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盜陵:康煕、咸豐、同治皇帝與慈安太后墓葬盜掘真相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震撼景陵的清脆槍聲

就在王紹義心緒緊張,用手槍瞄準那個在參差的柳枝叢後,踏著深雪氣喘吁籲地向山頂洞口爬來的人影時,忽然聽到王慎在他身後叫了一聲:“爹,別開槍,那人好像是我哥!……” 正欲扣動槍機的王紹義,急忙縮回手。他透過漫天飛舞的雪花朝山下定神一看,來人果然就是他的長子王茂。王紹義倒吸了一口冷氣,暗叫:好險!如果不是王慎在後邊叫的話,他或許早已經開槍了! “爹,是我呀!”就在這時,王紹義看見渾身落滿雪塵的王茂,已經從盈尺深的積雪裡跋涉出來,神色惶惶地一頭鑽進了山洞。 “快說,山下怎麼樣?那裡的風聲還那麼緊嗎?”王慎正幫助王茂掃掉肩上的落雪,王紹義卻有些急不可待。他將槍掖在腰間,已經從兒子那失魂落魄的模樣上,體察到一種怕人的不祥:“你告訴我,姓雲的那伙人還看得那麼緊嗎?!”

“唉,別提了,爹,從馬蘭峪到咱們住的黃松峪,每個村子裡幾乎全都有共產黨的正規軍,聽說是邵子甫親自坐鎮,來勢好兇喲!”王茂的臉被凍得煞白煞白。他呆呆地坐在一塊石頭上,王紹義和王慎急忙弄來一捆幹樹枝,架起了篝火。王茂渾身的寒氣漸漸被燃旺的火焰驅散,火光在他的面前不安地跳動著。在王茂的眼前,跳動的火焰,忽然幻化出許許多多令他膽戰心驚的場景:冰封雪裹的馬蘭峪,村街上出現了荷槍的巡察隊。附近昌瑞山間的一座座清代皇家陵園,層層碧瓦璀璨的殿宇、方城、明樓、寶頂之上,都蒙上了白皚皚的積雪。清東陵區重又恢復了第一次盜掘康熙景陵後,所出現的八路軍重兵戒嚴的緊張場景。積雪的山巔上,不時可見荷槍警戒的戰士身影。在王紹義家住的黃松峪村里,也有一排八路軍戰士臨時駐防。在王茂看來,整個昌瑞山區都已經被八路軍和公安人員控制了。

“你倒是說話啊,莫非你啞巴了嗎?”王紹義見王茂呆呆地坐在燃起的火堆前,愁眉緊鎖地雙手抱頭,又急又氣,叫道:“我就不信他們共產黨有三頭六臂?雲一彪就是本事再大,也不能把幾百個盜陵的人都逮起來,問成死罪吧!” “你以為人家共產黨沒辦法對付咱們嗎?你又錯了,人家正在到處抓人呢!”王茂滿腹牢騷地嘀咕一聲。 王紹義卻不以為然地說:“法不責眾!我就不相信雲一彪他們能把盜陵的人都投進監獄!……”王慎也附和著說:“爹說得是嘛,盜陵的人少說也有四、五百人,共產黨的監獄裡能裝得下嗎?!……” 王茂冷笑:“你們以為共產黨是傻子?人家當然不會把所有參加盜陵的老百姓都抓起來,我在山下聽人說,共產黨要採取大多數隨從者坦白自首,鎮壓少數首惡分子的政策。他們這一招非常厲害,那些受黃金仲和咱們鼓動參加盜陵,又沒有分到多少值錢寶貝的人,現在一看氣候不對,都害怕了。他們不但把在盜陵時咱們分給他們的那些零星珠子、鐲子、耳環、墜子、手鍊、金錁子什麼的,全都上交給了共產黨,還把咱們和那些區幹部如何煽動他們去盜陵的內情,點滴不漏地做了交代!唉,如今真是樹倒猢猻散呀!正是那些得了寶貝又賣乖的人,把咱們這些人都給出賣了!雲一彪和邵子甫現在正四處追捕黃金仲和咱們爺仨呢!”

