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8·匕首之路

第10章 第五章爆發的風暴

當她們沿著羊腸小道爬上那座久經風蝕、有一面是峭壁的小山時,太陽剛剛過了天頂到地平線距離的一半。這個地點是蕾耐勒選擇的。伊蘭根據自己從海民那裡學到的知識,也明白這裡是一個乾預天氣的理想位置。要對遙遠地方的狀況進行改變,首先得能觀察到那裡的狀況,在海上這樣做比在陸地上要容易得多。在陸地上,山頂自然是最好的選擇。而為了避免出現暴雨、龍捲風或者其他災害天氣,施術過程必須毫釐不差。在此所做的一切,就像將一顆石子投入池塘,掀起的漣漪會一重重向外擴散開去。不管怎樣,伊蘭絕不想由自己控制使用風之碗的連結。小山頂上沒有礙事的草木,地勢也還算平坦,大概就像是一個五十步長寬的石台。這在站下全部參與連結的人外,還有餘裕。這里和農場的垂直距離至少有一百五十尺。放眼望去,數里之內都是一塊塊相互交錯的牧場、樹林和橄欖林。在上百片綠色之中,瀰漫著太多的黃褐色,說明這裡對水有著怎樣的渴求。但即使這樣,美麗的景色仍然讓伊蘭震撼不已。塵土讓空氣像薄霧一樣迷濛,但她竟然還可以看那麼遠!

這片土地真是遼闊而又平坦,除了幾座山丘以外,幾乎沒什麼起伏。艾博達位於南方視野以外,即使伊蘭擁抱了至上力也無法看到,但她現在覺得能看見它,只要集中一下精神就可以了。多用一下力,也就能看到埃達河了,真是壯麗的景觀。然而並不是所有人都感興趣。 “浪費了一個小時。”奈妮薇嘟囔著,側目瞪了一眼黎恩以及其他所有人。嵐不在她的身邊,看樣子她要趁機發洩一下火氣。 “幾乎是一個小時,也許更多,完全浪費掉了。我想,亞萊絲應該是很有能力,但黎恩也應該清楚這裡都是什麼樣的人!光明啊!如果再有哪個蠢女人暈倒在我面前……”伊蘭只希望奈妮薇能忍耐再久一些,看樣子,一旦她的火氣爆發出來,一定也是一場風暴。 黎恩竭力做出歡欣鼓舞的樣子,臉上滿是迫不及待的表情,但她的雙手卻一直在不停地梳理裙子,或者是緊抓裙擺。珂絲蒂安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出汗,彷彿隨時都有可能將胃裡的東西全部吐出來。所有人都在看著伊蘭。伊蘭打了個哆嗦。第三名上來的家人嘉妮婭是一名沙戴亞商人,有著高高的鼻子和寬闊的嘴,身材短小精悍。她比她的兩名同伴更強,而且看上去並不比奈妮薇大多少,白皙的臉上閃動著一層油光,黑眼睛每次看到兩儀師的時候都會睜得更大。伊蘭覺得自己很快就能見證有人能把眼球瞪出眼眶了。不過,嘉妮婭至少已經不再呻吟,她的呻吟聲從山腳一直持續到山頂。農場裡真的有兩名力量足夠強的家人(有可能,家人對力量的強弱並不是很關注),只是另外一個三天以前已經走了。除此之外,再沒有能參與行動的家人,這是奈妮薇依舊煩惱的原因之一。嘉妮婭被發現時,另一個正暈倒在場院裡,而當她被救醒,真的看見兩儀師的時候,她又暈倒了兩次。當然,奈妮薇就是奈妮薇,她不會想當然地以為事情可以簡單到只要向亞萊絲吩咐一句就好了。奈妮薇從不期望別人能像她一樣對全局有明晰的理解。

“我們現在就可以開始了!”奈妮薇噴著鼻息說,“我們可以打斷……”為了在海民面前舒展開眉頭,她的身子幾乎都在打顫。海民們正聚集在靠近石台東端的地方。蕾耐勒用力地揮著手,像是在下達命令。如果能聽到她在說些什麼,伊蘭倒很願意付出一些代價。 奈妮薇的瞪視也涵蓋了茉瑞莉、凱瑞妮和賽芮薩,賽芮薩仍然緊緊地抱著用絲綢包裹的風之碗。艾迪莉絲和範迪恩留在了下面,仍然和伊絲潘在一起。三名兩儀師正在低聲交談,完全不在意奈妮薇的表情,除非奈妮薇直接向她們說話。不過茉瑞莉有時會瞥一眼尋風手,然後又迅速將頭轉開,她平靜的面容有些許改變,還會用舌尖舔一舔嘴唇。 她是不是在治療尋風手的時候犯下了什麼錯誤?茉瑞莉曾經幫助不同國家磋商條約,調停衝突,在這方面,白塔很少有人能比她更優秀。但伊蘭聽說過一個故事,一個笑話,關於一名阿拉多曼商人,一名海民管貨員和一名兩儀師。沒有多少人會講述關於兩儀師的笑話,因為這樣的笑話也許會帶來危險。那名商人和管貨員在海灘上找到一塊普通的石頭,便將這塊石頭在他們之間來回買賣,為了每次成交獲得的利潤而驚喜。然後他們遇到了一名兩儀師,阿拉多曼商人說服兩儀師,從她手中以兩倍的價格買走了這塊石頭;隨後那個海民又說服兩儀師,以四倍的價格買走了同樣一塊石頭。只是個笑話,但它表明了人們的看法,也許那名年長的兩儀師也無法向海民爭取到更好的條件。

