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卑鄙的聖人:曹操Ⅵ

第21章 來去自如

卑鄙的聖人:曹操Ⅵ 王晓磊 6903 2018-03-13
建安九年(公元204年)五月,曹操聞知平原戰事有變,一改對鄴城的強攻戰術,剷平土山填塞地道,另行挖掘壕溝將鄴城圍繞一周,用以斷絕鄴城與袁尚的聯繫。挖掘之時曹操小施伎倆,只命士兵挖得又窄又淺;審配在城上望得清楚,心想這樣窄的壕溝一躍可過,也未及時派兵出來破壞,反嘲笑曹軍白費力氣。哪知曹操計中有計,趁守軍懈怠之際下令全軍將士連夜趕工,僅僅一夜之間就繞鄴城挖出一道長四十里、寬兩丈、深兩丈的溝塹,並掘開鄴城以西的漳河,將滾滾河水引入溝塹之內。審配欲救為時已晚,鄴城與外界完全隔絕,非但軍報無法傳達,糧草也幾乎告罄,每天都有百姓死於飢餓。審配被地形所困無法突圍,唯一希望就是期盼袁尚快些回軍救援。 曹操也已有了決戰的準備,一面派斥候往復打探袁尚軍情,一面沿溝下寨封鎖要路。鄴城乃河北第一大城,規模絕不亞於許都,四圍牆高將近三丈,僅外郭城門便有七道之多,其中城南就有鳳陽、中陽、廣陽三座城門,是攻守雙方對峙的重點。曹操為了確保這一路的防守,不但把中軍大營設置在了南面,還沿溝構建寨門,分派士兵日夜把守,傳令各部將校司馬每日都要親自巡查,嚴防袁軍細作混入包圍圈……

這些日子郭嘉除了到中軍帳參研軍機,只要有空就主動下到各營巡查。皆因前不久有家人從許都傳來消息,陳群彈劾其不治行儉聚斂財貨之事已不了了之,他料到必是曹操對荀令君有所美言,故而愈加感念曹操之恩,做起事來也更加盡心。他一改平日那派文士的作風,身著武服頭戴皮弁,親自體察將士疾苦,每逢遇到部將修葺轅門運輸糧草,還主動派親兵過去幫忙,倒也頗受大家的愛戴。 這日晌午華佗來給曹操扎針灸,曹丕、曹真、曹休也在一旁伺候。見他們父子談笑風生其樂融融,郭嘉不聲不響退出大帳,又帶著親兵沿著營間馬道前去巡查。這次北伐格外順利,士兵們也是舉重若輕既輕鬆又不失紀律,各部將領司馬依照命令出來巡查,往來如穿梭一般嚴密。不知不覺已到了正午,各處的火頭軍都在埋鍋做飯,縷縷炊煙青雲直上,郭嘉忽然聞到一股撲鼻的稻香味,也感到腹中咕咕作響,便撥馬向北迴營用飯。哪知剛過了兩道寨門,又見大群軍兵圍在一處看熱鬧。

郭嘉命親兵驅散人群,但見兩個小兵正光著脊梁跪在地上受鞭刑,一旁正有員督將身披鎧甲手拿令箭,坐在馬上罵罵咧咧:“打!給我狠狠地打!這等頑劣之徒不好好教訓,上了戰場可怎麼得了!”他手下三個親兵聽命行事,把鞭子揮得似輪盤一般,將那倆受刑之人打得皮開肉綻連連告饒。軍中雖然紀律森嚴,但也不能用刑過苛,似這般堵在馬道上鞭笞士卒實在是不多見。 “住手!為何動用酷刑?”郭嘉趕忙喝住。 那員將趕忙跳下馬來拱手道:“末將參見郭祭酒,請恕甲胄在身不得施以全禮。您老人家巡查營寨多多辛苦,這般時候還不用飯,叫末將心裡怎生忍得?”他鞭笞士卒時兇得像頭老虎,見了上差卻恭順猶如綿羊,郭嘉明明才三十多歲,竟稱其為老人家。圍觀士兵聽了他這番馬屁話,都不禁嗤之以鼻。

郭嘉本想好好斥責他一頓,卻聽他脫口叫出自己,還一個勁說好話,張手不打笑臉之人,郭嘉也客氣了不少,翻身下馬問道:“你是哪一部將領,為何在此鞭打士卒?” “啟禀郭祭酒。”那員將湊近兩步道,“末將是張繡將軍麾下司馬,奉我家將軍之命巡查營寨。”說著口氣一變,指向受刑之人,“這兩個小子把守寨門,剛才見火頭軍把飯做好,竟拋下大門去偷食戰飯,若叫袁軍細作混進去那還得了!您說他們該不該打?” “不敢不敢!我等實在沒有擅離職守……”那倆小兵被打得血肉模糊,連連向郭嘉磕頭辯解。 “還敢不承認!”那員將把令箭往脖領間一塞,揪起其中一人順手就是一記耳光,打得那兵趴在地上直哎喲;另一人馬上改了口:“將軍恕罪,我等知錯了,下次不敢啦……下次不敢啦……”

