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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兗州備戰

卑鄙的聖人:曹操Ⅵ 王晓磊 6985 2018-03-13
自曹操與孫權達成默契之後,張纮被朝廷授以會稽東部都尉之職,帶著所謂規勸孫氏歸降的使命回到江東。與此同時孫權也放開限制,允許避難江東之士北上返鄉。在這些人中,名氣最大的就是王朗與華歆。 王朗字景興,東海郯縣人,是先朝太尉楊賜的得意門生,以通曉經籍而著稱。戰亂之際他奉陶謙之命至西京朝拜天子,被任命為會稽太守。孫策攻占江東之時他堅守頑抗終究不敵,在逃亡交州的路上被孫策擒獲,雖沒有被處死,但一家人自此被拘禁在曲阿,後來幾經輾轉吃了不少苦頭。 華歆字子魚,平原高唐人,早在二十年前就已是聲名赫赫的人物,華氏家族也曾與潁川陳氏齊名。他在戰亂時擔任豫章太守,後來孫策勢力壯大,他迫於無奈獻城投降,此後被孫氏兄弟留於帳下,表面上禮數有加,其實也不過是客客氣氣的軟禁。

這倆人都已四十多歲了,可是脫離江東來到許都,頗有脫胎換骨重獲自由之感。京城一干名士若孔融、郗慮、荀悅之流紛紛前來道賀,荀令君更是大筆一揮,任王朗為諫議大夫、華歆充任議郎,兩人搖身一變就成了朝廷要員。但是朝廷的實際主宰曹操未在許都,為了禮數周全兩人還需再辛苦一趟,前往兗州浚儀縣面見曹操。 幕府長史劉岱早把一切安排妥當,派了兩架舒適的馬車將二人安安穩穩送到目的地。一路上吃喝有人伺候,幾乎是下了馬車就踩在縣寺的青磚地面上,鞋上連點兒泥都沒沾。此處還有個司空主簿王必負責接待,叫僕僮伺候他們又是沐浴又是更衣,上等的吃食端到眼前,就差一口一口往嘴裡餵了。這般貼體安排搞得他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可就是見不到曹操本人。直等到第三天午後,王必才通知他們見曹操,備下兩匹好馬帶他們出了縣城。

約摸行了五六里,曹軍的大營迎入眼簾。但引路的王必依舊不停,繞營而走又走了三四里,行至鴻溝(鴻溝,又名蒗盪渠,中國歷史上第一條溝通黃河、淮河兩大水系的人工運河。始開於戰國魏惠王時期,後又經秦、漢、魏晉、南北朝逐步完善,其支流繁多)沿岸才勒馬。浚儀以東是鴻溝分叉之處,主流順勢南下,而向東南分出的支流便是睢水。此時這裡熱鬧非常,無數的士兵光著膀子、揮著鏟子正在河口勞作,似乎是要挖出一條渠。王必對看得發楞的王華二人揚了揚手:“二位大人,請這邊走。”隨即領著他們上了一處林蔭密布的小山包。 兩人放眼打量,山包周圍有士兵防衛,上面搭了座簡易涼亭。亭中有兩個人,其中一人似是小官,正趨身捧著一張羊皮卷比比划划說著什麼;另一人身穿錦衣,注視卷宗正在聆聽——若不是曹操還能是誰?王必將二人領至近前,識趣地退了下去。兩人看出曹操正在聽屬下匯報,正猶豫著該不該過去打擾,卻見他一邊看卷宗,一邊開口道:“二位大人過來坐吧。”

華歆與王朗對視了一眼,若不行禮就落座有失上下之分,可又見曹操面前已擺好了兩張坐榻,情知人家早候著他們,便安然就位。那個匯報的小官年紀輕輕,長得黑黪黪的,見來了倆重要人物,趕緊住了口就要告退,曹操卻道:“你把話說完。” “諾。”那人接著道,“若按此圖修成,此渠便可溝通汴水、睢水,其間百姓皆可獲益。” 曹操手捻鬍鬚:“你的預想雖妙,不過渠道綿延非一日之功,老夫說不准什麼時候就要走啊。”他來兗州主要目的是調集糧草,並關注河北軍報,若有什麼風吹草動,立刻就要提兵北上。 “這倒無甚大礙,可招募百姓一併出工,上至浚儀下至睢陽,都是要挖的,把沿途各地的百姓都動員起來應該不難完成。” “嗯。”曹操點點頭,“你是老行家了,一切都按你說的辦。只是不要過度勞傷百姓。我是來施恩惠的,不是來結民怨的,過猶不及。”

