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盜陵:康煕、咸豐、同治皇帝與慈安太后墓葬盜掘真相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匿藏在山洞裡的王氏父子

山洞里幹冷乾冷。 王紹義陰沉著一張枯瘦的臉,雙眼裡流露出焦灼、惶惑與難以言喻的忐忑,正伏臥在幽黑的山洞裡,透過結滿水凌的山洞口,惴惴不安地俯望著山下。只見千山成壑間一片茫茫的白雪。山谷里和溝壑間的松柏枝頭,都綴滿了白茸茸的雪朵。這是酷寒逼人、滴水成冰的三九天,在遠離馬蘭峪數十里遠的嵯峨群山,在嚴冬的時節裡,小北風發出尖厲的嘯叫之聲,吹刮得山頂樹間的雪塵在天際飛舞。 乾冷乾冷的山洞裡,王紹義凍得雙手抱在胸前,瑟瑟發抖。他從青年時就落草為寇,在跟隨匪首馬福田打家劫舍的那些漫長的時日里,王紹義也時常在山洞或者溝壑裡苦熬過嚴寒的冬夜。但是,在王紹義看來,那時的冬天卻遠遠不及今年這般寒冷。自從他們在八路軍與公安人員進行緊急搜捕的那天半夜裡,慌裡慌張地逃了出來以後,王紹義父子已經在距離黃松峪十餘里外的山嶺裡,整整躲藏了兩天兩夜。現在,天穹上又湧來了一團團的雪雲,不久,凜冽的小北風吹捲著一縷縷棉絮般的雪片在鉛灰色的天際間飄來飄去。

“汪——汪汪汪……” 一陣淒厲的狗叫聲,到這時還在王紹義的耳際響著。那犬吠聲令他心有餘悸,令他毛骨悚然。在前半生的為匪生涯裡,王紹義聽慣了狗叫聲。那時他在馬福田的匪股里當過“水箱”、“炮頭”和“二櫃”,時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闖進某一個村莊。王紹義在年輕力壯的時候膽大妄為,什麼事情都乾過,闖進村中的富戶去綁人票、姦婬女人、搶劫值錢的細軟什物……那時,他根本不懼怕狗叫,看著那些在淒厲狗叫聲中驚惶失措的富戶老財與掩面驚逃的姑娘們,心中反而會有難以言喻的興奮與愜意。可是在那一天的子夜時分,北風送來了一陣驟然而起的狗叫聲時,他卻當真被嚇破了膽子! 眼前陷入危境的王紹義,與幾天前指揮盜掘清東陵時的囂張形成了十分鮮明的對照。從前天深夜天始,由冀東軍區十五分區司令員邵子甫親自率領的兩個營兵力,配合薊縣公安局的偵察員們,開始在馬蘭峪附近的裕大村、裕小村、新立村、五花嶺等地搜捕盜掘清東陵的首犯。從那時起,王紹義就沒有睡過一夜的安生覺。邵子甫和雲一彪在首先派兵去西溝村逮捕黃金仲撲空以後,便立即派兵直撲距馬蘭峪稍遠的黃松峪村,連夜搜捕盜陵案的另一個主犯王紹義。那夜,剛剛在熱炕頭上睡熟的王紹義,一場好夢還不曾做完,便驀然間被一陣尖厲的犬吠聲驚醒。他忙不迭地爬起來,在黑暗裡側耳一聽,村街上隱隱傳來“咚咚咚”的腳步聲。王紹義在黃松峪村前後住了十多年,深知在嚴寒的冬夜裡是絕不會有大批的人上街的,更何況即便黃松峪本村有人在夜裡上街也不可能引來如此淒厲的狗叫之聲。心裡有鬼的王紹義像一隻狡猾的狐狸,立刻就預感到事情有變!