艾玲達上到山頂以後,就徑直走向懸崖邊緣,站在那裡向北方望去,如同一尊雕像般沒有任何表情。過了一會兒,伊蘭意識到艾玲達並不是在欣賞風景,她只是盯著遠方。伊蘭拿著那三件法器,有些笨拙地將裙擺稍稍提起一些,走到友人身邊。 懸崖陡然下降一百五十尺,直至橄欖林,一道道灰色岩脊垂直排列,只有幾株乾枯的小灌木夾雜在其間。站在懸崖頂端向下看的感覺和在樹頂上向下看並不一樣。奇怪的是,伊蘭感覺到有些頭暈,艾玲達卻彷彿完全不知道懸崖就在腳趾前面一樣。 “有什麼煩惱嗎?”伊蘭輕聲問。艾玲達依然一直望著遠方。 “我辜負你了,”她終於開口的時候,聲音僵硬而空洞,“我沒辦法正確地做出通道,所有人都看見我給你帶來了羞恥。我把一名僕人當作是暗影,這簡直比愚蠢更糟糕。亞桑米亞爾無視於我,只是瞪著兩儀師,就好像我是聽命於兩儀師,向她們吠叫的狗。我裝作能逼迫暗影跑者向你招供的樣子,但實際上,法達瑞斯麥只有在與槍矛結合超過二十年以後才能審訊囚犯,只有在結合十年以後才能看管囚犯。我無力又軟弱,伊蘭,我不能再為你添羞了,如果我再辜負你,我就會死。”

伊蘭感到口舌髮乾,這聽起來太像是承諾了。她抓住艾玲達的手臂,將艾玲達從懸崖邊拖回。海民把艾伊爾人想像成怪異的種族,而艾伊爾人確實也和他們的想像所差不多。伊蘭相信艾玲達不會真的跳下懸崖——不會是真的——但她不會給艾玲達機會。至少艾玲達沒有違抗她。 其他人似乎都在全神關注別的事情。奈妮薇已經開始和亞桑米亞爾說話,她的兩隻手緊攥著辮子,為了克制住喊叫的慾望,她繃緊的面孔幾乎像海民們一樣黑。而海民們只是擺出一副高傲的樣子聽著。茉瑞莉和賽芮薩仍然在看守風之碗,但凱瑞妮已經開始嘗試著和家人說話,只是並不很成功。黎恩回應了她,伴隨著不安的眨眼和舔嘴唇;但珂絲蒂安只是傾聽著,渾身顫抖;嘉妮婭睜大了眼睛。但伊蘭還是壓低了聲音,她要說的與她們全都無關。

“你沒有辜負任何人,至少沒有辜負我,艾玲達。你沒有做任何讓我蒙羞的事,你做的所有事都不會讓我蒙羞的。”艾玲達懷疑地眨眨眼。 “而且你不會比石頭更軟弱和無力。”這一定是伊蘭做出的最古怪的讚揚,但艾玲達確實顯出安心的表情。 “我打賭,那些蠢海民一定已經被你嚇壞了。”這樣說也很怪,但艾玲達笑了,雖然只是很無力地一笑。伊蘭深吸了一口氣:“至於伊絲潘……”實際上,伊蘭很不喜歡想到那個人。 “我覺得如果有必要的話,我也可以製服她,但一想到這個,我的手心就會出汗,我會感到噁心。如果我真的那樣做,我一定會嘔吐出來,所以我把這個工作讓出去。” 艾玲達用槍姬眾手語告訴伊蘭:“你真讓我吃驚。”雖然她說過向外人傳授手語是禁止的,但她的確已經傳授給了伊蘭一些。當然,艾玲達將伊蘭認作是姊妹,而且相信她們還會有更親密的關係,這讓伊蘭對她而言變成了非同一般的人。只是她們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們的關係才能更加親密。艾玲達似乎認為自己的解釋已經很清楚了。 “我不是說我不能,”她大聲說道,“只是我不知道該怎樣做。可能我應該殺了她,至少我可以試一試。”突然間,她笑了,比以往每一次都更加燦爛和溫暖。她輕輕碰了碰伊蘭的面頰。 “我們兩個都有弱點,”她悄聲說道,“但只要只有我們兩個知道,就不會讓我們羞恥。”

“是的。”伊蘭虛弱地說。她只是不知道該怎樣做! “當然,這樣就不會了。”這個女人實在是比任何走唱人都更能讓她吃驚。 “給你,”她將那個被長發覆蓋全身的女子雕像塞進艾玲達手裡,“在連結中使用這個。”放開那件法器不是容易的事情,伊蘭本想自己使用它。不管有沒有笑容,她的友人的精神——她姊妹的精神——需要被鼓舞。艾玲達雙手轉動著這個像牙小雕像,伊蘭幾乎能看見她在試圖決定該如何把它還給自己。 “艾玲達,你知道導引陰極力到達極限時是什麼感覺?想像一下,能夠導引兩倍於那個量的陰極力。認真想像一下,我想要你使用它,可以嗎?” 艾伊爾人不喜歡在臉上表達太多情緒,但艾玲達的綠眼睛還是睜大了。她們曾經討論過是否會找到法器,但艾玲達也許從沒有想過,特法器的效用會有多麼大。 “兩倍,”她喃喃地說道,“我幾乎無法想像那樣的話我能做出些什麼。這是一件非常貴重的禮物,伊蘭。”她又一次用指尖按按伊蘭的面頰,對艾伊爾人來說,這已經等同於親吻或擁抱。

