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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假意南下

卑鄙的聖人:曹操Ⅵ 王晓磊 6674 2018-03-13
曹操採納郭嘉之計,回到許都後即命夏侯惇分兵南下,擺出一副覬覦荊州的姿態,暗中卻命駐守黎陽的荀衍、賈信時刻注意袁氏兄弟動向,秘密軍報自黎陽至許都每日往來不斷。 事情的發展果如郭嘉所料,曹操一走,這對兄弟的矛盾果然激化。袁譚提議追擊曹軍,向袁尚索要更多的兵馬鎧甲;袁尚疑心他要擁兵自重,拒不撥付軍隊。加之兩人心腹各奉其主爭權鬥勢,審配跳出來追究逄紀之死,郭圖辛評則指責審配擅權。事情越鬧越僵,進而導致兄弟二人分立幕府在鄴城各行其是——兄弟之爭已一發不可收拾。 這日午後又有河北軍報送入幕府。適逢曹操入宮,荀攸不敢怠慢,更換冠戴攜帶軍報進宮尋找。穿儀門過復道,在中台(中台,即尚書台,是尚書等官員辦公的地點)、烏台(烏台,即御史台,又稱憲台,是御史中丞等官員公辦的地點,因西漢時御史台院子裡的柏樹上總是落有許多烏鴉,因而常常被稱為“烏台”)等處轉了個遍也沒見到曹操的影子。料是他上殿面君去了,正在無可奈何之際,忽聞陣陣歡笑之聲,卻見曹操領著寵兒曹沖,與尚書令荀彧、安南將軍段煨、侍中耿紀、議郎週近、尚書左丞邯鄲商、尚書右丞潘勗以及一個不相識的年輕官員說說笑笑自御園轉來。

荀攸把軍報往懷裡一揣,趕緊過去見禮:“參見曹公與諸位大人。” “什麼要緊事竟把我們大軍師忙到省中來了?”曹操滿面喜色開著玩笑。 “倒也沒什麼……”荀攸出了名的嘴嚴,當著這些幕府外的朝臣絕不吐露軍機,“西鄂縣長杜襲受明公之召現已到京。” 曹操明知他說假話,卻將錯就錯對諸人道:“你們還不知道這個杜襲杜子緒吧。前年劉表趁我在河北之時襲擊西鄂縣城,事出突然毫無徵兆,百姓也多半在外耕種,杜子緒臨時只湊了五十多人戍衛縣城。但就憑著這五十多人,竟然與荊州兵抗爭半月有餘,殺死敵軍數百,當真了不得!老夫還師後劉表也收兵了,但偷襲西鄂之仇、容留劉備之罪一定要與劉景升算清楚。老夫不日就將南下征討荊州,正好招杜襲問問其兵勢如何。”他時時不忘裝出兵伐劉表的姿態。

“是是是,曹公運籌帷幄卓識遠見,此番南下必定馬到成功,那劉表以卵擊石必定束手就擒。”侍中耿紀乃中興功臣耿況之玄孫,因祖上恩蔭拜官襲爵,雖然常與荀彧參謀政務,但自知不是曹操一黨,所以小心翼翼隨時美言。 荀彧倒是有感而發:“昔日杜襲、趙儼、繁欽三人同受徵召,是在下與曹公一同接見的。我以為杜襲性剛、趙偐忒柔、繁欽失於諂媚,曹公卻不以為然照例授予他們官職。這幾年來繁欽打理公文兢兢業業,趙儼在朗陵縣令任上以柔克剛安定豪族,如今杜襲也大有作為,看來曹公果能用人之長。我雖統理政務多年,實不及曹公遠矣!” 曹操知道荀彧不會逢迎拍馬,聽了這話自然暗自得意,一旁那個年輕官員更是大加褒揚:“其實見子若見父,曹公六七歲的兒子尚且如此聰慧,更何況父親啦!”一句話把大家都說樂了。原來西域于闐國(于闐國,漢代西域屬國,今新疆塔里木盆地南沿一帶。東漢名臣班超曾一度收復西域,驅逐匈奴勢力,被任命為西域都護;後因長期的羌漢戰爭,至漢桓帝年間東漢徹底喪失了對西域的控制,但仍有部分國家與中原有友好關係。據《後漢書·獻帝紀》記載,建安七年于闐國曾派使者到許都進貢馴象)曾進貢朝廷一頭馴象,置於御園之中,之前曹操就是領著曹沖和荀彧等人去看大象了。眾人都是中土人士,從沒見過這麼龐大的動物,曹操好奇使然想知道這大象的重量,可哪裡去尋能稱像的秤去?荀彧、邯鄲商等人都無可奈何,反倒是小曹沖想出了辦法——置象於池塘大船之上,在船幫處刻划水痕位置,再取石頭等重物搬到船上,使其壓到痕蹟的位置,反過來稱這些重物,而重物的重量就是大象的重量。此法一出人人拍手稱妙,都誇曹沖是少年天才。