“不好!王茂,王慎!你們……都快快地起來穿衣裳,有人……來抓咱爺們來了!……”猝然驚醒的王紹義慌忙推醒了兩個兒子,在黑暗裡一邊穿衣褲,一邊從枕頭底下摸出了三支德牌擼子手槍,自己掖了兩把在腰間,又將另一支忙不迭地塞給了他的長子王茂,說:“快從後窗戶跑!……”就在這時,“咚——咚”兩聲,王紹義發現已經有人接連翻牆而入。緊接著前門就被人拼命地擂打了起來,叫:“開門開門!快給我把門打開!王紹義,開門!” “前面不行了!快,快踢開後窗戶跑呀!……”王紹義在情急之中,猛地飛起一腳,“咣”地一聲就將已經在冬天裡封死了的後窗踢開,“你們怎麼還愣在那裡,等著人抓嗎?快,快跑呀!”王紹義雙手各握著一支擼子槍,在情急之中將王茂、王慎兩弟兄猛地推到窗外。也就在這時,王宅的前門已經被幾個荷槍的戰士奮力推開了。王紹義在漆黑中“砰砰砰”地朝向門外的八路軍戰士連開了三槍,還未等追捕他的戰士們發現目標,他已經疾快地翻牆逃遁而去了。

當時那驚心動魄的一幕,王紹義現在回憶起來仍然餘悸在心…… “爹呀!太冷了,凍得人受不了啦!”在山洞口睜圓一雙迷惘的小眼睛,凝望著漫天飄飄灑灑雪花的王紹義,突然聽到身後有人叫他。王紹義急忙回頭去看—— 是他的小兒子王慎! 王慎與他的兄長王茂生得迥然不同。王茂虎背熊腰,紫黑色的臉龐上有一雙凶光畢露的大眼睛,手長巴掌大,說起話來嗡聲嗡氣。可是王慎卻生得十分瘦小,白淨的瓜籽臉上,有一雙游移不定的小眼睛。王慎的小眼睛與他的生父王紹義酷肖。王慎此時瑟縮在那幽黑山洞的深處,神不守捨地呆望著他面前那堆早已成了灰燼的篝火,沖向蹲伏在洞口朝山下窺望的王紹義心焦如火地叫道:“爹,咱們總不能老是在山洞裡貓著呀!如果公安的人真的發現咱們,肯定會被逮去的。在這裡躲著等死,還不如到'八仙桌子'的好。那個地方在深山老林裡,又離馬蘭峪遠,咱躲在那裡比這兒安全得多呀!”

“別瞎嚷嚷!”王紹義心裡發煩。他回頭望了一眼愁眉苦臉、瘦小乾癟的小兒子王慎,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無可奈何地說道,“老二,你不懂。現在就到'八仙桌子'為時太早了……咱們爺仨後來在盜陵時分到的那些寶物,到現在還沒有取回來。沒帶足東西,咱爺們又怎麼能去'八仙桌子'呢?” 王慎哆哆嗦嗦地說:“可是……老躲在這……不被人家逮住,也免不得被凍死啊!……” “你懂什麼?”王紹義心緒煩躁地說道:“咱們爺仨有今日這步險棋,還不是全為那些地宮裡的寶物嗎?現在既然已經得到了,就不能將那些值錢的東西扔下不管。如果咱們丟下那些東西就跑'八仙桌子'的話,豈不是白白地冒了一回險嗎?”

