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盜陵:康煕、咸豐、同治皇帝與慈安太后墓葬盜掘真相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邵子甫百思不解敵工部長

天將破曉的時候,司令員邵子甫突然被遠方一陣隱隱的槍砲聲驚醒了!他一骨碌從行軍床上翻身爬起,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探頭向光線昏黑的室外望去,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四周靜悄悄的,警衛員依然持槍在他所下榻的日本洋房——日據時的“清東陵管理處”舊址門前警戒巡邏著。 原來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邵子甫重又鑽進了被窩,正欲再入夢鄉,卻無論如何也難以成眠了。他側耳一聽,遠方確實有斷斷續續的槍聲。只不過那槍聲距馬蘭峪太遠,到底是什麼地方在響槍呢?發生了怎樣意想不到的戰事?半生戎馬生涯,在戰爭的烈火硝煙與槍林彈雨中出生入死的邵子甫,對槍聲十分敏感。在凌晨香甜的睡夢裡,突然聽到槍響,邵子甫很快就警覺起來。雖然有一營的兵力在昌瑞山間駐守,可是具有很高警惕性的邵子甫還是每夜槍不離枕。那是因為他非常相信敵工部長黃金仲的話,十分贊同景陵盜掘案是一夥武裝的流竄胡匪所為。正因為有這樣的判斷,他不但嚴密地在馬蘭峪十四座清朝皇陵四周布防,以重兵固守,而且作為分區的司令員,他還親自駐守在馬蘭峪,與其說是邵子甫對冀東黨委有關指示的重視,毋寧說他不希望自己部隊在駐守清東陵期間出現任何問題。現在,究竟是何處響槍呢?當斷定槍響處距馬蘭峪很遠,並非土匪前來偷襲清東陵區以後,邵子甫才鎮定了下來。

“這樣就好!只要不是土匪來趁黎明打劫盜陵就好!”邵子甫再次披衣坐起。沒有生火的日式小洋房裡冷氣逼人——如今已經是1946年的1月10日。這段時間正是冀東冬季中最寒冷的季節。邵子甫雙手哈著熱氣,坐在行軍床上側耳傾聽時斷時續、時高時低的槍聲。憑著多年的從軍經驗,他很快就從槍的方向斷定發生槍戰的地點距馬蘭峪至少在60里以外。而方位則是在遵化縣與玉田縣交界之處! “真是一件奇怪的事,遵化和玉田兩縣的交界處完全是八路軍佔領的地區,為什麼在天色未明之時突然響起了槍聲呢?”邵子甫對周圍地區國、共兩黨陳兵的情況可謂瞭如指掌,心中一清二楚。玉田、遵化兩縣均為八路軍的解放區,為什麼會從那里傳來越來激烈、越來越清晰的槍聲呢?

邵子甫坐在桌前,點亮了一盞美孚燈。燈光驅散了小洋房裡的黑暗,照亮了小木桌上堆放的文件與他行軍時必備的筆墨紙硯。熟悉邵子甫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位軍中儒將,偶有戰事間歇,他必要習練毛筆字。他寫的字很美,很遒勁,多半是他青年時臨摹字貼打下的基礎。現在,燈光照亮了面前一張薄薄的黃紙,邵子甫在上面筆酣墨飽地寫下了一首詩: 巉岩瀑布掛前川, 樹冷煙寒冪碧天。 關外黎民風俗厚, 涵濡威德已多年。 邵子甫之所以抄錄清聖祖康熙皇帝當年來昌瑞山巡視陵地時所誦吟景物的舊詩章,主要是因為他帶兵進駐馬蘭峪以後,面對被暴徒們盜掘得一片狼藉的景陵地宮,內心難免發出一種激憤的感慨!到底是什麼人如此膽大,敢冒天下之不韙,為一己貪欲而不惜毀壞寶貴的中華文化遺產呢? !

