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唐玄宗·壹·亂世爭雄

第20章 第十九回獻佩刀張說明志受囑託知古言密

唐玄宗·壹·亂世爭雄 赵扬 18494 2018-03-13
太平公主果然說動李旦,讓竇懷貞兼知雍州刺史。 蕭至忠待竇懷貞的授託書下發之後,將竇懷貞召到中書省面授機宜。 蕭至忠首先說道:“懷貞,你昔日被貶,然很快再為京官,且官至宰相職,知道此為誰的功勞嗎?” 竇懷貞覺得有些奇怪,蕭至忠現在明知故問,遂說道:“蕭公,懷貞能有今天,多虧公主青眼有加,再得蕭公獎掖簡拔而來,懷貞本來厄運窮途,由此頓現光明,追根溯源還是公主與蕭公的大恩,讓懷貞感激涕零。” “我不過替公主辦事,你須銘記公主大恩,則不枉了公主的一番心意。” “請蕭公放心,懷貞今生今世,生為公主之人,死為公主之鬼。” “嗯,我就想要此話。懷貞,知道這次授任你為雍州刺史,公主何意嗎?”

“懷貞暗自猜想,許是公主認為雍州府職掌京城諸事,此後讓懷貞具體處置,較為放心。” “你這樣想,其實錯了。” “錯了?懷貞不甚明白,請蕭公教我。” “嗯,知道雍州府與南衙軍的關係嗎?” “懷貞昔為雍州刺史,知道南衙軍職掌京城城門守衛,其人員調度由雍州長史負責。” “對呀,公主讓你兼知雍州刺史,其目的就是讓你掌控南衙軍。” “蕭公,南衙軍的日常守衛由雍州長史調度,然其歸屬兵部。其兵丁調度及將官授任例由兵部職掌,雍州府不敢插手。” 蕭至忠有些不滿,說道:“懷貞,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你以宰相職兼知雍州刺史,莫非公主還讓你幫她處置水碾之類的破事兒嗎?你原來也算靈動,怎麼越來越傻痴了?”

“懷貞實在不明白,望蕭公教我。” 蕭至忠嘆了一口氣,說道:“當今聖上起事誅韋時,他憑靠的是誰的力量?” “此事天下皆知,當今聖上靠的是萬騎葛福順、陳玄禮等人。” “對呀,聖上當時為臨淄郡王,在朝中僅有一個衛尉少卿的差使。然其用心良多,竟然策動萬騎中人,終於一擊而成。現在你為雍州刺史,與南衙軍有了瓜葛,你又為宰相職,想法將南衙軍主要將領籠絡過來,進而掌控南衙軍,還不是水到渠成之事嗎?” 竇懷貞恍然大悟,起立躬身謝道:“懷貞實在懵懂,現在方開心竅。請蕭公轉告公主,懷貞定依此方略謹慎為之。” “嗯,你能說出'謹慎'二字,甚是難得。你既要掌控南衙軍,又不可大張旗鼓,須隱秘行之。”

“懷貞明白。” 竇懷貞思索了一下又問道:“蕭公,南衙軍職掌各城門守衛,不管是兵丁數量,或者精良程度,皆與北門四軍相去甚遠。如此就是果然掌控了南衙軍,公主在京城中還是處於絕對劣勢。” “我知道。你把南衙軍的事兒辦好,其他的就不要管了。公主說了,你近來若有用錢的時候,可到公主府中具領。” 竇懷貞剛才就想到,若要籠絡軍中將領,用錢的地方不少,雍州府庫有限,也不能用自己的俸祿來倒貼,如此就成了難事。沒想到公主善解人意,早將此等事兒想到,遂又躬身謝了一番。 時辰很快進入了二月,太上皇李旦長期的猶豫終於有了結果。二月初三,李旦又頒布誥命,其中言語很短,就是取消了李隆基的巡邊之行,所募之兵也就地解散。

李隆基看到此誥命,心中百感交集,數月來懸著的心終於落了下來。他知道,父皇不再讓自己出外巡邊,則其心中升起的廢黜之意暫時平息。 高力士是時在側,躬身道:“陛下不用巡邊,實在可喜可賀。” 李隆基臉上沒有欣喜之色,漠然問道:“有什麼可賀的?” “小人以為,邊關為蠻荒之處。陛下若巡邊,小人自當跟隨,屆時侍候陛下,身邊之物畢竟沒有宮中趁手。” 李隆基臉現微笑道:“哦,你如此想,也為本分。對了,我問你,那個元氏最近有什麼動靜嗎?” “禀陛下,此賤婢近來還算安分,僅前日尋理由到太極殿,曾與尚官劉氏說了幾句話,歸來後也未見什麼動靜。” “此殿內還有其他嫌疑之人嗎?” “小人排查數遍,未曾發現異樣。看來陛下不讓動元氏大有深意,若彼人在暗處,倒是頗費工夫。”

“是了,就是這個意思。力士,你久在宮中,深明其中玄機,近時更要加倍小心。” “小人明白。小人除了在元氏身邊不著痕跡安插人觀測外,還讓諸人互相監視,如此可保萬全。” 李隆基知道,父皇此誥命一出,姑姑定然不甘心,肯定又會出其他花樣。姑姑在宮中經營日久,眼線頗多,倒是不可不防。 高力士又道:“陛下,近來又有一人從暗處走向明處。小人派人暗察,發現此人進出公主府甚為頻繁。” “此人為誰?” “右散騎常侍賈膺福。” “哦?他敢公然出入公主府,自是有恃無恐了。如此來說,姑姑宮中的眼線自以此人為首。” 宮中的宦官機構為內侍省,內侍為內侍省之首,常侍則為其副。賈膺福職為右散騎常侍,則其地位高於高力士。

太平公主瞧著哥哥的誥書,沒有像以往那樣激動罹罵,而是輕輕地將誥書推在一邊,神情安然地在那裡默想。 她反思自己以前的行為,看似凌厲直接,卻收效甚微。而三郎卻以哀兵之姿,並不直接接招,在那裡信手輕揮,看似輕描淡寫,然收效卓著。 自己不想讓他當太子,他果然當定了,且繼位為皇帝。 自己好不容易說動哥哥,讓哥哥起了廢黜之意,並下誥讓三郎巡邊。結果呢,三郎不知使了什麼法子,先讓哥哥猶豫不決,如今哥哥又下定決心,罷巡關之意。 這個三郎啊,年齡不過二十九歲,其身邊的謀臣早被自己剷除乾淨,其行事何至於如此老辣? 按照太平公主往日的做法,她見到此誥命後定會先激動惱怒一番,然後再入宮中找哥哥問罪。 她此次卻沒有這樣,此後兩個多月,她若不奉召,絕足不往宮中。她就是見了李旦,也絕口不提罷巡邊之事。