“啊——?爹,咱們快跑吧!”王慎聽了王茂從山下帶來的不祥消息,立刻變得坐立不安起來。 “你慌什麼?有我呢,天塌不下來!”王紹義的心也怦怦地跳了起來,但是他畢竟年輕時就見識過各種場面,加之兩個兒子已經被邵子甫和雲一彪在馬蘭峪一帶進行的搜捕嚇得六神無主,所以他不得不故作鎮靜地喝喊了一聲,色厲內荏地對王茂和王慎兩個兒子打氣說:“你爹我從十六歲起就投奔馬福田的綹子,後來又隨馬福田投到張作霖的奉軍麾下,跟孫殿英的正規軍都打過仗,這一輩子還有什麼沒見識過?莫非還怕邵子甫和雲一彪嗎?你們哥倆什麼也別怕,這一關早晚會過去的。王茂,我只是問你,共產黨當真將這樁天大的盜陵案子,只推到咱幾個人的頭上了?”

“擒賊擒王嘛!共產黨拿領頭的人開刀,是為了爭取大多數,有什麼奇怪呢?”王茂見王紹義對他從山下帶來的消息還在將信將疑,便賭氣地說道,“聽說共產黨的冀東區委專門開了會,從幾百名盜陵犯中,劃出十二名盜陵的首惡分子,除有黃金仲、郭正、紀新、劉恩、李樹清、賈正國、穆樹軒這幾個共產黨的區、村幹部外,還有楊芝草、田廣山和咱們爺仨!唉唉,現在他們正在山下撒大網逮人呢,看來這一回咱怕是法網難逃呀!” 王紹義的心又懸了起來。他的前額在數九寒冬的嚴寒季節裡仍然沁出了細密的冷汗。但是,王紹義的口氣仍然不軟,說道:“怕啥?腦袋掉了碗大的疤,咱爺兒們當時既然已經這樣乾了,那麼得挺到底。後悔算什麼男子漢大丈夫?……王茂,你說的那些區、村幹部們,目前當真都被雲一彪給逮住了嗎?!”

“那是自然,”王茂將脖子一梗說道,“我在山下時聽人說得清清楚楚,共產黨劃成首犯的這些人中,除黃金仲、楊芝草、田廣山和咱們爺兒仨之外,其餘的人確實全讓雲一彪給逮住了。連李樹清那個狡猾的傢伙,這回也沒有逃掉!眼下那些被抓住的干部們,都押在河東,雲一彪正在不分黑天白日地抓緊審訊呢!我聽說,在對這些盜陵的首犯們審訊完以後,要在年前來一個集體處決!老天爺,這回共產黨真不講客氣了,連他們自己培養多年的區幹部和村幹部也要槍斃了,直是連做夢也沒有想到啊!” “共產黨那麼厲害?1928年孫殿英第一次在馬蘭峪盜竊清東陵的時候,當時也是鬧得好兇呀!後來還不是不了了之?” 經歷過第一次東陵盜案的王紹義,初聽到兒子王茂從山下帶來的可怕消息時,也情不自禁地大吃了一驚。但是他很快就鎮定了下來,不以為然地冷笑了一聲,將腦袋固執地一搖,說:“你們別聽共產黨的那一套假宣傳!他們當真會對黃金仲、李樹清那些共產黨的干部開刀嗎?我根本就不相信!當年閻錫山在北平當衛戍司令的時候,由於報紙和民眾的輿論壓力,也曾經說過要槍斃盜陵首犯,還把孫殿英手下的師長譚溫江給逮了起來,關進北平的監獄裡。可是後來又怎麼樣呢?風頭一過,還不是偷偷地將他從大牢裡釋放出去,交給了已經升了官的大麻子孫殿英,說讓他去戴罪立功!這樁讓國人咒罵的特大盜陵案子,也就不了了之了!你們別聽八路軍共產黨他們現在瞎嚷嚷,古來都是官官相護,他們共產黨也不會比國民黨高明。”

