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唐玄宗·壹·亂世爭雄

第15章 第十四回制流言皇帝圖治逐良臣公主弄權

唐玄宗·壹·亂世爭雄 赵扬 19296 2018-03-13
李成器為了不當太子,日日找父親哀求,並且數日絕食明志。如此弄得李旦毫無辦法,遂於六月二十七日下制,決定立皇三子李隆基為太子。 李隆基當然要辭讓一番,接連上表請求立大哥李成器為太子。如此三番五次,李成器派人將李隆基喚入府中,然後撐著虛弱的身體說道:“三弟,你如此辭讓,對得起我數日絕食嗎?” 李隆基涕泣說道:“儲位理應由大哥居之,就是大哥不做,還有二哥嘛。我有何德何能?實在不敢從命。” 其時,李成義等兄弟三人侍立在側,李成義看到李隆基在這裡裝模作樣,心里當然有氣。然他們兄弟四人已商議好,今日要共同相勸李隆基答應,遂按著心中火氣,勸道:“三弟,此為我們兄弟們的意思。你不可再推,要早日即位,日後我們兄弟定然親愛有加,佐你辦好事兒。”

李成器道:“我們兄弟中,唯三弟能辦大事。此次誅滅韋氏,使父皇得登大寶,除了三弟之外,誰又有這個能耐?儲位需賢者居之,父皇之後,還望三弟能光大大唐祚業,我們兄弟還能托些福。三弟,你勿複再推,莫非想讓大哥一死了之以明志,你方才就位不成?” 李隆業也道:“三哥,此為我們兄弟的共同意思,你就不要再推辭了。” 李隆基到了這種境地,無法再推,又見兄弟們發乎真情,其心中感動,遂伏在李成器面前,淚流滿面道:“大哥與兄弟們的恩情,我當謹記終生。也罷,我就僭位了。我今日在大哥面前發誓,此儲位是我們兄弟共有,隆基無非出面領之。總而言之,隆基今後不敢虧了兄弟們。” 李成器臉上露出微笑,說道:“這就很好嘛。我們得父皇教導,不管何時何地,兄弟相親恆久如常。自古至今,兄弟相殘之事迭出不斷,我們能夠如此,則可傳之後世以為美名。”

眾兄弟語出真誠,盛讚李成器這個大哥實為楷模。 人一生實際最難把握的就是自身,如果能夠認清自己的才具,使慾望與之相配,則其人就是一個清醒的人,能夠快樂地度過一生。李成器不願當太子,固然有畏懼李隆基咄咄逼人的成分,然他能夠審時度勢,認清自己所在的位置,這種豁達的心境常人往往難及。其實則天皇后時,李旦接替李顯為皇帝,李成器就被封為太子,後來則天皇后當了皇帝,李旦被降為皇嗣,李成器又成為皇太孫。李成器早有了皇太子的經歷,猶能按捺住無限的慾望,毅然將儲位讓給李隆基,這份堅毅之心更加難得。 七月二十日,李旦在承天門舉行了隆重的冊命典禮。此前七日,已然舉行了卜日擇期、告圜丘、告方澤、告太廟等儀式,是日,禮官在李旦之側大聲宣讀了臨軒冊命書。

李隆基身著袞冕之服,腳著朱履,腰懸鹿盧玉具劍,從李旦手中接過皇太子金璽及左春坊印,然後接受百官的祝賀。 是時,晴空萬里的宮城之上,忽然飄來數朵祥雲。司天監見之,急忙將之指示給李旦觀看,就見那數朵祥雲,堪堪罩在宮城上方,且良久不去。李旦大喜,下令自這日起改元,因有景雲之瑞,所以年號為“景雲”,並下令大赦天下。 李成器因讓立之功也有補償,李旦授其為雍州刺史、揚州大都督、太子太師,一下子位居三師之列。 李旦接受了太平公主和李隆基的建議,將他們所薦之人召回京中,並逐個授以官職。 三省六部長官中,韋安石是時任中書省中書令,蕭至忠任門下省侍中、姚崇任尚書省左僕射。尚書省六部中,郭元振任兵部尚書,另兼知同中書門下三品;岑羲為刑部尚書;宋璟為吏部尚書,兼知同中書門下三品;崔湜以工部侍郎之身攝行工部之事,張說為戶部尚書。

竇懷貞和盧藏用因名聲不好,李旦雖將他們召回京中,但僅授竇懷貞為太僕少卿,授盧藏用為尚書右丞,皆為無足輕重的官兒。由此來看,太平公主所薦之人落在下風。 三省長官皆為宰相,另有同中書門下三品及參知機務者皆為宰相職,他們皆有入政事堂議事的資格。劉幽求和崔日用因能參與機務,於是列身宰輔之職。從政事堂的構成人員來看,相王府舊屬如姚崇、郭元振等人實在佔了上風,太平公主的嫡系之人無非蕭至忠一人而已。 這日淨鞭三響,李旦登御座主持朝會。李旦率先說道:“眾位愛卿,如今三郎當了太子,百官依序就任,該是辦一些事兒的時候了。朕前日對韋公說過,讓他主持政事堂將此事議一議。韋公,你們議得如何?” 韋安石越眾奏道:“陛下,政事堂已然議了數回,有幾件事兒需陛下定奪。”

“嗯,你說吧。” “第一件,此前多年,朝政紊亂,需對正義之人彰名,對有罪之人削爵。則天皇后有功於社稷,可上尊號為大聖天后。至於武氏、韋氏其他人應當削爵奪邑,如武三思、武崇訓等人,應當掘其墳暴其屍,將其他人流放邊鄙。至於故太子重俊,應復其位號,臣等為其擬為節愍太子,不知可否?另雪敬暉、桓彥範、崔玄暐、張柬之、袁恕已、李多祚等罪,復其官爵,以襲子孫。” 李旦答道:“如此很好,准奏。如何處置韋庶人和悖逆庶人,你們議過嗎?” “議過。臣等以為,韋庶人雖為先帝之後,然她有罪,不能與先帝合葬。” 李旦點頭贊同,說道:“好呀,如此狂悖之人,確實不宜與先帝同陵。你們可另選墓地,以禮葬之吧。可給予韋庶人后妃之禮,裹兒雖不好,畢竟是公主,還以公主之禮葬之吧,還有上官婉兒也以后妃之禮葬之。”

韋安石道:“此為陛下的仁義之懷,臣等謹遵。” 李旦又道:“那個被宗楚客摔死的崔琬,應該好好表彰一番。” “臣等議過了,想請陛下追贈其為諫議大夫,以彰其德。” “准奏。韋庶人與宗楚客把持當時朝政,崔琬不畏強勢,明知有難依然強諫,頗有魏徵之風,這樣的人應當成為我朝的楷模。眾愛卿,朕希望你們都學崔琬,忠心辦事,則為朕之幸。” 群臣躬身答應。 李隆基此時作為太子,距離父親最近。他觀此場面,似乎有點不認識這個父親了。多少年來,父親沉默寡言,似乎對萬事絕無縈懷,現在剛剛當了皇帝,馬上就有了勵精圖治的勁兒,如此來說,父親此前的言行表現莫非為韜晦之計嗎? 韋安石又禀道:“這第二件事兒,就是依貞觀故事行清明政治。陛下,此前政風敗壞,頗有積重難返之感。欲行其事,須理千頭萬緒,使之逐一歸真。譬如貞觀時期,朝中辦事官吏僅有六百餘人,如今僅'斜封官'何止千人?臣等議事之時,認為尚書省職責最大,因推姚僕射主持此事。”

李旦道:“朕准奏。姚卿,此事重大,你須戮力行之。” 姚崇出班奏道:“臣謹遵陛下聖言,定將此事辦好。” “你想如何辦此事呢?” “陛下,貞觀之初,太宗皇帝申明四事,其一去奢省費;其二輕徭薄賦;其三任用廉吏;其四使民衣食有餘。臣以為,眼下百廢待興,若以此四事來振朝務,如此就抓住了總綱。臣已吩咐了下去,囑六部依此四事意思,再依本部職責,通過對比,列出細則,再厲加整頓。” “好呀,你這細則何時能列出?” “臣以為,月餘即可。” “月餘?有點慢了。你要督促六部,讓他們抓緊拿出。如今天下之人思治心切,諸事若慢悠悠地來做,就會誤了大事。” “臣明白,臣會督促他們挑燈夜戰,加緊完成。”

李隆基眼瞅著父親那著急的神情,心裡對父親更加陌生了。父親一向是慢悠悠的性子,現在也會著急起來。 其實李旦現在的行為實屬正常,人生在世,若遇到能夠建功立業的時候,皆願意躍躍欲試證明自己的能耐。李旦雖為恬淡的性子,畢竟也為一名睿智之人,他從酷吏政治瞧到此前韋氏當權的亂世,早對這些亂象深惡痛絕,因想整飭一番。 此後,君臣又在那裡議論了半天,其話題多關如何整頓朝政。蕭至忠這天只是隨聲附和,沒有主動奏言。他對整頓朝政一事不以為然,心想僅一個“斜封官”就是一個天大的難題,這些人盤根錯節牽涉面極廣,又是付出了錢財換來的官位。儘管這是李顯時代辦的事兒,然你李旦為李顯的弟弟,依舊為大唐之君,怎麼能說不認賬就不認賬呢?若廢了“斜封官”的俸祿,那麼當時買官的錢財誰來補償?