太平公主反常,弄得李旦一頭霧水。他在下發此誥命之時,早想到妹妹會來吵鬧一番,自己心中早為之準備好了相對應的說辭,太平公主不問,這些說辭就變得毫無用處。 太平公主變得很平靜,李旦也就樂得清靜,李隆基處置朝中之事無疑變得輕鬆許多。 轉眼又是暮春時節,朝中由於恢復了難得的平靜,京城氣氛就變得祥和起來。李旦靜極思事,覺得天下承平,庶民逐漸富裕,國庫由於沒有昔日安樂公主等人的折騰,也日益變得豐盈起來,因下令大酺三日。所謂大酺,即由朝廷出資供百司飲宴,另象徵性地向庶民分發飲饌,並有百戲演出。大酺期間,李旦與李隆基一同登上安福門觀看百司酺,又見宮外百戲競作,人潮如湧,就有了與民同樂的感念。 太平公主的府內也是張燈結彩,日日飲宴不停。這日晚間,蕭至忠和崔湜帶領兩人進入府內,四人直接入中堂拜見公主。

太平公主此時端坐在居中的几案前,其兩側各擺有兩套几案,上面備有豐富的果蔬及酒饌之物。四人入堂後向太平公主躬身行禮,蕭至忠禮拜畢手指那兩位陌生人道:“公主,此二人就是下官向公主提起的軍中之人:左羽林大將軍常元楷、知右羽林將軍事李慈。” 太平公主滿面春風,笑道:“我多聽蕭公提起你們之名,今日方才將二位將軍邀入府中,請坐,請坐。” 常元楷與李慈受寵若驚,他們得公主賜宴,又有二位朝中宰相相陪,此為何等的榮寵!二人心懷感激,再拜公主,蕭至忠與崔湜過來,一人牽手一人,將他們引入幾前坐下。 目前的北門四軍為左右龍武軍和左右羽林軍,左右龍武軍由萬騎改製而來,是時葛福順任左龍武軍大將軍,陳玄禮任右龍武軍大將軍;常元楷任左羽林大將軍,其手下尚有麻嗣宗為知左羽林將軍事,李仙鳧任右羽林大將軍,李慈為其副。

太平公主執起酒盞道:“這幾日朝廷大酺,普天同慶,我們就在這裡小聚一回,來,請飲盡此盞。” 座下四人聞言端起酒盞,一飲而盡。 此後太平公主不再飲酒,由蕭至忠和崔湜輪番勸酒。常元楷與李慈入府後慕太平公主勢大,十分小心,連話都不敢多說。此後漸漸被酒蒙了臉,話語也就多了起來。 太平公主笑問道:“北門四軍為軍中之重,待遇豐厚,想你們與葛將軍等人,定是經常歡聚宴飲了?” 常元楷與李慈嘆了一口氣,崔湜接言道:“想是公主不知,北門四軍地位固然尊崇,然常將軍與李將軍在其中的滋味卻一言難盡,所謂小心翼翼是也。” 太平公主將眉毛擰起,詫異道:“還是這等事嗎?為何這樣?” 崔湜道:“常將軍,公主最愛管不平之事,你但說不妨。”

常元楷嘆道:“正如崔大人所言,此事一言難盡。公主,葛福順與陳玄禮職掌左右龍武軍,他們自恃大功在身,其在龍武軍一言九鼎;至於羽林軍這裡,末將這裡有麻嗣宗為副,李將軍之上有李仙鳧,此二人也為有大功之人,他們與葛福順等人連同一氣,哪兒有末將說話的時候?唉,我們只好戰戰兢兢,生怕說錯了話。”是時太平公主與李隆基相爭之事傳遍朝野,常元楷與李慈之所以願意入太平公主府,其心中已然打定了投靠的主意。 太平公主正色道:“葛福順他們如此做就有些不對了。禁軍為皇家之近衛,豈能偏私?不錯,他們曾有大功,然不能恃功倨傲,進而以私治軍。常將軍,你應該將此情寫成奏章,要讓聖上知曉。” 常元楷搖頭道:“末將曾向岐王與薛王說過此事,孰料遭到二王申斥,嚇得末將再也不敢說話。末將心想,葛福順他們昔日隨聖上起事誅韋,末將就是再上奏章,終歸還是灰頭土臉,因此作罷。” 太平公主道:“就是聖上不理,還有太上皇嘛。莫非常將軍看不出來?太上皇雖退位,猶總大政,那麼北門四軍即為太上皇之近衛,你若有忠直之言,太上皇還是會聽的。” 常元楷聞言,向李慈使了個眼色,二人起身離座走至太平公主面前,然後俯伏叩拜道:“敬請公主為末將做主。” 太平公主起身將二人攙扶起來,說道:“有話但說無妨,何至於行如此大禮?你們歸座吧,我們還是坐著說話最好。” 蕭至忠與崔湜也急忙起身,將二人牽至座上。待眾人坐定後,蕭至忠說道:“公主說得不錯,你們今後若有忠直之言,可請公主轉呈太上皇,如此就無障礙。公主說得對,禁軍為皇家之近衛,不可偏私,你們今後不可畏懼葛福順等人的偏私之言,要有自己的主意。” 看到今日投對了門路,常元楷與李慈滿心歡喜,自然連聲答應。 太平公主知道此二人今後就投奔了自己,那麼今日就達到了目的,其他的話兒也不宜說得太多,遂喚王師虔入內,問道:“王典籤,我讓你準備的禮物,已然備好了嗎?” 王師虔道:“禀公主,禮物已備妥,已分裝在兩輛車上。待二位將軍出府之時,車可隨之而行。” 常元楷和李慈聞聽公主還有禮物相送,急忙起身推辭。他們事先風聞公主出手甚闊,今日算是領教了。 太平公主道:“你們初次入府,我贈些薄禮,又值幾何?你們今日認了門兒,今後務必常來常往,勿行禮數。蕭公,今日就這樣吧,你先引二位將軍出府,我就不送了。” 蕭至忠聞言,遂起身向公主告辭。常元楷與李慈躬身連連,心中的歡喜與感激溢於言表。 太平公主的駙馬武攸暨去歲冬初忽然染病,其在榻上纏綿旬餘後,竟然一命嗚呼。武攸暨在世時,太平公主與崔湜等人幽會時尚且遮遮掩掩,其一辭世,崔湜等人就可在府內明鋪明蓋侍寢。崔湜今日未隨蕭至忠等人出府,自是要侍寢一番了。 是夕,崔湜放出百般手段,將公主侍候得眉開眼笑。一時事罷,太平公主拖著凌亂的長發枕著崔湜的手臂閉目養神,過了良久睜開眼來,發現崔湜大睜雙眼並未睡去,遂問道:“嗯?你還不困嗎?” 崔湜道:“我不困,我還在想著晚間之事。” 太平公主嗔道:“瞧你,一心無二用,剛才行事之時你就有些恍惚。” “我在想呀,公主如此費力招攬常元楷他們,是不是有些大費周折了?” “大費周折?此話如何說?” “公主想呀,我們就是把常元楷他們招攬過來,無非與葛福順他們形成旗鼓相當之勢,並無十足的勝算。如此費大力氣乾些無勝算的活兒,我以為不值。” “這樣說,你許是有更好的主意?” “是呀,有句話叫做'樹倒猢猻散',若行釜底抽薪之計,則可一舉而定。公主,若聖上突然駕崩,葛福順他們還敢說話嗎?” “你就會胡說,三郎如今年輕力壯,怎能暴死?”