議郎週近不但精通西域諸族語言,而且熟讀經籍,跟著湊趣道:“《易經·乾·象》有云'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如今曹公要南下用兵,而于闐國恰逢此時進貢大象,豈不是大吉之兆?”潘勗、邯鄲商等紛紛點頭附和。 荀攸全沒把這大象的事放心上,只是瞅著那個陌生的年輕官員,見此人二十出頭面龐黝黑,卻穿著嶄新的青色朝服,腰佩黑授官印。此等年紀擔任議郎之職,實在是太少有了。曹操覺出荀攸詫異,連忙引薦:“公達,我來引薦。這位乃涼州刺史韋休甫之子,名喚韋誕字仲將。他奉父命陪伴于闐使者進京,剛剛被任命為議郎。” 荀攸雖未見過卻有所耳聞。西涼刺史韋康膝下有三個兒子,長子韋康字元將,這兩年常來許都傳遞公文,三子韋熊未及弱冠,這韋誕自然是那個老二。荀攸又看看邯鄲商,倏然意識到曹操絕非閒來無事領這幾人逛御園,剛才必有一場深思熟慮的談話。邯鄲商早在西京之時就被朝廷任命為涼州刺史,適逢三輔動亂無法成行,所以涼州刺史之職一直被韋端佔據。韋氏乃京兆大族,佔著這個刺史之位名義上聽朝廷管轄,實際也是盤踞武威諸縣的小割據。曹操把韋家人與邯鄲商約到一處,必定想透過韋誕傳信,叫其父讓位給邯鄲商,朝廷就可以直接掌控涼州事務,也不必再擔心高幹從中作梗了。

曹操見荀攸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料定必有緊急軍情,便朝段煨等人揚了揚手:“御園也逛了大像也看了,咱們也該散了吧。段將軍難得入朝,韋議郎又剛剛升官,今晚老夫做東,請諸位到舍下飲宴。” 老將段煨此番入京既是陪伴西域使者,也是受鍾繇之託匯報關中軍情。他年歲大了好熱鬧,又是武夫心性,聽說酒宴很高興:“曹公賜宴末將不敢推辭,但只是咱們幾人又有何趣?還是請您營中眾將都來,那更熱鬧一些。” “哈哈哈……”曹操可不想把這次微妙的宴請變成武夫大會,“老將軍休要給他們好臉色,那幫將領實在是不成氣候,這幾日我剛下令整飭軍紀,叫他們好好操練吧。您老放心,一會兒我便派人遍請京中要員都到我府,少不了陪您的人!”

“全聽明公安排。”段煨滿是皺紋的老臉笑得跟朵幹菊花似的。 曹操話風一轉:“不過老夫還有些事跟令君商議,請諸位先到我府中去吧……沖兒,你也回家去。” 段煨早看這孩子喜人,哪管身在皇宮,竟一把將曹沖抱了起來:“曹公放心,我帶小公子回去。我還想听聽這小傢伙都懂得些什麼呢!”曹沖也不怕生,揪著段煨的白鬍子咯咯直笑。 辭別了諸人,曹操與荀彧、荀攸來到臺閣;耿紀、潘勗都很識趣,早看出他們有私密之言,忙招呼閣內的尚書、令史都退了出去,又把大門隨手掩上。荀攸這才拿出軍報——原來袁氏兄弟爭奪大位在鄴城爆發械鬥,袁譚兵少落敗,與郭圖、辛評等出逃城外,打著車騎將軍青州刺史的幌子到處招募人馬,又叫他在青州的部下快來冀州幫自己搶位子。但青州諸部多為地方土豪,只想保全私利不願參與內鬥,加之他們抵禦臧霸、孫觀等侵擾已有多年,實在對袁譚喪失信心。青州部將劉詢在漯陰縣舉兵造反,只短短幾日光景,舉城叛亂者不計其數,唯有別駕王修、東萊太守管統有心追隨袁譚,率領兵馬北上響應,這場手足惡鬥已無可避免。