在寒風的呼嘯聲中,王慎臉色蒼白地說:“爹,八區那幾個入夥盜陵的干部,是不是也都被抓去了?” 王紹義情不自禁地渾身一抖。他的腦際跳出的幾幅畫面是令他膽戰心驚的:夜。寒風吹雪,一大群荷槍實彈的八路軍戰士,在冰封的土路上疾奔而來。他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進了八區的區公所。從炕頭上的被窩裡一把揪起熟睡中的區秘書劉恩,將一副冰冷的手銬子“咔”地一聲鎖住他的雙腕之上。緊接著,戰士們在八區所在地的村子裡,接連敲開一家家緊閉的房門,將從睡夢中醒來的區幹部李樹清、郭正、紀新等一個個銬起來,從各自的家門裡押出來。在積雪的村街上,當初幾個在特大盜陵案中扮演不同角色的區幹部們都被監押到一處,在漆黑而冰冷的長街上排成了一列。風中,一輛大馬車趕了過來,公安助理郭正、副區長李樹清、民政助理紀新和區秘書劉恩等人,都被一一押到那輛雙輪大馬車上,在一隊荷槍的八路軍戰士的押解之下,馬車疾步地朝向積雪皚皚的村街上趕去……

王紹義事後從他派出探風的兒子王茂的口中獲知,在那個驚心動魄的恐怖之夜,同時被公安人員逮捕歸案的還有裕大村的副村長賈正國、南大村的副村長穆樹軒等人。這些在盜掘馬蘭峪清東陵事件中猖獗一時的區、村幹部與主謀者,除黃金仲和王紹義父子之外,大多都被逮捕,並被監押在遵化縣公安局的看守所裡。李樹清、郭正、紀新、劉恩、穆樹軒、賈正國與在盜掘裕陵妃園寢未遂後先期被逮捕進去的八區區長介儒和區小隊長張森等人一道,此時正在監獄裡接受著以雲一彪為首的偵破小分隊的嚴正審訊。王紹義十分清楚,經過雲一彪等人的連夜審訊,介儒、李樹清、郭正等案犯,必然會毫不保留地交代出清東陵盜案發生的全部內幕。他們父子雖然一時得以僥倖逃脫,但是作為案件的主犯,公安人員是絕不會讓他們逍遙法外的。王紹義想到這裡,一顆發顫的心又情不自禁地懸到了胸口上。

“爹,如果咱們還不趕快從這裡逃走,一旦被人發現了,我們就是想跑也來不及了呀!……”王慎心虛膽戰的提醒著。王紹義將目光從山洞外那飄來舞去的雪朵上移回冷風嗖嗖的山洞裡,嘆了一口氣說:“是啊!這回共產黨大兵壓境,動真格的了!聽你大哥說,民政助理紀新、公安助理郭正,還有李樹清和劉恩他們這些共產黨信任的干部,也都已經坐牢了。他媽的,這全怪介儒和張森這兩個軟骨頭,聽說他們倆剛被雲一彪逮住就全都招供了!” “要說怪,就該怪你和黃部長,”不料他那瘦弱的二兒子王慎卻埋怨起他的父親王紹義和黃金仲來,說:“如果你們倆見好就收,可能咱們就沒有今天了!” “你……”王紹義震怒地衝王慎瞪起了眼睛。他知道二兒子埋怨他的原因,是他和黃金仲在連續盜掘了景陵、定陵、定東陵和惠陵以後,眼看著雲一彪率領的偵破小分隊已經由薊縣返回了馬蘭峪,還貪得無厭地繼續打著裕陵妃園寢的主意。但是,王紹義是從來不肯認輸的人。這是他多年落草為匪以後養成的性格。他恨恨地責斥他的兒子王慎說:“老子乾事從來不後悔!別說共產黨派兵來逮我,就是砍頭掉腦袋,也不說孬話!……當年老子跟馬福田拉大排的時候,什麼陣勢沒見過呢?!老子大江大河全過來了,難道在小河溝子裡還能翻船嗎?……你小子是個沒骨頭的軟東西,既然想發大財,你就得把腦袋拴到褲腰帶上乾!”