太平公主隨口回答,其話音剛落,馬上意識到崔湜話中的真實含義,遂翻身而起,微笑道,“嗯,你的這個主意不差,到最後關頭可以一試。澄瀾,你以為現在是最後關頭嗎?” 崔湜也急忙坐起來,二人上身頓時赤裸相向,其說道:“現在雖非最後關頭,然太上皇剛罷聖上巡邊之行,則其中大有文章。所謂未雨綢繆,竊以為公主應有是思。” 太平公主知道,若想讓李隆基暴卒,通過自己在宮中之人下手為唯一辦法。她默思良久,覺得崔湜的提議雖狠毒,然不失為一了百了的好法子,遂說道:“也罷,明日我叫來王師虔,由你們二人商議此事。你說得對,凡事預立乃成,你們可隱秘行事,到非常之時方能一擊而中。澄瀾,我此前也有過此念頭,總覺得未到最後關頭,且如此行事,我總覺得落在下乘。” 太平公主自詡勢大,不屑於如此絕毒之行。崔湜德寡心狠,覺得若如此結果了李隆基,實為最省事的捷徑。崔湜眼見公主採納了自己的建議,不由得心花怒放,遂輕輕攬過太平公主,說道:“公主,若此事能成,我又為公主立了一功。” 太平公主此時倦意上來,說道:“不錯,此功不小。時辰不早了,我們睡吧。” 崔湜本想梅開二度,看到太平公主意興闌珊,只好作罷。他乖覺地將公主之頭扶臥於枕頭上,二人無話而眠。 李隆基此時貼心的人實在寥寥,朝臣中僅有一個王琚,宮中還有一個高力士。李隆基為了避嫌,與王崇曄及葛福順等人甚少見面。 王琚與李隆基見面甚頻,他們說話沒有什麼顧忌,談話時間甚長。李隆基在如此寂寥的日子裡,可以與這個話鋒甚健的王琚無顧忌地漫談,至少免除了許多寂寞。 這日王琚又入武德殿,看到李隆基正在那裡批閱奏章,遂乖覺地坐在一側等候。由於王琚來往甚頻,李隆基特許他不許見禮,其入殿後也就顯得很隨意。 須臾,李隆基批閱奏章畢,抬起頭來問道:“王卿,我那日讓吏部今歲恢復關試,你為吏部侍郎,當知此事進程。”王琚原為中書侍郎,剛剛被改任為吏部侍郎。 當李顯與韋氏執政時,“斜封官”氾濫,將自貞觀年間開始的“鄉試”及“關試”逐漸廢除。 王琚聞言答道:“陛下以為,現在是恢復'關試'的時機嗎?” 李隆基默然,他知道王琚問話的含義。他們此前曾議過此事,王琚認為,如今朝中“斜封官”氾濫,所謂欲固其本必先正源,不將此事搞定,就無法再說他事。何況,李隆基之上還有一個太上皇罩著,若事中太上皇發一句話,則事情極易半途而廢。 李隆基悠悠說道:“是了,我如此催促你們,可謂不識機宜。” 王琚道:“陛下如此做,豈止不識機宜?臣今日來見陛下,卻是受張說所託,來替他轉送陛下一件器物。” “哦?現在穀雨剛過,莫非他送來一些雨前茶嗎?”是時張說任東都留守,自從他到洛陽赴任之後,一直未回京城。李隆基此時被張說勾起聯想,嘆道:“這些故人星散各方,張說身在東都,尚可捎來器物,如劉幽求等人遠在桂州,想覓來他們一絲訊息,其實不易。” 王琚從懷中取出一方絲絹,說道:“陛下,宮中新茶,何止萬千?張說不會幹此無謂之事,他今日捎來之物,卻是一件要緊的器物,請陛下觀看此畫。” 李隆基一面接過絲絹,一面說道:“張說書藝尚可,什麼時候學會丹青之藝了?想是他在東都閒極無事,開始修習丹青,那也是未可知之事。”他展開絲絹,就見上面畫有一個佩刀模樣的東西,心中不禁大奇,側臉問道:“這是什麼圖畫?筆法拙劣不說,還任由墨成亂團。此為什麼要緊的器物?張說到底搞的什麼鬼?” 王琚道:“陛下勿急。此畫系臣依張說所送佩刀描摹而成,實在難入陛下法眼。” “如此說,張說送來佩刀一把?” “不錯,張說自東都捎來佩刀一把,再無其他器物。來人轉述張說言語,讓臣一定將此佩刀示於陛下,則陛下定會明白張說的想法。臣礙於宮中規制,不敢將佩刀帶入宮中,只好出此下策,污了陛下之眼。” 唐制規定,外官入宮後不得攜帶兵器。若有人擅帶兵器進入,即為殺頭之罪。 李隆基嘆道:“哦,原來是這樣。張說巴巴地從東都捎來佩刀,自是要敦促我快下決心。王卿,是這樣嗎?” “陛下聖明。臣揣測張說的意思,即是陛下處此險惡之境,須早定大計,以有製勝之道。” 李隆基搖搖頭,嘆道:“你們的心意,我豈非不知?不錯,眼前的處境險惡,然沒有到覆滅的關頭,我若妄下決心,難道不是師出無名嗎?” “陛下,我們前日說過,太上皇現在雖罷陛下巡邊之意,然太上皇隨時可以再發誥命讓陛下去巡邊。再說了,公主視陛下為眼中釘,必欲除之而後快,別看她近兩月餘沒再生事,暗地里活動頻繁,終將對陛下不利。” “哦?姑姑近日又有什麼舉動?” “竇懷貞的事兒,我們此前曾議過,竇懷貞之所以兼知雍州刺史,其目的就是想掌握南衙軍。上月李仙鳧曾對臣說過,羽林軍的常元楷與李慈頻頻出入太平公主府中,兩人又都置了新宅,臣以為,這些事兒皆與太平公主有關。” 李隆基冷笑一聲,說道:“哼,掌控南衙軍,或者在北門四軍中拉攏過去數人,難道就能掌控禁軍了嗎?” 王琚知道,李隆基近來雖未與葛福順和陳玄禮謀面,與兩個弟弟還是經常見面的。李隆基對禁軍有什麼授意或者賞賜,皆通過岐王範和薛王業施行。只要這兩個弟弟對李隆基忠心,禁軍中又有一班李隆基的貼心將領,如常元楷之流斷難翻起大浪。 王琚道:“陛下,話雖如此說,然不可掉以輕心。太平公主此前絕對不染指軍中,她現在有這些動作,足見事態發展越來越險惡。” 李隆基點頭道:“不錯。千里之堤,潰於蟻穴,我們不敢掉以輕心。王卿,你待會兒出宮之後,替我把兩位弟弟傳入宮中。” 王琚一邊答應,一邊又說道:“陛下,張說捎來佩刀,其心意與臣相同。如今事態緊急,須先發製人方保無虞。若陛下聞事僅想些自保之策,臣以為禍將隨至。” 李隆基再搖頭道:“我若先發製人,務必領兵一擊。姑姑多次在父皇耳邊說我心懷不軌,我若如此做正好印證姑姑之言,父皇今後會對我怎麼看?” 王琚心道,若領兵舉事,不僅將太平公主及其黨羽圈禁,就是太上皇本人,也得乖乖交權,他今後心裡就是再對李隆基有任何想法,終歸無用。 李隆基接著說道:“再說了,我起事誅韋,天下認同;若我劍鋒所指之人為姑姑和父皇,天下人會如何說?