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唐玄宗·壹·亂世爭雄

第14章 第十三回李旦榮登皇帝位長兄固讓太子座

唐玄宗·壹·亂世爭雄 赵扬 21982 2018-03-13
李隆基徹底取得了事變勝利,其心腹之人控制著軍中實權,劉幽求掌管著皇帝印璽,可以隨時擬出詔敕明發天下。他們看到局勢已然穩定,遂連下數道詔敕,先對自己犒勞一番。 他們宣布大赦天下,申明“逆賊魁首已誅,自餘支黨一無所問”,以此來安定人心。另封李隆基為平王,從而以郡王的身份一躍成為親王之身,並兼知內外閒厩,押左右廂萬騎,從而有名有實掌控軍中實權。其他有功之人也論功行賞,授劉幽求為中書舍人,並參知機務,有宰相之實;鐘紹京為中書侍郎,並參知機務;麻嗣宗為右金吾衛中郎將;王崇曄為左金吾衛中郎將;崔日用為黃門侍郎,並參知機務;張暐為宮門郎,主責宮門守衛;王毛仲與李宜德皆為武衛將軍;陳玄禮、葛福順和李仙鳧皆為懷化將軍,分掌萬騎、北軍和南衙軍。

李隆基沒有忘記薛崇簡,囑劉幽求擬詔,封薛崇簡為立節王。 普潤也因此被封為鎮國大禪師,其名聲一時蓋過其師兄普寂。 看到這些有功之人被授官後,皆在那里相互稱賀,普潤心裡有了一絲憂慮。他這些天一直協助劉幽求在太極殿裡忙碌,這日瞅到劉幽求有些空閒,遂將之拉到殿內的角落裡,說道:“劉兄,我有話說。”他們這些天旦夕在一起,普潤早忘記了自己的僧人身份,說話時與常人無異。 劉幽求已兩天未眠,只是空閒時候打個盹,眼中佈滿了血絲。看到普潤臉色鄭重,遂答道:“嗯,禪師請說。” 普潤搖搖頭,說道:“我們起事之初,因混亂無序,我們以皇帝名義擬出詔敕明發天下,以此來安定大局,實屬必要。若長此以往,恐對殿下不利。”

劉幽求明白普潤的意思,即如此行事久了,外人定會說李隆基挾天子以令諸侯,定有不軌之心。劉幽求明白李隆基與自己這幫人的斤兩,若無相王的大旗罩住,其實毫無根基。他急問道:“禪師以為,我們應該如何行之呢?” 普潤答道:“須趕快讓相王出面,如此方能穩住局面。” 劉幽求啞然失笑,這樣一個關鍵之事沒有顧及,看來自己的確是忙昏了頭,他點頭答道:“禪師所慮甚有道理,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我們不可漸行漸遠。待會兒見到殿下,我們就一起提醒他。” 李隆基過了一會兒來到太極殿,劉幽求將普潤所慮告知了他,李隆基聞言嘆道:“普潤禪師果然心思安靜,能理大節。然我那父王實在固執,姑姑和我百般勸說,他始終不允,如之奈何?”

劉幽求道:“我們浴血夜戰,為的就是將相王擁上皇位。殿下,我意你可發動你那些諸王兄弟輪番勸說,相王終有心動的時候。” 李隆基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道:“也罷,就這麼辦吧。你把手頭上的事兒先放一放,隨我一同前去。我囑你擬的詔書,辦好了沒有?” 李隆基所說的詔書,即是以李重茂的皇帝名義所寫就的遜位詔。劉幽求答道:“辦好了。我以同樣的內容寫就了兩道,二十一日一道,二十二日一道。” “嗯,你帶著這些詔書隨同我入府,將之交給父王。” 同樣是力推李旦登上皇帝位,太平公主與李隆基的心思迥異。太平公主近日對李隆基的看法大起變化,她甚至感覺李隆基成為了一個很陌生的人兒。 從默默準備到發動事變,李隆基在其間做到了無痕跡。太平公主可謂全拋一片心,而李隆基卻虛與委蛇,讓太平公主如墜雲霧中,待事變結束,她甚至有一種被捉弄的感覺。多少次,她獨自憤憤地罵道:“黃口小子,莫非把我當成傻瓜不成?”