王茂搖頭冷笑說:“你說這一回共產黨真會包庇抓起來的那些幹部?我不相信他們會是裝裝樣子給百姓看的?” “哼,你當真以為他們會殺了那些幹部嗎?你到底還年輕呀!”王紹義老謀深算地發出一聲冷笑,索性不再去與王茂相爭,轉了話題說:“那些隨著咱們一連盜開四座陵墓的人,又該怎麼發落呢?莫非當真都以無罪處理嗎?” 王茂將一雙已經凍僵了的手伸到火堆上去烤,說道:“我聽人說,冀東黨委為了貫徹坦白從寬、協從不究的政策,將那些隨從作案的人都一律從寬處理了。現在邵子甫的軍隊正在裕大村、裕小村、東溝村、西溝村、新太村、中莊一帶在搞什麼審查自新活動。他們說只要那些跟隨咱們盜陵分贓的百姓坦白交代,交出那些陵中的贓物,就一律宣布無罪!對那些不認罪的人就從嚴懲處。共產黨的這一招十分靈驗。他媽的,那些從前在盜陵中拼命爭著分金銀珠寶的人,如今見了這種情況,哪裡還顧得上什麼珍寶呢?他們都恨不得馬上就得到從寬處理。也有的人在盜完東陵以後不久,就將他們盜來的那些地宮裡的東西,用低價賣給了北平和天津的老客,現在他們為了得到共產黨的信任,也情願將賣得的鈔票如數上繳了,人人都求得到寬大處理!”

“媽的,這些王八羔子!我當初是瞎了眼了,才拉上那些個不講義氣的人去發財!”心裡發虛、恨火正熾的王紹義,在失望與悵惘之餘又感覺到無比的氣憤。他恨不得馬上找到那些從前圍在他面前苦苦乞求參加盜陵分贓的人,當胸狠狠地搗上幾拳頭,以洩心頭之恨。山洞外呼嘯的風雪使激惱中的王紹義漸漸冷靜下來,他忽然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急忙問王茂說:“你到現在還沒有告訴我,你到黃松峪去了沒有?咱們埋在房子後面的那個壇子到底挖出來沒有?!” “唉唉,別提了!”王茂餘悸未消地長吁了一口氣,說:“爹,我又怎麼能不到咱黃松峪去呢?可是我當真連村子也沒敢進去喲!自然更不敢去刨那壇子珍寶啦,為啥?那還用說嗎?雲一彪帶著人一定就在家裡蹲坑守候呢,如果我當真摸到了家裡去,豈不是正好自投羅網嗎?……”

“啊呀!”正坐在火堆旁托腮聽著王茂敘說下山情況的王紹義,突然間恍悟到什麼,瘦削的臉上立刻掠過一抹無法掩飾的恐慌。他一把將王茂的衣襟一扯,急不可待地追問他說:“我問你……有沒有給我們帶回尾巴了?” “尾巴?沒……沒有呀!我連村子都沒敢進,又怎麼會有什麼尾巴帶回來?”王茂不服。 王紹義卻不肯相信,心中仍然狐疑重重,說道:“你還太嫩,是個雛兒!我是說現在正是大雪蓋地,你在這種時候回到山里來,雪地裡一定會留下腳印。萬一有共產黨派出的喑哨在雪地上發現了你的足跡,那麼可就壞了!他們只要沿著你的腳印往山里一攆,很快就可以找到咱們藏身的地方!” 王茂哪里肯信,固執地與王紹義爭辯說:“真是疑心生暗鬼!我王茂也不是五歲的小孩子,莫非還看不到有無人跟踪嗎?現在下著大雪,即便當真留下腳印,也會被大雪蓋上的,哪裡能引來共產黨的追兵呢?你只管放心好了,我做事從來都是乾淨利落的,決不會有什麼尾巴跟在後邊!”