“邵司令員,根據我們近一個月來在馬蘭峪一帶的調查,已經初步可以否定是土匪盜陵。”在閃動燈火的美孚燈下,邵子甫忽然想起薊縣公安局長雲一彪昨日下午與他進行的那次談話。 邵子甫記得,雲一彪的語氣冷峻而擲地有聲,顯然是在掌握了某些新的情況以後才與他交換意見的。雲一彪開門見山地說:“雖然我們小分隊目前還不能最後確定誰是作案的主犯,但是大致的範圍已經劃定了。盜掘康熙景陵的人就在八區,而且很可能有我們的區、村幹部和民兵參加!” 邵子甫聽後說:“如果沒有可靠的證據,我還是要暫時地保留意見。我實在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難道共產黨的區、村幹部會與國民黨的軍閥一樣嗎?……” “邵司令,這個問題暫時不談。我們目前還僅僅是懷疑,一切都有待於小分隊依靠當地的群眾,進一步尋找有價值的線索。不過,這樁看起來簡單的案子,偵破起來卻是困難重重。”雲一彪又將話題一轉,單刀直入地說:“我一直在地方工作,對部隊上的情況所知較少。邵司令,敵工部長黃金仲在本案中會不會充當某種角色呢?……”

邵子甫吃了一驚。他萬沒有想到雲一彪會提出這樣的問題,更想不到他的部下黃金仲會遭到公安人員的懷疑。邵子甫真想拍案大怒地吼罵,可還是盡量冷靜下來,壓住心中火氣反問說:“懷疑黃部長,你有什麼證據嗎?” “目前……當然還沒有,”雲一彪說,“不過,有人向小分隊反映說,黃部長有些反常的言行,很值得我們注意。邵司令,我知道黃金仲同志在抗日戰爭時期表現十分勇敢,而且對您還在戰場上有過冒死相救的恩情。可是,在大是大非面前,任何私情都是不應該顧及的。” 邵子甫打斷他的話:“你到底聽到些什麼反映?黃金仲到底有些什麼反常的言行?會不會是有些人別有用心,趁機挑撥離間,製造是非?雲一彪同志,黃金仲是本地人,在這一帶有朋友,但也可能有對頭。我勸你對這些反映不要輕信!”

雲一彪默然。他對邵子甫這種極力庇護下級的態度,是早有預料的。他冷靜地說:“邵司令,我正是沒有輕信那些反映,才決定來找您來了解黃金仲的情況。我現在絕不是說黃金仲真的參與盜陵,而是他在盜陵案發生後,特別是他在弟弟的婚禮酒宴上所說的話,實在很令人懷疑……” 邵子甫不等雲一彪將話說完,就憤然地把桌子一拍,截斷雲一彪的話說:“我這個人從來不聽流言蜚語!我歷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黃金仲這個人我很了解,他可能有這樣那樣的缺點,甚至是錯誤,但是我看人主張看主流,看本質!他是喜歡貪杯,酒後難免信口開河。或許是有些人別有用心,故意擾亂視聽。作為黨的干部,我們怎麼能隨便懷疑我們的敵工部長呢?我覺得他是經過戰爭考驗的,我信得過!”

…… “報告司令員——”一位秘書神色緊張地帶著渾身的寒氣,推門走了進來。他的突然闖入,打斷了披衣扶案的司令員邵子甫的沉思。只見秘書把一封信放在邵子甫面前,急切地說:“這是冀東軍區派通訊員送來的緊急信件,請您過目!……” 邵子甫急忙拆閱,只見那是冀東軍區給他的一道緊急命令: 邵子甫同志: 國民黨部隊同當地的一部偽軍,從昨夜12時開始,突然對我解放區腹地進行偷襲性進攻。豐潤、玉田兩縣城已陷敵手。茲命令你部見信後,火速率兵前往增援,不得有誤。 …… “哦?原來是國民黨的軍隊進攻……?”邵子甫讀罷冀東軍區的緊急命令後,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他急忙穿好軍裝,戴上軍帽,來到小洋房的窗前側耳傾聽,玉田縣城方向的槍聲清晰可聞。他隔窗望見陰沉沉的夜空已被戰火映紅了。邵子甫在一陣沉吟過後,命令秘書說:“馬上向各連、排下達命令,所有駐守清陵的部隊,必須在15分鐘之內集合完畢,火速開往前線!”