王慎不服氣地說:“事到如今,你還逞什麼英雄?如果前次你和黃部長金盆洗手,不再去盜那座裕陵妃園寢的話,張森也就不能被逮住。他不叛變,介儒那個老滑頭自然也不可能全部招供呀!” “住口!你別再說了,少來教訓你老子!”王紹義被他兒子王慎的一番話給激惱了。他惡聲惡氣地喝住了王慎,說道:“如今到了這步田地,你要責怪就去責怪黃金仲!那天夜裡主張頂風作案的,就是黃金仲!是他貪得無厭,非要去挖那座本來油水就不很大的裕陵妃園寢。張森和介儒這兩塊軟骨頭!如果他們當時能夠挺得住的話,也不至於讓姓雲的打開缺口!唉唉,更該責怪那個黃金仲,他如果能聽我的話,早洗手不干的話,咱們也早就該到'八仙桌子'去了!哪裡會有今天這種結果呢?你怨我,我又怨誰去呢……”

王慎頹然地垂下頭去。 王紹義心裡不斷地咒罵著已經下落不明的黃金仲,以及最先在雲一彪的審問下開口吐實的區長介儒、八區小隊長張森。其實,王紹義早就想在撈到不義之財後,盡快逃往深山密林之中的“八仙桌子”長期隱匿起來。如果這樣,等風平浪靜以後,王紹義父子三人便可以過上吃穿不愁的安逸日子。但是,李樹清、劉恩、郭正、紀新、張森這批野心極大的區幹部們,在雲一彪率領偵破小分隊由薊縣來到馬蘭峪的當天深夜,還主動來叩他王紹義的家門。當時正躺在熱炕頭上熟睡地王紹義,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從被窩裡爬出來探頭一望,見這些區幹部是由敵工部長黃金仲親自帶領著找上門來的。王紹義急忙爬坐了起來,因惑不解地望著齊嶄嶄站在他炕沿前的一批共產黨幹部們,有些吃驚地問道:“黃部長,你們怎麼在這種時候……還敢來我這裡?應該避避風頭呀!”

“怕什麼呀?”黃金仲神色詭秘地湊上來,悄聲地對坐在炕頭上揉著睡眼的王紹義說道,“咱們現在滿足可不行,大家還得再到惠陵上去走一趟!” “天吶!你黃部長莫非就不要腦袋了嗎?”王紹義嚇了一跳,說:“不是說薊縣公安局的雲局長,已經帶著一夥人趕到清東陵了嗎?我們現在還去,那不是飛蛾投火嗎?萬一讓他們逮住的話,又該怎麼辦呢?” “你怕個什麼喲?”黃金仲見從前曾經拼命鼓動他盜竊清東陵的王紹義,如今突然變得如此怯懦與膽虛,不由啞然失笑地說道:“可惜你從前還跟馬福田拉過大排,又在張作霖手下當過兵,你什麼大的陣勢沒有見識過呢?莫非還怕雲一彪那個土八路?” 王紹義辯解說:“黃部長,怕?我王紹義怕過誰?當年我跟孫殿英和他的師長譚溫江也較量過!我這顆腦袋是揀來的,莫非還怕什麼土八路嗎?可是,雞蛋總不該往石頭上碰啊,現今咱們既然早已經把幾座陵的地宮翻了個底朝天,該弄到手的總算都弄來了,莫非一定要往人家公安的槍口上碰嗎?我已經聽說,姓雲的來到馬蘭峪以後,可是下了狠心來捉盜陵的人的。兵書上不是說'避其鋒芒'嗎?敵進我退,這是古來就有的應敵之策呀!既然如此,我們又何必在這種非常的時候,再到陵上去冒風險呢?” “對!敵進我退,避其鋒芒,這些都是當兵人的常識。我黃金仲好歹也在共產黨的軍隊裡混過幾年,自然懂得這些兵法戰略的,”黃金仲見王紹義膽戰心虛,激將的手法已經不能奏效,索性開門見山地說道:“紹義兄,我當然也不是不想躲一躲風頭。