奈妮薇和海民的對話並沒有持續多久,現在她已經悄悄地向伊蘭走了過來,一邊走,一邊還在氣惱地緊攥著裙子。看到艾玲達就站在懸崖邊上,她不由得皺了皺眉頭,奈妮薇總是否認她很怕高,但她也從不靠到懸崖邊上去。 “我必須和你談談。”她向伊蘭示意。走到距離懸崖和其他所有人都相當遠的一個地方,她深吸了幾口氣,目光躲避著伊蘭,壓低聲音說道:“我……我就像個傻瓜,都是那個該死的男人的錯!他不在我身邊的時候,我就只能想著他。除了他,我什麼都想不到!每次……每次我犯傻的時候,你……你都會告訴我。我全都要靠你了,伊蘭。”她的聲音低得可憐,彷彿隨時都會嚎啕痛哭一樣。 “我不能因為一個男人變成傻瓜,現在還不行。” 伊蘭嚇了一跳,以至於片刻之間完全說不出話來。奈妮薇承認自己在做傻事?伊蘭真想要抬頭看一眼太陽是不是變成了綠色!終於,她說道:“這不是嵐的錯,你明白的,奈妮薇。”她將自己對蘭德的思念推到一旁,那是不一樣的,不過,現在這個機會真是光明賜予的禮物。等到明天,如果伊蘭敢說奈妮薇傻,奈妮薇一定會打她一耳光。 “堅強起來,奈妮薇,不要像個輕率的女孩那樣。”這絕對和她思念蘭德不一樣!伊蘭才不會因為他而這麼魂不守舍! “你是一名兩儀師,而且你是我們的領導者,你要指揮我們!認真想一下。”

奈妮薇將雙手交疊在腰上,竟然低垂下頭。 “我會努力,”她嘟囔著,“我會的,真的。但你不知道那就像是什麼,我……我很抱歉。” 伊蘭幾乎要吞掉自己的舌頭。奈妮薇在向她道歉?奈妮薇感到了羞愧?也許她真的是生病了。 當然,這種情形沒有持續多久,奈妮薇突然看著伊蘭的法器皺起了眉。她清了清喉嚨:“你給了艾玲達一件,是嗎?”她的聲音恢復了力量,“嗯,我想應該給她一件。真可惜,我們必須讓海民使用一件。我打賭,她們一定想要把那件法器據為己有!好吧,讓她們試試!我的是哪一件?” 伊蘭嘆了口氣,將那個手鐲戒指連綴在一起的法器交給奈妮薇。奈妮薇接過法器便走開了,她一邊將那件首飾戴在左手上,一邊大聲喊著讓所有人進入位置。有時候,奈妮薇的領導和威嚇很難分清楚,但她畢竟繼續指揮工作了。

風之碗被放在山頂的正中央,包裹它的白色絲綢已經展開了,這是一個沉重的水晶大淺盤,直徑大約有兩尺,上面佈滿了盤捲的雲霧花紋,那些花紋非常細密,但與它將要發揮的作用相比,就顯得簡單多了。她們希望它能有這樣的作用。奈妮薇站到風之碗旁邊。那件法器和她的手剛好相配,她活動著手指,驚訝地看到那些細鏈沒有對她造成任何妨礙,就好像這件首飾是專門為她製作的。被選出的三名家人也就位了——珂絲蒂安和嘉妮婭緊跟在黎恩身後,比剛才顯得更加瑟縮。尋風手們仍然在蕾耐勒身後站成一排,距離風之碗差不多還有二十步遠。 伊蘭提起自己的騎裙,和艾玲達一同走到風之碗旁。她懷疑地看了海民一眼。她們想要製造什麼亂子嗎?從在農場第一次討論誰可以加入這個連結開始,伊蘭就在擔心這一點。亞桑米亞爾對於位階的堅持即使是白塔也愧之不如。嘉妮婭的加入意味著蕾耐勒·丁·考隆·藍星,大船主的尋風手,將無法參與連結,或者說,她不應該參與其中。

蕾耐勒皺起眉,帶著疑問的神情望向風之碗周圍的人們。她似乎在逐一審視她們,對她們的力量做出判斷。 “塔拉安·丁·葛靈,”她突然高聲說道,“到你的位置上去!”那聲音就像鞭子突然被抽響!就連奈妮薇也被嚇了一跳。 塔拉安手按胸口,深鞠一躬,然後跑到了風之碗旁。當她邁步的時候,蕾耐勒又高喝一聲:“梅塔萊·丁·瓊耐勒,到你的位置上去!”豐滿健壯的梅塔萊緊跟在塔拉安身後跑了過來。這兩名尋風手學徒都還沒有獲得海民的“鹽名”。 蕾耐勒開始迅速叫出參加連結的海民。芮寧和另外兩名尋風手跑了過來,她們的速度也很快,但比兩名學徒要慢一些。根據她們佩戴的徽章判斷,耐美和芮瑟爾的位階比芮寧高,她們都是頗有威嚴的女人,當然,在這方面她們比蕾耐勒還是要弱了許多。這時蕾耐勒停了一下,但也只是停了一下心跳的時間。 “特瑞麗·丁·葛靈·南風,到你的位置上去!凱伊瑞·丁·葛靈·奔浪,服從指揮!” 看到蕾耐勒並沒有親自參與連結,伊蘭鬆了一口氣,但只是在蕾耐勒停頓的片刻之後,她的心又提了起來。在向風之碗走過來之前,特瑞麗和凱伊瑞交換了一個眼神,特瑞麗的神情嚴肅,凱伊瑞則面帶得意。這兩名尋風手各有八個耳環和一連串的徽章,只有蕾耐勒的位階比她們更高。山頂上的尋風手中,也只有多麗勒和她們是平級的。凱伊瑞穿著黃色的錦緞外衣,個子稍高;特瑞麗身穿綠色錦緞,面孔更顯堅毅。不過兩個人都相當漂亮,而且不需要看她們的名字,就能知道她們兩個是親生姊妹。她們有著同樣幾乎純黑色的大眼睛,同樣挺直的鼻子,同樣強壯的下巴。凱伊瑞一言不發地向自己右側一指,特瑞麗沒有說話,立刻站到了姊姊所指的位置上,表情沒有丁點變化。在她就位之後,十三名女子便已經肩並肩地環繞風之碗站好了。凱伊瑞眼睛裡幾乎閃耀著火花,特瑞麗的面孔則像鉛一樣沉重。伊蘭想到了莉妮的一句話——沒有任何匕首比姊妹的恨更銳利。 圍繞風之碗的人還沒有形成連結。凱伊瑞逐一盯著她們的面孔,彷彿要把她們牢牢記在腦子裡,或者是要讓她們記住她的怒容。伊蘭忽然想起奈妮薇的叮囑,便急忙將最後一件法器——那隻琥珀小海龜遞給塔拉安,並向她解釋該如何使用這件法器。伊蘭的解釋很簡單,但任何不知就裡的人如果想要使用這件法器,至少也要摸索幾個小時。而凱伊瑞也沒有給伊蘭多說話的機會。 “安靜!”凱伊瑞吼道。