“諾。”那人收起羊皮卷,“那下官告辭了。” “且慢!當朝二位名士在此,你這後生豈能不見?”曹操笑呵呵道,“讓老夫親自為你引薦吧。左邊這位是王景興王大人,高才博雅享譽東土;右邊這位是華子魚華大人,清純德素名冠潁川。” 王朗、華歆驚得瞠目結舌——他倆平生從未見過曹操,王必也沒過來介紹,他怎麼會曉得誰是誰呢?兩人暗自稱奇,詫異地對視一眼,竟連那小官朝他們施禮都忘了客套。 曹操知道此二人非同一般,若不拿出些本事也難叫二人服氣自己。其實他表面看文書,卻一直用余光掃視著他們。華歆乃是獻城投降,在孫策手下還是頗受禮遇,不愁吃不愁穿,因而皮膚光滑、毛髮蔥鬱,臉型也稍微胖乎一些;王朗城破之際僅以身免,流離江東多受磨難,雖這幾日休養得不錯,但眉梢眼角略有倦怠之意,鬚髮也乾枯許多。兩人雖然都是四十多歲、穿著相似,但一個曾為座上客,一個曾為流浪人,怎麼可能分不出來呢!

王朗忍不住發問:“敢問曹公,您是怎麼辨別我們倆的?” 曹操微微擺手笑而不答——這本是層窗紗,只要一捅就破,但要的就是高深莫測。他拉著那個年輕的官員道:“二位大人,此位是河堤謁者袁敏,精通水利後生可畏啊。” “哦,久仰久仰。”王華二人明明不熟悉,也要跟著客套。 袁敏深深作揖,陪笑道:“在下還要謝謝二位大人,託了您二位的福,我那三哥避亂交州,也可以與許都往來通信了。”這袁敏是袁渙的小弟弟,袁家四傑渙、霸、徽、敏,如今唯有老三袁徽身在交州不得團圓。曹操與孫權達成妥協,不但羈留江東之士可以北歸,連信件也可以送達交州了。 華歆說話溫文爾雅:“袁大人謬獎了,此乃曹公之力也。非但我等得以北歸,就連廬江劉子台的舊部劉曄、蔣濟、倉慈等人也被釋放,劉子台之妻王氏夫人也回來了。”劉勛其人貪得無厭,卻頗有些艷福。他妻名喚王宋,乃是江淮一帶有名的美人,而且賢良淑惠頗得族人讚譽。

“你去忙你的吧。”曹操讓袁敏離開,又客套道,“長途跋涉而歸,又輾轉來到浚儀,一定辛苦了吧?” 華歆微微頷首:“蒙曹公和朝廷列卿關照,一路上衣食飽暖倒也無恙。”事實並不皆如其所言。華歆畢竟被孫氏奉為賓客,他啟程時有江東臣僚士紳千餘人為之送行,車馬僕僮相隨如雲,自然沒受什麼罪。王朗可慘多了,在曲阿聞知消息,一家老小連馬匹都是臨時僱的,其子王肅還不到十歲,也得幫大人背負行囊,這一路上吃的苦頭可不小。但華歆既然這麼說,王朗也只好隨之點頭。 曹操其實知道其中有別,特意拍了拍王朗的手:“二位大人放心,許都雖小還是能為你們安置好住處的……”又客氣好半天才轉入正題,“二位大人是有幸得歸了,可不知江東還有何人物未能得返?”

王朗知他必有這一問,早就想好了:“汝南許邵、許靖兄弟原在我處避難。後來許邵病死,孫策破城之日我逃亡被擒,許靖倒是跑到交州去了,曹公應該將其召回朝中。” 提到這對兄弟,曹操忍不住想笑,當年他設計威逼許邵給了他“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這個風謠評語,曹操這個名字才在士林中陡然而亮。許邵雖然已死,許靖豈能不從兄弟口中風聞他是個什麼人物?恐怕此人是不會來的。他心裡這麼想,嘴上卻敷衍著:“那就有勞景興寫信勸他回來吧。” 華歆一舉一動甚是氣派,手捻長須道:“其實還有兩人頗為可用。有個孫邵,字表長緒,乃是北海人士,孔文舉任北海相時曾任為功曹。還有前任吳郡太守盛憲,字孝章,他雖是會稽人士,卻與孫氏不睦,跟孔文舉也是至交好友。”

