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8·匕首之路

第8章 第三章愉快的旅行

艾博達周圍遍布著農田、牧場和橄欖林,其間也有許多面積不超過數里的小樹林。這裡的地形比南方的蘭諾丘要平坦許多,不過還是有一些起伏,偶爾會出現一座一百多尺高的小山,矗立在地面上;在下午的陽光中,小山投下長長的影子。總之,這片土地有著太多可以埋伏和藏匿的地方,對於這支正行進於此的商隊尤其不利。而這支商隊也顯得很奇怪——將近有五十名騎馬的人,還有數量與之相當的人步行,特別是還有護法在這片人跡少見的路上來回巡哨。除了一些山丘頂上的幾隻山羊以外,伊蘭沒有看到任何人居的跡象。 就連那些習慣於炎熱天氣的植被和樹木也都開始枯萎、死亡了。如果換作其他時候,伊蘭一定會將這裡的景色好好欣賞一番,埃達河兩岸與她所熟悉的地方距離上千里格,這裡的山丘都很奇特,崎嶇突兀的山形,彷彿是被一雙大手隨意捏成的。一群群羽色鮮豔的大鳥從他們頭頂飛過,十幾種小鳥在馬旁飛舞,如同生有羽翼的寶石。

粗大的藤蔓像繩子般,從一些樹枝上垂掛下來。一些樹的枝頭叢生著一簇簇細窄的葉片,看上去彷彿與人齊高的綠色羽毛撣子。有幾種植物被炎熱的天氣愚弄,開出了亮紅色和明黃色的花朵。伊蘭即使把兩隻手掌並在一起,也不到一些花盤的一半大小。這些花的香氣非常濃郁,甚至有些過於“酷烈”。伊蘭還看見幾塊大石,她打賭,它們一定曾經是一座雕像的腳趾,但她完全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建造如此巨大的赤足雕像。隨後她又看到了一大片凹槽石柱的殘樁,看樣子,那些傾倒的石柱幾乎都被附近的農民當作石料取走了。儘管馬蹄在燥熱的土地上踢起大量塵埃,但這仍然是一次愉快的旅行。當然,伊蘭感覺不到炎熱,而且這裡也沒有多少飛蠅。所有危險都已經被她們拋在身後,現在棄光魔使及其僕人已經不可能追上她們了,這會是一次愉快的旅行,只除了……

艾玲達似乎知道了海民沒有將警告轉達給她。一開始,伊蘭為了自己與艾玲達之間一切跟蘭德無關的話題感到輕鬆。她不是在嫉妒艾玲達,只是她發覺,自己愈來愈想擁有艾玲達和蘭德之間所發生的一切,不只是嫉妒——是如飢似渴的嫉妒。所以任何話題都行,只要不是蘭德就好。而當她聽到友人壓低聲音,用強硬的語氣向她說的話,她頸後的毛髮也禁不住要直立起來。 “你不能這樣做,”伊蘭表示反對,同時讓自己的坐騎向艾玲達更靠近一些。她相信艾玲達會毫不考慮地毆打庫凌,或者捆綁她,或者是採取其他什麼手段,前提是其他海民會袖手旁觀。 “我們不能挑起和她們的戰爭,至少絕對不能在使用風之碗以前。在那之後也不行,”她又匆忙地加了一句:“絕對不行。”不管有沒有使用風之碗,都不能讓這樣的爭端出現,不只是因為尋風手現在擁有更多優勢,不只是因為……伊蘭深吸一口氣,加快語速說道:“即使她告訴了我,我也不會知道你真正的意思。我明白為什麼你不能把話說得更清楚,但你真的看見了嗎?”