她將帶刺青的拳頭頂在腰上,一雙赤腳叉開站定,就好像她正站在即將陷入混戰的甲板上。 “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不得說話。塔拉安,回到你的船上以後要立刻報告此事。”從她說話的語氣裡,絕對聽不出她所訓斥的正是她的女兒。塔拉安手按胸口深深一鞠躬,低聲說了些什麼,凱伊瑞輕蔑地哼了一聲,同時又瞪了伊蘭一眼,彷彿是在提醒伊蘭,她也應該向某人報告自己的過失。然後,她才以能夠讓山下面的人也聽得到的聲音說:“今天,我們將完成一件自從世界崩毀以來再沒有實現過的壯舉。很久以前,借助風之碗和光明的憐憫,我們的祖先與風浪搏鬥,生存了下來。今天,兩千年前失落的風之碗回到了我們手中,我們將使用它。我已經研習過古老的典籍,我們的祖輩將她們對海洋的了解和對風之力的研究記錄於其中,古老的傳承如同鹽分融入我們的血液,不曾斷絕。我比任何人都更明白風之碗。”她滿意地瞥了一眼她妹妹,特瑞麗沒有回應姊姊的目光,這似乎讓凱伊瑞更加滿意了。 “如光明所願,兩儀師無法做到的,今天我將做到。我希望每一個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堅持到最後,我不會接受失敗。”亞桑米亞爾們泰然而恭謹地接受了這段話,但家人們全都目瞪口呆地盯著凱伊瑞。伊蘭覺得凱伊瑞很有些恢弘的氣勢,她顯然認為光明只能眷顧她,而不會有其他任何選擇!奈妮薇翻起眼睛望著天空,張開了口,但凱伊瑞搶先說話了。 “奈妮薇,”尋風手大聲說道,“你現在可以示範連結的技巧了,不要慢吞吞的!” 奈妮薇緊閉起眼睛,她的嘴唇扭動著,頭上的血管彷彿就要爆裂了。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說話了嗎?”她低聲說道。幸運的是,和她有一段距離的凱伊瑞沒有聽見她的話。然後奈妮薇睜開眼,臉上帶著一絲可怕的微笑,彷彿她的五臟六腑都很不舒服。 “首先要擁抱真源,凱伊瑞,”陽極力的光芒突然在奈妮薇身上亮起,伊蘭感覺到她已經使用了手上的法器。 “當然,我相信你知道該怎樣做,”奈妮薇無視凱伊瑞突然繃緊的嘴唇,繼續說道,“伊蘭現在將要幫助我示範,你許可這樣嗎?” 沒有等凱伊瑞爆發,伊蘭急忙插口道:“我要準備好擁抱真源,但我不能真正擁抱它。”她張開自己。尋風手們向前傾過身子,專注地看著她,雖然實際上她還沒有什麼值得關注的。就連珂絲蒂安和嘉妮婭也忘記了畏懼,顯露出十足的興趣。 “我要做的就是這樣,剩下的要由奈妮薇來完成了。” “現在我會向她伸展……”奈妮薇停了一下,看著塔拉蘭。實際上,伊蘭並沒有來得及確切告訴塔拉蘭該怎樣使用法器,“就像向法器伸展一樣。”奈妮薇看著那名身材苗條的尋風手學徒說道。凱伊瑞露出氣惱的神色。塔拉蘭低垂著頭,卻又竭力想要看著奈妮薇。 “你通過法器向真源張開自己,就像我通過伊蘭張開自己,就好像要同時擁抱那件法器和真源一樣,這並不是很難。注意看,你會明白。當你要進入連結的時候,就把自己放在我所伸展到的邊緣。這樣,當我擁抱你的時候,我也同樣會擁抱那件法器。” 不管伊蘭是否集中精神,汗水已經滲出在她的額頭上,這與炎熱的天氣無關。真源在吸引她,它在脈動,伊蘭隨它一起脈動。它需要伊蘭。伊蘭和至上力間不容髮,但這種懸浮的狀態持續愈久,那種渴望就愈加迫切。她開始微微顫抖。範迪恩曾經告訴過伊蘭,一個人導引時間愈長,這種渴望就愈強烈。 “現在註意看艾玲達,”奈妮薇對塔拉安說,“她知道如何……”這時她看了一眼伊蘭的臉,急忙喊道,“小心!” 雖然這很近似於使用一件法器,但並不完全一樣。以過快的速度連結是不行的,至少奈妮薇做得不夠柔和。伊蘭感覺到自己好像被強烈地震撼著,實際上,她的身體仍然安泰如常,但她覺得身子好像落在地上,又彈起來,飛快地滾下了山坡。更糟糕的是,她被推向陰極力的速度緩慢得讓她痛苦萬分。實際上,那隻有一下心跳的時間,卻又好像是幾個小時,幾天。伊蘭想要嚎叫,卻無法呼吸。突然間,如同水壩潰決,至上力湧入她的身體,那是生命、快樂和祝福的洪流,她長長地籲著氣,巨大的喜悅和寬慰讓她的雙腿也不由得微微晃動。伊蘭全力控制自己的喘息,蹣跚地站直身子。她氣惱地看了奈妮薇一眼,奈妮薇帶著歉意聳聳肩。奈妮薇會一天兩次表示抱歉!太陽一定是變綠了。 “現在我通過伊蘭控制了至上力,就像通過我控制至上力一樣,”奈妮薇避開伊蘭的眼睛,繼續說道,“這種情況會一直持續到我將她放開,無論是誰控制著連結,都不必害怕……”她皺著眉瞥了一眼凱伊瑞,哼了一聲,“……你會導引太多至上力,這很像是法器,法器會讓你能夠導引額外的至上力。同樣的,在一個連結裡,你不可能產生過度導引,而只可能導引得不夠多……” “這很危險!”