“哦,可以考慮考慮。”曹操聽得明白,這兩個人與孔融的關係似乎比華歆、王朗更近一層。曹操平素只把孔融當個幌子,用其招賢納士,可並不希望他真的管事。 王朗不明就裡,卻又道:“在許都居住幾日感觸頗深,昔日舊友相逢共論時事倒也暢快。文舉兄對我們言講,朝廷正在用人之際,希望我們共參朝政矯正世風。我等雖沒有什麼治軍之才,也能坐鎮風雅吧?” “是啊。”華歆欣然點頭面露得意。 曹操淡淡一笑,倏然回頭指了指山包後面道:“二位請看,在那亂林野草之中有三座墳塋。” 王華二人順著他的手看去,果有三座小焚,碧油油生滿雜草的墳頭,前面僅有低矮的石碑,字跡泯滅難以辨認,其中一座碑已經斷裂了。王朗感到莫名其妙:“曹公叫我們看著荒塚為何?難道您識得所葬之人?”

“當然識得。”曹操軟聲細語道,“當中那座斷了碑的正是這浚儀縣大名鼎鼎的人物邊讓邊文禮,左右乃是袁忠袁仲甫、桓邵桓文林。” 王華二人聞聽此言驚得一身冷汗,彷彿渾身骨頭節都酥了。曹操當年為兗州刺史,誅殺邊讓、袁忠、桓邵三位名士,又將其滿門屠戮,此事傳得沸沸揚揚,天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哪料這傢伙時隔多年無半分悔意,還坐在孤魂冤鬼切近之處談笑風生。二人頃刻間明白了,曹操的用意很明白,只要對他有半分抗拒和詆毀,下場就與邊讓等人一樣。這樣的情勢下,還談何共參朝政矯正世風? 曹操見二人面露畏懼之色,甚是滿意——朝廷大事皆出自家手筆,別人只需各司其職稱頌讚揚就夠了,用不著議論是非品頭論足。華歆、王朗這些名人都有針砭時政的毛病,這可不利於他的施政統治。有一個孔融就夠了,再不能有第二個。