王紹義、王茂父子倆正坐在火堆旁爭辯著,突兀間從山洞外的松樹林子里傳來“砰——叭——”兩聲清脆駭人的槍響。這兩聲冽凜的槍響,立時嚇得王紹義父子三人大驚失色。 “他媽的,怎麼樣?你還嘴硬,還不是把共產黨的尾巴給我帶來了?”王紹義霍地跳了起來,衝著他的兒子王茂氣及敗壞地大罵起來。王茂和王慎也嚇慌了手腳,都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裡,一時全無了主張。嚇得王慎連連哭叫:“怎麼辦呀?到底怎麼辦呢?” “別吵!”王紹義從腰間拔出兩支德牌擼子槍,一步躥到洞口去,探頭一看,只見十幾個公安偵察員手裡握著短槍,已經從那參著不齊的柳枝叢中倏然地閃了出來。原來,那些循著王茂足跡追踪進山來的偵察員們在漸漸靠近山洞口時,突然不見了潛逃者的足跡。偵察員們為了找到目標,故意在林叢中向積雪皚皚的山頂上鳴槍,致使如同驚弓之鳥的王紹義父子上當,從而聚而捕之。國如劍和黃健所率領的偵察小組,突然向山頂鳴槍的辦法果然奏效。當國如劍發現從一個山洞口里當真探出一個人腦袋的時候,他立刻就認出,那正是他們追捕數日的慣匪、盜陵案的首犯之一王紹義。他一聲大喊:“王紹義在洞裡——!”

“砰——砰——砰——”於此同時,手使雙槍的王紹義也左右開弓,朝向在積雪山坡上向半山腰衝來的偵察員們,舉槍點射。頓時,兩位沖在最前面的公安人員撲倒在積雪上。 “王茂、王慎,你倆還不快跑?!快——!”王紹義在非常危險的時候,憑著他從前在馬福田匪股里當鬍子時所練就的一套嫻熟的槍法,雙手各握一槍,發瘋般地向從雪坡上沖來的公安人員拼命射擊。 狂風。暴雪。呼嘯而至的彈雨。國發劍、黃健見他們從正面向隱匿在半山腰間的那個洞口發起攻勢的辦法,完全將他們暴露在王紹義的手槍射程範圍之內,急忙命令偵察員們迅速在積雪的山岩邊各自尋找可以隱蔽身體的有利地形。但是,儘管如此,還是有兩位來不及隱蔽的偵察員中了王紹義的冷槍。 “砰砰砰……”槍聲震動著空曠而岑寂的山野。 王紹義佔據著十分有利的地形,憑藉著山洞這個掩體和嫻熟的槍法,很快控制了互相交鋒的形勢。在他的掩護之下,王茂和王慎爬出洞口,沿著洞穴邊那偌大一片低矮的小樹林子和灌木叢,倉皇地向後山驚逃而去。王紹義為了保護兩個兒子從山上逃出去,有意地將國如劍、黃健等人射來的稠密火力引向自己。在槍林彈雨之中,他拼命地開槍抵抗,後來,王紹義見王茂、王慎兩人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一片莽林的深處,方才放下心來。他擔心長久地在山洞裡抵抗,彈盡之後勢必會遭到公安人員的包圍,便雙手抱頭,在雪地上飛快地一滾,疾快地閃過山下不斷射來的密集子彈,然後從雪地上“嗖”地一下爬了起來,沿著積雪的山坡朝下滾了下去。王紹義頓時變成了一個“雪人”,突然,他被一棵老樹迎面攔住了去路,他探頭朝下一看,好險啊!原來腳下正是一個百餘丈深的幽谷深澗!如果他不被那棵老樹攔截住的話,跌下去必然粉身碎骨!王紹義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慌忙地爬了起來,朝向兩個兒子藏身的那片蓊蓊鬱鬱的大柏樹林子裡沒命地逃去…… 1946年2月1日。 