艾玲達雙眼瞪著前方,不在意地拂去臉上的一隻飛蟲。 “我叮囑過她,一定要把話告訴你,”她喃喃地說道,“絕不能出錯!如果那個人是暗影靈魂呢?如果他藉由我走過了通道?如果你們毫無警覺,那麼……”她忽然用絕望的眼神看著伊蘭,“我會吞下自己的匕首,”她哀傷地說,“儘管我的肝臟也許會因此而炸碎。” 伊蘭正要告訴艾玲達,現在需要的是忍耐,只要不針對亞桑米亞爾,她可以盡情地發泄火氣(這大概就是艾玲達口中匕首和肝臟的意思),但還沒等她開口,艾迪莉絲已經催趕她四肢細長的灰馬走到伊蘭身邊。這位白髮兩儀師在艾博達得到了一副新馬鞍——一副在鞍頭和鞍尾都鑲嵌白銀的華麗工藝品。不知為什麼,那些飛蟲似乎都在躲避她,而她身上散發出像那些花卉一樣的強烈香氣。

“請原諒我,我還是忍不住聽了你們的談話。”即使這樣做,艾迪莉絲的聲音裡卻沒有半點歉意,伊蘭則很想知道這位老兩儀師到底聽去了多少。想到艾玲達說的,關於蘭德的那些率直的話,伊蘭覺得自己面頰發熱變紅。她自己也說過這樣的話。和最親密的朋友談這種事是一回事,但想到可能有別人也聽到這些話,那種感覺就完全不一樣了。艾玲達似乎也有同樣的感覺,她沒有臉紅,但望向褐宗兩儀師的鋒利目光,就連奈妮薇也要自愧弗如。 艾迪莉絲卻只是向她們報以微笑,一種含混不清卻又寡淡無味的微笑。 “或者你可以不必勸說你的朋友克制對亞桑米亞爾的火氣,”她越過伊蘭瞥了艾玲達一眼,眨了眨眼,“讓她不必過於約束自己,將光明的恐懼釋放到那些人的頭上,應該會有不錯的效果。不知你是否注意到她們的情緒,她們對於'野蠻的'艾伊爾人——請原諒,艾玲達——比對兩儀師更加警惕。茉瑞莉本該向你提出這個建議,但現在她的耳朵還燒得厲害。”

艾玲達的表情幾乎沒有什麼變化,但伊蘭覺得她像自己一樣困惑。伊蘭在馬鞍上扭過身子,皺起眉向後望去。茉瑞莉正與範迪恩、凱瑞妮和賽芮薩在她身後不遠處並轡而行,她們的視線似乎都在躲避伊蘭。更遠處的是那些海民,她們仍然排成單列前進,然後是悄無聲息、低垂著頭的女紅社,再後面就是馱馬隊。現在她們仍繼續穿越這片由古老圓柱組成的叢林。幾十隻長尾巴、紅綠色羽毛的大鳥正展翅飛過她們頭頂,空中一時充滿了鳥叫聲。 “為什麼?”伊蘭問。為已經暗潮洶湧的現狀(有時已經不僅是暗潮了)增添更多的混亂,這應該是愚蠢的行為,但伊蘭從沒有見過艾迪莉絲做蠢事。褐宗兩儀師挑起眉弓,露出明顯的驚訝表情。也許她是真的驚訝,艾迪莉絲經常認為她所明了的事情,別人也應該明了。也許。

“為什麼?為了恢復一點平衡。如果亞桑米亞爾覺得需要我們的保護,以免被艾伊爾人傷害,那麼這將建立起一種有益的平衡,以對抗……”艾迪莉絲稍稍停了一下,忽然開始專注地整理起自己的淺灰色裙子,“……另一些因素。” 伊蘭的面孔繃緊了。另一些因素。艾迪莉絲指的是與海民的協約。 “你可以和其他人一起走。”她冷冷地向艾迪莉絲說道。 艾迪莉絲沒有反對,也沒有再說話,她只是側了一下頭,便讓坐騎退到後面,臉上的淡淡微笑一直沒有絲毫改變。那些年長的兩儀師接受了奈妮薇和伊蘭凌駕於她們之上的狀況,她們也私下談論艾雯的權威,但事實是,所有的改變都只是表面上的,也許就連表面上也依舊是原樣。她們表現出尊敬與服從的態度,但……