蕾耐勒打斷了奈妮薇,她粗魯地擠到凱伊瑞和特瑞麗中間,憤怒的雙眼盯著奈妮薇、伊蘭和其他環繞風之碗的兩儀師。 “你是說,一個人可以完全控制另一個人,掌握她,使用她?你們這些兩儀師做這樣的事已經有多久了?我警告你們,如果你們想要將這種手段施加在我們……”說到這裡,她又被打斷了。 “它不是這樣的,蕾耐勒。”賽芮薩碰了碰嘉妮婭,嘉妮婭和珂絲蒂安立刻跳到兩旁,為賽芮薩讓出空間。這名年輕的褐宗兩儀師不確定地看了奈妮薇一眼,然後交疊雙手,彷彿授課一般,用演講的語氣說道:“遠在獸魔人戰爭以前,白塔就已經對此進行了多年研究,我讀過白塔圖書館中每篇仍然存世關於這研究的資料。我們可以確信,任何人都不可能在違抗對方意願的前提下,與另一人連結,這絕對不可能,強行這樣做的話,什麼都不會發生。受到連結的人必須全心全意地表示服從,就像擁抱陰極力一樣。”看她沉著安穩的樣子,她似乎真的將蕾耐勒當作她的學生。但即使聽到如此確定無疑的闡述,蕾耐勒仍然眉頭緊鎖。有太多人知道,兩儀師是多麼喜歡迂迴她們不得說謊的誓言。 “為什麼她們要研究這個?”蕾耐勒問道,“為什麼白塔對這樣的事情如此感興趣?也許你們兩儀師仍然在研究它?” “這太荒謬了,”賽芮薩的聲音裡流露出怒意,“如果你們一定要知道的話,我告訴你們,這是因為男人導引的問題。世界崩毀對於一些人而言仍然是鮮活的記憶,我不是說有許多姊妹仍然記得世界崩毀。在獸魔人戰爭以前,世界崩毀就不是必修課了。但男人也希望可以參與到連結中,就好像即使你睡著了,連結仍然不會斷裂……你能明白這其中的好處。不幸的是,這樣的嘗試遭到了徹底的失敗。無論如何,我再說一遍,強迫一個人加入連結是不可能的。如果你懷疑,你可以自己試一試,然後你就清楚了。” 蕾耐勒點點頭,終於接受了賽芮薩的解釋。當兩儀師只是在陳述一件事實時,一般很難作偽。伊蘭卻有些懷疑,那些已經不復存世的數據中又寫了些什麼?她注意到賽芮薩有一個輕微的聲調變化,賽芮薩的心中也有疑問。等到有機會私下交談的時候,她一定要問問賽芮薩。 蕾耐勒和賽芮薩退下去之後,奈妮薇氣惱地緊攥著騎裙的裙擺,想再次開口說話。 “繼續你的展示,奈妮薇。”凱伊瑞嚴厲地命令道。她黑色的面孔像冰凍的池塘一樣平靜,但她肯定也很不高興。 奈妮薇的嘴動了動,然後,她突然以非常快的速度說話了,彷彿惟恐再被別人打斷一樣。 奈妮薇開始講解該如何控制連結,這也不能違抗參與連結者的意願。這次改為伊蘭向奈妮薇伸展。伊蘭屏住了呼吸,直到她感覺到那種微妙的波動,說明她已經控制住了流入體內的至上力。當然,這股至上力是從奈妮薇體內傳過來的,在此之前,伊蘭並沒有信心能成功。奈妮薇能輕易建立起連結,但接受連結需要一種完全的順從,所以奈妮薇在放棄連結的控制,以及加入連結的時候相當困難,就像她在順從陰極力的時候也曾經非常困難。之所以現在要把控制權轉移到伊蘭手中,是因為最終控制權要轉移給凱伊瑞,奈妮薇可能做不到這件事。與剛才向伊蘭道歉相比,這對奈妮薇而言要困難多了。 伊蘭隨後與艾玲達建立了連結,這次塔拉安真正看到了使用法器的方法,艾玲達做得很好,無論是使用法器,還是加入連結,她很快就掌握了。塔拉安也學得很快,她和她所掌握的法器向伊蘭提供了強大的能流,過程毫無滯澀。一個接一個,伊蘭將眾人帶入連結中。至上力洪流在她體內激盪,幾乎讓她全身顫栗。沒有人曾經引導過如此強大的至上力。在十三名強大的導引者之外,又有三件法器加入連結。每一股新的陰極力加入,伊蘭的知覺都會升上另一層高度,她能嗅到尋風手細鏈上的黃金小匣中濃重的香料氣息,而且每一隻小匣中的氣味她都能分辨得清清楚楚。她能看清每一個人身上衣服的每一道皺褶,就好像她的眼睛緊貼在那些衣服上。她能夠察覺空氣在她的髮絲間和皮膚上最微弱的波動。 這當然不是她的全部知覺。連結和護法的約縛一樣,讓人們產生一種同體一心的親切感,這種感覺在連結中甚至更強、更濃烈。她知道,在上山的時候,奈妮薇右側腳跟上的一個小水泡讓她很痛。奈妮薇總是說應該穿一雙結實的靴子,但她其實還是很喜歡裝飾著許多刺繡的絲綢軟鞋。奈妮薇正皺起眉盯著凱伊瑞,她將雙臂抱在胸前,戴著法器的手指捻弄著右肩頭的辮子,在她的內心中,無數種情緒激盪成一個大漩渦,恐懼、擔憂、期待、氣憤、警惕和焦躁彼此衝撞,形成一陣陣熱浪,彷彿就要爆發成烈火一樣。奈妮薇總是盡力將它們壓制下去,讓它們冷卻下來,但它們又總是立刻就恢復猛烈的勢頭。伊蘭幾乎覺得自己能看明白奈妮薇到底在想些什麼,但那就像是從眼角偶然瞥到的浮光掠影,當你轉過頭去仔細觀看的時候,卻什麼都看不見了。 讓伊蘭驚訝的是,艾玲達的心中也有恐懼,只是那恐懼很小,而且被緊緊地約束著,幾乎被堅定的決心完全吞沒了。