傳之後世,又能如何自圓其說?” 李隆基礙於名聲,實在是其隱忍退讓的根本原因。王琚心中早明李隆基心中的癥結所在,知道此事確實無法可想,遂長嘆一口氣道:“陛下心中顧忌甚多,到最後只會是誤了自己。張說所獻佩刀在臣府中,請陛下派人取回。” 李隆基黯然道:“罷了,佩刀就放在你那裡吧。張說獻刀之意與你意相同,那也不用多說。” 王琚見再待下去也無話可說,遂起身告退。走到門前,李隆基又喚住他,讓他不用再傳兩位弟弟入宮,原來李隆基在此瞬息之間又改變了主意。 李隆基喚來高力士,讓其備輦侍候,意欲自夾道中前往興慶坊李成器宅中。高力士一面安排輦輿,一面欲派人先去知會李成器。 李隆基不許高力士派人先去知會大哥,說道:“不用如此大張旗鼓,我乘輦出夾道之後,再悄悄換上一輛車兒,如此輕車簡從最好。” 高力士同意按此法行走,然堅決不同意減少護衛之人,說道若不想招搖太過,讓護衛之人換上民服暗藏兵器也成,李隆基點頭同意。 趁著外面準備輦輿與護衛的當兒,李隆基悄聲問道:“近來宮裡有什麼動靜嗎?” 高力士答道:“禀陛下,宮內近來還算平靜。只是前日賈膺福入公主府後,曾與尚宮劉氏悄悄說了一會話,事後劉氏又藉故入武德殿巡視,曾與元氏有過接觸。” 李隆基道:“哦?現在他們彼此聯絡的管線愈加順暢,那王師虔也不用喬裝在茶舖裡密會宮人了。”賈膺福為太監首領,有官秩之身,可以隨便出入太平公主府,又可在宮中四處通行。 “不錯,若非小人事先留意,斷難察覺他們的隱秘之行。請陛下放心,小人安排專人窺伺元氏,不許她有接觸陛下的機會,更不許她經手之物與陛下接觸。” “嗯。事情也不可做得太過,若讓元氏察覺你注意到了她,事情反為不美。” “小人知道。請陛下放心,小人定會將此事做得滴水不漏。” 這時輦輿被太監們抬入殿內,李隆基起身坐入其中,高力士站在輦側,喝令太監們緩緩將輦抬起。 李成器乍聞李隆基入府,急忙帶領家人迎出門外,就見李隆基的輦輿已過二門,李成器當即跪迎。 李隆基見狀,慌忙下輦落地,將李成器攙扶起來,並說道:“大哥,我早就說過,我們兄弟之間勿行如此大禮,你何至如此?” 李成器正色道:“陛下,君臣之禮大於兄弟之情,你現在為皇帝,愚兄就成為你的臣民,規矩萬不可偏廢。” 李隆基挽起李成器之手,兩人相攜向中堂走去,李隆基邊走邊說道:“大哥不必有如此多的禮數,我今日悄然來拜會大哥,就是想找回昔日兄弟之間的氛圍,不必如朝堂上那樣循規蹈矩。你要堅持君臣之禮,我們如此相處就透出生分。” 李成器笑道:“也罷,就按三弟所言,我們私下相處,依舊兄弟相稱。三弟,你今日前來,事先也不知會一聲,反弄得我有些唐突。你說,今日來府有什麼事兒?” “哈哈,愚弟今晚想與兄弟們宴飲一場,這算不算事兒?” 二人相視一笑,李成器道:“三弟既有此意,我馬上派人把他們三個召集過來。自從你當了皇帝,我們兄弟幾人許久未自由暢快地在一起飲酒了。” “大哥不急,我有幾句話想說與大哥,無非想討一個主意。他們一來定會七嘴八舌,什麼話都說不成了。” 李成器會意,遂入室後坐定,待茶上來將所有人屏退,然後說道:“三弟,你有什麼話,儘管說吧。” 李隆基長嘆一聲,說道:“此話實在無法啟口,大哥這些年也瞧清楚了,愚弟這些年諸事兒皆順,唯有我們的那個姑姑麻煩不斷。” 李成器說道:“我後來問清楚了,上次父皇讓你巡邊之事,確實由姑姑惹起。不過父皇已出誥罷巡邊之行,近來京中又風平浪靜,你又有什麼煩惱事兒?” 李隆基搖頭道:“大哥也知道,目前朝堂中的宰臣共七人,其中五人出自姑姑之門,還有一個魏知古也多聽姑姑的言語;至於其他朝中之官,一大半兒爭相附從姑姑。這幫人如此做,緣於他們認為我這個皇帝是一個空架子,若向姑姑靠攏可能更有實惠。按說他們想得對,曾經與我接近的鐘紹京、崔日用、劉幽求等人不是一個個被趕出京外了嗎?姚崇與宋璟也因為我的干係被貶為外任。” 李隆基與太平公主的爭鬥一開始尚在暗處,隨著時間的推移以及事件逐個發生,二人相爭漸漸走到明處。李成器也是一位不愛管事之人,然不由自主就陷入二人爭鬥之中。 李成器笑道:“姚崇與宋璟被貶卻賴不上別人,還是三弟向父皇建言的。再說了,這些人雖與姑姑有淵源,然他們只要按朝中規矩辦事,那是無妨的。” 李隆基當初為了保全自己,毅然向李旦建言貶姚崇和宋璟為流人,以懲罰他們離間親情的行為。李成器現在舊話重提,李隆基無法向他坦言自己的苦衷。他搖搖頭說道:“大哥如此想,實在是以君子之腹度小人之心。這幫人心中沒有什麼是非感念,無非想攀龍附鳳獲得自己的利益而已!讓他們按朝廷的規矩辦?那是癡人說夢啊。我前幾天找來來俊臣《羅織經》,細細誦讀了一遍,覺得來俊臣實在厲害,他真正悟透了人之本性。估計這幫人多研《羅織經》,屬於來俊臣的再傳弟子。” 則天皇后時代的酷吏來俊臣,實在是歷代以來的酷吏集大成者。來俊臣不僅熟諳諸般嚴刑手段,前後夷滅千餘族;而且著書立說,與人合著《羅織經》,使酷吏一脈從此有了教授之書。 李成器道:“三弟言過了。自中宗皇帝之後,世上再無酷吏,這幫人怎麼成為來俊臣的再傳弟子?” “怎麼沒有?宗楚客令人摔死崔琬,連個罪名都沒有,其更甚於來俊臣!大哥,貞觀之後形成的清明政治之風,到了則天皇后執柄之時就改了不少,到中宗皇帝之時,綱紀大壞,清明之風蕩然無存,這幫人因而應運而生。” “現在你為皇帝,正該清除積弊,恢復貞觀之風。” 李隆基苦笑道:“大哥,一個'斜封官'的事兒擱置今日,我能有什麼作為?” 李成器也明白眼前的癥結所在,然無法言明,二人於是相對沉默。李隆基先打破沉默,說道:“大哥,瞧我們扯遠了。你剛才問我姑姑近來有何動靜,她近來確實有動作,且居心叵測。” “她有何動靜?” “大哥原來兼知雍州刺史,現在改授為竇懷貞。” “嗯,當初父皇說從姑姑之請,言說竇懷貞最為熟悉雍州事體,還是由竇懷貞來任最好。