荀攸覺得時機已經成熟,建議再次北伐。曹操卻不著急:“我看還早得很嘛……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袁氏兄弟雖已交惡,畢竟還是一家人。老夫若此刻北伐必然促使二子復合,聯起手來先與老夫為敵,上次不就是教訓嗎?奉孝與我討論過此事,與其強攻硬取不如由著他們手足相殘,鬧到損兵折將民心喪盡,咱們再坐收漁利。” 荀攸有所顧忌:“坐收漁利固然是好,但也要把握好尺度,倘若袁譚被袁尚攻滅,這漁利也就沒了。” “放心吧,我相信奉孝之言,這小子的話錯不了!”曹操笑了笑,“傳書臧霸、孫觀等將,叫他們盡快進兵。冀州且由著他們兄弟鬧,但青州可以趁亂收取,若劉詢等人願意歸順朝廷最好,若是不降一律誅滅。有勞令君起草兩份詔書,命呂虔調任徐州刺史、臧霸兼領青州刺史,白送的地盤焉能不要?”

荀攸又道:“此事不簡單。遼東太守公孫度依舊覬覦青州,當年袁紹在世他不敢動手,現在派人搶了沿海好幾個縣,還給那片地方起名叫'營州',要設什麼營州牧!怎麼對付他呢?”遼東雖屬於幽州地盤,卻是“國中之國”不聽袁氏調遣。那公孫度東侵高句麗、西驅烏丸,甚至把扶餘國(扶餘國,古代少數民族國家,在今鴨綠江一帶,轄境內有多個部落,其中包括一部分朝鮮族、滿族的祖先)都吞為自己領地,將搶占的外邦土地設立為遼西、中遼二郡,最近還自稱“遼東王”,簡直是海外天子,現在他東北的地盤搶夠了,又跨過海峽搶青州來了。 曹操一陣冷笑:“公孫度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以為打敗那些邊疆小蠻就天下無敵了。奉孝前幾天跟我商議此事,我決定讓朝廷給他個武威將軍、永寧侯的爵位,他若是識趣歸降最好,若執迷不悟我就跟他幹!”

“派何人去傳詔。” “奉孝推薦涼茂,我看很合適。” 荀攸雖是一把年紀的人了,但心裡還是感覺酸溜溜,似乎郭嘉那一介祭酒比他這個軍師更受重視。他努力忽略掉心中的妒意,轉而道:“您方才邀請韋誕與邯鄲商共遊御園,可是為了更換涼州刺史一事?” “不錯,前番平陽之戰好險啊!”曹操眼中流露出一陣後怕,“若非臨時說動馬騰,後果不堪設想,只怕關中之地全落入高幹之手了。” “聽說馬超部下一個叫龐德的戰將當陣斬殺郭援,後來鍾繇認出自己外甥的人頭還哭了。一家人各為其主,實在令人嘆息。” “高幹是袁本初的外甥,郭援是鍾元常的外甥,想不到老夫的大事險些壞在這倆外甥手裡!”曹操不怎麼關心別人的感受。 “馬騰迷途知返也算有功,不妨晉升他為征南將軍。但此事可一不可二,倘若他再拿反叛要挾朝廷還能縱容他嗎?還是需要一個朝廷親任的刺史去監控馬騰,韋端畢竟也是一方割據,不會事事都向老夫禀報。”

荀攸卻不這麼認為:“韋氏雖然有欠公義,畢竟在涼州有些名望,若派一個外人當刺史,只怕那些將領不買他的賬。再者邯鄲商值得您相信嗎?有了嚴……”他本想說“有嚴像在揚州失敗的先例,這類事可要慎重”。但嚴象的推薦人荀彧就在一旁,因而把話咽了回去。 “這倒無妨。”曹操明白他的顧慮,“邯鄲商乃兗州陳留人士,我已向萬潛、薛悌詢問了,此人忠順嚴明格外可靠。另外我聽韋誕說,他父親早有離開涼州之意。咱們可以招韋端入朝授予高官,反留其子韋康在涼州繼續統領部曲,這樣既能控制涼州又可掌握韋氏的人質,弄好了還能給涼州武夫們作個表率,那些土豹子們,做夢都想當大官呢!” 荀攸總覺得曹操設想得太簡單了,不過河北若定便能震懾關西,這番安排似乎也無礙大局:“既然韋氏願意,此事也罷了。不過西涼之地不可馬騰獨大,馬騰與韓遂雖盟為兄弟卻屢有矛盾,何不升韓遂官職,使二人互相牽制,誰也不能獨霸涼州。”