可是不行啊,為什麼我現在還想去同治皇帝的惠陵呢?那是因為惠陵的地宮裡眼下還有貴重的寶貝沒有取出來呢!” “你說什麼?惠陵……到現在還有沒有取來的寶貝?”王紹義吃驚地支撐起身子來,望著高深莫測的黃金仲問道。不久,他又將頭一搖,說:“鬼話!根本就不可能!惠陵的地宮裡有兩口棺材,同治皇帝和他的皇后屍體都已經讓我們給拖出來了,還能有什麼寶貝藏在裡面呢?” “寶貝嘛,恰好也就在那個女屍的身上!嘿嘿嘿,王老兄,這一回你可是失算了!”黃金仲與李樹清等人神秘地相視一笑。他這次不再兜圈子,而是直截了當地向王紹義說清了來意:“我告訴你吧,這回沒有將惠陵裡的寶貝盜掘乾淨,完全是因為你也並不知道惠陵的內情:同治皇上的那個皇后是吞金自殺的!這是郭助理和劉秘書兩個人從老一輩守陵人的口中知道的。紹義兄,那個皇后是因為吞吃了皇宮中的一隻金佛才死的呀!你可知道那隻金佛到底有多重嗎?我告訴你說,那隻金佛有半斤多重啊!” “什麼?半斤多重的一隻金佛?”王紹義的眼睛豁然一亮,急切地追問道:“你是說那隻金佛如今還在皇后的屍體裡嗎?!” “正是正是!一點也不錯!”公安助理郭正與劉恩湊到慣匪王紹義的身邊說道:“正是因為我們已經打聽到了這個準確的消息,大家才來找你商議的!那麼大的一隻金佛喲,如果能從那個女人的肚子裡弄出來,可是能變賣許多錢的呀!” 李樹清是個極有城俯、從來不在任何人面前輕易表示態度與觀點的人。這時他見王紹義已經動了心,才說道:“紹義,因為惠陵是由你經手盜掘的,那裡的門徑自然只有你最熟悉。所以,我們和黃部長商量,才來找你的啊!” 黃金仲見火候已經到了,說道:“紹義兄,你是久闖江湖的人,什麼樣的風波浪險你沒見過呢?當年孫殿英、譚溫江那麼多的國民黨軍隊你都不怕,莫非還在意云一彪帶來的那幾個土八路嗎?” 王紹義蹙了蹙眉毛,狠了狠心,說:“去倒可以。可是馬蘭峪現在終究是有云一彪的人了!雲一彪已經命令民兵將惠陵的洞口給封死了。咱們在這種時候僅僅為了那皇后肚子裡的一隻小金佛,冒如此大的風險,值得嗎?萬一讓別人給發現了,又該怎麼辦呢?黃部長,咱可要多加小心呀!” “膽小沒有江山坐!咱們找到那隻小金佛以後,大傢伙再來享受!”黃金仲將腰間的兩支駁殼槍狠狠地一拍,說道:“你老兄怎麼比我還膽小?怕啥?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得到那塊半斤重的金子才是真的。再說,只有咱們幾個人去,目標小,雲一彪他們的駐地離惠陵還遠著呢?我保證他們不會發現!” “行,幹吧!”王紹義見黃金仲等幾個乾部如此地慫恿他,只好狠下一條心來,決定再次鋌而走險…… 當天深夜,王紹義、黃金仲等人又偷偷地潛入進了那座已經被洗劫一空的惠陵。他們先是悄悄打開了那個已經被民兵用碎亂石塊堵住的洞口,然後沿著那條長滿了青苔的石階,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進了幽深漆黑的地宮。阿魯特皇后的屍體已經被民兵在善後時從濕漉漉的地上抬進了棺槨裡,此時,幾個人將那具屍體再次抬抱到了棺槨下面的那隻“金井”之上。