三弟,你知我不愛多事,這個雍州刺史僅是一個掛名,任與不任,那是無礙的。” “是了,想是大哥不知,雍州府職掌各城門守衛調度,如此就與南衙軍有了乾系。姑姑之所以看中此位,就是想讓竇懷貞透過此節掌控南衙軍。” 李成器笑道:“南衙軍兵力薄弱,守個門還成,能成什麼事兒?” “強似於無吧。這竇懷貞果然不負姑姑之望,到任後竭力籠絡軍中將領,聽說他花去了姑姑的不少錢物。如此,姑姑就間接地掌控了南衙軍。她還不罷休,更把手伸向北門四軍。” 李成器此時有些動容,說道:“嗯,此事我聽到一些風聲。那日四弟來言,說羽林軍的常元楷與李慈到姑姑府中走動甚頻,這二人最近還在城中換了新宅子。” 李隆基悠悠說道:“大哥好好想想,姑姑在朝中遍植親信之人,現在又把手伸向軍中,她到底想幹什麼?” 李成器又復沉默,然後嘆道:“唉,姑姑好好當一名富公主,為何偏愛插手朝中之事,且樂此不疲?三弟,你曾找過父皇談過此事嗎?” “愚弟處於嫌疑之地,不敢去談。” “如此,我找個機會與父皇談論一回。你說得對,如此之事,確實不好啟口。” 李隆基目光炯炯,問道:“愚弟以為,姑姑現在僅限於與軍中之人交往,並無過格之處,就是父皇聽了,估計也是一笑置之。大哥,你以為姑姑的心思確實有異嗎?” 李成器跟隨李旦經歷過那些苟延殘喘的日子,如今每每想來,實在不堪回首。如此切膚之痛,他堅決不允許太平公主掌控朝中大權,進而威脅自身的利益。他稍微思索了一下,然後堅定地說:“三弟放心,我會始終支持你,他們兄弟三人也會。我多次對他們說過,兄弟五人中,只有你適合做皇帝。你現在果然當了皇帝,我們兄弟同心,定出全力輔佐你周全。你說得對,父皇那裡還是緩說為好,不能再讓姑姑抓住你的把柄。” 李隆基今日前來,要的就是這句話。他知道,不管姑姑使出任何花樣,只要自己兄弟牢牢地掌控北門四軍,則姑姑難動自己的根本。 此後李成義等三兄弟過來,五人一起在兄弟氛圍中融洽地說話,此後又一同飲酒。李隆基在宮中的小心與矜持,到了這裡似乎一掃而空,實為難得之事。 轉眼間春去夏來,長安城又陷入燥熱之中。這一段時間,李隆基與太平公主雙方陣營雖暗流湧動,但表面上看十分平靜,大家似乎可以如此相安無事長久下去。 眼見暑氣漸漸張起,李隆基這日在李旦主持的朝會上奏道,請太上皇攜同姑姑等人出城避暑,出城時間可選定在七月中旬。李隆基如此說,其實為表達自己的一片孝心。 自高祖皇帝李淵開始,每至七、八月份酷暑期間,皇帝都要帶領嬪妃及重臣到離宮避暑,往往留下太子居京城監國。李隆基提出此議,自是以太子身份自居,他自是留在京中的。 李旦也有避暑之意,欣然說道:“好哇,朕正有此意。只是去歲入玉華宮避暑之時,見其中臺閣有些破敗,崔卿,不知那裡已修繕完畢否?” 是時皇帝夏時避暑,主要有兩個去處。一個是武功縣的慶善宮,此為高祖皇帝的舊宅,太宗皇帝李世民就出生在這裡;另一個是京城正北約百餘里宜君縣的玉華宮。李旦因為喜歡玉華宮周圍的風景,加之盛夏之時這裡涼風習習,因而偏愛來這裡避暑。 崔湜為尚書省左僕射,所轄工部負責所有宮殿的營繕之事。他出班奏道:“按照太上皇的旨意,工部早將玉華宮修繕一新。太上皇若七月中旬入宮避暑,其修繕時的漆味早已散盡,入住最為相宜。” 李旦道:“如此甚好。崔卿,大明宮修繕得如何?這個太極殿確實有些潮濕,若大明宮修繕好,朕就馬上搬過去。” 大明宮始建於貞觀八年,其初名為大安宮,是太宗皇帝李世民為太上皇李淵準備的避暑地,只是宮未建成,李淵已逝。此後到了高宗皇帝和則天皇后主政時代,又多次在原基礎上進行擴建,其方圓比起初的大安宮大了十餘倍,成為京城中最大的一片宮殿。 大明宮位於龍首原上,從這裡可以俯瞰長安全城,與南邊的終南山相對。宮殿群的周長約有十六里,皆圍以宮牆,設有十一座宮門,其中南面五門,北面三門,東面一門,西面二門。 大明宮南牆正中為丹鳳門,入內即為待漏院,此為百官在凌晨上朝時休息的場所;向內行有二百餘丈,即聳立著高敞雄偉的正殿含元殿,此殿為舉行朝會及盛大慶典的場所,其殿基高出龍首原約六丈,由三條長近三十丈的龍尾道與前廣場相連。大殿如鸞鳳翹首,兩側的翔鸞閣與棲鳳閣似雙翼舒緩,站在殿前台上再俯視南面,可以體會“捧帝座於三辰,銜天街之九達。進而仰之,騫龍首而張鳳翼;退而瞻之,岌樹顛而崒雲末”的豪情。 再往後行,即為宣政殿和紫宸殿,此為大明宮的三處主要宮殿,是為皇帝會見群臣及議事的主要場所。然若論規模最大的宮殿,當屬太液池正西的麟德殿,這是一座前、中、後三座宮殿毗連的建築,周圍迴廊環繞、亭閣簇擁,佔去了好大一處地面。 高宗皇帝待大明宮建成後於龍朔三年入大明宮聽政,大明宮於是成為大唐的中樞之地。只因此後高宗皇帝與則天皇后遷往東都,十餘年過後,大明宮由於無人居住漸至破敗,其狀況反而不如太極宮,所以中宗皇帝帶領百官自東都返回長安後,選擇在太極宮居住。 崔湜聞言答道:“大明宮佔地甚多,修繕工程就要浩大一些。臣督促工部,讓他們多上人力,爭取年底前修繕完畢。依臣估計,來年春天,太上皇就可以入住大明宮了。” 李旦道:“你還要加緊督促,讓工部再快一些。如此小的太極宮裡,太上皇與皇帝皆住在這裡,確實有些狹小,朕還是及早搬走為好。” 李旦既然同意出外避暑,朝中大臣也要分成兩班。蕭至忠與魏知古帶領一班大臣隨李旦與太平公主到玉華宮避暑,京中剩餘大臣以崔湜為首,輔佐李隆基居京處置政事。此時離七月中旬僅有近二十天的日子,大家按序安排,分頭妥當行事不提。 李隆基這日主持朝議,群臣所奏事情不多,用時僅大半個時辰即散去。李隆基走入側殿,要在這裡靜心閱讀群臣的奏章。高力士這時輕步走到李隆基身側,輕聲說道:“陛下,侍中魏大人現候在殿外,要求請見陛下。” 李隆基道:“朝會剛剛散去,他有事為何不在朝會上說?”