蕭至忠以為,若皇帝悍然廢止“斜封官”,那麼京城之中定如發生了大地震一樣驚天動地。 李隆基當了太子之後,當即從興慶坊搬入東宮之中。這日午後,劉幽求與麻嗣宗結伴入東宮拜見太子,他們向李隆基敘說了近來市面上的流言。 這些流言皆針對李隆基,其中有些流言甚為不堪。 麻嗣宗說道:“殿下尚未被冊命之時,京城已有流言。我派人打聽,發現此話主要在官宦之家傳言,主要說殿下非長子,又非嫡出,不應立為太子。我聽後心想,這些人說的是事實,他們也許不知宋王辭讓的過程,就先讓他們說去吧。心想待皇上冊命殿下為太子之後,這些流言就會不攻而散。” 劉幽求道:“我和嗣宗碰頭聊起此事,覺得事態緊急,不可放任不管。” 李隆基道:“嗯,嗣宗,你先說。”

麻嗣宗道:“誰知臨軒冊命之後,這些流言沒有止歇,且愈加不堪。奶奶的,我這一次徹底瞧花了眼。殿下,我把這些話複述出來,你不可生氣喲。” “你說吧。” “有人說道,宋王所以辭讓儲位,緣於殿下以兵勢相逼。他們說得活靈活現,說是我與葛福順跟隨殿下,身後帶有數百萬騎兵士,將宋王府團團圍住,然後由殿下持刀威嚇宋王。” 劉幽求道:“我聽來的就更加有趣了,說我們將宋王裹挾入萬騎兵營,然後持刀逼迫。” 麻嗣宗繼續說道:“還有人說到,殿下數日間找聖上哭鬧,威脅聖上堅決要當太子。他們還杜撰了殿下的原話,絕對是無賴之詞。” “他們如何杜撰我的原話?” “他們說殿下見了聖上,威脅說道:'我若為太子,萬事善罷。若不能,我馬上再起宮變,乾脆自己做了皇帝。'” 李隆基聽罷並不惱怒,微微一笑道:“如此一來,我豈不是成了十惡不赦之人?” 劉幽求道:“殿下,這些無稽之談固然荒謬,然流言彌散開來,庶民百姓不明內裡,更有好事之徒添油加醋,我怕此風愈刮愈烈,恐對殿下不利。” 麻嗣宗道:“是呀,我看到那些傢伙在那裡說得口沫橫飛,就想把他們抓起來暴揍一頓。然說者太多,那是無論如何抓不完的。” 李隆基道:“我知道了。你們說,到底是誰不想讓我當太子呢?” 劉幽求心中當然知道答案,麻嗣宗卻不甚明了,他率然說道:“哼,估計是那些流人們幹的。他們以前仗著韋太后之勢作威作福,殿下帶領我們將他們趕下台,這幫人心中怨恨又無計可施,只好討些嘴頭上的便宜。” 李隆基不想繼續這個話題,說道:“罷了,我們不用管它,這些流言終歸會傳入父皇耳中,他肯定會有處置之法的。嗣宗,我入東宮之後,與你們往來頗不方便,你們經常聚會嗎?” 麻嗣宗道:“曾經小聚了兩回,殿下和劉兄不在場,氣氛就悶了許多。” 李隆基道:“劉兄,你找個機會,將他們約在一起聚飲一次,我有話說。” 麻嗣宗道:“殿下有什麼話?先說給小弟聽聽也成呀。” 李隆基道:“你們立有大功,萬不可憑此作威作福。許多人告訴我說,萬騎將士近來實在跋扈,就在大街上橫衝直闖,甚至有搶掠之行。嗣宗,你們立有大功,若由此驕傲,就將這些功勞抹煞了去。你可告訴葛福順他們,讓其約束手下,並謹守本職才好。” 劉幽求點頭道:“殿下說得不錯,人得意最容易忘形。我這幾日檢討近一段的言行,確實有些躁了。嗣宗,看來人不管到如何時候,不能居功自傲。我們應戒之慎之。” 麻嗣宗不以為然,說道:“我們怎麼得意忘形了?不過飲些酒圖個快活,總不成立了功,日子反不如當初暢快?也罷,既然殿下說了,我注意就是,我也會把此番道理說與他們。” 李隆基說道:“我們此前皆默默無名,這一次起事後天下聞名,我們就從此立於浪頭之上。嗣宗,你要知道,我們身後不知有多少雙眼睛在註視著,所以要比以前更加有恐懼之心。” 麻嗣宗點頭稱是。 李隆基又道:“你和他們現在皆在軍中任職,不可恃功這山望著那山高,不要動輒離開軍中,須謹守本職。紹京兄的遭遇就在眼前吧,他已為宰相職,不是一樣成為地方刺史嗎?” 這是太子的訓令,麻嗣宗收起嬉笑之臉,躬身領命。 太平公主這些日子很煩,緣於兩件令她很窩火的事兒:三郎隆基果然當了太子,這令她很不爽;自己向皇兄薦的人雖被召回京中,除了一個崔湜以侍郎之身知事工部之外,其他所授官職無足輕重,那些昔日相王府的舊吏紛紛身居重位,她覺得皇兄沒有給予自己足夠的面子。 李隆基已然當上了太子,瞧大郎李成器那決死不願居儲位的勁兒,如此格局似乎短期內難以撼動。太平公主心有不甘,遂指使人出外散佈流言,近日內京城裡的流言紛紛,皆為太平公主的功勞。她心中癡想,以皇兄那一向退讓避禍的性子,萬一他頂不住流言的壓力,心中再生出易儲的主意,那也是不無可能的。 至於如何改變朝中重臣的格局,這件事兒複雜得多,須要謹慎謀之。正當劉幽求和麻嗣宗入東宮的時候,太平公主派人喚蕭至忠進入府中。 蕭至忠剛剛坐定,太平公主就急問道:“那兩件事兒辦得怎麼樣了?” 蕭至忠搖搖頭,嘆道:“一件事兒還算順利,另一件事兒,唉,還是如年初那樣啊。” “你把詳細過程說一遍。” “下官得了公主言語,將岑羲召入府中,向他言說了公主對聖上所說的讚語,如此方被授為刑部尚書。那岑羲聞言,頓時感激涕零,說要專程拜見公主以示感謝之意。” 太平公主臉上有了一些笑意,說道:“好呀,我正想見見他。” “下官向他言道,公主向得聖上親愛,聖上每遇大事,定先問'公主知否',由此可見公主在聖上心中的位置。那岑羲還算知趣,說此生定追隨公主,永葆忠心。”其實蕭至忠的話僅說了半截,自從李隆基成為太子之後,大臣單獨向李旦奏事的時候,李旦肯定首先會問:“此事公主知否?”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後,再問,“三郎知否?”若再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後,此事肯定能得到李旦答應。 蕭至忠又說:“岑羲那日說道,若公主答應,他可以再彈劾崔日用,有把握將其趕出京城。” 太平公主笑道:“好呀,此人很知趣。崔日用原來追隨宗楚客,毛病應該不少,岑羲若把他扳下來,估計有把握。