那員將啐了一口,氣哼哼道:“郭祭酒,您看到沒有,這就是倆瘌骨頭!方才我教訓他們幾句,他們還敢頂嘴,這不打不成啊!” 郭嘉一直在打量這員將——見他歲數正值壯年,寬額大臉,隆準闊口,一張黃焦焦的面皮,頷下沒留鬍鬚,這幾日尋營從未遇到過。但這張面孔看著又是如此熟悉,況且人家一口一個“郭祭酒”叫著,好像還與自己很熟。軍中各部將校甚多又屢有遷調,有些面熟叫不出名字倒也不稀奇,此人想必以前有過接觸。郭嘉倒覺釋然,抬頭看看寨門上的大旗,不禁笑了:“這裡是夏侯淵將軍的營寨,你乃張將軍麾下,到這門口處罰士卒,人家當然不服了。” 哪料那員將竟還一本正經:“曹公治軍一視同仁,無論哪位將軍屬下,違反軍紀都應處罰。末將既然走到這裡,看見了自然要管!”

郭嘉聽他振振有詞,也不好礙了他一片好心,只道:“要管倒也罷了,只是做事不要忒苛。處罰士卒是為貫徹軍法,不是為了泄私憤,你抽幾鞭子便是了,這樣沒完沒了打得血肉模糊,他們還如何上陣?你看看四下里多少人瞪眼瞅著,這樣恣意而為豈不有礙軍心?” “是是是,您教訓得對。末將一介粗人哪有您這般見識啊?承蒙你老人家的教訓,末將受益匪淺。我軍有您這樣的仁義之士,實在是三軍幸甚,何慮鄴城不破袁氏不敗……”那員將點頭哈腰連連夸贊。 郭嘉見他這副諂媚相,忍俊不禁,打斷道:“好啦好啦!你別在這兒噁心我了,快放了這兩個人,接著巡你的營吧。” 那員將對他分外恭敬,可一轉臉立刻又擺起那媚上欺下的架勢,大喝道:“看在郭祭酒的面上,本官把你們放了,但罰你們不准用飯,繼續把守寨門。你們若不服只管找你們將軍訴苦去,有什麼話叫你們將軍沖我來說吧!”那倆小兵不敢還口,忍著痛諾諾而退。

郭嘉一旁冷笑——好個不知死活的傢伙,夏侯淵豈是輕易招惹的,既是親眷又是大將,你一個小小營司馬敢發這等狂言,以後有你小子受得了!郭嘉忍著笑二次上馬準備回營,那員將又湊過來:“末將恭送郭祭酒,戰場之事瞬息萬變,還望您好自為之。”說罷微然一笑,與手下三個親兵也上了馬。他剛才鞭撻士卒的狠勁不少人都看見了,這會兒見他舉著令箭過來,都避得遠遠的,而他卻雞蛋裡面挑骨頭:“你們是哪一部的,都給我精神些……馬道之上不准埋鍋造飯,快快挪開……你們幾個是瞎子嗎?在柵欄邊起灶,若是引起火來你們擔待得起嗎……”他大模大樣看見誰管誰,指指點點一路向東而去。 郭嘉又好氣又好笑,也不便插手多管,領親兵接著走自己的路。可不知為何,那個司馬的臉龐卻總在腦海中映現,似乎那個人的名字呼之欲出,可就是想不起究竟是誰,便回頭問親兵:“剛才那個司馬你們認識嗎?”

“小的也不認識,想必是剛剛提拔小人得志,瞧他那副橫樣兒!最討厭這等媚上欺下的東西,他哪像張繡將軍的屬下啊,這做派倒似於禁調教出來的人。”這親兵也是什麼都敢往外說。 “住口!這等話豈是你該講的。”郭嘉雖嗔怪,心下也覺好笑。 “屬下知罪……那人拍了您那麼多馬屁,難道您也不認識?” 郭嘉苦笑搖頭:“他識得我,我卻不認得他……卻也不是不認得,就是想不起名字來。” 親兵也笑了:“說來也不怪先生,張繡將軍麾下都是關西子弟,忽然竄出來個中州口音的司馬,必是別處新調來的。” 郭嘉猛然勒馬:“怪哉!此人確是中州口音,張繡乃前軍勁旅,又是歸降之人,部曲調動焉能不報知主公?剛才他向我施禮,說戰場瞬息萬變,叫我好自為之,這話是什麼意思……”他越想越覺奇怪,竟嗅到一股詭異的味道,“不行!我要回去看看!”