魏知古昔為相王府屬,然其被授任侍中之後,與李隆基落落寡合,反而對太平公主十分殷勤,李隆基對他沒有什麼好感。 高力士道:“小人見魏大人求見陛下甚為殷切,似有什麼要緊話兒要說。” “讓他進來吧。”李隆基忽一轉念,又說道,“魏知古這麼多年從未單獨見我,他今日確實有些蹊蹺,也罷,你將殿內人引出,不許有人接近。” 高力士領命而出,很快,魏知古疾步入殿,走至李隆基面前伏地叩拜。 李隆基令其平身,並手指側旁圓凳,令其坐下說話。魏知古也不謙讓,坐定後笑吟吟瞧著李隆基。 李隆基覺得魏知古今日來見自己有些奇怪,眼前的神情也很怪異,因問道:“魏卿今日見予,有何話說?” 魏知古笑吟吟說道:“陛下心中定是奇怪,這個魏知古平時追逐太平公主,今日前來定是不安好心吧!” 李隆基想不到魏知古說話竟然如此直接,心裡就打了一個突兒,臉色猶然平靜道:“魏卿怎能如此說話?你為門下省侍中,為予之近臣,可以隨時見予,有什麼奇怪的?太平公主為予之姑姑,你追隨姑姑,並無不當。” 魏知古見李隆基的這番話說得冠冕堂皇,知道他對自己深存戒心,因笑道:“陛下與太平公主確實為至親,然姚崇與劉幽求被逐又是何因?陛下與公主走的不是一條道兒,此為天下之人皆知的事實,陛下為何還要刻意隱瞞呢?” 李隆基展顏一笑,說道:“如此說,莫非姑姑讓你帶來什麼話不成?” 魏知古搖搖頭,說道:“非也。臣今日面見陛下,其實自己有話要說。” “好呀,魏卿請講。” “陛下,若臣說太平公主慾不利於陛下,陛下定是不信了?” “好端端的,姑姑為何要不利於予?魏卿,這等無稽之談還是不說為好。”李隆基說話至此,臉上已薄有怒色。 魏知古並不畏懼,臉上依然含著微笑,慢悠悠說道:“臣知道陛下難去疑惑:一個整日里追隨太平公主之人,怎麼突然之間來說太平公主不好?他會不會是太平公主派來的?臣請陛下今日一定要有耐心,待聽完臣下之話再做評判如何?” 李隆基沒有吭聲,他沒有出聲拒絕,自是鼓勵魏知古說下去。 魏知古接著道:“天下之人皆知如今宰臣七人中,有五人出於公主之門,臣雖非公主所薦,也心歸公主,如此僅剩下郭公元振一人未隨公主。陛下,其實我們六人中也有區別。蕭至忠屬於公主的第一層之人,他與公主無話不說,許多計謀皆是他與公主商量而來;第二層即是崔湜與竇懷貞了,崔湜與公主有肌膚之親,竇懷貞忠心耿耿,辦事最稱公主之心;第三層為岑羲與盧藏用,他們皆由公主擢拔而來,然所知機密有限,比前三人就差了一些;至於臣嘛,似介於第三層與其他追隨公主的人群之間,遇事當然聽公主之言,然對內裡密情的了解並不甚詳。” 李隆基微笑接口道:“原來其中竟然有如此多的奧妙啊,今日得魏卿之言,讓予大開眼界。” 魏知古心想這些事兒稍微用點心的人都能瞧清楚,李隆基如此說定是心中疑慮難消,遂不加辯解,繼續說道:“盧藏用是一位心氣兒甚高之人,他瞧不上竇懷貞對公主的巴結勁兒,然礙於公主不敢明說,只好私下里找臣傾訴。” 竇懷貞自從拋卻此前的儒家信條之後,傾心拜讀來俊臣所著的《羅織經》等,揣摩其中的“微言大義”,此後娶了韋皇后的奶媽,開始將所想用於實際,一躍成為一個厚顏無恥與溜上欺下的“好官”。所以李隆基誅滅韋氏之後,他一刀砍下老妻的頭顱,然後攜至承天門前向李旦表示自己與韋氏一刀兩斷,從此再做新人的決心;待太平公主從蒲州返回京城之後,他率先下朝後再到太平公主府中問安,使得蕭至忠、崔湜等人也自感弗如,只好爭相效仿。 李隆基聽到此時嘴角微微一動,心想盧藏用的巴結功夫又何嘗差了?其行為以“終南捷徑”為詞永遠銘記在人心中,說不定時間久遠之後,其名氣還要蓋過竇懷貞,因問道:“哦?想不到盧藏用也有怨憤的時候。” “是啊,臣很配合盧藏用的傾訴,如此一來二去,盧藏用認為臣是一個可以交託心事之人,說話沒有顧忌,話兒就多了起來。前日晚上,盧藏用又入臣府中,我們二人對飲,因說著高興,他竟然飲多了,說話也就無顧忌起來。陛下,臣轉述他的一些無禮之言,請陛下免罪。” “嗯,你儘管說吧,恕你無罪。” “盧藏用飲多了之後,忽然乜斜著眼睛說道:'岑羲今日悄悄對我說道,時辰快到了,公主馬上可以把那個討厭的皇帝拿下。'臣一驚,急忙問詢究竟,盧藏用又道:'岑羲也僅從崔湜那裡知曉了大概,公主的意思是不想再做督促太上皇讓聖上巡邊之類的事兒,須採用斷然之措。'” 李隆基此時有些動容,問道:“斷然之措?魏卿,你知道如何斷然嗎?” 魏知古知道,李隆基既然有此問話,顯然已相信了自己三分,因說道:“臣當時大為震驚,就繼續小心與盧藏用說話,以圖多套出些話兒。那日盧藏用還算老實,看來沒有什麼隱瞞,把所知道的都說了出來。總而言之,公主的斷然之措無非想結果了陛下的性命。” “如何結果呢?”李隆基一面問話,一面情不自禁地立起身來,漸漸行至魏知古的身邊。 魏知古也急忙立起身來,垂手答道:“陛下,臣問清楚了,公主主要想用二策來圖謀陛下。一者,選定日期,由常元楷與李慈率領禁兵,突入武德殿以控制陛下,竇懷貞與岑羲率領南衙軍舉兵響應,從而舉事成功;二者,公主府有專人與宮中之人聯絡,密謀以毒加害陛下。” 李隆基沉聲問道:“魏卿,此話當真?你們已開始行動了嗎?”李隆基說到這裡,忽然意識到自己失態,如此說話還是將魏知古視為姑姑陣營中人,遂更正道,“錯了,是姑姑他們開始行動了嗎?” “臣之所以冒昧來報,緣於臣以為事態緊急,此事已迫在眉睫。” 魏知古所言,與李隆基此時掌握的情況大致暗合。竇懷貞調任雍州刺史,姑姑的目的就是讓其掌控南衙軍;姑姑又向常元楷與李慈示好,自是想拉攏北門四軍的禁軍力量。至於投毒之事,姑姑可以指揮王師虔啟動其宮中之人,伺機在自己的食物中下毒,也為易事一件。李隆基到了此時,已對魏知古有了八分信意,然終有疑惑,因笑問道:“魏卿,姑姑始終將你視為她的人,若其事成,對你也有好處,你今日為何要來告發她的好事?” 