在閃爍的火光映射之下,那具渾身被剝得赤條條的屍體,肌膚上叢生有茸茸綠毛,顯得十分駭人。 “他媽的,這娘們在地宮裡躺了這麼多年,還這麼活生生的,莫不是肚子裡吃下了什麼長生不老的金丹?”黃金仲見其他人都戰戰兢兢地後退,不敢上前去,憤然地罵了一聲,將那支駁殼槍往腰間一掖,虛張聲勢地向眾人一招手說:“都怕什麼呀?莫非怕這光屁股的娘們能成精嗎?來,捅開她的肚子!” “是嘛是嘛,”公安助理郭正見誰也不肯上前,就慫恿呆立不動的王紹義說:“怕個什麼?死人有什麼可怕的?紹義大哥,你不是自稱'賊大膽'嗎?活鬼你都不怕,莫非還懼怕一個已經死了多年的死人嗎?!” “是嘛,王老弟,幹這種事非你不可,”李樹清老謀深算地陰冷一笑,既想得到傳說中的那塊赤澄澄的黃金,卻又不敢上前去摸那具在火光下閃著綠幽幽光亮的陳年女屍,他也為王紹義打氣說,“我們這些人可全是不敢和死人照面的,這麼多年當乾部還不是光靠嘴皮子功夫嗎?” 劉恩也說:“紹義,你幹吧,我們都為你站腳助威!” 紀新說:“來,你不敢下手的話,我來幫忙!大家一塊幹吧,也省得紹義怕咱們大傢伙跟著揀便宜!” “你們都少來嚇唬我!他奶奶的,我姓王的怕個什麼?告訴你們,別對我用激將法。該干的我是非干不可的。我王紹義這一輩子就連天王老子也不懼怕,難道我還怕一個已經死了多年的女鬼嗎?笑話!”王紹義被這些只吵嚷卻不情願舍力的干部們激惱了。跳動的火光在王紹義那張消瘦的臉膛上閃動,與他那雙凶光灼灼的眼睛交相輝映。王紹義心中的邪火躥起,“唰”地一下子從腰間拔出一隻寒光雪亮的匕首,恨恨地嘀咕了一聲,毫不遲疑地舉起來朝那具女屍的腹部刺紮下去。已經風化的殭屍毫無彈性,“卟卟卟”幾刀狠紮下去,只見女屍腹腔中已經乾癟的腸子便被匕首從劃開的刀口裡拖帶了出來,十分駭人。可是,王紹義用匕首將那具女屍的胸腔、腹腔和小腹全部劃開以後,也沒有發現那隻傳說中足以讓阿魯特皇后致死的半斤重金佛…… “他媽的,咱們落得如今的下場,全怪那個貪心不足的黃金仲啊!他和那些區幹部們可害苦了我王紹義呀!……”在山洞裡凍得渾身瑟瑟發抖的王紹義,面對著山洞裡的那堆已經化為灰燼的柴和灰,又回想到那天夜裡在同治皇帝的惠陵剖屍盜金失敗以後,黃金仲和公安助理郭正、民政助理紀新、副區長李樹清和劉恩、穆樹軒等人,將他請到八區區公所裡,慫恿他帶人盜掘裕陵妃園寢的情景。當時,王紹義清楚地記得,在八區那間辦公室裡,爐火的光芒中閃動著幢幢人影,其中就有日後首先成為雲一彪偵破突破口的八區區長介儒和區小隊長張森。黃金仲永遠貪心不足,他煽動道:“裕陵妃園寢雖然在建築規模上遠遠不及我們以往盜過的景陵、定陵、惠陵和定東陵,可是,我們的失誤之處就在於只看了陵區的外表規模,卻沒有想到地宮內寶藏的價值!後來我才知道,這個陵裡的金貨應當很多!畢竟是乾隆皇帝所有妃嬪們的墓葬群啊,咱們現在不盜,將來就不可能再有這種機會啦!” “不行不行!再也乾不得了!”王紹義想起那天夜裡在惠陵裡剖金未果的往事,將腦袋搖得如撥浪鼓一般,說道:“黃部長,那座裕陵的妃園寢,內情我比你熟悉得多!不錯,那座陵裡確實埋葬了一位皇后、兩位皇貴妃、五位貴妃、六個妃子、六個嬪和十二個貴人……如果按照埋葬的人數來說,這座裕陵妃園寢當然是最多的。