如果太平公主在這件事兒上感受到了李隆基的心機深沉,那麼在上官婉兒被殺這件事兒又感受到了他的手段狠辣。過了一日,太平公主輾轉得知了婉兒被殺的詳細過程,當她得知婉兒手執遺詔向李隆基展示自己的功勞,李隆基沒有任何猶豫當即下令斬殺的時候,她的心里頓時不寒而栗:你李隆基明明已知婉兒與我太平公主交往甚密,婉兒又向李氏宗族示好,並且力推相王輔政,你為何還要不依不饒,斬之而後快呢? 至於這日李隆基授任了一批親信一事,更加增添了太平公主心中的怒火。不錯,李隆基沒有忘記薛崇簡,不過給了一個親王的虛名,朝中的實職未任一個,他分明想藉著手執皇帝印璽的便利,大肆任人唯親嘛!如此下去,李隆基說不定會廢了皇帝,自己登上御座呢。外人多會認為李隆基的這種做法匪夷所思,然太平公主認為,李隆基現在具備了心機深沉及手段狠辣的特點,那麼他若想攫取最高的權柄,顯然可以順勢而成。

眼下李隆基已牢牢掌控了軍中實權,又掌管著皇帝印璽,可以隨意擬出詔敕明發天下。那麼,若想改變這種局面的辦法只有一個,即是擁立李旦登上皇帝位。太平公主知道,這個四哥對自己友愛有加,自己說出的話到了他的面前一般不會掉在地上。如此,李隆基就可退出前台,他也就從此沒有了發號施令的機會。 太平公主思念至此,立刻喚人備車,她要入相王府勸說哥哥。 李旦確實不想做這個現成的皇帝。 人不能選擇自己的出身,有的人生於貧寒之家,雖絕頂聰明又有進取之心,終究不能藉力攀緣以致蹉跎一生;有的人生於錦繡之家,其心淡泊不想有所作為,然權柄若即若離不離開身側,有時候還會主動找上門來,李旦顯然屬於後者。 李旦因為有了一個強悍的母親,其對權柄一道向來退避三舍。這也很正常,以太平公主之能,則天皇后在日,太平公主不敢越雷池一步,何況身為男身處於嫌疑之地的李旦呢?當自己的兩個妃子入宮向母親問安屍骨無存的時候,當來俊臣攜帶刑具入宮問訊的時候,李旦沒有其他辦法,只好選擇緘默來聽天由命。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李旦覺得只要保有一個親王的身份,日日可以賞樂屬文,即為人生最大的快樂。他作為父親言傳身教,兒子們大多秉承如此信條,以致多有父風,唯有一個李隆基透出特別,也最讓李旦不放心。

於是在毫無先兆之際,李隆基率人做下了驚天動地之事,讓李旦為之愕然萬分。其愕然之餘,突然發現事兒的結果竟然要讓自己當上皇帝,他的心中頓時矛盾萬分。 李旦不是傻子,他明白若韋太后一旦革命,天下由此姓韋,那麼自己一家頓時處於風雨飄搖之中。由此來說,李隆基的行動十分有必要,由此避免了李氏宗族毀滅的境地。然若讓自己來當皇帝,自己則從此陷入了紛紜繁雜的政事之中,從此再無安靜的心緒;再者,自己奪了侄兒的皇位,世人和後世又會怎樣評說這件事兒呢? 他在徬徨無計的時候,忽然想起了韋安石,即令人去將韋安石召來。韋安石到來之後,李旦向他訴說了自己的鬱悶之情。 韋安石聞言很乾脆地答道:“天降大任於相王,您不可猶豫。”

李旦道:“你熟知我的脾性,做皇帝實在是一件令人很煩心的事兒。我心如此,如何能做好呢?” 韋安石道:“相王如此考慮自身太多,其實不該。如今韋氏被誅,舉目天下,能夠匡救天下者,唯相王一人而已。若相王不出山,誰來承繼高祖太宗皇帝傳承下來的大統?莫非相王還想讓天下繼續混亂下去嗎?” “重茂現在皇帝做得好好的,他亦為李家兒孫,一樣能繼大統。” “相王,請恕屬下直言。三郎此次領兵誅滅韋氏,立有大功,他能容一個年幼無知之人在那裡指手畫腳嗎?屬下知道,相王可以彈壓三郎,讓他擁戴重茂為帝,然別人會如何想呢?久之必生亂象。若相王進身為帝,則可斷了那些窺探者的妄想。” “唔,你說得還有些道理。”