“是!”秘書向他敬個禮,轉身正欲出門去執行他的命令,又被邵子甫叫住了。他特意叮嚀秘書說:“還有一件事,你盡快派人騎上我的快馬,到西溝村去把黃部長給我喊來!告訴他也隨部隊一同緊急行動!” 邵子甫部屬好緊急開拔前線的工作後,村街上已經傳來了急促雜沓的腳步聲、集合的口令聲和馬匹的嘶叫之聲。已經穿戴齊整、戎裝佩槍的邵子甫,在大戰將臨的前夕反而顯出超乎尋常的沉著冷靜。他不去顧正在為他收拾行李和文件的兩個警衛員,披上了軍大衣,獨自來到日本小洋房門外的空曠天井裡。在黎明前的漆黑夜色下,邵子甫佇立在一棵老柏樹下,迎著凜冽的寒風,翹望著遠方天際。他發現豐潤和玉田兩縣的方向,天穹已被戰火映紅,激烈的槍聲夾雜著一陣陣震耳欲聾的砲響。

“黃金仲,莫非真的有什麼問題嗎?”邵子甫略顯憂慮的眼睛在破曉前的昏暗中翹望著前方不遠的康熙景陵。以六根四棱石柱做為支架的巨大牌樓門,黑黝黝地聳立在陰黑的天幕下。牌樓門的後面聳立著隆恩門、東西配殿、隆恩殿和陵寢門,巨大的方城明樓儼然是一頭猙獰的怪獸,陰森森地蹲伏在無邊的漆黑中。景陵後山那密如屏障的松柏,在凌晨凜冽的寒風中發出淒歷的嘯音,平添了恐怖也增加了邵子甫心頭的沉重。如今他即將帶領守陵的官兵前往前線增援,歸期無日。他們走後,清東陵會不會再次遭到盜墓人的偷襲呢?這是邵子甫深為憂慮的。當然,心緒複雜的邵子甫此時所關注的還不僅僅是清東陵的安危,還有就是薊縣公安局長雲一彪向他正面提起的敵工部長黃金仲!雖然當時他用三言兩語就將雲一彪的話給頂了回去,可是冷靜下來的邵子甫又隱隱地感到有些擔憂和害怕,莫非雲一彪當真掌握了什麼有力的證據?不,邵子甫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假設,他相信黃金仲決不可能做出與身份完全不相符的事來。但是,不久前發生的一件小事,又不能不讓邵子甫對黃金仲產生某種隱憂……

邵子甫現在還清楚地記得,那是一個多月前的一天傍晚,敵工部長黃金仲滿臉堆笑地閃進了他在馬蘭峪的臨時駐地說:“司令員,我知道您的脾性,雖然您是行伍出身的八路軍指揮員,可是您與我們這類大老粗是絕不一樣的,稱得上是能文能武的儒將了!嘿嘿,所以,我今天才給您弄來一個好東西,相信您一定會喜歡它!”當時,他正在那盞美孚燈下扶案揮毫,在幾張草紙上習練他那瀟灑的毛筆字。邵子甫抬起頭來一看,見黃金仲從衣兜里掏出來一件東西。仔細看時,只見是一塊黃燦燦、足有一塊墨那樣大小的閃亮石頭。黃金仲雙手恭恭敬敬地把那塊石頭捧送到邵子甫的面前,說:“邵司令,您看這塊石頭用得著嗎?” “老黃,這……這是什麼呀?”邵子甫將那方黃色透明的方型石塊託在掌心一看,不覺吃驚地睜大眼睛。迎著燈光,那方黃紅相間、玲瓏剔透的方型石塊裡含有無數暗紅色的花紋。而且,石頭的正面已被匠人以嫻熟的巧手和鋒利的刀子,鏤刻下十餘條騰雲飛舞的龍。栩栩如生的大小飛龍周圍,是雲霓和雲卷的圖案。