“好提議!”曹操眼睛一亮,“韓遂這人老夫早年就認得,他父親與我是同年孝廉,他本人也曾遊學洛陽,還拜會過何進呢。不過那時他還叫韓約字文遂,後來被北宮伯玉脅迫著造了反,把名字對調掩人耳目,名約字文遂變成了名遂字文約。畢竟是個念過書的,知道造反羞於見人,應該比馬騰聰明得多。這樣吧……馬騰為征南將軍、韓遂也升任征西將軍,一個征南一個征西,叫他們爭去吧!” 荀彧翻著案頭凌亂的表章補充道:“最近武威太守病故,段煨推舉名將張奐之子張猛接替此職,但此人身在弘農咱們沒見過,能不能予以重用呢?” 曹操笑了:“昔日段颎與張奐不和,因征討羌人之事互相攻劾,段颎依附宦官王甫,張奐嚷著為黨人翻案,沒想到他們死後兄弟子侄倒挺合得來。張猛張叔威乃將門虎子,段煨的眼光應該不會錯,再說他兄長張昶還在朝中為黃門侍郎,不會對咱有二心。邯鄲商為刺史,張猛為武威太守,就叫他們一起赴涼州上任吧,還能互相照應。”他沉默片刻,又想起件事,“令君啊,新近徵辟的掾屬到齊了嗎?” 荀彧拿起份書札遞給他:“這是毛玠剛剛轉過來的,這些人已到了十之七八。自廣陵來的陳矯、徐宣,河內的楊俊,荊州逃歸的劉廙(yi),外任召回的杜襲,還有劉勛舊部劉曄、蔣濟、倉慈等人都在其列,只有司馬懿拒不就任。另外我擅自做主又添了三人。”幕府屬員常常變更,曹操每用一批人就會擇其有才者放以地方縣令,久之再晉升為郡守,如此地方要員就會被幕府之人佔據,完全聽命於曹操。如今老一代何夔、劉馥、袁渙、涼茂、司馬朗、鄭渾、徐奕等已外放,急需補充新人。 “別人倒也罷了,陳矯、徐宣我要單獨見見,不知陳登是否甘心離開廣陵。”曹操接過名單看了看,見末尾補了張既、杜畿、韋康仨名字:“令君為何增補此三人?” 荀彧娓娓道來:“張既字德容,左馮翊高陵縣人,官拜新豐縣令。平陽之戰就是他替鍾繇說降馬騰的。” “有膽有識。”曹操點點頭,“另外二人呢?” “杜畿字伯侯,京兆杜陵人士。他是個老資格,歷任京兆功曹、鄭縣縣令、漢中府丞,後因漢中張魯作亂,在荊州避居數年最近剛回到關中,如今在京兆尹張時手下充任功曹……”說到這兒荀彧忽然笑了。 “哎呀!”曹操瞟了他一眼,“老夫幾時見令君笑過?莫非這杜畿有何可笑之處?” “不瞞曹公,我發現此人實屬偶然。這杜畿與侍中耿紀乃是至交好友,前日晚間前來拜會,兩人秉燭敘話聊了一整夜。在下那日正好留宿臺閣,就睡在耿紀隔壁,他們的話聽得清清楚楚。杜畿針砭時弊頗有見識,且與曹公籠絡關中不戰而定的策略不謀而合。所以昨天我就質問耿紀'有國士而不進,何以居位?'生生要來了此人履歷。” “哈哈哈……”曹操也大笑不已,“荀令君之進善,不進不休。我看天下之人才,早晚被你網羅個盡!” “曹公過獎了。”荀彧拱手謙讓。 曹操又一把拉住荀攸道:“相較之,荀軍師之去惡,不去不止。一切破敵之妙計老夫都要倚仗你。由你們二人為老夫左膀右臂,何慮大事不成?” 荀攸倒沒什麼,荀彧此刻卻對他所言的“大事”深表懷疑,轉而道:“還有這韋晃,也是京兆韋氏一族,以耿介公正著稱。” “很好,這三個人都可以用。妙就妙在他們都是關中籍貫,多用些這樣的人,關中之地還愁不穩固?段煨剛才跟我說,年紀大了不想再戰了,我看等平了河北就召他進京,給個九卿級的官職,也給關中諸將豎一個歸附朝廷的榜樣。” 荀攸卻道:“段忠明之事暫且不急,以在下之見當速召河東太守王邑入朝。