蕭公,此人連扳三郎的親隨,到我這裡有邀功之嫌呀,他莫非知我不喜三郎嗎?” “他彈劾鐘紹京,公主又是讚揚又是推薦,他當然能明白公主的心意。公主,現在人的腦筋都很靈光,往往能從一件小事兒身上猜出大概。對了,現在市面上的流言愈刮愈烈,竟然有人說此為公主指使。” 其實這些流言氾濫,其中也有蕭至忠的一份功勞。他受太平公主指使,慣用一些不著痕蹟的話來推波助瀾。蕭至忠與李隆基無仇無怨,然他鐵心跟定了太平公主,則主子的意志就是自己思想所在,自然指向哪裡就打到哪裡。 太平公主不屑一顧,說道:“隨他們去說吧。所謂流言,就是無端之語,何必要較真呢?好吧,你就對岑羲說,讓他選擇時機把崔日用趕走吧。” “公主,我們是否可以招攬崔日用呢?” 太平公主搖頭不許:“如此反复無常之人,你如何能識得他的真心?他若歸了我,會不會到關鍵時候再反戈一擊呢?罷了,我們不惹這個麻煩。”她停頓片刻又道,“你可在這裡拿些錢物,代我贈給岑羲。此人多年為小官,估計囊中羞澀,現在當了尚書,宅子也該換一換了。” 蕭至忠道:“公主關愛我們,我代他向公主致謝。公主動輒賞錢物給人,我的心中實在不安。”他說此話,估計日常也得了太平公主不少錢物。 “這有什麼。你也看到,皇兄近來又賞了我不少食邑。你說,我要這麼多錢有什麼用?不如大家一塊兒花吧。對了,你找韋安石怎麼說?” “這老賊還是滴水不進,尤甚往日。這一次,他不收公主的錢物不說,還上了性兒,說了許多難聽話兒,下官不忍複述。” “你不可露了一句,詳細說與我聽。” “他先拒收錢物,說道:'我有俸祿,何必收他人錢物?你說此為公主之賞,此事有悖朝廷規制,我為大唐之臣,若有賞則為天子所賜。太平公主身份再尊貴,畢竟為公主之身,她沒有賞賜的資格。'公主您瞧,這些話說得我頓時噎著了氣兒。” 太平公主鐵青著臉,問道:“他還說了什麼?” “他此後諄諄告誡我,說我為侍中,理應為聖上效力,不可妄動其他心思。他不讓我多往公主府中跑動,有句話最為氣人。” “他怎麼說?” “他說聖上最近新立太子,那麼大臣除了忠於聖上之外,其下也要忠於太子。若離了這個軌道,即是有不臣之心。” “哼,這個老賊,他以為現在攀了皇兄這個高枝兒,就可以無所顧忌了。蕭公,他還說些什麼?” “此後他多勸說我,說如今亂世結束,應該跟隨聖上好好治理國家,不能再有其他心思。他還說了最大逆不道的話,說女人為政最為不該,實在是壞了規矩,他這樣說豈不是把則天皇后也說在裡面了?” “你還不明白這名老賊的真實意思嗎?他其實是在說我,讓你等不要再跟隨我。這個老賊,看來是活得不耐煩了。” “其實公主不必太在乎此人,只要公主能在聖上面前說上話,不用理他。” 太平公主搖搖頭,說道:“蕭公,你仕宦多年,怎能說出如此稚嫩的話?現在政事堂由韋安石把持,下面又有姚崇、宋璟以及太子之親隨搖旗吶喊,你一人之力有什麼用?難道不論大事小事,都需要我在皇兄面前鼓舌嗎?只怕時日久了,皇兄也會厭煩起來。” 蕭至忠聽了太平公主的斥責,不敢再吭聲。他知道,這個公主雖為女人之身,然其見識和謀慮比其皇兄強多了,這也正是蕭至忠不懈追隨太平公主的根本原因。蕭至忠迭遭亂世,深知緊跟強勢的好處,則天皇后死後,他看準了韋皇后和太平公主這兩個強勢女人,卻沒有把李顯和李旦這兩個皇帝瞧在眼裡,現在韋皇后已死,他決意跟隨太平公主永不掉隊。 太平公主沉默了一會兒,說道:“蕭公,此人不能為我所用,即為禍胎,我們須想法除掉他。” 蕭至忠感到為難,說道:“公主,這個韋安石官聲不錯,如今又得聖上倚重,又有姚崇等人圍在身側,若想除掉他,似乎很難。” “有什麼難的?人只要生於世上,都要吃穿交際,他難道就沒有毛病嗎?你和我都要留心,總能找出他的毛病。若把韋安石扳倒,中書令一職出現空缺,你可以設法填之。” 中書省主要負責皇帝之命的起草,門下省則負責審議中書省所起草的皇帝之命。兩省長官中書令與侍中皆為宰相,只不過中書令現在主持政事堂,隱然有了宰相之首的滋味,所以被人們推重。 蕭至忠的眉頭一皺,說道:“公主,今日朝堂之上,姚崇說要整飭吏治,下官當時心想,他們若如此做,則'斜封官'首當其衝。'斜封官'人員牽扯面廣,其內裡糾結複雜,是不是可以以此做點文章呢?” 數千人的“斜封官”裡,其中通過太平公主辦成的就有數百人。由於這個緣故,太平公主絕對不願意廢除“斜封官”,她聞言問道:“他們果然決意廢除嗎?這幫該死的,就會沒事找事。” “姚崇主持此事,宋璟又是吏部尚書,此事鐵板釘釘,那是沒跑的。” 太平公主決然道:“不成!不能讓他們辦這件事兒。然也不能找皇兄明說此事。應該想個法子讓他們知難而退。這樣吧,蕭公,此事還由你來辦。我告訴你幾個人名,你可暗暗去找他們,讓他們暗中聯絡,集齊所有'斜封官'之後找宋璟大鬧。只要事兒鬧大了,我就可以在皇兄面前說話。” 蕭至忠一面答應,一面說道:“此計大妙。只要他們搬不動'斜封官',則諸多整飭措施皆為空言。他們失信於天下,聖上面前也會大削麵子,實為'一石雙鳥'之計。” 他們正在說話之時,一名下人入堂禀道:“禀公主,宮中來人傳皇帝之旨,宣公主入宮覲見。” 太平公主點頭道:“他們來得正好,我正要入宮見見皇兄呢。蕭公,我們走吧。對了,你這些日子要尋一個貼心的言官,估計近來有用。” 蕭至忠點頭答應。 太平公主入宮後就直奔太極殿,李旦正在那裡等待。太平公主入殿後,嗔道:“皇兄急巴巴將妹子召來,有什麼急事兒?現在雖然入秋了,外面依然炎熱,瞧我這身上的汗水,已然出了幾身了。” 李旦笑道:“我現在每遇到大事兒,皆想找你來商量。你若嫌麻煩,我讓他們清出一處宮殿來,你搬來居住如何?” 太平公主連連搖手,說道:“此事萬萬不可,我若搬入,定會群言洶洶,說我違了朝廷規制,我們不是自找麻煩嗎?” 李旦點頭道:“你說得有理,如此,就累你多跑動了。” “不妨,就怕來多了,皇兄會煩我。