“邵司令,嘻嘻,您猜這是個啥呀?”黃金仲見邵子甫將那方石頭託在掌上,翻來倒去地凝神注視,越看兩眼越有喜悅的神采,便在旁齜牙一笑,說出了一句令邵子甫大為吃驚的話:“這是一方古人用的'鎮紙'!您知道嗎?古代文人在紙上寫字的時候,為怕被風吹掉紙,用精巧的石頭壓住它,所以就叫做'鎮紙'。您千萬別小瞧這塊黃色的石料,它可是雞血石,珍貴著呢!” “雞血石?!”邵子甫急忙將那塊透明的黃石料捧到美孚燈下,認認真真地看了又看,忽然,他將疑惑的眼神投向面前笑瞇瞇的黃金仲,問道:“老黃,這塊雞血石的鎮紙,你是從哪裡搞到的?你知道不知道,這塊雞血石的鎮紙,可決不是平常百姓所能有的。如果是古人的東西,也只能是皇帝的御案上才可能有這樣貴重的鎮紙呀!” “啊——?是嗎?……”不料只因邵子甫這樣一句話,剛才還神采飛揚、準備以此來取悅於邵子甫的黃金仲頓時張口結舌,臉上的笑紋倏地收斂,神態變得緊張而窘迫,許久沒有回答上邵子甫的問話。 “老黃,你怎麼不告訴我?這塊雞血石的鎮紙究竟是從哪裡搞來的?”邵子甫並不知道黃金仲心裡有鬼,更不會想到面前這位深得他信任的部下送上的禮物,居然就是他盜掘景陵時從康熙皇帝的梓宮內得到的稀世珍寶!所以,當邵子甫覺得這塊雞血石鎮紙只能是古代皇帝的御用之物時,黃金仲被一語問中了心中的隱秘,吞吞吐吐難以作答。但是,心地坦蕩的邵子甫卻沒有註意到黃金仲的變化,繼續追問說:“老黃,你可是知道我的,這東西喜歡歸喜歡,可是如果來歷不明,即便它再珍貴,我也是不敢要的!” “哎呀,老首長,您清正廉潔,一塵不染,莫非我還不知道嗎?您也應該知道我黃金仲的為人,那些不干淨的東西,別說讓我送給老首長,就是給我也是不敢要的呀!”經過片刻的尷尬以後,應變能力極強的黃金仲很快就恢復了他慣有的神態,大大咧咧地將雙手一攤,自我表白地說:“邵司令,您剛才說這塊雞血石的鎮紙是非常珍貴的玩意兒,那是再對不過的。可是,也不能說它只能是皇家的,一些有根基的富貴之家,也未必沒有這類的祖傳之寶嘛!司令員問我是從哪裡弄來的,我本來不想說,是因為害怕我一說您反而不肯收下了……” 邵子甫固執地將那塊鎮紙塞給黃金仲,說:“那不行!你不說清雞血石的來歷,我是堅決不收的!我的為人你知道……” “我當然知道!”黃金仲信誓旦旦地說:“可是,我也先給司令員提一條意見,您也太小看人了!我在您身邊多少年,難道會把不該送的東西當禮品送給您嗎?既然現在逼我說,我只好如實相告了,這是我前去天津衛,在我大姐夫那裡弄到手的!” “你大姐夫?幹嘛要將人家的寶物弄到你手裡呀?”邵子甫稍稍地放下心來,但是仍然不肯收下。 黃金仲說:“我大姐夫是天津衛有名的皮貨商呀!他家產萬貫,又喜歡收藏古董。我到他那裡閒坐,無意之間發現他原來還收藏這麼好看的雞血石鎮紙,恰好可以帶回讓司令員您用!一個皮貨商留它又有什麼用呢?我是想物盡其用,才從他那裡給您弄回來的。司令員,您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再說,姐夫小舅子是狗皮襪子沒反正,我拿他的東西不是正應當嘛!嘿嘿,司令員既然喜歡,就只管留它用吧。” “既然是這麼回事,我就不客氣了!”