幾個親兵都以為他太過多慮,卻哪敢多言,跟著他迴轉曹洪營寨附近——那員將早就沒影了,只有剛才受刑的兩個小兵還倚在寨門處哼哼唧唧。 郭嘉點指二人:“剛才責打你們的那個司馬呢?” 這不問還好,一問這倆倒霉蛋,二人連滾帶爬伏倒馬前:“請郭先生為我們做主啊……我們真的沒有擅離職守啊……”連眼淚帶鼻涕全下來了。 “究竟怎麼回事?” 那倆小兵邊哭邊訴:“我二人奉命把守寨門,那個司馬硬是要往裡闖,我找他要令箭。他非但不給還問我們認識他嗎?我們哪知他耍什麼滑頭,就實話實說不認識,他說今天叫我們認識認識!他手下的親兵也不問青紅皂白,抓住我們就打……他官職大,我們也不敢還手……” “可惡!”郭嘉也回憶起那人向他回話之時把令箭插到脖領裡,並未交來驗明,“你們蒙冤被打,為何不報告你家將軍?”

“我家將軍奉主公之命押運糧草未歸,不在營裡啊!” 郭嘉恨得咬牙跺腳:“事情不會這般湊巧,那人必是袁尚派來的細作,要混入包圍圈去鄴城報訊!” 旁邊親兵插了話:“那他怎麼認得您呢?” 這句話可給郭嘉提了醒,一想到袁氏麾下,那張寬額大臉又浮現腦海之中,這次他立刻辨出那人是誰——冀州從事李孚李子憲! 官渡之前郭嘉曾到南陽勸張繡歸降,恰逢袁紹也派李孚去遊說,兩人還在張繡面有一番舌戰。那時的李孚文質彬彬大袖翩翩,今天不過是剃去鬍鬚、染黃面孔、換身衣裝罷了,可舉動儼然就是一個作威作福的武夫。郭嘉暗暗驚心此人改扮手段之高,不敢怠慢分毫,一面差派親兵直奔溝邊轅門報信,一面馬上加鞭直奔營寨中軍大帳。