嘉妮婭和珂絲蒂安有著明顯的動搖,或者幾乎就是純粹的驚恐,她們懷著那樣的心情還能夠繼續站在這裡擁抱至上力,這一點甚至讓伊蘭感到驚奇。黎恩不停地撫平她的裙擺,充滿她內心的是渴望。至於亞桑米亞爾……就連特瑞麗也是萬分機警。不需要去看梅塔萊和芮寧的眼睛,伊蘭就知道她們目光的焦點是凱伊瑞。凱伊瑞正看著她們所有人,居高臨下,而且頗不耐煩。 伊蘭將凱伊瑞放在了最後,而且她絲毫不感到驚奇,自己要嘗試四次才把她帶進了連結。凱伊瑞絕不比奈妮薇更容易屈服。伊蘭現在只能希望讓這個人參加連結的原因是她的能力,而不是她的位階。 “現在我要將這個連結交給你,”伊蘭對尋風手說,“如果你記得我對奈……”話還沒說完,連結的控制權就被奪走了。伊蘭一下子發不出任何聲音,就好像一陣強風突然剝走了她全身的衣服,或者是骨骼從身體裡被全部抽走了。她猛吐了一口氣,聽起來就好像是重重地“呸!”了一聲。好吧,至少這也表達了她的一點心情。 “好的,”凱伊瑞一邊說,一邊揉搓著雙手,“好的。”她的注意力集中在風之碗上,一雙眼睛在它上面掃來掃去。不,她注意的不止是風之碗。黎恩想要坐下來,凱伊瑞喝道:“不要亂動!這不是鮮魚聚餐!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動一下!” 黎恩急忙站直了身子,一邊低聲念叨著什麼,但凱伊瑞只當她不存在。那名尋風手的眼睛只是緊盯著水晶淺盤。伊蘭感覺到她的巨大的決心足以挪動一座山脈。還有另外一些東西,非常微小,而且很快就被撲滅了。是猶疑。猶疑?如果她並不知道該怎樣做…… 就在這時,凱伊瑞深吸了一口氣。陰極力從伊蘭身上湧過,幾乎到達了伊蘭的導引極限。一個牢不可破的光環逐漸亮起,將連結中的人一一囊括。任何人即使利用法器導引也無法發出這麼強的光。伊蘭注視著凱伊瑞,凱伊瑞用五力進行著極為複雜的編織,那是一個四角星,以極為精確的角度放置在風之碗上。四角星與風之碗碰觸的一剎那,伊蘭猛吸了一口氣。在特·雅蘭·瑞奧德里,伊蘭曾經向風之碗中導引了一股至上力細流,那時伊蘭就知道,向它導引是非常危險的。現在,這只清澈的水晶碗變成了淡藍色,那些雕刻的雲團都開始移動了。風之碗漸漸變成了藍色,就好像夏日亮藍的天空,蓬鬆的白雲翻滾而過。 四角星變成了五角星,編織的結構微微改動,風之碗變成綠色的海洋,掀起陣陣波濤。五角星變成了六角,隨之出現了另一種天空,一種不同的藍色,更加深沉,就像是冬天,紫色的雲團因為蘊含雨雪而沉重。七角星,灰綠色的海洋在暴風中咆哮。八角星的天空。九角星的海洋。突然間,伊蘭感覺到風之碗本身在吸取陰極力。狂暴的怒流掀起滔天巨浪,圍繞它的連結與之相比只是渺小的一束燭光。 改變在風之碗中繼續增強。海洋和天空交織在雲團裡,一根翻滾的陰極力巨柱被編織出來,從水晶碗中一直升上天空。火與風,水與地,還有魂,極度錯綜複雜的陰極力柱,正保持著和風之碗一樣的粗細,向天空中愈升愈高,一直延伸到伊蘭的視線以外。凱伊瑞繼續著編織,汗水從她的臉上流淌下來。她停了一下,眨眨眼,甩掉眼皮上的汗滴。然後她檢查了一下風之碗中的景象,又加進一個新的編織。柱子的結構隨著每一次編織而變化,精巧地回應著凱伊瑞的運作。 伊蘭開始慶幸控制這個連結的不是自己。凱伊瑞現在所做的一切,一定需要許多許多年的研究和歷練。突然間,伊蘭有了新的認知。不斷改變的陰極力正在因為另一樣東西而彎曲,另一樣看不見的東西讓這根柱子變得堅固。伊蘭費力地咽了口唾沫。風之碗在吸收陰極力的同時,也在吸收陽極力。 瞥了一眼其他人,伊蘭知道她們也察覺到了同樣的事情。她們側目盯著這根扭動的柱子,眼睛裡的厭惡之情如同她們在盯著暗帝。伊蘭體會到的恐懼感愈來愈強,有些人的恐懼程度已經與嘉妮婭和珂絲蒂安不相上下,而那兩個人至今還沒有暈倒,簡直就是一個奇蹟。看奈妮薇突然變得平板的面孔,她可能將要嘔吐出來。艾玲達外表很平靜,但在她內心深處,那一點恐懼在顫抖,在一陣陣脈動著,努力想滋長起來。 而凱伊瑞只有決心,鋼鐵般堅硬的決心,一如她的神情。什麼都無法阻止凱伊瑞,僅僅是被暗影污染的陽極力混入她的編織又有什麼可怕?她繼續編織著。突然間,蛛網般的陰極力在柱子看不見的頂端急遽張開,如同一條條輪輻向外延伸開去,向南方擴張的部分緊密堅實,向北方和西北方的相對稀疏了許多,朝其他方向都只是伸出了一根輪輻。它們一邊延長,一邊迅速變化,每時每刻都有所不同,整個天空都被它們佈滿了,一直拓展到伊蘭能察覺的範圍以外。 伊蘭相信,拓展出去的至上力中同樣包含著陽極力,因為在那裡,陰極力同樣蜿蜒纏繞在一種她看不見的東西上。凱伊瑞仍然在編織,柱子隨著她的操縱而舞蹈。陰極力和陽極力緊密相連,擴散出去的至上力網如同一個不對稱的萬花筒,在天空中旋轉,幻化萬千,一直消失在沒有盡頭的遠方。 