不管伊蘭說過什麼、做過什麼,畢竟在她這個年紀,白塔中的大部分人都還只穿著初階生白袍,只有極少的人能到達見習生的位置。而且她和奈妮薇竟然會接受這樣的協約,這很難讓兩儀師們認為她們聰慧且明智。不僅是海民將得到風之碗,而且還會有二十位兩儀師進入到亞桑米亞爾之中,遵從他們的法律,向尋風手傳授她們想要學習的一切技藝;並且只有在其他兩儀師替換她們之後,她們才能離開。尋風手們能夠以客人的身份進入白塔,能學習她們想要學習的一切,隨時都可以離開,僅僅是這一點就足以讓評議會尖叫了,也許艾雯同樣會受不了。而其他的條款……每一名年長的兩儀師都相信能夠以更加有利的方式製定這份協約。也許她們真的能做到,但伊蘭不相信她們有能力做到,不過,她也不甚信任自己的判斷。

她沒有再對艾玲達說話。但過了一會兒,艾玲達說:“如果我能在不損害榮譽的前提下幫助你,那麼我不在乎是否要聽那些兩儀師的話。”她從未將伊蘭當作是兩儀師,至少從未將她完全當作兩儀師。 伊蘭猶豫了一下,點點頭。海民的氣焰必須予以壓制,茉瑞莉她們至今表現出相當的克制,但還能忍耐多久?等到奈妮薇將注意力轉向尋風手的時候,她也許會有不可遏制的爆發。應該盡量長久地將局勢控制在平穩的狀態。但是,如果亞桑米亞爾仍然相信她們可以藐視任何兩儀師,那麼麻煩肯定會出現。她在凱姆林的時候曾經接受過許多訓練,然而現實永遠比她想像的更複雜,尤其是從她進入白塔之後。 “只是不要太……激烈,”她輕聲說,“一定要小心,畢竟她們有二十人,而你只有一個。不要在我能夠幫助你之前受到任何傷害。”艾玲達向伊蘭露出狼一般的笑容,然後讓她的茶色馬停到石柱群旁邊,等著亞桑米亞爾過來。

伊蘭不時會回頭瞥一眼,透過樹林,她看見艾玲達和庫凌走在一起,平靜地低聲交談。艾玲達甚至沒有看一眼那名海民,庫凌反而用相當驚愕的眼神看著艾玲達。隨後艾玲達催馬回到伊蘭身邊(看她甩動韁繩的樣子,伊蘭覺得她永遠也無法成為一名真正的騎手)。庫凌開始和蕾耐勒說話,沒過多久,蕾耐勒就氣惱地命令芮寧向隊伍前方跑來。這名最低級的尋風手騎在馬上,顯得比艾玲達還要笨拙,她裝作對伊蘭另一側的人視而不見,就如同不在意在她黑臉旁飛旋的綠色小蟲。 “蕾耐勒·丁·考隆·藍星,”她僵硬地說道,“要求你訓誡那名艾伊爾女人,兩儀師伊蘭。”艾玲達對她露齒一笑。至少這個表情芮寧是看到了,她的面頰在一層汗珠下變成了紅色。 “告訴蕾耐勒,艾玲達不是兩儀師,”伊蘭答道,“我會要她小心的。”這不是謊言,她已經提醒過艾玲達了,如今她還會再做一次。 “但我無法命令她。”她在一陣衝動下又說道,“你知道艾伊爾人是什麼樣的。”海民對於艾伊爾人有一些非常奇怪的看法。芮寧睜大了眼睛盯著仍然在笑的艾玲達,面孔變成了灰白色,然後她猛地拉轉坐騎,向蕾耐勒跑去,任憑自己的屁股一下一下地撞擊馬鞍。

艾玲達發出一陣愉快的笑聲,伊蘭卻還在懷疑這場戲完全是一個錯誤。她們和蕾耐勒的距離大約有三十步,伊蘭還能看清蕾耐勒在聽取芮寧匯報時板著的臉。其他尋風手也開始像蜜蜂一樣紛紛吵嚷起來,她們的表情不是害怕,而是氣憤,射向兩儀師的目光也都變得凶狠起來。不是針對艾玲達,而是針對兩儀師。艾迪莉絲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茉瑞莉差點就流露出未加掩飾的微笑。至少,那些兩儀師很高興。 即使這次滿是鮮花和雀鳥的旅途中只有這樣一起突發事件,也頗為掃興了,但這甚至不是第一件。就在離開那片空地後不久,女紅社已經逐一來到了伊蘭身邊,只有珂絲蒂安除外。毫無疑問,如果不是必須維持對伊絲潘的屏障,她也會過來。她們每個人都帶著膽怯、猶豫的微笑,讓伊蘭很想提醒她們,行事作風應該與自己的年紀相符合。