不過,埋的人雖然挺多,可是值錢的東西卻未必比我們已經盜過的幾座墳多!” 李樹清對王紹義的話也不以為然,搖搖頭說:“紹義兄,你一定是說那裡埋的全是些嬪妃,所以才沒有值錢的東西?” “那是自然!”王紹義不屑地從那幾位區、村幹部貪欲外露的臉龐上掠過,固執地說道:“裕陵妃園寢,是建在乾隆十年,當時也只埋了三個嬪妃,後一年葬下的那位純惠貴妃,當時還僅是個小妃子,乾隆十分寵愛她,才在她死後破例葬進嬪妃陵。早年也有人以為這位蘇佳氏晉純惠皇貴妃的棺中必有大量寶貝,所以在孫殿英盜陵前就有兵痞們盜開過。據說打開棺材以後才知道,裡面除了一把老骨頭以外,根本就沒什麼值錢的東西,最多也就是一些女人的金銀飾物!” “金銀飾物?嗨,咱們想得到的不是別的,正是那些女人頭上的金銀手飾呀!”郭正搶過話來說道,“紹義老兄,咱們如果早就選中盜裕陵妃園寢就對了!女人的金銀首飾是最值錢的呀!這陵裡所埋的女人的東西,當然比不上景陵康熙皇帝棺材裡值錢的東西多,可是那裡埋的嬪妃們人數整整三十六個呀,聚少成多嘛!一個妃子一件首飾,加起來就是三十六件呀!” “何止三十六件?”李樹清精明而陰冷地一笑。下面的話他卻咽了回去,準備留給大家說。 “有些貴人和小妃嬪們的棺材裡的確不會有什麼太值錢的東西,可是,還有一些貴妃是受到乾隆皇帝的關照的,她們在死後埋進這座陵墓裡時,不但棺材裡放進了許多值錢的寶貝,而且連靈床也平墁金磚呀!”黃金仲那雙眼睛裡迸射出一股貪婪的慾火,他說:“近幾天我才知道,陵裡的皇貴妃和一般的妃子之間有嚴格的等級。紹義兄,你也許還不太知道吧?墓葬裡寶物的多少就是區分她們之間等級的標誌啊,所以,這座陵寢中的一定有幾個貴妃的棺材裡會埋有相當多的寶貝!我們冒一次風險也值得!” 王紹義見黃金仲等人已經對裕陵妃園寢調查細緻,不由得有些動心。 黃金仲望望劉恩,說:“劉秘書,是你打探到的底細,就由你說給紹義聽!讓他跟咱們再乾最後這一回!” 劉恩許久不曾開口,這時齜牙一笑說:“紹義,裕陵妃園寢裡確是埋有相當多的一批金銀財寶,咱們既然已經乾了,幹它一回是乾,幹它兩回也是乾,何必不將棺裡的東西全都掏出來呢?” 郭正鼓氣說:“是嘛,大不了是個死!索性來個一不做二不休!” 王紹義問劉恩說:“我問你裕陵園寢裡,到底哪幾座墳裡有金子?到底有多少?你是從哪裡聽到的消息?只要你劉恩說得有根有據,我姓王的不怕掉腦袋,還敢冒一次風險!” 劉恩嘿嘿地冷笑說:“據我打聽到的情況是,這座裕陵妃園寢中所埋葬的三十六個嬪妃,大多是在乾隆皇帝身邊失寵的女人!但是只有三個人例外,她們不但不是乾隆身邊的失意人,還十分受寵。一個是純惠皇貴妃,蘇佳氏,生前為乾隆生過兩個兒子,一位是三皇子永璋,另一位是六皇子永瑢。她是乾隆二十五年由貴妃升為皇貴妃的,不久就去世了。她去世後,乾隆大為悲慟,所以決心厚葬這位姓蘇佳氏的皇貴妃。第二位便是慶恭皇貴妃,她也是旗人,聽說生得十分美麗,又會在皇帝面前調情,所以生前不斷得到乾隆皇帝的晉封。她是乾隆三十三年由慶妃晉為慶貴妃的,又因為此人曾為乾隆撫育過愚琰皇子,所以在嘉慶四年,仁宗又追封她為慶恭皇貴妃。最後一個受寵的是烏喇那拉皇后。