皇兄召我入宮,到底有何事兒?” “也沒有特別重要的事兒,近日市面上流言甚多,說三郎不當立太子,妹子聽說了嗎?” 太平公主仔細觀察哥哥臉上的表情,她許是做賊心虛,就想探明哥哥說此話的真實意思。然李旦臉上平靜,沒有什麼虛飾,她緩緩答道:“是呀,妹子聽到了不少。” “你聽到了不少,為何不早日向我轉述一些呢?” “四哥呀,你知道我支持大郎為太子,現在果然立了三郎,我若再把這些流言說給四哥,四哥定會認為妹子心有不滿。我如此做,就少了不少嫌疑唄。” “妹子多慮了。這些流言非妹子之言,你早日告訴我,就可以早點心裡有底兒,如此就可早日想出對策。” “四哥想如何處置此事呢?” “很簡單,就是早日為三郎正名,以平浮議。” 太平公主點頭道:“是呀,應該這樣。四哥,難道沒有別的好法子了?” “有什麼好法子?大郎以死相逼,弄得我焦頭爛額。我若迫於流言廢三郎之位,大郎估計會尋死,我豈不是雞飛蛋打?” 李旦亮明了自己的態度,讓太平公主無計可施。太平公主心中嘆道:人算不如天算,誰料李成器抵死不干太子呢?如此方讓李隆基憑空揀了一個大便宜。由此來看,李隆基為太子實在無法逆轉,也只好聽之任之了。太平公主想到這裡,輕輕嘆道:“是呀,大郎這一次不知道犯了哪一根筋?事已至此,唯有為三郎正名了。四哥想如何為三郎正名?” “我想明發一道製書,將大郎辭讓的過程與三郎的功勞說一遍。若此後再有流言,須問罪於傳播者。” “好呀,如此一來,天下再無如此流言。”太平公主回答後,忽而想到如此簡單的一件事兒,皇兄自己下一道製書也就得了,何至於把自己巴巴地召入宮中商議一番呢?莫非皇兄對自己有什麼想法嗎? 李旦確實對妹妹有想法,流言中也有妹妹主使的話題,那麼近日兩人商議一番,即是申明了自己對妹妹的誠懇之意,若果然是妹妹主使流言,也順勢堵了她的嘴。由此來看,李旦一點兒都不糊塗,頗有睿智。 此事已妥,他們不再說此話題。 太平公主腦中快速一轉,說道:“四哥,三郎為太子,其謀慮智識高於大郎,堪當其任。然在敦厚恭謹一節上,大郎就把三郎比了下去。譬如這次起事,三郎辦了好事,然三郎事先並未向我們露出半句,他的心氣兒實在是膽大了一些。四哥知道,我此前對三郎甚是喜愛,可是有了這檔子事兒,就讓我心中添了不少憂慮。” 李旦沉吟道:“妹子說得有理,此子平時不露痕跡,突然之間辦些膽大妄為之事,確實令人憂心。知子莫如父,我此前多次教訓他,總覺得他沒有大郎他們穩當。就說這回事兒,他策動一些低層之人率然發動,天幸成功了。我此後多次想過,其過程也實在僥倖啊,若其事敗,我們豈不是都跟著倒霉!” “是啊,他現在做了太子,更應持重。妹子以為,四哥可選些持重之人為太子師,以教授其聖賢道理及敦厚之道。” “妹子所言有理。我想過了,如韋安石、姚崇這些人行為持重,又曆三朝為重臣,讓他們兼知太子之師,可能有些好處。” 太平公主聞言不吭聲,李旦見狀追問道:“妹子以為如何?” 太平公主嘆了一口氣,說道:“四哥呀,我有些擔憂。只怕說出來,又惹你生氣。” “你直說無妨,我不生氣。” “四哥以為,你昔日相王府的屬官,他們果然一心忠於你嗎?” “他們皆為正直之人,難道心有旁屬?” “哼,就說這韋安石吧。外人皆言此人為人正直,官聲甚好,我卻不這樣以為。自從三郎當了太子,此人傾心三郎,動輒往東宮跑。其貌似忠厚,心實奸詐,他如此做就是在想自己的後路!四哥你想啊,你剛剛即位,又是盛年,韋安石作為你的舊屬,他應該一心一意輔佐四哥才對,其以中書令之身對一個新任太子如此熱絡,他心裡難道沒有想法嗎?” “妹子如何知道韋安石常常去見三郎?” “我府中典籤王師虔此前多往三郎府中,與三郎的一名府屬交往甚密,這名府屬姓甚名誰,恕妹子不明言了。韋安石多與三郎交往,此是王師虔轉告妹子的。” 李旦若有所思,沒有吭聲。 太平公主見皇兄心裡有所考慮,又加了一把火,說道:“三郎在籠絡人物一節上,確實有相當本事。那崔日用昔日跟隨宗楚客,那是何等的忠謹啊,然而突然之間就轉投三郎了。四哥,你的兒郎中,才具以此子最為超卓。” “嗯,我知道了。我現在就喚來韋安石,讓他擬出那道製止流言的製書,明日就明發天下。” 後一日,製書果然明發天下。此制一出,效果確實明顯。不日間,那些流言頓時變得無聲無息,再無踪影。 炎熱的夏日已然過去,一場雨下來之後,空氣裡多了一絲清涼。人們告別了炎熱,心境也變得暢快起來。京城之人由於挨近皇宮,朝中的訊息通過各種渠道流入坊間,人們談論之後往往心情甚好。這緣於韋安石、姚崇等人依貞觀故事推行的吏治有了效果,人們說道,此前貪墨的風氣頓改,朝中“進忠良、退不肖、賞罰盡公、請託不行、綱紀修舉”,復有貞觀、永徽時期之風。 廢除“斜封官”為此次厘改弊政的重頭戲,宋璟為吏部尚書,當然按照韋安石和姚崇的意思大力推動此事。孰料吏部尚未下廢除“斜封官”文書,那數千“斜封官”聞訊即來到吏部衙門前,將大門圍得水洩不通,群言洶洶,紛紛指名找宋璟討個說法。 宋璟無奈只好來到大門前,馬上就淹沒在辱罵的聲浪之中。 “斜封官”由於只要托到門子拿錢就被授官,其人員構成極為複雜。其中有原來官職低微、搜刮了民脂民膏再圖升官的;有東西兩市商賈與豪強花錢買官的;甚至一些無賴惡棍借錢買官,以圖再大撈一把的。總而言之,這些人托門子要花錢,並按官職大小花錢不等。 宋璟揮手大聲喊道:“你們吵吵嚷嚷如何聽得清?你們推選數人依序來說。” 這數千人大約事先已有聯絡,幾名領頭之人聞言即暗中傳令,過了一會兒,本來洶湧的聲浪漸漸平息下來。這時,就見三人向大門台階上跨了數步,宋璟說道:“好了,就是你們了,報上你的名號。” “下官張儉,被授給事中。” “下官賈長福,被授員外同正。” “下官丘立德,被授檢校。” “好了,說說你們來圍吏部的原因。” 張儉說道:“我們聽說吏部有意廢了我們這幫人的官職。宋尚書,我們現在雖多未有實職,也是經過皇帝親手簽署、吏部擬注授任,是國家正規的官吏,怎麼能輕易廢之呢?” 