她們不會對伊蘭提出要求,而且她們也知道,不應該再提起已經被否決的建議,但她們能找到其他路徑。 “我忽然想到,”黎恩用輕鬆隨意的語氣說,“你一定想盡快審問兩儀師伊絲潘。誰知道她除了尋找那間儲藏室以外,在那座城市裡還有什麼任務?”黎恩裝作只是在閒聊的樣子,但又總是偷偷瞥一眼伊蘭,看她有什麼反應。 “我相信,我們還需要一個多小時的時間才能到達農場,也許要兩個小時,你肯定不想浪費掉這兩小時吧。兩儀師奈妮薇給她灌下的草藥讓她很健談。我相信,現在由兩儀師來處理她正是時候。” 伊蘭只是回答說,對伊絲潘的審問可以稍後再進行。黎恩臉上輕快的笑容消失了。光明啊,她們真的認為,審問應該在這種幾乎稱不上是路的林間野徑上進行嗎?黎恩喃喃自語地回到了其他家人中間。 “請原諒,兩儀師伊蘭,”沒過多久,琪萊芮絲過來了,她的話語中帶著一些莫蘭迪口音,綠色草帽和分層襯裙很相配,“請原諒我的打擾。”她沒有智婦的紅腰帶,大多數女紅社成員都沒有。費梅勒是一名金匠;愛達絲為出口商提供漆器;琪萊芮絲是一名地毯商販;黎恩則為小貿易商管理船運。其他人的工作更簡樸一些——珂絲蒂安經營著一家小織造鋪;迪瑪娜是一名高級裁縫。實際上,她們都曾經在漫長的人生中經營過許多事業,使用過許多名字。 “兩儀師伊絲潘狀況不太好,”琪萊芮絲不安地在馬背上聳了聳肩,“也許兩儀師奈妮薇給她服用的藥劑太強了。如果她出了什麼事,就太可怕了。我是說,她還沒有接受審問。也許兩儀師應該探視一下?對她進行治療……”她緊張地眨了眨棕色的大眼睛,聲音低了下去。女紅社自己也可以進行治療,尤其是桑珂。 伊蘭回頭瞥了一眼,看見那名矮胖的家人正站在馬鞍上,越過尋風手向她這裡窺望。看到伊蘭回頭,她急忙坐回到馬鞍上。在兩儀師之中,只有奈妮薇的醫療技藝能超過桑珂,也許桑珂對醫療比奈妮薇知道得更多。伊蘭只向後面指了一下。琪萊芮絲紅著臉,勒過馬頭向後面走去。 黎恩剛離開不久,茉瑞莉就到了伊蘭身邊,這位灰宗兩儀師比家人們顯得從容多了,至少她真的顯示出了閒聊的樣子,而她所說的話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有點懷疑那些女人是否值得信任,伊蘭,”她一邊用戴著手套的手撣去藍色騎裙上的塵土,一邊厭惡地抿起嘴唇,“她們說她們不接納野人,但黎恩本人很可能就是野人,雖然她自稱在進階見習生的測試中失敗了。桑珂和珂絲蒂安也一樣。”她向珂絲蒂安微一蹙眉,輕蔑地搖了搖頭。 “你一定注意到,她在怎樣逃避關於白塔的話題。她對於白塔的了解,肯定都是真正去過白塔的人在交談中透露給她的。”茉瑞莉嘆了口氣,彷彿在後悔她所說的話,看樣子,她真的是出於好心。 “你認為她們是否也在其他事情上說謊?就我們所知,她們可能是暗黑之友,或者是被暗黑之友蠱惑的人。也許不是,但不應該對她們過於信任。我相信這裡是有一座農場,不管它存在的目的是庇護所還是其他什麼,否則我也不會同意這次行程。如果,最後我們找到了幾幢搖搖欲墜的破房子和十幾個野人,我不會感到驚訝。嗯,也許不會搖搖欲墜,畢竟她們看上去很有錢,但重點不在這裡。不,她們不值得信任。” 從茉瑞莉點明來意開始,伊蘭的胸中就開始燃起怒火,而且愈燒愈烈。這個女人帶著一堆“可能”和“也許”說出的話,就連她自己也不會相信。暗黑之友?女紅社正在和暗黑之友作戰,她們已經死了兩個人。如果沒有桑珂和愛伊恩,奈妮薇也許也會死,而且伊絲潘將不會成為她們的俘虜。