曹操剛拔針灸還在用飯,郭嘉急急忙忙闖帳而入:“啟禀主公,河北從事李子憲闖圍送信!”華佗正收拾藥匣抬眼瞅了郭嘉一下,立時驚愕——此人有疾! “什麼?”曹操卻未發現,只是關心軍情,“他帶多少人馬來踹我營,為什麼斥候不來禀報?” “只有四個人。”郭嘉來不及解釋清楚,“主公快快下令徹查營寨,稍有遲緩他就……” 話未說完外面一陣大亂,韓浩跌跌撞撞跪倒帳前:“主公!有敵人混入軍中作祟,已闖出寨門涉水往鄴城而去!” 曹操大吃一驚,趕緊拋下飯碗奔出去看。郭嘉、許褚、曹丕等帶著親兵緊緊跟隨,一路往北直來到鄴城南面壕溝寨門邊——但見轅門四敞大開,守衛的那些兵丁倒是都在,卻都被綁在柵欄之上,嘴裡塞了個嚴嚴實實。放開眾人才問明,都說剛才來了個舉著令箭的司馬,指責他們嬉戲閒話守門不專心,叫手下的三個親兵把他們綁了起來,要行鞭笞之刑以示懲戒。哪知剛剛綁好還未用刑,那四人竟打開轅門揚長而去。曹操得知其情氣恨得咬牙切齒,這時侯又聽鄴城之上歡呼動天——李孚已順利進城了。 千小心萬小心還是叫敵人混進去了,曹操氣上心頭,不顧眾將和兒子的勸阻,命士兵搭設便橋,要親往鄴城城下一窺。人多好辦事,眾士卒搬運木板轅車不多時就在溝上搭好浮橋,許褚、鄧展、韓浩、史渙一干心腹率領親兵保著曹操到了切近,城上一舉一動瞧得分明。鄴城被困已五月有餘,今日可算得了袁尚的消息,每個士兵都興奮得喜極而泣,還有人揮動旌旗向曹軍招搖炫耀。 曹操不禁大罵:“好個李孚賊子,竟敢耍此卑劣手段!老夫一定要……”此語未畢只聞“嗖”的一聲,竟有支冷箭擦著他耳畔而過,正射中身邊一個親兵的喉嚨,那兵當即栽倒坑中丟了性命。 “好厲害的弓箭手!險喪吾命!”曹操又吃一驚抱頭而退,眾親兵慌慌張張掩護;城頭的袁兵正在興頭上,一片喊殺之聲,亂箭齊下猶如飛蝗,不少親兵被射死在溝中,韓浩、史渙各自帶著箭傷才保著曹操退過浮橋逃回轅門。 這時營中諸將聞訊都來了,曹洪焦急禀道:“剛剛有斥候來報,袁尚捨了平原回軍救援,一路急行軍而來,離鄴城只有三十里了!” “哦!”曹操沒想到袁尚會來得這麼快,“袁譚動向如何?” “袁譚並未在後追擊,率兵北上似乎要攻打渤海諸縣。” “嘿嘿嘿。”曹操不禁苦笑,“這小子果然居心叵測,想要袁尚與老夫二虎相爭,他趁機擴大地盤。可惜小聰明挽救不了他的頹勢。” 曹洪卻很緊張:“袁尚所部一萬有餘,裝備精良多有騎兵,分派各處的隊伍還在逐漸聚齊,請主公速下決斷!” “不用著急。”曹操回望城上,“他既然派李孚進城,必是想約會審配裡應外合夾擊我軍。進去就還得出來,你等各歸營寨留心把守。老夫親自在此坐鎮,我就不信千軍萬馬抓不住一個李子憲!”郭嘉卻搖頭不已——當年官渡之戰,李孚能偷過豫州直奔南陽,眼前這連營又算什麼?人家既然敢進去,想必就有把握出來。 眾將領命而去,曹洪卻不肯走,又建言道:“袁尚此來兵勢甚大,我軍四散包圍力量分散。軍法有云'歸師勿遏',不如暫且閃開道路讓袁尚進城,咱們再回師力戰,將其一併困入城中。” “不忙,”曹操冷笑道,“且令斥候再探詳情。” 曹洪有些著急:“袁尚兵馬離我軍只有三十里了,倘若……” “老夫自有主張。他遠道而來不可能馬上動武,況且約定之人也未出城,等探明了動向再說吧。” 曹洪怏怏而去。有人搬來張杌凳,曹操在轅門內大搖大擺一坐。中軍將士列陣於門外,一個個守在溝邊拉弓搭箭,只要李孚出來立刻被射成刺猬。而且為防止敵人大舉突圍,軍令早已傳到各營,沿壕溝一周四十里,每處關卡都作好準備。 三軍將士嚴陣以待,約摸過了一個多時辰仍不見敵人動靜,可派去探聽消息的斥候卻似流水般跑回來禀報: “袁軍離城二十五里!” “袁軍離城二十里!” “還有十九里……” 不論來人說什麼,曹操都是一句“再探!”便打發了,直到天色漸晚燈火初明之際,有人來報:“袁尚大軍停於十七里外的陽平亭,準備安營立寨。” 曹操的臉色倏然凝重,竟從杌凳上站了起來,把那個報事的斥候叫到眼前親自囑咐:“陽平亭是官道大路,側面有西山滏水之險,你再去仔細探查,袁尚是在大路紮營還是憑藉山勢紮營,回來速報我知!” 那斥候領命而去,曹操卻漸漸緊張起來。他再也不坐了,在轅門處繞來繞去,時而絮絮叨叨自言自語,時而雙手緊握作祈禱狀。