邵子甫見黃金仲說得順理成章,又見他是一片誠心誠意,也就不再多問,將那塊雞血石的鎮紙收下了。如今,邵子甫佇立在破曉的寒風中,渾身情不自禁地哆嗦一下,想起那塊逗人喜愛、甚至有些愛不釋手的雞血石鎮紙,又從那塊晶瑩剔透的古玩聯想起他一手提拔起來的黃金仲。難道黃金仲當真背著他乾了違背黨和人民利益的罪行,與昌瑞山附近隱匿的土匪里外勾連,盜掘了景陵嗎?如果黃金仲當真做了這事,在雲一彪率小分隊在馬蘭峪附近偵察破案的沉重壓力下,他還會像從前那樣神態自若、談笑風生嗎?不,不可能!邵子甫不再往深裡去想,頭腦裡多年形成的對黃金仲的良好印象立刻就對剛才產生的懷疑念頭做出了否定!邵子甫十分了解黃金仲,自從他脫下礦警的黑皮投奔八路軍那一日起,黃金仲就在邵子甫的手下工作,擔任他的貼身警衛員。在冀東唐名莊的一次與日寇的遭遇戰中,一粒子彈不偏不斜地直向騎在馬上的邵子甫頭上飛來。緊隨在馬後的黃金仲在聽到子彈的呼嘯聲的剎那間,急中生智,狠命地用腳在馬屁股上一踹。那匹受驚的馬飛奔而去,才使得飛來的子彈沒有擊中邵子甫,卻打穿了黃金仲的左耳朵,殷紅的鮮血一下子灑滿了黃金仲的左頰和胸襟……現在,每當邵子甫見到黃金仲那隻缺了一塊耳輪的左耳朵,就會油然想起那場凶險,想起對他的相救之恩。在邵子甫的內心深處,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黃金仲參與盜陵冷酷的假設。 “報告司令員,全營已在景陵的五孔橋前集合完畢,等候著您的命令!”氣喘吁籲跑來的是一位年輕的值班連長。邵子甫向他還了禮後,便跟隨這位連長離開他住了近兩個月的日偽時留下的小洋房,在嚴冬漆黑的黎明,健步向景陵正門方向走來。一刻鐘前,平靜而岑寂的馬蘭峪群巒之間剛剛響過的人喊馬嘶聲,現在一下消失了。馬蘭峪重新又恢復了慣有的清寂。 邵子甫隨那位值班連長來到景陵前。此時天還沒有放亮,雖已是清晨5時半,可是因為冬天夜長的緣故,天空仍然還是黑咕隆冬的,宛若頭頂上扣著黑鍋底一般。出現在軍分區司令員邵子甫面前的龐大景陵,雖然在不久前慘遭歹徒的瘋狂洗劫,然而地面上的龐大古建築群在黑暗中依然顯現出它偉岸的雄姿!在大碑樓前是那座有名的五孔橋,橋前面的開闊地裡,此時已經集聚起黑鴉鴉整齊布陣、荷槍肅立的一營八路軍官兵。所有在破曉時接到緊急命令跑步集合的戰士們,都知道投入戰鬥的時刻即將來臨。 豐潤縣城方向還響著爆豆般的槍聲。 “同志們,國民黨的軍隊現在正進犯我們冀東解放區,玉田縣城已經陷於敵手,豐潤也危在旦夕。冀東軍區正在組織軍民對國民黨軍隊進行迎頭痛擊。”邵子甫佇立在雄壯但無聲的一營軍隊面前,將大手有力地一揮,高聲命令道:“現在,冀東軍區命令我們迅速出擊,同志們,馬上向豐潤方向挺進!……” 得到命令的戰士們迅速沿著馬蘭峪積雪的村街向豐潤縣方向跑步前進。幾乎聽不到任何人聲,只能聽到沙沙的步履聲和間或出現在進軍行列的號令聲。 “司令員,您找我嗎?”就在警衛員將一匹馬牽過來,邵子甫正準備翻身上馬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了一個稔熟的叫聲。邵子甫急忙回頭一看,見積雪的羊腸小路上有個頎長的黑影正一跛一跛地向他走來。