馬蘭峪雪後初霽。一連幾天陰霾的雪空,漸漸地將濃厚的彤雲緩緩移開,裸露出了許久未能見到的蔚藍色晴空。在黎明的時候,一輪紅日從遠方的天際冉冉升起來。絢爛的朝日輝映著遠近起伏巔連、嵯峨雄渾的昌瑞山上的皚皚積雪,閃灼著熠熠的光輝。 馬蘭峪的村街從清晨起便已經有了三三兩兩的人群在活動。這一天剛好就是舊曆的臘月三十,抗日戰爭勝利後的第一個新春佳節。因為黃金仲、王紹義等人組織盜掘清東陵鬧得人心惶惶的村民們,也隨著這個節日的到來而變得歡欣喜悅!這一天的大清早,平日(特別是在發生特大盜陵案件的三個月期間裡)幾乎行人寥然的積雪村街之上,男女老少,熙來攘往。他們都集聚在積雪的街路兩旁,自動有序地排列好隊伍,似乎在以難以抑制的激動心情翹盼著一個振奮人心的時刻。 突然,村街的東口引來了一陣人群的騷動。 “來了來了!你們看呀,真的來了!” “來了那麼多的軍隊啊!盜陵的干部們今天真的要被執行槍決!真沒有想到,那些幹部們竟然也能被槍斃!” “共產黨真了不起,連他們自己人犯了罪也不寬恕,到底和國民黨不一樣啊!” “這才真是正義之師,八路軍敢於除掉他們自己隊伍內部的敗類,真是大快人心!” …… 群情激憤,議論紛紛。 在眾說紛紜中,人們看見八路軍戰士們荷槍實彈,雄赳赳地由東往西走來。後面依次駛來六輛雙套的大馬車,在荷槍的士兵們左右押解之下,車聲轔轔地駛向馬蘭峪的正街。頭一輛馬車上五花大綁著一個蓬頭垢面的死囚。他被兩個戰士架著那幾乎癱倒的身子,面如死灰,那顆耷拉下去的腦袋正對著脖頸上掛著的一塊寫有“盜陵主犯郭正”的紙牌子;第二輛大馬車上被戰士們架著的是區民政助理紀新,他也是一副頹然懊喪的死相,與從前趾高氣揚的形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第三輛馬車上站著東陵盜案的幕後策劃者李樹清,這個平日老謀深算的主謀者,如今在死神的巨大威脅之下變得冷汗淋淋,滿面驚恐;第四輛車上綁著區秘書劉恩;第五輛車上是裕大村的副村長賈正國;第六輛馬車上被戰士們架著的則是南大村的副村長穆樹軒…… 在六輛刑車的後面,是戴著手銬子的在押盜陵主犯,包括前第八區區長介儒、區小隊長張森等。由於他們在被公安機關逮捕歸案後,走上了坦白之路,所以得到了免於死刑的從寬處理。今天在槍斃李樹清、郭正、紀新等六名盜陵首犯的時候,薊縣公安機關與冀東黨委慎重決定,讓介儒、張森和在黃松峪村附近山洞裡被逮捕的盜陵案主要從犯王慎等人前來刑場陪綁。 公安局長雲一彪精神抖擻地騎坐在一匹棗紅馬上,蹄聲沓沓地行進在這支由一營八路軍戰士擔任警衛的行刑大隊裡。雲一彪的臉膛因為在案發後的連續追捕中過度勞累,顯得黧黑而消瘦,但是他那雙大眼睛卻在此時變得更加奕奕有神。 雲一彪將目光從攢動的人群裡收回來,遠遠地盯視著行進在行刑隊伍中間幾輛馬車上的六名即將槍決的首犯,心裡卻在責怪自己仍舊沒有抓到黃金仲、王紹義兩個最重要的盜陵犯。昨天傍晚,他在向冀東黨委書記李楚離和行署專員黎亞夫匯報偵破工作進展時,首先對未能在案發後果斷地逮捕前軍分區敵工部長黃金仲和慣匪王紹義,表示了深切的自疚。 “黃金仲和王紹義的逃跑,確實說明我們的工作有許多漏洞,這是毋庸置疑的。”李楚離神色嚴峻地望著面容憔悴、眼睛里布滿血絲的雲一彪,他並沒有對黃、王兩犯在逃的責任做過多的追究,只是說:“不過,偵破小分隊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偵破此案,成績應該肯定。這是在戰爭年代該地區非常混亂的情況下開展的案件偵破工作,面臨著群眾難以發動的困難,又有八區一批參與盜案的干部庇護的特殊情況,你們能在短時期內完成全案的偵破工作,成績是主要的。這一點,值得表揚。當然,對在逃的黃金仲、王紹義等幾名重要案犯的追捕,決不可以放鬆!” 當時,雲一彪的心情很激動。李楚離所說的話既批評了他們破案中存在的缺欠,又肯定了他們的成績。雲一彪知道,國民黨軍隊還在進攻豐潤、玉田等縣城,距馬蘭峪近在咫尺的華北城市唐山也還在國民黨軍隊控制之下,在這樣的嚴峻環境裡,僅僅依靠他們幾位偵察人員在群眾覺悟尚不很高,而區、村幹部及涉案的慣匪、流氓暗中興風作浪的特殊情勢下,很迅速地逮捕李樹清、郭正、介儒、劉恩、紀新、張森、穆樹軒、賈正國等要犯,確實並非易事。在將上述案犯逮捕後,雲一彪一面派出國如劍、黃健等偵察員去王紹義可能落腳的黃松峪一帶布控,派陳樹基、崔大棟等人潛入國民黨所控制的唐山去追踪逃犯黃金仲的行跡,一面親自在遵化縣看守所內,對在押主犯進行審訊、量刑和報批。現在,清東陵第二次特大盜掘案終已告一段落,除了首犯黃金仲、王紹義以及楊芝草、王茂、田廣山等人在逃以外,其餘六名主犯均已全部判處極刑。 雲一彪記得,就在決定公開處決六名盜陵主犯的會議上,冀東行署專員黎亞夫說:“由冀東行署直接出面處理的這起清東陵特大盜案,必須要形成一個強大的聲勢,在群眾之中引起震動,震懾那些對盜掘陵墓仍然野心不死的不法分子!當然,槍斃六名盜陵主犯並不是偵破工作的結束,而僅僅是一個開始,一彪同志,首犯黃金仲和王紹義這兩個人,一定要不惜一切代價盡快地捕獲歸案!” “王紹義實在是太狡猾了!前一次遭遇時,本來有可能將他擒獲的,可是卻讓他跑掉了,這是我們的失職!”雲一彪面對著李楚離、黎亞夫等領導關切的目光,心頭不禁愧疚萬分。那一次,埋伏在黃松峪村附近的偵察員國如劍、黃健等人發現了蛛絲馬跡後,冒著漫天的大雪前去追踪那個可疑人。當時,偵查員雖然還不知道那個戴狗皮帽子、穿羊皮襖、腳穿靰鞡的可疑人就是盜陵主犯之一的王茂,可是機警的國如劍還是從那人急於想進村的舉止中,判斷出此人必與潛逃不見影踪的慣匪王紹義有一定關係。 “追上去!”隱蔽在村邊一個馬架子裡的國如劍,見那人急慌慌地向通往山里的積雪小路惶惶然地逃去,立刻從腰間拔出駁殼槍來,和黃健等十幾個便衣偵察員倏然從馬架房裡躍出,在風雪迷離之中,朝著山路上那個已經被層層雪幕遮擋住的鬼祟身影,緊緊地追攆了上去……在後來的總結會上,國如劍主動地作了自我檢查,認為追捕的策略上存在失誤。如果當時能夠果斷地先將王茂捕獲,再經過審訊得到王紹義匿藏的地點,以重兵搜山的辦法是不難將盜陵的罪魁禍首王紹義捕獲或擊斃的。然而恰恰因為國如劍、黃健等低估了慣匪王紹義在山里潛藏隱匿的經驗,方才失去了一次可獲全勝的有利時機!