這個女人本來只是乾隆身邊的小妃子,聽說她很善於揣摸乾隆的心思,又能代為處理國家大事,乾隆當年有許多御批全是這個女人代擬的,所以,她在乾隆十年晉為嫻貴妃,十四年又晉做皇貴妃,從此攝六宮之事,權傾一時,在后宮里紅得發紫。她死了以後,聽說乾隆皇帝哭得寢食懼廢,對她的安葬自然也是極盡鋪張了。所以,如果我們放著裕陵妃園寢裡這三塊肥肉不去吃,那豈不就是天下的頭號大傻瓜嗎?!” “幹!”王紹義的心已經被煽活了。他登時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將巴掌在桌子上重重地一拍,叫道:“既然那個埋妃子們的破陵裡還有那麼多的陪葬寶貝,何不就去幹他一傢伙?只是……只是雲一彪那伙公安局的人,就駐在距清東陵不遠的馬蘭峪,咱們不可不防啊!” “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呀!”黃金仲聽劉恩將裕陵妃園寢里三位生前受寵的貴妃的情況一說,一股無法接捺的貪婪慾火便立刻燃旺了。他再也顧不得許多,將一隻張開大機頭的駁殼槍在桌子重重地一拍,說道:“紹義兄,咱們也就乾這最後一回了!就是把腦袋拴在褲腰帶子上,也非得咬牙幹這一回了!那個姓雲的嘛,也不必怕他!只要讓張森帶著區小隊的人沿著通往裕陵寢的小路上多布下一些哨兵,就不怕他雲一彪。” 王紹義見黃金仲決心已下,便說:“只是這一次去盜陵的人要比前兩次少一些。人多目標大,再說地宮裡的寶貝這回也不能讓大傢伙隨便地分了!”…… 現在,王紹義越想越後悔。恰恰是由於黃金仲當初的不計後果與膽大妄為,才使得他和另外七八十個盜陵者非但盜寶未能得逞,又險些落得個當場被雲一彪活捉的可怕結局。不過慶幸的是,他和黃金仲等大批盜陵者在聽到追捕的槍聲後還是順利逃脫了,只有在陵區外面擔任警戒的區小隊長張森被雲一彪等人生擒活捉了。由於張森的招供,引出了當初對參與盜掘清東陵遲疑不決、優柔寡斷的八區區長介儒。而介儒則成為雲一彪突破清東陵第二次特大盜案的缺口。那之後,大批盜陵的主犯接連落入法網。此時的王紹義,雖然帶著兒子王茂、王慎僥倖逃脫,但也面臨著隨時被雲一彪等公安人員尋踪逮捕的危險! ……王紹義越想越怒,恨不得馬上揪住盲目決斷、致使他王家父子無家可歸的黃金仲,當面臭罵他一頓,以洩心頭之恨! 山洞外朔風狂吼著。王紹義和他的二兒子王慎正在那山洞裡面對著一堆冰冷的灰燼嘆息,忽然聽到洞外傳來一陣“咯吱咯吱”的踏雪聲,有人正沿著積雪的山坡,冒著大風大雪,深一腳淺一腳地向王紹義父子所匿藏的山洞方向爬來了! “爹,不好了!有人!……”王慎如同驚弓之鳥一般地跳了起來,探頭朝山洞外一望,看見風雪迷離中有一個黑色的人影正向山洞爬過來。一叢乾枯的柳樹枝條遮住了那個人的身影,無法看清來人的臉。 “壞了!”王紹義的臉立刻嚇得灰白,一隻手忙將一支德牌擼子槍摸了出來,烏黑的槍口瞄向那個在風雪中向上爬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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