這個賈長福此前大約為市肆之人,其出言不遜,罵道:“對呀,為了得到這個官職,我當時託了多少人,花了多少錢,怎麼說沒就沒了?宋尚書,先皇是當今聖上的哥哥,先皇辦的事兒,當今聖上應該認賬。你們若不認賬,我就死給你們看。我告訴你,你們收了我的錢,就該替我辦事,若不讓當官,你們要把錢退給我。” 宋璟遇到此等不講理的主兒,無異是秀才遇到了兵,他有些啼笑皆非,問道:“當時誰收了你的錢,你就找誰要去。在這里胡攪蠻纏,是何道理?” 賈長福瞪起大眼,罵道:“你這個狗官,想賴賬啊?朝廷花了我們的錢,那時候明碼標價,其他的花費不算,僅官位就花了三十萬錢,若不讓當官,就該還錢。”下面的人很有同感,又在那裡嚷嚷起來。 丘立德看起來還是一位有智識之人,他止住賈長福,然後向下面一揮手,向宋璟說道:“宋尚書,這位賈兄說的話雖糙了一些,畢竟是理兒。下官以為,新君剛剛即位,正是用人的時候,吏部選擇這個時機,不分青紅皂白一刀砍下,確實很不妥當。宋尚書,請問這是聖上的意思嗎?” 宋璟當著大庭廣眾,無法說廢除“斜封官”是皇帝的意思,他在那裡躊躇未答,底下人皆認為這是吏部的意思,那麼宋璟作為吏部尚書,絕對是罪魁禍首,於是,辱罵聲浪再起。 局面為此又僵持了起來。 崔日用是時兼知雍州長史,李成器雖為雍州刺史,只是掛了個名兒,雍州的具體細務皆由崔日用主之。崔日用得知數千名“斜封官”圍了吏部衙門,心裡十分著急。是時京城治安由雍州府負責,這數千人萬一鬧騰起來,或者順勢砸了吏部衙門,雍州府若處置不當,即為崔日用之罪。 京城禁兵雖多,然不歸雍州府調遣,崔日用的手頭上僅有數十名衙役,面對數千人,那是無濟於事的。崔日用得聞此訊息後,心中明白要想今日不出事兒,非出兵彈壓不可。他三步並成二步,疾步來到兵部衙門前,要求面見兵部尚書郭元振。 郭元振威名播於海內,儼然一代名帥,其相貌生得甚是俊朗,正坐在案前拈筆批閱文書,長髯飄飄,宛如一位飽學名儒在那裡升座授徒。聞聽崔日用來訪,他連身子都沒動,低頭問道:“崔大人此來,有何要事?” 崔日用畢竟身兼同中書門下三品,即為宰相職,郭元振按理應該出門迎接。他如此大模大樣,崔日用心裡有氣,就自顧自到一側的長椅上坐定。不過他畢竟忌憚郭元振的威名和皇帝的淵源,就語調平和地將吏部的事兒說了一遍,並提出調三千兵士去彈壓。 郭元振聽罷,側頭說道:“你就在兵部,當知朝廷規制。你調兵不是小數,應當由皇上下敕才對。” 崔日用道:“是呀,所以想請郭尚書轉呈聖上才是。” 郭元振嘿嘿一笑,說道:“你這樣一來一去,弄不好那幫人早把吏部衙門拆了。你再去彈壓,又有什麼用?” “依郭尚書的意思,此事應該怎麼辦?” “哼,這幫該死的'斜封官',竟然如此猖狂,實在是自己找打。這樣吧,我先調給你四千人,你先把他們彈壓下去再說。我這就進宮,向聖上討要調兵敕書。” 崔日用沒想到郭元振竟然如此乾脆利落,他不待皇帝敕書下來就發兵,真是有天大的膽子。他喜出望外,起身拱手道:“郭尚書果斷明快,真是救難於危急關頭,我謝謝郭尚書了。” “罷了,別廢話了。我就近為你調兵,這樣就可來得快一些。” 郭元振就近從各軍中調來四千人,他們從四方向吏部衙門匯集,很快將那幫人團團圍住。是時,宋璟除了遭受辱罵之外,身上還挨了不少拳頭,已然被圍在圈內脫身不開。葛福順帶領一千餘名萬騎兵士從北面卷地而來,最先來到吏部門前。他看到宋璟在那裡受辱,心中的怒火“騰”地燃起,當即大罵道:“奶奶的,愈發蹬鼻子上臉了。都是一幫什麼玩意兒,竟然敢圍毆朝廷大員!左右,只要不弄出人命,給我使勁打!” 這幫萬騎兵士皆手執大棒,一個個如狼似虎地闖入人群,掄起大棒驅散人群。其他各軍的兵士看到萬騎兵士在這裡示範,他們也不用招呼,從各個方向殺入人群,就听人群中皮開肉綻的悶響此起彼伏。 葛福順帶領一幫人解救出宋璟,崔日用這時也來到門前,他著急地說道:“葛將軍,將人群驅散即可,如此大棒擊打,豈不是要釀出大事嗎?” 葛福順一攤雙手,說道:“如此局面,如何呼喚他們?只盼這幫傢伙趕快逃跑,就可少些皮肉之苦。二位大人,不妨事的,我事先囑他們不可弄出人命。” 宋璟嘆道:“就是不出人命,此事也不小啊。葛將軍,你還是要誡約手下不要再打了。” 葛福順還算聽話,急忙把身邊人全部派出去,讓他們逐個傳令,不許再打。 吏部門前於是血流滿地,哀號響徹,甚為淒慘。 如此大事兒很快傳遍全城。 李隆基入主東宮,舉家遷入宮內,身邊就多了許多太監和宮女服侍。這樣,李隆基除了擁有一套東宮幕僚以外,內侍省在東宮也安排了一系列內侍官職,宮闈丞高力士成為東宮太監之首。 高力士是年三十五歲,生得寬額方臉,膚色白皙,身長六尺五寸,是一個模樣俊逸的美男子。他為嶺南人,年少時被閹送入宮中,因其性格謹密,且記憶甚好,語出清晰高朗,實為宮中口傳詔敕的第一人,由此引起了則天皇后的注意,如今積功被授此職位。 高力士匆匆從內宮趕往東宮,他剛剛得知了吏部門前發生的事兒,所以想最快時間說知給李隆基。 李隆基默默聽完了事件的詳細過程,然後問道:“此事確實嗎?崔日用怎可如此莽撞,這不是替聖上添亂嗎?” “此事確實無疑。小人當時正在太極殿,正好看到郭尚書匆匆來去,後來吏部門前大亂,又有人找聖上。此事兒太極殿值日典引知之甚詳,也正是他悄悄說與小人的。” “嗯,崔日用這會兒正在忙亂,無法脫身,你去把劉幽求傳來。” 高力士躬身退下,急忙去找劉幽求。 李隆基獨自在殿內踱步,他覺得此事來得太突然,事先絕無先兆,數千人倏忽之間就一下子集於吏部門前,絕對不是這些人自發地前往。 那麼其中肯定會有人暗中策劃,若果然如此,這些暗中策劃者的道行不淺,其事先保密甚好,事情發動迅速,讓宋璟他們措手不及。 明面上來看,這些“斜封官”到吏部鬧事是為保住自己的官位,然如此大的舉動在朝廷欲整飭吏治的當頭髮動,那麼其背後的意思就不同一般了。