沒有任何事先的警告,凱伊瑞站直身子,用拳頭敲著後背,徹底放開了真源,柱子和網都消失了,她幾乎像癱倒一樣坐在地上,吃力地喘息著。風之碗重新變得透明,只有一些陰極力碎片仍然在它周圍閃爍著光亮。 “如光明所願,完成了。”凱伊瑞疲憊地說道。 伊蘭幾乎沒有聽到凱伊瑞的話。這不是結束連結的正常方式。當凱伊瑞放開的時候,至上力同時從所有人身上消失了。伊蘭瞪大眼睛。她本來好像站在世界最高的塔上,而剎那間,這座塔彷彿根本就不曾存在過!這種感覺只是一剎那就過去了,卻無法令人高興。伊蘭感覺到疲憊,還有巨大的失落感,雖然她自始至終只是在做一個相當於管道的工作。放開陰極力本就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更何況這次放開完全是突如其來的。 其他人的狀態比伊蘭更差。當連結的光暈熄滅時,奈妮薇立刻坐到了地上,就好像兩條腿都融化掉了。她撫摸著那件手鐲法器,看著它,喘息不止,汗水從她的臉上滾落下來。 “我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廚房裡的篩子,剛剛篩了一整座磨坊的麵粉。”負擔那樣大量的至上力,即使什麼都不做,即使能向一件法器借力,也是非常難以承受的工作。 塔拉安搖晃著,如同風中的蘆葦,她偷偷瞥了一眼她的母親,顯然是想要坐下,卻又不敢。艾玲達筆直地站立著,臉上僵硬的表情說明,支撐她的只剩下堅強的意志,但她還是努力露出一點笑容,用槍姬眾手語說——這個代價值得……贏得更多。是的,她們贏得的遠比她們付出的更多。所有人都顯得疲憊異常,雖然狀態還不像使用法器的人那樣糟糕。風之碗最終沉寂下來,完全變回成一隻清澈的水晶大碗,但現在它上面的圖案已經變成了激蕩的浪濤。陰極力似乎仍然存在於風之碗中,沒有被任何人操縱,也無法被看見,只有曾經參與過連結的人才能隱約感覺到它的運行。 奈妮薇抬起頭,瞪著依然沒有一絲雲彩的天空,然後她看著凱伊瑞:“就是這樣?結果如何?我們到底做了什麼?還是什麼都沒有做?”一陣微風吹過山頂,仍然像廚房中的空氣一樣悶熱。 尋風手努力站起身,輕蔑地說道:“你以為織風就像扳過細梭的舵柄一樣容易嗎?我剛剛扳過一艘掠浪的舵柄,而那艘掠浪的帆就像這個世界一樣寬!它需要時間來轉向,它需要時間來知道自己該轉向了。但它一定會轉過來。到那時候,即使是風暴之父本尊也無法擋住。我已經做到了,兩儀師,風之碗該是我們的了!” 蕾耐勒走進人圈,跪在風之碗前面,小心翼翼地用白綢布重新將它包裹好。 “我要將它帶到大船主那裡去,”她對奈妮薇說,“我們已經完成了協約中我們的那部分工作,現在,你們兩儀師必須完成你們的那一部分了。”茉瑞莉從喉嚨裡發出一陣聲響,但是當伊蘭轉頭瞥向她的時候,那名灰宗兩儀師又顯示出一副沉著冷靜的樣子。 “也許你們已經做到了你們的那一部分,”奈妮薇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也許,我們還需要親眼見證……你們的掠浪掉過頭來,如果它真的已經在轉向了!”蕾耐勒嚴厲地盯著奈妮薇,但奈妮薇並沒有理她。 “奇怪,”她嘟囔著,用手指揉搓著額角,手鐲法器掛住了她的頭髮,她的臉上顯出困苦的表情,“我幾乎能感覺到一種陰極力的餘震,一定是陰極力!” “是的,”伊蘭緩緩地說,“我也能感覺到。”那不止是殘存的陰極力,不止是某種餘震或殘留,但它那麼微弱,就好像有人在很遠的地方使用陰極力……伊蘭轉過身,向南方的地平線望過去。下午藍色的天空中,幾十道刺目的閃電閃耀著。那裡非常靠近艾博達。 “暴風雨?”賽芮薩充滿期待地問,“氣候一定已經在恢復正常了。”但即使是在閃電劈落的地方,天空中也沒有一絲雲彩。賽芮薩不夠強,她感覺不到那麼遠距離的陰極力。伊蘭打了個哆嗦,她也並非有多麼強大,除非那裡有人正在導引像她們剛才的連結那樣強大的陰極力,否則她也無法感覺到。那將是五十甚至是一百名兩儀師,同時在導引,或者……“不是棄光魔使來了吧?”她喃喃地說道。有人在她背後發出了呻吟。 “一個人做不到這樣,”奈妮薇低聲表示同意,“也許她們並沒有感覺到我們,也許。但除非她們都是瞎子,否則她們會看到剛才升起的光柱。願光明燒了我們的運氣吧!”雖然壓低了聲音,但她肯定非常激動。平時如果伊蘭說出這種咒罵的話,她一定會斥責伊蘭。 “帶上所有願意跟你去安多的人,我會……我會在那里和你們會合。麥特還在城裡,我必須回去找他。燒了那個男孩吧,他是為我才到艾博達來的,我必須找到他。” 伊蘭用雙手抱住自己,深吸了一口氣。泰琳女王只能留給光明去拯救了,伊蘭相信她會竭盡所能活下來。