受他的要求。他是奉義徒,不是你們濕地人的僕役。”智者說出最後這個詞的時候,語氣中帶著深深的輕蔑。 森妮德盯著佩林,目光如同冰凍的錐子,然後她又轉頭望著智者們,嘴唇顫動著,彷彿是想要說話。但到最後,她所做的只是竭力以最優雅的姿勢走出帳篷。從外表上看,她是一位任何女王都無法與之相比的兩儀師,但她留下的氣味中只有如刀鋒一般鋒利的挫敗感。 森妮德的身影一消失,六位智者的注意力便重新集中到佩林身上。 “現在,”伊達拉說,“你可以向我們解釋,為什麼你要把一頭瘋狗放在卡亞肯身邊了。” “如果一個人發布命令要把自己推下懸崖,只有傻瓜才會服從這樣的命令,”奈瓦琳說道。 “你不會聽我們的,”簡寧娜說,“所以我們要聽聽你會說什麼。說吧,佩林·艾巴亞。” 佩林考慮了一下是否應該掀起帳篷簾溜走,但如果他這樣做了,他就會將一位也許能對他有幫助的兩儀師丟給這六位智者,還有另一位兩儀師也要被丟下。雖然那位兩儀師和這些智者一樣,要毀掉他必須實現的目標。他再一次將酒杯放下,用雙手按住膝蓋。如果要讓這些女人們知道他不是一頭被拴住的山羊,他就要有一副清醒的頭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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