魏知古很理解李隆基對自己的疑惑,自己一直追隨太平公主,且眼前是太平公主最得勢的時候,自己又猛然轉身反水,任何人都會懷疑自己的動機。他於是微微一笑,說道:“臣知道陛下終難釋疑。陛下,還記得姚崇與宋璟被貶之時嗎?” 李隆基點點頭,景雲二年二月,李隆基為避嫌向李旦請求貶姚崇和宋璟,以去姑姑之責,結果,姚崇被貶為申州刺史,宋璟被貶為楚州刺史,皆在京城千里之外。李隆基想到此處,嘆道:“是啊,想來此事離今已經三年有餘,魏卿,他們還是因予而受累。”是時,宋璟已被授為幽州都督,姚崇也調任同州刺史,離京城甚近。 魏知古道:“他們那次離京前夕,曾聯袂入臣府中。臣當時也向他們表達惋惜之意,孰料姚崇說道,他們被貶出京並非壞事,至少可以保全自己,他們只是深憂陛下今後的日子,定然艱難萬分了。” 李隆基悠悠說道:“自他們走後,我們再未見面。如此來說,他們對於予未有怨恨之心?” “他們怎麼會有怨恨之心呢?他們知道陛下之所以建言貶斥他們,實為不得已之事。姚崇更對臣說了一番話,讓臣至今記憶猶新。” “哦,他說了什麼?” “姚崇說道,自則天皇后之後,多為女主天下,致使亂象環生。當今天下之人思歸李唐宗族主政,更思念貞觀、永徽時期的安定與富足。如何將權歸李唐、天下富足?陛下為唯一希望所在!陛下,不唯姚、宋二人這樣說,就是已過世的韋公也是這樣看的,臣也信然之。陛下,臣等昔為相王府屬,侍奉太上皇日久,與陛下卻沒有什麼淵源,所以如此心向陛下,皆為是思。” 李隆基由此想起韋安石離京前與自己說的那席話,其大意正是如此,心中就大為感動,遂伸手握著魏知古之手,說道:“魏卿,你們如此對予寄以期望,實在是想差了念頭。你也看到了,予在朝中形單影只,能成什麼事兒?” 魏知古搖頭道:“陛下不可妄自菲薄。那日姚崇說道,臣等遙慕太宗皇帝之英烈,覺得陛下身上繼承了太宗皇帝之特點:沉靜有謀,行事果決且正大光明。姚崇那日囑咐微臣,讓臣此日後與陛下疏遠距離,設法取得太平公主好感,以掌控太平公主的預謀,關鍵時候能為陛下所用。” 李隆基到了此時,方才十足相信魏知古的真誠,心中大喜,說道:“哦,原來姚崇深謀遠慮,早早讓你故意取得姑姑的信任。魏卿,三年多來,你不著痕跡,實在難為你了。”說完,他更緊握魏知古之手,眼中流露出真誠感謝之意。 “陛下,盧藏用所言並非虛妄,臣以為事態緊急方來直言,請陛下速速定計,以圖保全。” 李隆基點點頭,鬆開魏知古的雙手,緩緩地複歸座上,然後低頭沉思。 魏知古雙眼直直地盯著李隆基,靜觀其的下一步反應。 李隆基沉默了片刻,抬起頭來又問道:“魏卿,盧藏用說過他們欲何日舉事嗎?” “盧藏用也是從岑羲那裡得知,惜未知詳。” “哦,看來知道確切日子者,大約只有姑姑、蕭至忠與竇懷貞三人,此事有些難辦。”李隆基知道,若想從此三人處查知舉事日期,無異與虎謀皮。 “陛下,臣以為,如今得知了他們的奸謀,其舉事日期知與不知並無分別,陛下只要先發製人就好。” 李隆基稍微考慮了一下,然後下定決心,說道:“也罷,魏卿,他們舉事的日子應該定在七月初四吧?” 魏知古一時摸不住頭腦,心想李隆基怎麼就把對方舉事的日期自顧自定在了七月初四?其腦中突然晃過“自顧自”三個字,遂靈光一現,堅決說道:“對,陛下,就是七月初四!” 魏知古此時已大致明白李隆基的心思,他之所以胡謅個日期,分明是想告訴眾人,太平公主的一切行動已盡在掌握之中,這樣一來,己方陣營的人心才能穩定,便於起事。 李隆基起身向外大喊了一聲:“高力士!”然後輕聲對魏知古說道,“待會兒宋王和郭公過來,你就對他們說七月初四!” 魏知古躬身道:“臣明白。” 高力士聞言入殿,李隆基吩咐道:“你速傳宋王和郭公入宮見我!” 高力士躬身答應,轉身出殿。 趁此間歇,君臣二人又聊了些輕鬆話兒。他們又忽然聊到了崔湜,李隆基問道:“魏卿,你以為崔湜此人如何?” 魏知古答道:“此人文才見識,臻於一流,然其心中幽暗之處,尤甚於竇懷貞與蕭至忠,他今後若在太平公主處得寵進而得勢,其對國家危害甚於宗楚客。” “哦?予觀此人處事還算嚴謹,不料魏卿識之如此不堪。”李隆基此時想起崔湜那美貌的妻女,他心裡明白,崔湜令自己的妻女入宮與趙妃親近,自是想向自己表達殷切之意。 “是啊,當初崔湜得寵於上官婉兒,由此得授宰相職,他那時賣官鬻爵,何其猖狂無顧忌。陛下,一個人心中若無德無品,其愈有才,危害國家愈深。譬如蕭至忠雖偏私太平公主,日常畢竟顧忌一些名聲和規矩,較之崔湜,危害就小一些。” 李隆基點頭認可,感嘆道:“則天皇后雖奉行酷吏政治,還任用薛懷義及張氏兄弟等小人,畢竟胸懷闊大,治國時猶任用狄公、韋公等一班忠直之人。如今如姚崇、宋璟、郭元振及你等尚存,就為國家存留下堅固的柱石,實在幸甚。魏卿,韋公在日曾經對予說過,不管亂像如何紛飛,終歸邪不勝正!予如今愈發堅信。” “陛下所言正是臣等的心願,臣等之所以願意苦苦堅持,就在於堅信陛下是結束亂世行清明政治的唯一希望。陛下,這個日子眼見不遠了。” 李隆基今日乍聞姑姑聯絡軍中之人來對付自己,心中沒有慌亂,反而有一絲輕鬆。與“景龍之變”時相比,李隆基當時僅策動萬騎的中下層人參與事變,起事時並無勝算,所以心中不免忐忑萬分;而如今的李隆基今非昔比,兩個弟弟牢牢地幫自己掌控著北門四軍,軍中更有一幫嫡信之人把控著軍中實權,像常元楷與李慈投奔姑姑,李隆基有絕對自信,此二人屆時難拉出人隨其動作。 李隆基有絕對自信可以對姑姑隨時發起雷霆一擊,惜其自顧名聲所以遲遲不動。今日魏知古前來告密,就為李隆基準備了充分的口實,如此就有了一絲輕鬆。 說話間,郭元振與李成器先後來到,二人見禮後,李隆基令他們與魏知古坐在一起,然後沉聲說道:“魏卿,你把剛才所說的再說一遍。” 魏知古依言又敘說了一遍。 李成器與郭元振聽完後臉色大變,他們皆以疑惑的目光盯著魏知古,郭元振道:“知古,如此大事,你不可信口開河!” 