李隆基隱約想到,若此事件背後果然有主使人,其目的應該是指向姚崇他們革除積弊的措施。 劉幽求很快來到,李隆基問道:“吏部的事兒,你都知道了?” 劉幽求比高力士所知更多,對此後吏部門前的流血過程知之甚詳,他扼要向李隆基說了一遍,然後說道:“崔日用平時也是一個謹細的人兒,此次處置手段甚是粗糙。唉,如此把事情鬧大,恐怕於事無補。” “這一次又是葛福順帶領的萬騎充當了打手?哼,京城之人肯定對萬騎的厭惡又加深了一層。” “是呀,萬騎之人自恃立了大功,這一段時間在市肆中常常橫暴無法,京城之人怨氣很大。” “我剛才在想,這些'斜封官'公然聚眾鬧事,其背後應該有主使之人。這些'斜封官'想保住官位不假,然主使之人的目的應該不會如此簡單。劉兄,你想過此事嗎?” 劉幽求冷笑一聲,說道:“我想過了。這些'斜封官'當初的受託之人大多被誅,他們懼怕禍連自己,誰敢有如此大的膽子公然鬧事?然其中一些人認為至今還有倚靠之人,我說白了,此人正是太平公主。我難定太平公主是否為主使之人,然鬧事之人倚其勢,可以斷定。” 劉幽求想了一下,又說道:“若太平公主為主使之人,也是有跡可尋的。前一段,京城流言紛紛,說殿下不當立為太子,我們知道,她心中不願意立殿下為太子,因以流言妄圖改立;這一次成為主使,那麼就是不願意韋公和姚僕射他們改革弊政。當然,'斜封官'因此不廢,她也就保住了那批自己人。” “劉兄,此事已出,估計父皇肯定會大傷腦筋。唉,廢掉'斜封官'為遲早之事,姚宋他們有點操之過急了。” “殿下說得不錯,這幫人雖受了些皮肉之苦,然萬騎加入之後流血滿地,京城之人肯定會對他們多了同情,轉責萬騎棒殺橫蠻。唉,如此看來,這個流血場面對'斜封官'而言成了好事。” 李隆基沉默不語。 劉幽求說道:“殿下,我以為你在這些事兒面前須保持沉默。我這段時間一直在想,殿下現在雖為太子,畢竟勢單力薄,不可妄動。譬如太平公主現在既有聖上親愛,又在朝中有許多人脈及耳目,殿下不宜與之正面衝突,須靜默蓄勢。” 李隆基微笑了一下,說道:“我知道。我現在手中什麼都沒有,怎敢妄自說話呢?就說我這太子之位,若非大哥以死相拒,傾心相讓,我怎能痴心妄想呢?” 劉幽求憂心說道:“下一步,就看聖上如何定性此事了,萬一為平京城之人怨憤,我有一個憂心,弄不好崔日用要成替罪之人。” 李隆基道:“不錯,此事十有八九。” 高力士這時走進門來,躬身禀道:“殿下,聖上有旨,著殿下速入太極殿議事。” 李旦得知“斜封官”大鬧吏部,又準了郭元振之請同意調兵,不想後來釀成流血事件,心裡就有些焦慮,遂派人傳韋安石入宮議事。 細究李旦的一生,此人在夾縫裡生存,練就了謹小慎微的性子,外人常說他生性恬淡,其實為恭維之言。他之所以如此,實在是迫於局勢,不得不為。一個人長期如此,心裡確實非常安靜,也就不想為事所累。今日吏部門前演變成流血事件,他心里馬上有預感,覺得麻煩事兒要來了。 韋安石入殿後,李旦讓他坐在一側,然後說道:“韋公,瞧這事兒鬧的。廢除'斜封官'的詔敕尚未發出,這幫人從何處得來訊息?他們又何從倏忽聚在一起鬧事?” 韋安石道:“他們今日聚會,事前毫無先兆,微臣實在不知他們從何處得來訊息。不過此事曾在朝堂上議論過數回,朝臣出外肯定說過此事,因此外洩。” “唉,這些事兒實在無法追究。韋公,如今事兒鬧大了,你說說,此事如何收場?” 韋安石道:“陛下,眼前沒有其他路可走,只有一條路走到底。他們鬧事,無非想保住官位。然這幫人花錢當官,個人又無理政能力,這數千人虛佔官位,白拿俸米,若不廢之,那麼諸多厘改弊政的措施就無法推行。” “我剛才在想,這些'斜封官'人員駁雜,多數人又與朝中官吏有錯綜複雜的關係。他們這一次被打流血,肯定博得了不少同情。若斷然廢之,會不會鬧出更大的事兒呢?” 韋安石觀察到李旦有些退縮之意,心裡有些著急,急聲道:“陛下,此事萬萬不可。厘改弊政現在正是緊要關頭,若一事退縮則全盤皆輸。多年弊政,百姓深受荼毒,正在翹首以盼厘改之,若顧了這數千人的事兒,就失去民心,今後再說厘改弊政,也就無從說起了。” 李旦到了這個時候,絕對開始遲疑起來,他期期艾艾說道:“如此,就把太平公主與太子叫過來,我們一同再議議吧。” 黃門官去叫人的時候,韋安石對李旦過於信任太平公主感到不滿,因諫道:“陛下,微臣以為太平公主不宜過問朝政太多。太宗皇帝當時,向來不許外戚與閹宦插手朝政,更不許女兒涉權。經歷了這麼多年的朝中風雲,我朝實應該接受此前教訓。陛下,太子已然即位,他斷然誅逆擁立陛下,實有相當的智識與謀斷,願陛下親之信之,可以與其商議大政。” 李旦聽到此話,想起了此前太平公主告誡自己的事項,頓心生警覺,說道:“公主能識大體,又善謀斷,母后當日曾經多次讚許她。我這次能登御座,多賴公主擁立之功。我向她討些主意,那是無妨的。” “陛下可能不知,太平公主近來極力安插朝臣,其公主府宛如一個小朝廷。她若單純向陛下進些忠良之言,那是無妨的;然她如此做,顯有外心,陛下不可不防。” 李旦有些惱火,斥道:“韋公,知道'疏不間親'這句話嗎?我敬你重你,然你也不可太過。” “微臣以為,君主應以國家大政為總綱,親戚之義則為小節,所謂的'疏不間親',若親戚之情妨礙國家大政,應該疏之。” 李旦看到韋安石在這裡強項不已,心中更惱,說道:“韋公,想不到你果然替三郎說話。看來公主說得對,你們這班昔日相王府屬是不是現在傾心三郎,開始疏離我了?” 這句話說得韋安石如五雷轟頂,急忙起身拜道:“微臣不敢。其實陛下這樣說,已然墜入太平公主的計策之中。陛下為國君,太子為儲君,實為一體,又如何有區別呢?且太子有大功於社稷,其仁明孝友,天下所稱。願陛下勿信讒言,不敢有惑。”言訖,伏倒在地向李旦叩首不已。 李旦心中惱火更甚,本想再斥幾句,但聽到黃門官喊聲,知道公主已到殿前,遂憤憤地說道:“罷了,你起來吧,我知道你的意思。” 