不,茉瑞莉說她們不能信任,不是因為她害怕她們向暗影立誓,否則她會以更確切的口吻說出來。她們不值得信任,是因為如果不信任她們,那她們就不能監押伊絲潘。 伊蘭用力拍死一隻停在雌獅脖子上的綠色大蒼蠅,讓重重的一聲摑擊壓過了茉瑞莉最後的聲音,灰宗兩儀師吃了一驚。 “你怎麼敢說這種話?”伊蘭喘著氣說,“她們在拉哈德與伊絲潘和法里恩作戰,更與古藍作戰,還有二十幾名拿著刀劍的惡棍,你卻不在那裡!”這樣說其實不公平,茉瑞莉率領的兩儀師之所以沒有被允許進入拉哈德區,是因為她們在那裡會像敲響的鑼鼓一樣吸引敵人的注意。但伊蘭不在乎,現在她很生氣,她的聲音愈來愈高:“永遠也不要再向我說這樣的話,永遠!除非你有鐵證!如果你敢違反,我會讓你進行苦修,直到你的眼珠從眼眶裡凸出來!”無論伊蘭的地位怎樣高於茉瑞莉,她也沒有權力讓茉瑞莉進行苦修,但她同樣不在乎這點。 “我會讓你從這裡走回到塔瓦隆!一路上只能吃麵包、喝清水!我會讓家人管束你,哪怕你有絲毫差失,我都會讓她們掌你的嘴巴!”這時伊蘭才發覺自己是在大喊,一大群灰白色的鳥正飛過她們頭頂,鳴叫聲淹沒了伊蘭的喊聲。伊蘭深吸一口氣,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她的嗓音偏細,所以提高聲音以後就很像尖叫,所有人都看著她,大多流露出疑惑的神情。艾玲達讚許地點點頭。如果伊蘭將匕首插進茉瑞莉的心臟,她也會同樣那麼做。無論朋友做了什麼,艾玲達都會支持。茉瑞莉的凱瑞安白皮膚現在更是變得煞白。 “我說到做到。”伊蘭用冷靜下來的聲音對茉瑞莉說,這似乎讓茉瑞莉的面孔更加失去了血色。伊蘭的確是認真的。絕不能讓這樣的謠言在她們之中傳播。不管怎樣,她會這樣做,即使女紅社會因此而被嚇昏。 伊蘭希望這件事能就此結束,它應該結束了。但是琪萊芮絲離開以後,賽芮薩又取代了她的位置,她又提出一個家人不值得信任的原因——她們的年紀。依照她們自稱的年紀,就連珂絲蒂安也比在世的任何兩儀師都更加年長。黎恩比珂絲蒂安還要大一百歲,而她甚至不是家人中最老的,她被家人稱為長姊,只因為她是艾博達家人之中最年長的。她們依照嚴格的行程表以躲避世人的注意,而她們的避世計劃表明,還有更老的家人藏在別的地方。這顯然是不可能的——賽芮薩如此警告伊蘭。 這一次,伊蘭沒有喊叫,她很小心地沒有讓自己喊出來。 “我們最後會知道事實的。”她對賽芮薩說。她並不懷疑家人的話,但家人們看上去並不能永葆青春,也不具備所稱年齡相配的蒼老面容。伊蘭希望能了解這其中的原因,她彷彿覺得這個原因很明顯,但那到底是什麼,又無論如何也想不透。 “我們遲早會知道,”當褐宗兩儀師再次張開口的時候,她不容分辯地說道,“這就夠了,賽芮薩。”賽芮薩不確定地點點頭,向後退去。不到十分鐘,茜貝拉又過來了。 每一次都是一名家人來婉轉地請求伊蘭,能否將伊絲潘轉移給兩儀師們,或者是一名兩儀師向伊蘭提出同樣的訴求。但茉瑞莉沒有再過來,每次伊蘭回頭看她的時候,她仍然會眨眨眼。也許喊叫的確有用。在她以後,兩儀師們不敢明目張膽地攻擊家人了。 比如說,範迪恩開始只是提到了海民,向伊蘭建議該如何反制那份協約的作用,以及為什麼要盡可能反制海民。她的言辭只是就事論事,沒有一個字或任何舉止表情帶有責備的意味。她不需要責備伊蘭,她所說的這件事就是對伊蘭最大的責備,無論她的說法怎樣婉轉動聽。