魏知古道:“郭公,我初聞此訊,也是猶豫良久,深恐誤報陛下惹出大事。然又覺得盧藏用所言非虛,若不加重視,更會誤事。” 李成器道:“我曾聽四弟、五弟說過,這一段時日常元楷與李慈確實往姑姑府中跑動甚多。唉,若如盧藏用所言,姑姑果然想有動作,那也是沒有法子之事。” 郭元振也嘆道:“公主若行此事,實在是不自量力。南衙軍能當何用?常元楷與李慈又能掌控北門四軍嗎?天下剛剛承平,公主若如此惹禍端,國無寧日啊。” 郭元振忽又笑道:“知古,你的隱瞞功夫挺好嘛,你這些年追隨公主,也得了我的不少白眼,猶深藏不露,也有不少委屈吧?”郭元振昔與魏知古交好,然見他獨自倒向了太平公主,心中就對他有了不屑之意,其性子直率,見了魏知古不想多理,臉現不滿之色,魏知古心明其意不好挑明,只好選擇默然相對。 魏知古答道:“當初姚公與宋璟諄諄告誡我如此做,委屈是免不了的。我想若能為陛下盡一份心力,一時的榮辱又算什麼?郭公,我這些年能坦然接受你的白眼,緣由於此!” 李隆基今日召來李成器和郭元振,其實想讓他們聽到魏知古親口說出姑姑的圖謀,如此再定下步行止。他此時臉現悲戚之容,面向李成器說道:“姑姑一直厭惡隆基,如今又想兵刃相加,看來其已到了無法容忍的地步。我剛才一直在想,如何避免如此狀況?看來唯有一途,即是隆基主動退位。大哥,你就陪隆基一起入太極殿,請父皇示下如何?” 李成器臉色凝重,說道:“姑姑如此做,顯然到了利令智昏的地步。她既然如此處心積慮,其目的不僅要對付陛下,更想不利於父皇。陛下,我意不要先去驚動父皇,我們先商議一下再說。郭公,你以為呢?” 郭元振道:“宋王所言甚為有理。說句大逆不道之言,太上皇對太平公主過於遷就,現在就是將其謀逆之行告訴太上皇,太上皇定如往日一樣模棱兩可。陛下,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既然太平公主謀逆在先,陛下須有反制措施。” 座中的郭元振與魏知古歷數朝為官,頗知宦中關鍵所在。郭元振此時率然出言,魏知古深以為然,遂頷首道:“郭公所言,最稱吾意。陛下,郭公說得對,眼前為最危急時分,若一著不慎則全盤皆輸。請陛下勿提退位之言。當初宋王堅執讓太子之位,那是因為宋王認為陛下能負全家之重擔;姚崇與宋璟負辱貶官,所以臨行前秘密囑託微臣,那是他們認為終有一天陛下能革積弊;至於臣忍辱負重等到今天,實在是認為已到了決戰的時候。陛下若再有退位之心,就負了這班人的拳拳之心。” 此話讓李成器動容,說道:“陛下,魏侍中的話確實語出真誠,我也有同感。若不能遏制姑姑之勢,既愧對這班老臣,也實愧對了祖宗開創的這份基業。” 郭元振接口道:“陛下,要說對太平公主的反制措施,其實十分簡單。南衙軍不足為患,常元楷與李慈也難動北軍。他們不是約定七月初四起事嗎?如此陛下可於七月初三動手,屆時請二王約束好北門四軍,再選一驍將帶領數百人,就可一舉解決掉太平公主的黨羽。” 李隆基看到他們三人的想法出奇的一致,心中暗暗大喜,然臉色猶然平靜,輕輕地搖搖頭道:“唉,按說是這個理兒。可是呀,大哥,若將兵刃加之姑姑身上,我心裡說什麼也無法接受。” 李成器皺起眉頭,說道:“人遇公私之間,須取大義。陛下,你素常果決明快,緣何今日變得拖泥帶水?陛下,你放心做吧,父皇那裡,我們可在事後再找他請罪。” 李隆基如何是個善茬儿?郭元振剛才說的計策,他其實早在心間敷演何止百遍!他所以遲遲不願出手,主要還是顧及自己的名聲,如今魏知古來告密,其實已經去除了這個障礙。此事傳之後世,史家定會說太平公主謀逆在先,李隆基只是事先得知預謀,只好被動反制!此事的憑據一者由素附太平公主的魏知古來首告(魏知古又是姚崇事先布好的一枚棋子,且李隆基毫不知情),二者有宋王李成器和兵部尚書郭元振為證。 李隆基於是起身握拳,決然道:“也罷,就按郭公所言,我們於七月初三搶先動手。大哥,你回府後可速召二位弟弟詳述此事,其後細務由我與他們斟酌。郭公說得對,解決姑姑的黨羽,有數百人足夠,不用大動干戈。” 李成器點頭答應,說道:“陛下,七月初三那日宮中定有動亂,不可擾了父皇的心智,你須預做準備。” 李隆基知道大哥最關心父親的安全,遂點頭道:“請大哥放心,我已想到此節。郭公,七月初三這日,你可帶人護衛父皇身邊,不得讓人驚擾了父皇的一絲一毫。” 李隆基又眼觀魏知古道:“魏卿,姑姑的黨羽遍布朝中,屆時只問首惡,不問脅從。當時定會混亂驚慌一片,這如何穩定朝中事態一節,你須早做準備,由你獨撐大局。” 郭元振和魏知古急忙起身躬身答應,如此大計,就此三言兩語定了下來。 李成器三人辭出後,李隆基獨自坐在几案前,閉目將所言細節又想了數遍,覺得沒有什麼遺漏,遂定下心來。他此時睜眼看到高力士還候在門外,就將他喚到身邊,輕聲問道:“那個元氏近來有什麼舉動嗎?” 高力士躬身道:“小人近來將她盯得很緊,不許她近陛下之身,她經手的器物也悄悄換掉,總而言之,小心為上。” 李隆基嘆道:“嗯,你及早留心,看來還是大有益處。近來有人想投毒害予,自是要通過元氏的途徑。” 高力士變色道:“啊?他們大膽妄為如斯嗎?如此說來,小人今後更要百端小心。” 李隆基點頭道:“不錯,這幾日你要更加小心,不可有一絲疏忽。力士,剛才我們已經議定了,七月初三這天有大事發生,屆時你可率領人手,一股腦將尚宮劉氏、賈膺福和元氏拿下,並當場審訊,將他們在宮內的黨羽都查出來,以永絕後患。” 高力士平時舉止有度,口風甚嚴,李隆基知道他不像張暐那樣口無遮攔,所以交託心事。高力士於是躬身答應,說道:“請陛下放心,小人定會辦妥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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