但麥特·考索恩,她那非常奇怪卻非常有力的同伴,她那令人無法相信的拯救者,他會來到這裡也是因為她。而且他對她的幫助更多。還有湯姆·梅里林,親愛的湯姆,她有時依舊會希望他是她真正的父親。願光明燒了媽媽吧。還有那個男孩,奧佛爾,還有車爾·萬寧,還有……她必須像一名女王那樣思考。媽媽告訴過她,玫瑰王冠比一座山更重,職責會讓你哭泣,但你必須承擔下來,去做必須去做的事。 “不,”伊蘭堅定地說道,“不,看看你自己,奈妮薇,你幾乎已經無法站立。即使我們全都回去,我們又能做什麼?那裡會有多少棄光魔使?我們會死掉,或者陷入更加可怕的境遇,但我們什麼也得不到。棄光魔使沒有理由去找麥特和其他人,他們的目標是我們。” 奈妮薇張大了嘴瞪著伊蘭。頑固的奈妮薇,汗水不停地從她面頰上流下,她的雙腿依然在顫抖,偉大的、豪俠的、愚蠢的奈妮薇。 “你說要丟下他們,伊蘭?艾玲達,和她談談。告訴她,你一直掛在口邊的榮譽!” 艾玲達猶豫著,然後搖了搖頭,她幾乎像奈妮薇一樣汗流浹背。看她的動作,她也像奈妮薇一樣疲憊。 “有時,我們確實要在失去希望的時候仍然堅持戰鬥,奈妮薇,但伊蘭是正確的。暗影不會尋找麥特·考索恩,它會尋找我們,還有風之碗。麥特也許已經離開那座城市了,如果我們去找他,我們就要冒險讓暗影得到扭轉局勢的關鍵。無論我們將風之碗送到哪裡,暗影都能從我們口中挖出我們將它送往何方,交給了誰。” 奈妮薇的嘴唇顫抖著,伊蘭伸開雙臂抱住她。 “暗影生物!”有人尖叫道,山頂上的所有人立刻擁抱了陰極力。茉瑞莉、凱瑞妮和賽芮薩以最快的速度射出火球。一隻生著雙翼的巨大怪獸被火焰包裹,從天上跌落下來,冒著濃黑的煙霧掉在懸崖下面。 “還有一隻!”珂絲蒂安喊道。另一隻相同的怪獸正向遠處飛去,它的身軀像馬一樣巨大,以骨架支撐的皮翼展幅超過了三十步,長長的脖子揚起在它身前,一根長尾巴垂在後面,有兩個人影低伏在那隻怪獸的背上。一連串的火球和火焰暴風向那隻怪獸襲去。最早發動攻擊的是艾玲達和沒有參與連結的海民。大片火焰劃過天空,彷彿這裡的空氣都變成了火之力。怪獸繞過農場另一側的山丘,消失了。 “我們殺死它了嗎?”賽芮薩問。她的眼睛閃動著亮光,並因為興奮而氣喘吁籲。 “我們有沒有擊中它?”一名亞桑米亞爾惱恨地說。 “暗影生物,”茉瑞莉困惑地喃喃說道,“它們出現在這裡!至少這證明棄光魔使就在艾博達。” “不是暗影生物。”伊蘭用低沉的聲音說。奈妮薇緊皺起雙眉,她也知道。 “他們稱它為雷肯,是霄辰人。我們必須走了,奈妮薇,而且要帶走農場上的每一名女子。不管我們是否殺死了它,更多的霄辰人很快就會追來。等到明天早晨,任何被我們留在這裡的女人都會被戴上罪銬。” 奈妮薇緩慢而痛苦地點點頭,伊蘭覺得她在低聲說:“哦,麥特。” 蕾耐勒抱起重新被包裹好的風之碗。 “我們的船將首先遭到霄辰人的攻擊,我的船在為它的生存而戰,我卻不在它的甲板上!我們走!”她編織出一個通道。 當然,她的努力是沒有用的,光線在一瞬間向外展開,立刻又塌陷成虛無。伊蘭嚇得尖叫了一聲,她怎麼敢在這麼多人中間展開通道! “除非對這個山頂有足夠的了解,否則你不可能到任何地方去!”她喊道。伊蘭希望剛才參與連結的海民不要再編織通道了。導引陰極力是了解一片地方最快的方法。伊蘭已經完全了解了這裡,那些海民一定也能做到。 “你們無論從什麼地方也無法到達一座移動的船上,我相信這是不可能的。”茉瑞莉點點頭,不過這並不代表什麼,兩儀師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事。伊蘭現在只是想說服這些海民。奈妮薇顯得憔悴而神情恍惚,她已經不可能再承擔任何指揮工作,伊蘭只有自己繼續撐下去。她希望現在的自己能記住母親的教誨,讓母親感到驕傲。 “但最重要的是,除了跟隨我們,你們不能去任何地方,因為我們的協約還沒有完成。在氣候恢復正常以前,風之碗還不是你們的。”實際上,伊蘭已經曲解了一些協約的內容。蕾耐勒開口想要反駁,但伊蘭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 “而且,因為你們已經和麥特·考索恩達成約定,你們要去我想讓你們去的任何地方,否則我就把你們綁在馬鞍上帶去,這些就是你們的選擇。所以,現在下山去,蕾耐勒·丁·考隆·藍星,不要等到霄辰人派遣一支軍隊和幾百名能夠導引的女人來清剿這裡。他們的目的是要將我們像那些女人一樣銬起來。快!跑步!” 令伊蘭驚愕的是,海民們開始跑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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