她告訴伊蘭,白塔對於這個世界的影響力並非來自於軍事力量和外交說服,甚至也不是來自於政治謀劃和策略(不過她對後兩者的否定並不像對於前兩者那樣清晰堅決)。白塔能夠影響並控制諸國的事件,是因為所有人都將白塔視為超然於俗世的存在,認為它的地位更高過諸國之王。而維持這種觀念的重要一環,就是兩儀師要對自身有正確的認知,明了自己的卓然、神秘和不平凡,明了自己的與眾不同,她們不是凡人。從歷史上看,無法持有這個認知的兩儀師,都會被要求盡量避免與公眾接觸。 伊蘭費了一些力氣才意識到,關於海民的話題已經轉移了,而她又花了一些力氣,才看出這個話題被轉移到了什麼地方——如此神秘、如此超凡脫俗的人不能用一隻口袋套住腦袋,被捆著橫旦在馬鞍上,絕不能讓不是兩儀師的人看到這種情景。實際上,伊蘭相信,兩儀師對待伊絲潘會比勉強為之的女紅社更嚴苛,即使那不是在公開的場合。如果範迪恩是第一個來游說伊蘭的人,也許她的話會更有說服力,但伊蘭這時只是向對待其他人一樣遣走了範迪恩。隨後伊蘭又告訴茜貝拉,如果女紅社中沒有人能聽懂伊絲潘的囈語,那麼兩儀師也無法聽懂。囈語!光明啊!然後又是艾迪莉絲。兩儀師一直不停地輪番前來,即使伊蘭知道她們想幹什麼,也很難找到合適的方法對付她們。凱瑞妮的開場白是告訴伊蘭那些大石塊確實曾經是石雕的腳趾,它們應該屬於一尊將近兩百尺高的女王在戰鬥中的雕像…… “就不要管伊絲潘了,”伊蘭沒有等凱瑞妮說出更多,就冷冷地對她說,“現在,除非你真的是想告訴我為什麼實奧塔人想要豎立這樣一尊……”綠宗兩儀師說,根據古代的紀錄,這尊雕像除了盔甲以外什麼都沒有穿,而且就連盔甲也沒有幾片!她還是一位女王! “不是嗎?那麼,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和艾玲達單獨談一談,非常感謝。”當然,即使是伊蘭這樣冷淡的態度也無法阻止她們。伊蘭只是驚訝於她們竟然沒有把茉瑞莉的女僕也派過來。 如果奈妮薇在她應在的位置上,這一切是不會發生的。至少,伊蘭相信奈妮薇能迅速壓製女紅社和兩儀師,她很善於壓制別人。問題是,奈妮薇一開始就緊緊地黏在嵐的身邊。護法們一直在隊伍前、後和兩側巡哨,只是偶爾會回來報告一下他們所見的情況,以及引導隊伍避開農場或羊群。柏姬泰一直離開隊伍很遠,回來的時候也只在伊蘭身邊停留片刻。嵐走得更遠;而嵐去哪裡,奈妮薇也一定會去哪裡。 “沒人製造麻煩吧,有沒有?”第一次跟隨嵐回來的時候,奈妮薇望向海民,“嗯,看起來還好。”還沒有等伊蘭開口,她已經輕快地轉過她那匹圓肚子母馬,一隻手壓住帽子,另一隻手一甩韁繩,跟在嵐背後飛馳了出去。就在嵐將要在一座小山後面消失時,她追上了嵐。當然,確實沒有什麼可以抱怨的。黎恩剛剛結束了她的拜訪,茉瑞莉也退下去了,一切似乎都還平靜。 奈妮薇第二次出現的時候,伊蘭已經經歷過一番關於伊絲潘的糾纏,艾玲達也和庫凌說過了話,尋風手們正在生悶氣。但伊蘭剛想要對奈妮薇解,奈妮薇只是皺起眉向周圍看了一眼(恰好這時候沒有人來打擾伊蘭)。亞桑米亞爾確實神色不善,但女紅社只是乖乖地待在後面。至於那些兩儀師,沒有任何一隊初階生能比她們更顯得安分守己,純潔無害。看到這番情景,伊蘭只想尖叫! “相信你能管理好一切,伊蘭,”奈妮薇說,“你接受過成為女王的訓練,而這些人看起來很聽話……該死的傢伙!他又要走了!你能管好的。”然後她就走了,那匹可憐的母馬被她像一匹戰馬一樣鞭策著。 這時候,艾玲達正在字斟句酌地和與伊蘭討論蘭德彷彿很喜歡吻她的頸側,順便再說一下她是多麼喜歡那樣。