華歆木訥片刻恢復了常態,滿臉和善地道:“有云'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君子之人若能謹小慎微,何至於亡國敗家?由此觀之,邊文禮三人還並非是十分的君子啊。” 王朗白了華歆一眼,鄭重道:“天下之理多變通。君子慎行確實不假,但那'君子坦蕩盪,小人常戚戚'又是說與何人聽的呢?曹公恕在下斗膽一言,此三人雖自取死路,其情還是可憫。” 曹操微然一笑,心裡已經有數。華歆這廝是個老滑頭,表面光滑一觸即溜,其實從他投降孫策頗受禮遇就能看清;王朗畢竟是與孫策鬥過一陣子,風骨更挺硬些,學問也不錯。想至此曹操又道:“景興所言也是,此三人卻有些才華,我也不會忘了。邊讓有一門生名喚楊俊,乃河內郡人士,老夫還不是照樣徵辟到府里為掾屬。還有前幾天我族弟曹洪想要闢用此地一個叫阮瑀的人當書佐,被人家斷然拒絕,我也不記恨。他不是不想為武夫效力嘛,我把他招進我的府裡,這也算人盡其才吧!我記得孝靈皇帝即位之時,民間有一歌謠'白蓋小車何延延,河間來和諧',光祿大夫劉倏推薦孝靈皇帝繼位,竇武與宦官侯覽從其言。後來侯覽殘殺了劉倏,朝廷百官無不憤怒,於是又徵劉倏之弟劉郃入京擔任高官,上下輿論從此和諧無事。” 昔日閹人以殺戮除異己。以邀買收人心,難道如今朝廷也要循此之道?正在二人品味之時,忽聞問安之聲,兗州刺史薛悌帶著一個從員來到山包下。 曹操腦子轉得很快,剛才還在跟宿儒玩玄機,一看見薛悌又想起公務了:“孝威啊,調集軍糧之事辦得怎麼樣?” 薛悌面有得色:“東平來的最後一批糧已運到,兗州各部的糧食都已齊備。” “嚯!好快啊!”曹操甚是滿意,“任峻這幾日身體不適,多多偏勞你了。”典農中郎將任峻是曹操妹夫,一直總督糧草之事,他這一病差事麻煩了不少。 薛悌拉過身邊那從員道:“不敢欺瞞明公,這次督調軍糧皆此人之力也。” 曹操瞅了瞅那人——二十多歲濃眉大眼,身材高大體態俊美。不禁心中喜歡,笑問道:“你小子叫什麼名字?官居何職?” 那人跪地回禀:“在下陳留董祀,蒙朝廷不棄、曹公恩典、薛州將提拔,現勉力充任兗州從事。” 曹操聽他不但長得好能辦事,還很會說話,笑道:“別給他薛悌賣命了,我任命你為典農都尉。” “謝曹公。”董祀還真不客氣。 “莫要驕傲。”曹操敲打道,“過去棗袛在兗州屯田有功,惜乎天不假壽,以後這邊差事你要接著他辦好。任峻有病在身,不要打擾他靜養,此番出兵老夫命李典、程昱監運軍糧,你直接跟他們交差吧。” 薛悌插了話:“李典還未回來呢。”曹操此番到兗州,也要安撫百姓弔祭亡故,所以派出使者往平陽縣祭祀鮑信、往己吾縣祭祀典韋,各賜少牢之禮。衛茲之子衛臻在夏侯惇帳下為吏,准其回襄邑祭父;李典也回鄉祭祀李乾、李整等人了,他家在山陽郡,比別人離得都遠。 “既然如此那就等他回來再說吧。”曹操示意他們退下,過了片刻又猛然想起什麼,“且住!” “曹公還有什麼吩咐嗎?”薛悌二次轉回。 “鮑信忠勇一世,實在死得可惜。你寫個奏章遞到許都,讓令君給他兒子封個侯位,要亭侯級別的。另外典韋也有個兒子,還念過幾天書,叫……叫……” “典滿。”薛悌提醒道,“這孩子年紀還小呢。” “不管多大了,也讓令君照顧一下。招入太學當個童子郎,以後再慢慢栽培嘛。”曹操說罷,別有用心地看了看王朗、華歆,“他們的父親生前都為老夫出過力,我當然不能虧待嘍。” 王華二人這半天算是徹底看明白了。朝廷的局勢遠不似孔融預想的那麼簡單,現在曹操不受任何約束。一個小小從事只要他喜歡就可以提升為都尉,漢室天下的侯位由著他封,即便是太學都可以隨便往裡塞人。簡而言之一句話——誰對他曹某人好,誰就能升官發財;反之似邊讓那等有才而不能為其所用的,殺了也不能讓別人用。 一切都看清晰了,還有什麼可說的呢?華歆矜持微笑默默不語,王朗二目空洞不置一詞。曹操見他們已然服氣了,又把話往回收:“二位也無需多慮,朝廷百廢待舉,要做的事還多著呢。前日荀令君信上說,地方課稅租調之法不妥,這就是財政大事,還有鍾繇也在想辦法安定關中,此亦事關大局。二位大人回去後多幫他們參詳參詳。老夫在外面打仗,朝廷就多多仰仗列位了。” “蒙公信賴。”華歆受制孫策多年也算有心得,起身作揖道,“《中庸》有云:'君子素其位而行,不願乎其外。'我等用心效力朝廷,其他無問也就是了。” “嗯,華卿不愧謙謙君子,這樣很好。”曹操挺滿意。 王朗也站起告辭:“曹公軍務繁忙,我等不便再攪擾,盡快回去協理政務,多為荀令君出謀劃策。” “甚好。此處河工要緊,恕老夫不能遠送了。” “不敢不敢……”華歆與王朗手拉著手,踩著棉花一般下了土山。