韋安石再叩首,然後起身,太平公主恰在此時踏入殿內。她看到這對君臣神情有異,笑問道:“皇兄、韋公,你們在說什麼鄭重事兒?緣何一臉嚴肅?” 李旦不願多說,答道:“我們正說吏部門前的那檔子事兒。叫你和三郎過來,正是就此事再商議一回。” 太平公主施施然坐下,悠悠說道:“臣妹也聽說此事了。然這幫人中也有我辦的事兒,所謂瓜田李下,我還是選擇迴避吧。”其說話的當兒,李隆基也踏入殿內。 李旦道:“妹子怎能說出這等話來?我若以為你有私心,還用叫你來嗎?三郎,你也坐下吧。我們一同商議一下,如何處置這次事件。” 太平公主道:“皇兄,我以為朝廷廢除'斜封官'沒錯。這麼一大幫子人無才無德,僅花點錢就成了官人,如何取信於天下呢?我當初也幫他們辦了些事兒,然當時大家都在辦,我若不辦,他們再託別人一樣能成。呵呵,我無非想多得些錢而已。現在要厘革舊弊,我絕對贊成,我就是把錢再退還給他們,也不容許他們成為朝廷的絆腳石。” 李隆基和韋安石明白,太平公主現在是撇清自己,李旦卻大喜道:“對呀,就該這樣。韋公你瞧,我的妹子非不明事理之人。” 太平公主側頭笑道:“三郎新任太子,又素有急智,你以為應該如何處理眼前這件突發事件呢?” 李隆基入殿後一直沒有吭聲,他現在謹守太子本分,不敢動輒表達自己的意見。現在姑姑來問,他又不能不答。他稍微遲疑了一下,然後小心說道:“如何處置這件事兒,當由父皇和姑姑定之,那是不會錯的。” 太平公主笑道:“你又耍聰明了不是?你繞來繞去,又把事兒推到皇兄和我的身上了。哈哈,你昔日為小兒郎時,可以如此油嘴,現在當了太子,再如復往是,那是不成的。” 李旦說道:“對呀,三郎,說說你的想法。” 李隆基衡量眼前三人的心中想法,姑姑口中說支持,心中肯定反對;韋安石由於主持厘革,當日極力廢除'斜封官'現在定然堅持;唯父皇心中所想,他實難把握。看到姑姑如此咄咄逼人,又看到韋安石那熱切的眼神,遂斟酌道:“姑姑說得對,這些'斜封官'危害太大,須斷然廢之。然亂象太久,姚僕射他們想用猛藥攻之,如此就稍嫌急促一些,應該有些穩妥之法。”此言一出,韋安石眼神里頓現失望之色。 太平公主心中暗道,這個小子什麼時候又學會了推搪之法?他說的話左右兼顧,實在圓滑無比,讓人抓不住毛病,就暗裡狠罵了一句,接口道:“三郎說得對,此事兒應該辦,然失於急促就變了樣兒。譬如那個崔日用,你調兵維持秩序即可,或者將他們驅散了事,何至於大棒橫飛,釀成流血事件,這不是給皇兄添亂嗎?” 韋安石聽到此話,心道狐狸最終還是露出尾巴,太平公主的實在心思由此彰顯無餘。她心思如此,那麼她在事件過程中,是否也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呢? 李旦說道:“對呀,這個崔日用平時還算穩妥,這一次怎麼如此毛糙?也罷,就從大家議,廢'斜封官'之事先放一放再說吧。” 韋安石臉現失望之色,他知道,自己這一幫人近來熱血沸騰,渴求厘革舊弊再現新氣象的努力算是打了水漂,朝政也許很快會恢復舊狀。 後一日,針對該事件的奏章如雪片兒似的上奏過來,其中多敘說姚宋等人處政不妥,崔日用對事件處置不當。岑羲的奏章單彈崔日用,其中除了攻擊崔日用釀成流血事件應負主責外,還把崔日用的老賬翻出來,其中寫道:“日用傾側,向附武三思,非忠臣;再附宗楚客,然賣友邀功,非義士。” 李旦接到這些奏章,又把太平公主喚入宮中談論數回,這一次卻沒有徵詢李隆基的意見,即下詔書調整了朝中職位。 罷韋安石中書令,授其為特進(此為文散官正二品銜),另授其為東都留守。 罷崔日用黃門侍郎、雍州長史、同中書門下三品,另授為江州別駕。 如此,韋安石、崔日用因此事件告別京中職位,從此離開京城。韋安石尚有品秩在身,而崔日用從宰輔之身一下子降為五品官員,短時間經歷了冰火兩重天,其心中滋味肯定特異。 太平公主在安插朝臣方面獲得了成功,蕭至忠任中書令,而崔湜一躍升為門下省侍中,再次成為宰相職之人。三省長官中,僅姚崇為尚書左僕射佔據一席,太平公主的嫡信之人無疑佔了上風。 太平公主在內宮和東宮中安插的耳目實在厲害,韋安石與李旦說的一番話,很快一五一十完整地傳入太平公主耳中。 太平公主大怒,罵道:“這個老不死的,如此不自量力,竟然敢與我作對。哼,真正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王師虔是時在側,聞言說道:“公主若實在氣不過,屬下找人去收拾他一番。一個賦閒老兒,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你想如何收拾他?” “屬下找人將他的轎子拆了,再將這老兒痛打一番。” 太平公主哂道:“一個賦閒的廢人,值得我們出手嗎?實在是污了我們的手腳。不過這個老兒在朝中名氣甚大,許多人甚是崇敬之,如此看來,我們不可掉以輕心。這樣吧,你找幾個言官悄悄商議一下,設法找到這個老兒的破綻,好好參他一本,以此煞煞他的威風。” 王師虔躬身答應。 王師虔可能覺得由於沒能及時察覺李隆基起事的端倪,引起公主的不滿,就想將功贖罪好好表現一番。他一面找到幾個親近言官,囑他們瞪大眼睛尋找韋安石的毛病,並及時彈劾;另一方面想起公主那氣惱的神情,自顧自找到十餘人,向他們許以財貨,囑他們尋機襲擊韋安石。 於是在一個傍晚時分,韋安石乘轎回府。行到一拐角僻靜處,薄暮中竄出來十餘人。這幫人先把轎夫等人逼到一側,然後將韋安石從轎中扯出來暴打一番,臨走時又將轎子打得稀爛。 韋府從人將韋安石抬回府中,就見韋安石一身是傷,左胳膊還被打折了。第二日韋安石被打的訊息傳出,人們紛紛痛罵下手者的無恥。 郭元振聞訊,急忙入府探視,並隨帶十名兵丁,將其留在韋府中以為護衛。郭元振威名赫赫,尋常人不敢招惹他,如此出手保護,韋安石大可心安。 李隆基得知韋安石被打,一時想不明白這名正直的老臣到底得罪了何方人士,以致下如此狠手來折辱他。