伊蘭也很喜歡蘭德那樣對她的時候,但儘管她已經開始習慣討論這種事情(雖然還不舒服),但她並不想在這個時候談這事。她很生蘭德的氣,這不公平,如果不是因為蘭德,也許她就能命令奈妮薇,不許像照顧會跌跤的孩子一樣跟著嵐,把精力放在自己應盡的職責上。她幾乎想要把女紅社、兩儀師和尋風手的事情全都責怪到蘭德頭上。男人就是為了挨罵而存在的。伊蘭記得莉妮曾經這樣說過,而且莉妮這樣說的時候還笑了。他們通常都是應該被罵的,雖然你不一定知道是為什麼。不公平,伊蘭希望蘭德能在她身邊,讓她好好抽他一個耳光,一個就行。然後她要吻他,讓他溫柔地吻她的脖子,讓他…… “他會聽取建議,即使在他不喜歡的時候。”伊蘭突然說道。她的臉紅了。光明啊,她經常會談論羞恥,即使當艾玲達不在的時候也會,但現在她好像同樣沒有任何羞恥了! “但如果我想要推動他,他就會死死立定腳跟,即使我的論點顯然是正確的。他對你也是這樣麼?” 艾玲達瞥了伊蘭一眼,表露出理解的樣子。伊蘭不確定自己是否喜歡這樣。至少,她們不必再談論蘭德和親吻了,至少暫時不必。艾玲達對於男人相當了解,她曾經以槍姬眾的身份和他們共同生活了很長時間,與他們並肩作戰。但艾玲達一直只想做一名槍姬眾,那和現在的她們……並不一樣。在還應該與布娃娃做伴的時代,艾玲達已經熟悉了槍矛和襲擊。她以前從沒有和男人調過情,也不明白這個。她不明白為什麼當蘭德看著她的時候,她會有那樣的感覺;她也不會明白其他一百件事情。而所有這些事情,當伊蘭第一次注意到一個男孩用奇特的目光看著她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學習了。艾玲達希望伊蘭把這些都教給她。伊蘭也在努力滿足她,她真的可以和艾玲達談論任何事,只要蘭德不是那麼經常地被當作實例提出來。如果蘭德在這裡就好了,她會抽他的耳光、吻他,然後再抽他的耳光。這根本不是一次愉快的旅行,這是一次悲傷的旅行。奈妮薇又回來了幾次,最後她終於宣布,家人的農場就在前面,只要繞過一座非常低矮的圓丘就能看見了。黎恩起初估計的旅程時間太長了,從太陽的高度看,從出發到現在經歷的時間還遠遠不夠兩個小時。 “我們很快就要到了,”奈妮薇似乎並沒有註意到伊蘭陰沉的眼光,“嵐,請將黎恩帶到這裡,最好讓她們先看到熟悉的人。”嵐立刻掉過馬頭。奈妮薇在馬鞍上轉過身,盯了那些兩儀師一眼:“我不希望你們嚇壞那裡的人,你們要管住自己的舌頭,直到我們有機會解釋事情的原委。把你們的面孔都遮起來,戴上斗篷的兜帽。”她沒有等待兩儀師的反應和回答,只是滿意地一點頭,“好了,一切就緒,沒有問題。我發誓,伊蘭,我不知道你在呻吟什麼。在我看來,每個人都在做她們該做的事。” 伊蘭緊咬牙關,她真希望她們已經身在凱姆林。等這裡的事情結束以後,她們就打算去凱姆林的,她已經耽擱了太久,凱姆林也需要她。她要說服凱姆林最強大的那些家族,讓他們相信獅子王座仍然是屬於她的。現在和她競爭獅子王座的人應該不止一個了,而她卻只能停滯在這裡。如果她在母親失踪或死亡的時候身在凱姆林,王座被謀奪的可能性就不大,但安多的歷史表明,現在那裡一定已經有許多麻煩了。不管如何,那裡的麻煩肯定比這裡的更好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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