又過片刻忽聞接連幾聲巨響,鄴城南面鳳陽、中陽、廣陽三道大門竟同時打開;曹軍早就鉚足了勁頭,可是未及放箭所有人都呆住了——出來的不是李孚,也不是袁軍,而是數不盡的百姓! 城池被困五個多月,斷糧已久,這些百姓早就餓瘋了,全都面黃肌瘦骨瘦如柴,出了城門以為死裡逃生,像三股洪流般推推搡搡往外湧。有的舉著白旗高喊投降,有的拿著火把照亮道路,有的什麼也不顧只想逃出戰場。曹軍先是一陣錯愕,又想起軍令未變,緊跟著層層箭雨馬上射了出來。 袁曹相爭黎民何罪?可憐湧在前面的百姓都做了箭下之鬼。可是後面還有人不斷湧出,而且多為老弱病殘,擁擠間又聽轟隆巨響——三道城門复閉,竟把數千無辜之人扔到了戰場上。 前有雄兵後退無路,這些百姓都紅了眼,會水的就跳進壕溝死命往外扑騰,剛摸到岸邊就被曹兵的大刀剁掉手指。更多的熙熙攘攘湧上浮橋,又被曹軍槍刺箭射,死屍成片地栽入溝中。慘叫聲、求饒聲、咒罵聲、哭爹喊娘之聲震天動地,眨眼間已有幾百人喪於曹軍之手,連溝塹的水都染成了血湯子。 曹操萬沒料到事情會到這一步,被這殘酷的景象驚得呆立不動。荀攸跑過來拉住他袍襟苦諫道:“主公快快放路啊!倘殘殺無辜百姓,朝廷之師威信何在?” “唉!”曹操訥訥地瞅著眼前的屠殺,“李孚必定藏身其中,倘若不殺盡這些百姓,他就會趁亂跑去給袁尚送信。可若是殺盡這些百姓,非但老夫臉上無光,鄴城內軍民鑑於此恨更要抗擊我軍了。這真是左右為難啊……也罷!攻城為下攻心為上,當此時節不可與民結怨。速速傳令,我軍不得阻攔,讓開道路叫百姓出城!” 士兵漸漸停止放箭閃開馬道,曹操也退回中軍大營,但是四十里壕溝豈是片刻就能盡皆得令?不知有多少無辜之人喪命!老百姓慘絕人寰的呼號聲籠罩著整個連營,每個營帳都聽得清清楚楚。曹洪逆著奔逃的人流擠進中軍:“主公快快下令盤查,李孚必定就在其中。” 郭嘉無奈搖頭:“天色晚了,大海撈針豈能找到?讓他去吧……” 曹操微合二目緊鎖眉頭:“我忒輕河北之士了,袁本初坐鎮冀州近十載,手下高人數不勝數。李子憲進出我營游刃有餘,還不知袁尚究竟在何處下寨呢?”這才是他現在最關注的。逃亡百姓多有失散,娘找孩子弟尋兄,直哭鬧了小半個時辰才漸漸安靜,各營間馬道上到處都是血跡、屍體、包裹行囊,曹操目睹這淒涼的景象越發焦急,向著營外望眼欲穿。 眾將從未見過他這般緊張,連雙手都在不住顫抖。 不知望了多久,天已經黑了下來,忽聞一陣嘚嘚的馬蹄聲,那個斥候的身影在火光中漸漸清晰。曹操實在按捺不住關切的心情,竟不顧身份迎了上去,一把抓住那兵的馬韁繩,厲聲問道:“袁尚紮營在大路還是在山麓?” 那兵被他嚇了一跳,怵生生道:“沿、沿西山紮營。” 曹操似乎不信:“再說一遍,在何處?”他聲音中竟有一絲顫抖。 那兵倒沉住氣了,拿出尚武精神,跳下馬來單膝跪地,鼓足底氣朗聲回答:“啟禀主公,袁尚在陽平亭山麓紮營!” 曹操深吸口氣倒退兩步,似乎如釋重負,擺擺手打發斥候走了。曹洪見他不緊不慢的,急得嚷了起來:“咱們趕緊撤圍吧,袁尚大軍已落寨,李孚也溜了,再不撤可就叫人家夾擊了!” “對啊!”眾將紛紛附和。 於禁素來受曹操器重,也苦口婆心道:“兵法有云'歸師勿惡'。我軍包圍鄴城兵力無法集中,若袁尚全力以赴攻我一點,審配在內接應,裡應外合中間開花,這幾個月的戰果可就毀於一旦了。” “嘿嘿嘿……”曹操一直在笑,開始時是莞爾一笑,聽了眾將的話轉而仰天大笑,“吾事就矣!袁尚覆滅已成定局,老夫贏了!我曹某人已經拿下冀州啦!哈哈哈……你們不信嗎?” 於禁與曹洪對視了一眼,不明白他何以如此斷言。荀攸、樓圭、許攸卻都露出了會心的微笑,郭嘉更是湊趣:“恭喜主公!賀喜主公!冀州入手,掃滅袁氏近在眼前。” 曹操見眾將還滿臉懵懂,笑呵呵背起手來:“等著瞧吧,馬上就會應驗。”說到這兒他竟嘆息一聲,“本初啊本初,你這兩個兒子卻都不爭氣啊!即便有審配、李孚之輩,不能盡其才又有何用?這麼容易就把你辛苦爭來的地盤拱手相讓……敗家子可恨啊……” 曹洪呆呆瞧了他半晌才問:“那我軍現在如何應對呢?” “給我日以繼夜緊盯鄴城,不出三日敵人必全力突圍。審配困獸猶鬥千萬要小心。” “倘若袁尚……” “不用理那個敗家子!”曹操不耐煩地撇下一句,便溜溜達達回大帳了。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