想到韋安石傷癒後就要到洛陽赴任,遂在午後入韋府探視。 韋安石的左胳膊上了夾板,其他的多為皮外傷,休養數日後即可癒合。李隆基關切地看了他的傷情,說道:“這幫人看來未想奪韋公的命,下手還有分寸,骨折之處將養數日,料也無妨。韋公,瞧清楚這幫賊人的面目了嗎?” 韋安石搖搖頭,說道:“人若做此齷齪之事,焉敢以面目示人?” “這是些什麼人呢?韋公為人正直,人緣甚好,不該如此啊。” 韋安石側頭令其他人退出,室內僅剩下他們二人,然後懇切地說道:“殿下,老臣即日赴東都上任,心裡有一番話,正好說與殿下。至於我挨打之事,終歸是小人伎倆,我們不用管它。” 李隆基坐在韋安石榻側,說道:“韋公一生為朝廷盡力,不料遭此境遇,我心實在不安。” 韋安石道:“殿下,安石一生願傾心為朝廷出力,所以不願攀龍附勢,不願營私結黨,也正因為這樣,我在朝中浮沉動盪。像我今日這樣,我早就習慣了,不需為之縈懷。” “不錯,韋公為人正直,上下欽服,人所共望。” 韋安石笑道:“正直?殿下以為人正直就好嗎?我告訴你,聖賢所教人要正直,然某人果然一腔正直,他其實也是脾性缺失之人。世上有一類人實在少之又少,他能洞悉人世間的幽微,心中智謀萬端不失於狡詐,然其心底寬闊能容萬物,有向善之心,這種人應該稱為脾性健全之人。如正直之人與之相比,十足成為一個蠻乾之人。” 李隆基笑道:“原來韋公要教我如何做人。” 韋安石搖頭道:“非也。我說的這類人,我朝至今曾出現過,唯太宗皇帝一人而已。殿下今年二十六,年紀雖輕,將成為第二人。” 韋安石的話十分託大,看來其眼界甚高,除了唐太宗李世民,對其他唐朝皇帝都沒瞧在眼裡。李隆基聞言急忙止之道:“韋公怎能如此說?我才疏智短,如何能與太宗皇帝相比。” “不妨,我說的皆是心裡話,請殿下容老臣說完。這裡比較隱秘,我們說的話不會傳到外面去。對了,殿下今後在東宮,還是要小心一些,那里肯定有外人的眼線。” “韋公如何這樣以為?” “我這幾日躺在榻上,將諸多事想了數遍。你當知我的人緣,最近並未得罪人。然將我被授外官與挨打聯繫在一起來想,我還是得罪了一個重要的人物。說白了,就是你的姑姑太平公主。我那日與聖上在太極殿裡爭執了數句,他受了公主的蠱惑讓我們遠離太子,我當即反駁。我想太平公主得知了這場談話的內容,因此恨我。她是如何得知的呢?估計是聖上身邊人透的信兒。太極殿裡有公主的眼線,東宮也肯定會有。” 李隆基躊躇道:“我知道姑姑的心胸,若說韋公挨打是受其指使,我有些不信。” “我挨打肯定不是公主指使,當另有他人。殿下,我們扯遠了。老臣剛才想說,殿下實在擁有太宗皇帝的英武睿智,大唐今後唯有在殿下統馭下才能回复貞觀之風。殿下,老臣即將遠離,如此年齡,今後苟延殘喘而已,我這樣說非是恭維之言,望殿下珍惜此言,好自為之。” 李隆基平時與韋安石這幫相王府屬沒有什麼深交,只不過緣於他們與父親的淵源有些親切之意而已。韋安石現在吐露衷心之言,讓李隆基有些不知所措,遂謝道:“韋公說得不對,我為太子,當佐父皇辦好事才對。” 韋安石搖搖頭,說道:“你我皆知聖上的脾性,他能辦成大事嗎?不能。我與姚崇他們盡心竭力,想恢復一些新氣象,不料我馬上被逐,什麼也辦不成。殿下,聖上此前不願惹事數度為讓,現在知道為皇帝的好處,肯定不輕易撒手。老臣瞧準了,第一,聖上今後辦不成事兒,因為他不願惹麻煩;第二,他不願輕易失去帝位,然他又不想管那麼多的事兒,怎麼辦呢?他只好倚重太平公主和殿下二人。如今太平公主勢大,聖上要聽公主的多一些。” 李隆基心裡有點震驚,心想姜畢竟還是老的辣,其確實摸准了父皇的心態。 “殿下今後須對太平公主小心在意。老臣說句狠話,若太平公主不除,大唐將永無寧日。她認為能夠控制聖上,所以極不願意殿下為太子,她為了安插親信之人,所以將我們這幫老臣視為眼中釘。老臣相信,太平公主今後定會翻雲覆雨,聖上非為他的對手,今後也許只有殿下能遏制她。” 李隆基不想深入此話題,遂說道:“韋公身上有傷,不宜說話太多。待你將息數日後,我再來請教。” 韋安石一把拉住李隆基之手,懇切地說道:“殿下,你讓老臣將話說完。我說的話若有一句能對殿下有用處,則死亦瞑目。我仕宦多年,深知此起彼伏的道理。殿下如今在朝中尚無根基,應潛伏爪牙,待機而動。以你的眼前之勢,尚無與太平公主叫板的資格,須在退讓之中找尋機會。郭元振、姚崇、宋璟和張說對殿下相當推崇,他們許是能在暗裡助殿下一臂之力。” 韋安石如此吐露心聲,李隆基為之大為感動。他握緊韋安石之手,說道:“韋公如此厚愛隆基,讓我感激涕零。你說的話,我都記下了,相信對我大有益處。” “如此最好。殿下,則天皇后為固皇位,不惜屠戮功臣宗室和使用酷吏,由此破壞了貞觀以來形成的清明之風;韋皇后當權,又賣官鬻爵、任人唯親、賄賂公行,更將朝中折騰得七葷八素。我始終認為,人心向善為世上主流,如此鬼蜮伎倆斷難長久。殿下前次起事,為何會如此順利?其中最關鍵之處,就在殿下所為符合大勢,合乎人心。太平公主妄圖繼續弄權,為了擴大己身勢力,甚至不惜將崔湜、竇懷貞這樣劣跡斑斑的人推至高位。她這樣做,人們都在瞪大著雙眼瞧著呢,一個人就是能耐再強手段再狠,其能夠逆大勢而動嗎?我看不能!殿下,這也正是你的機會,望好好把握。” “謝韋公之言,隆基不敢忘了祖宗英烈,當盡心盡職,不敢負了韋公之望。”李隆基看到韋安石確實語出至誠,心裡油然生出一腔使命感。 “殿下,我今日就想說這番話,望殿下今後珍惜自己,妥善處置諸事。唉,安石今後,恐怕沒有機會為殿下盡力了。”韋安石說完,老眼裡竟然滾出數滴濁淚。 李隆基握緊了韋安石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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