這就是雲一彪和國如劍等人在總結教訓時頗感沉痛之處! 那天,在瀰漫的飛雪中,國如劍、黃健等人與走在前面不時回頭窺望的在逃犯王茂,始終保持著半里路左右的距離。不曾想,就在最後關頭,由於雪越下越大,已經無法分辨出王茂留在雪路上留下的足跡。不得已,偵查員才採取鳴槍的辦法引蛇出洞。王紹義哪會束手就擒,不但用雙槍掩護王茂、王慎從山洞逃出,還使我方的兩位偵察員被擊成重傷。 “砰砰砰砰!”清脆的槍聲在空曠的雪野山壑裡響起。國如劍、黃健等偵察員沿著崎嶇坎坷的積雪山路,一路追來,在積雪盈尺的山谷裡與慣匪王紹義展開了激烈的槍戰。國如劍率領一部分便衣偵察員與王紹義進行正面交鋒,與此同時,黃健帶著三名便衣從嶙峋的山石間迂迴到王紹義父子逃跑的方向出奇不意地擊傷了王茂,當場生擒了王慎。王紹義見他的兩個兒子一傷一擒,不敢繼續戀戰,在慌亂之中架起左臂中彈的長子王茂,且戰且退地逃進了一片蓊蓊鬱鬱的松林間,突然消踪匿跡了…… 行刑大隊已經浩浩蕩盪地來到康熙皇帝景陵南大門前那座以青石板鋪成的五孔橋前。在寒風凜冽、白雪皚皚的晚清古陵群前,景陵那巨大的青石牌坊下,偌大的刑場人山人海、萬頭攢動。雲一彪望著景陵前這種從未有過的陣勢,心頭泛起了一股激動的潮水,他回頭望了一眼緊緊相隨在後的戰友陳樹基、國如劍、黃健、崔大棟等人,彼此交換著興奮的眼波,都從馬背上跳了下來。 “閃開閃開!大家快閃開!”擔任行刑和警衛的荷槍戰士們,在烏鴉鴉擁來的人潮中,拼命地叫喊著維持秩序。在戰士們的勸導之下,洶湧的人流漸漸地閃讓開一條僅可供一輛馬車行進的小道。只見幾輛載押著盜陵首犯的囚車,緩緩地沿著景陵下坡的雪路駛上景陵的五孔橋。 “他們竟然也有今日的下場!” “真是不是不報,時機未到;時機一到,一切都報啊!” 見五花大綁的死刑犯郭正、李樹清、紀新、劉恩、賈正國、穆樹軒等六人,被戰士們從刑車上架到雪地上來時,圍聚在景陵五孔橋前的萬餘名激憤的群眾,宛如火山爆發一般,陡然地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吼喊聲。群眾如此激憤的吼叫,使得被戰士們從囚車上拖架下來的死刑犯們,在頹唐中又平添了心慌與恐懼! 郭正等人因為死神的威脅,已經臉面蒼白,額頭沁汗,雙腿情不自禁地戰抖,在戰士們的架扶之下,才蹣蹣跚跚地走來。他們遠遠地看見,就在景陵最南端那高高矗立的巨大中央石碑前,一字排開著行刑隊列。三個月前,他們在敵工部長黃金仲和慣匪王紹義的鼓動煽惑之下,就是從這個即將響起槍聲的地方——康熙皇帝景陵,開始步入不可自拔的罪惡之旅。他們萬萬沒有料想到的卻是,盜陵雖然已經得逞,但還未及肆意揮霍,居然又鬼使神差地回到他們當初犯罪的原地,接受正義之劍的無情懲罰! “砰——砰——砰……”當冀東行署法院的負責同志宣布了對郭正、李樹清等六名盜掘清東陵主犯的死刑判決以後,六聲清脆的槍聲,驟然劃破了景陵冬日岑寂的晴空。頃刻間,這六個醜惡而貪婪的靈魂便為盜掘清東陵的罪惡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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