曹操望著他們的背影心中暗笑——擁彗折節有利有弊,用好了可以天下歸心,用不好也會招致毀謗,經過這番開導,他們應該不敢與孔融尿到一個壺裡去了。 他呆呆地出了會兒神,忽見郭嘉與荀衍慌慌張張跑來。郭嘉年紀輕,在前面連蹦帶跳喜形於色;荀衍乃是一把年紀的人了,在後面噓噓帶喘,跑得上氣不接下去——什麼事叫這素來沉鬱的老傢伙這般著急? 曹操忽然有一種奇怪的預感,猛然站了起來:“袁紹出事了?” “恭喜曹公!賀喜曹公!”郭嘉樂呵呵蹦上山來,“剛剛得到消息,袁紹死啦!” “是嗎……”曹操倏然一陣輕鬆,但不知為什麼,輕鬆過後竟還有一陣淡淡的悲涼與失落。 “千真萬確!”郭嘉笑得跟朵花一樣,“而且河北臣僚廢長立幼,以其三子袁尚繼承大將軍之位。這個未經大事的孺子豈是曹公您的對手?哈哈哈……” 曹操茫茫然望著遠方,一句話都沒有聽進去,袁紹年輕時的音容笑貌彷彿就映現在滔滔河水之上。荀衍隔了半天才氣喘吁籲跑過來:“袁、袁紹……死……” 郭嘉拍著他肩膀道:“我都說完了,您歇歇吧。” 荀衍一屁股坐倒,白了郭嘉一眼:“你這小子……”荀家在河北有些關係,這情報乃是他弄來的,卻叫郭嘉聽說後搶了先。 曹操捏捏眉頭定定神,似乎毫無興奮之態,冷冷道:“出兵之前還有一件事要辦。” “在下知道!”郭嘉脫口而出,“需拿掉廣陵太守陳登!”他簡直就是曹操肚子裡的蛔蟲。 荀衍卻道:“陳元龍治理廣陵並無過失啊?” 這叫曹操怎麼回答呢?陳登確實沒有過失,但他太不讓人放心了。昔日他背叛過呂布,又與劉備相處融洽,且頗得廣陵百姓擁戴,更重要的是他手握一部分兵馬。有野心、有智謀、有人望、有兵馬,這種人豈能不防?現在要大舉北伐,萬一陳登背後造反可就不妙了。 郭嘉知道曹操羞於開口,替他對荀衍解釋道:“後院堆了把柴禾,雖然未必會著火,可總要防患於未然吧。” 都是精明人,道理一點就透。荀衍點點頭,但臉上仍顯憂色:“但是陳登不好動啊,以前令君想要調他入京,廣陵百姓差點上萬民表!” 曹操早有主張:“改東城縣一帶為東城郡,遷任陳登為東城太守,叫他離開廣陵。另外陳矯、徐宣是他的左右手,再給毛玠通個氣,徵辟此二人入幕府為掾,剪去他的左膀右臂。” 郭嘉提醒道:“先前刺史嚴像已死,若再調陳登離開,防禦孫氏還要再選一人,揚州刺史可還缺著呢?” 提到前任揚州刺史嚴象,曹操對此人甚不滿意。他赴任揚州以來幾乎是腳踏兩隻船,一邊向朝廷歌功頌德,一邊向孫氏卑躬屈膝,實在不堪其任。最後死於廬江李術之手,曹操私下也覺他罪有應得,不過看在他是荀彧舉薦的面子上,不說出來罷了。如今另擇接替者,可要精心挑選了。曹操閉目沉思,把曾在幕府任職的掾屬在腦子裡過了一遍,半晌才道:“劉馥曾在揚州避難,規勸袁術部下投靠於我,此人對朝廷忠心耿耿,而且是沛國相縣人,與老夫是半個同鄉。就派他接任荊州刺史吧……友若兄,你現在就去給令君寫信辦這幾件事。” “諾。”荀衍這口氣剛喘順溜,又領命下山。 “火速修書到徐州,叫臧霸、孫觀、尹禮他們繼續攻打青州,牽制敵人兵力。再命鍾繇密切注意并州高幹動向,有何異常報至軍中。”曹操腦子裡早已籌謀多日,時機到來之際下達軍令滔滔不絕,“曉諭三軍除河工外一律整理行囊,明日一早點卯,辰時大軍開拔。夏侯惇所部迴轉許都戍守,其他遠近各軍不必來此集結,全部趕往官渡會合。命程昱先行一步押運糧草到官渡,李典回來後火速趕上。” 他說一句郭嘉便掐一個手指頭,心中默念一遍,最後拱手道:“主公放心,屬下立刻安排這五道軍令!” “好記性,快去吧!”曹操又衝山下的許褚招招手:“仲康替我打點行囊,派些親兵護送家眷回許都,打仗用不著他們。”許褚想吩咐僕僮快去辦,曹操卻道,“你也去吧,老夫想獨自靜一會兒。” 所有人都走了,只有曹操一人矗立在山頭。他與袁紹之間的恩恩怨怨已成過往雲煙,現在只剩下對老朋友的懷念了。他隱約覺得,自己其實並沒有打敗袁紹,袁紹那孤傲的性格似乎是永遠不可能被打敗的。若論兩軍交鋒會鬥於疆場,他絕不輸於袁紹,但若論附庸風雅延攬天下名士,即便他拉上一個傀儡天子也只能與袁本初爭個平手。時至今日曹操還頗為在意自己是“宦豎遺醜”,可袁紹即便蒙土地下依舊卻帶著“四世三公”的美麗光環,世間之人都是一個腦袋兩隻眼,怎麼身份地位的烙印會這麼深呢? 他回想往昔直到夕陽餘暉將至,仍久久不能釋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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