此人身為郡守,卻對高幹僭立郭援之事毫不在意,高幹攻入關中他竟戍守城池不肯出戰,這明擺著是袖手旁觀,想見風使舵當不倒翁嘛!”河東太守王邑是西京時期任命的,他在天子東歸時曾貢獻過一批糧草,幫助流亡朝廷在安邑駐足,因此受封大司農、陽亭侯。但此人實力薄弱不思進取,白白瞅著曹操將天子迎走,他至今還帶著自己那點兒人馬屯駐在河東。朝廷倒也對得起他,大司農頭銜一直給他掛著,侯位也未剝奪。 曹操想了想道:“早該把他調回來,不過此事要用策略辦,王邑久鎮河東必有黨羽,若因調他而與關中豪強結怨,就因小失大了。” “我再考慮考慮,看有沒有兩全之策。”荀彧又從案頭拿起兩份書簡,“關於徵辟掾屬,孔融也推薦了一人,會稽盛憲……” “不用此人!”曹操一把推開,“我聽說過,盛憲與孔融私交甚篤,這朝里有一個瘋子就夠煩的了,不能再用此等人物!” “諾。”荀彧咽了口唾沫又道,“另有一位我要特別推薦給明公,乃是山陽高平人,名喚仲長統,此人既通經籍又遠見卓識,潛心撰寫了一部《昌言》。在下已拜讀過了,言辭精闢切中要害,不亞於揚雄之《發言》、桓譚之《新論》、王符之《潛夫論》,乃當世宏才!我已將他招到舍下,隨時聽候明公任命。”說著話又把書簡塞回曹操掌中,“這是《昌言》其中一卷《理亂篇》,請您過目。” 荀彧推薦的賢才不少,但極少給人如此高的評價,竟能與揚雄、桓譚並論,這個仲長統必然有超凡之處。曹操越聽越感興趣,便迫不及待讀了起來: 〖豪傑之當天命者,未始有天下之分者也。無天下之分,故戰爭者競起焉。於斯之時,並偽假天威,矯據方國,擁甲兵與我角才智,程勇力與我競雌雄,不知去就,疑誤天下,蓋不可數也……〗 只看了這麼幾句曹操便覺惱火!什麼叫“偽假天威,矯據方國”,什麼又是“不知去就,疑誤天下”?這話讀來讀去倒像是批判他不肯還政天子。曹操心裡厭惡,但瞧著荀彧的面子又不好說別的,只道:“文章雖好不一定真有才幹,徵召的掾屬夠多了,等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荀彧之所以沒把仲長統寫到名單裡就是想單獨舉薦,以他之見此人非小小掾屬所能限量,大可以躋身廟堂為一代名臣,哪知曹操兩句話就打發了,忙爭辯:“仲長統確是難得之才,還請您……” “以後還有機會嘛!”曹操不待他說完就站了起來,“今晚我要在幕府設宴,有勞令君與軍師替我廣邀群臣,越多越好。另外把陳矯、徐宣以及其他掾屬也叫去一起赴宴,藉這機會讓大夥互相認識認識。老夫回去陪段煨他們,臺閣之事令君多辛苦吧……”其實他還有一層用意,要把兵伐荊州的假戲做足,藉這場酒宴弄得朝廷百官無人不知,京師傳言沸沸揚揚,這樣袁尚、袁譚得知消息才能放心內鬥。 荀彧還欲再替仲長統說兩句好話,卻見曹操頭也不回出了大門。荀攸瞅了他一眼,低聲道:“天下之事皆由曹公之意,即便身負大才若不和光同塵又能如何?文若啊,咱們不論進善還是去惡,也要適可而止把握分寸。” 荀彧沒想到這位比自己大六歲的侄子會說出這話,呆呆愣了半晌,也只得無奈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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