邵子甫見那人手裡拄著一根手杖,走起路來深一腳淺一腳,遲緩而艱難,不由大吃一驚,急忙扯住馬韁繩,驚詫地叫道:“金仲,黃金仲,你這是怎麼了呀?!” “哎喲,司令員,真倒霉,我那痛風的老病,不早不晚,偏偏在這種緊要的關口又犯了呀?”黃金仲踉踉蹌蹌地拄著拐杖,涉過雪地,來到了邵子甫的面前。他口中不住地哼哼唧唧、痛楚難忍地拽著自己的左腳說,“您看,腳後跟昨天不知道為什麼忽然腫了起來,唉,怎麼辦呢?好不容易盼到個去前線打杖的好機會,可腳又無法走路了!” 昏暗裡,邵子甫無法看清黃金仲那左腳究竟是否已經紅腫,但是他知道黃金仲患上這種腳疾已經兩年多了。他的病因很難查,平時本來強勁有力的左腳,一旦發病,腳後跟便會猝然地發生紅腫,脹痛難忍,嚴重時甚至無法行走,並且還沒有什麼特效的藥可以醫治,一般要過七、八天紅腫才會消失。軍區的醫生診斷為“痛風”,卻又無力醫治。現在,當十五軍分區加強營奉命由馬蘭峪拉上前線參加戰鬥的時候,黃金仲卻突發了腳疾。邵子甫本來還有許多話想在行軍路上對黃金仲說,可是見他這副樣子,知道他不可能隨軍作戰了,只得勸慰黃金仲說:“既然足疾復發了,你就留下吧!……” “這怎麼行呀!”黃金仲故作為難地嘆道。雖然邵子甫的話正合他意,可是越是這樣他越想表現出他的積極,唉聲嘆氣地說道,“司令員是知道的,我是從來沒離開過部隊的。如果能給我一匹馬,我也許可以跟上您和部隊,到前方去打杖……” “胡鬧!”邵子甫嗔怪地喝止住黃金仲,關切地說:“現在還是戰爭時期,要打的仗還多著呢,現在可不是你爭強好勝的時候!你那隻腳既然犯了病,就該留下來養病。即使給你一匹馬騎,到了前線也不能打仗,還不是給部隊添累贅嗎?” 黃金仲就坡下驢地說:“司令員,只要我這老病一好,我馬上就去找您和部隊。我留在家裡連一天也坐不住!” “不急不爭,”邵子甫拍拍黃金仲的肩說:“老黃,你留在這裡也有工作幹!你在我們走後,盡快將部隊撤離的消息通知雲一彪。他和他的小分隊昨天傍晚已經奉命回到薊縣去了,冀東行署的黎亞夫專員和公安局俞楓同志,要親自聽他們的匯報!你可以轉告他,我們走後務請薊縣政府派民兵來這裡擔任守陵任務。此外,你的病情好轉以後,不必急於歸隊,就留在馬蘭峪,協助雲一彪的小分隊儘早偵破盜陵案!” “請司令員放心,”黃金仲從邵子甫的口中得知雲一彪已在昨晚奉命返回薊縣縣城,內心中不由一陣狂喜,暗暗叫好說:“天助我也!”黃金仲知道,邵子甫率守陵部隊去前線的空隙裡,如裡雲一彪的小分隊還留在陵區,想要盜陵絕對是妄想;可是如今所有對盜陵構成威脅的力量,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撤離了馬蘭峪,這樣的機會對於仍然覬覦清東陵的盜陵者們來說,可是不可多得的好時機。黃金仲高興得心裡怦怦狂跳,向已經翻身上馬的邵子甫敬個軍禮說:“只要我黃金仲留在馬蘭峪,保證什麼事也不會發生!……” 邵子甫在馬屁股上狠加一鞭,那匹戰馬便四蹄騰起,急如星火般地直向豐潤方向的土路上飛馳而去。 遠方的槍砲轟鳴聲更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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