“再說了,自則天皇后之後,多年來國家權柄多由女人把持。三郎此次誅殺韋太后、安樂公主和上官婉兒等人,已然絕了此患。只要相王登上帝位,重用良臣,納諫求治,遵貞觀之治和永徽之治故事,則國家即可邁入正軌,天下之人定會擁戴歡呼,天下復至太平。” 李旦的心思有些活泛起來,問道:“我若為帝,你須為我出大力氣。” 韋安石回答道:“屬下跟隨您多年,定當鞠躬盡瘁,全傾心力。只是屬下才具有限,難孚相王之望。這次三郎起事,順勢蕩平韋氏及武氏勢力,那些獻媚之臣也得到了清理,若您為帝,可召回那些良臣輔弼,像武臣郭元振,文臣姚崇、宋璟、張說等人,他們皆有相者之材,實為國家棟樑。” 李旦道:“你說得對,朝中的官吏該清理一下了。那些多如牛毛的'斜封官',該讓他們壽終正寢了。”

李旦與韋安石的這一番晤談,激發了其勵精圖治的雄心。李旦的這番雄心此前被退讓之心深深包裹,連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怎麼會有這樣一番心思。不過李旦的這番心思需外力來激發,其有激情時雄心萬丈,遇到挫折時則一落千丈,缺乏恆久的堅持。 李旦被激發了雄心,當李隆基和太平公主輪番來勸他的時候,他先是應景般地推託了一番,最後裝作無奈狀答應了。 到了六月二十三日這一天,劉幽求又擬出一道李重茂遜位詔,用璽後派人專程送給相王李旦,並將之明發天下。這一道詔書與此前兩道有些不同,劉幽求下了不少工夫,明確了相王為帝的法理所在。自周朝以後,立子立嫡之製是傳統的典禮,然而之前的殷商時代,還是可以實行兄終弟及的繼承辦法。所以劉幽求在詔令開篇寫道:“自昔帝王,必有符命,兄弟相及,存諸典禮。”用含糊的言語說明了李旦繼承其兄李顯之位的合法性,因為這種繼承法是“存儲典禮”的。當然,為了進一步證明李旦成為皇帝的必要性,劉幽求在下面寫道:“叔父相王,高宗之子,昔以天下讓於先帝,孝友寬簡,彰信兆人。神龍之初,已有明旨,將立太弟,以為副君。”這個天下本來就是李旦的,只不過他主動將皇位讓給哥哥李顯做,李顯當了皇帝之後,欲立李旦為皇太弟,擺明了李顯身後將由李旦來當皇帝。只不過李旦堅決辭讓,此事才作罷。

劉幽求以少帝李重茂的口氣,先說李旦當皇帝合乎古代典禮,再說這個天下本來就是李旦的,李重茂當皇帝反而是韋太后主使篡奪而來,所以李重茂翻然悔悟,決心“擇今日,請叔父相王即皇帝位”。 如此一來,李旦就是不想當皇帝也不成,因為這個位置單屬相王李旦,其他人若有痴心妄想即為謀逆不軌。 六月二十四日卯時,京城中九品以上文武官員皆集於太極殿。殿堂內一左一右分列文武官員,依服色自前而後排列。 殿外淨鞭三響,就見少年皇帝李重茂自東序門進入,然後升於御座之上。李重茂畢竟已當了二十餘日皇帝,所以其入殿行止顯得比較熟悉。 按照往日謁見程序,百官須在黃門官口令下朝拜皇帝。然而這日黃門官不見踪影,百官經此大變,皆靜默等待,不敢發出任何聲響,深恐行為踰制而得罪,所以殿內顯得非常寂靜。 驀地,就聞一陣鈿釵輕響,一位身著一品翟衣、頭戴九樹花釵的麗人緩步自東序門進入,眾人凝神細觀,赫然發現這位麗人正是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來到御座前,面向群臣站立,啟唇說道:“宮中有大事發生,韋庶人和悖逆庶人已伏誅,想百官已知曉了。今日不用再朝見少帝,此為我的主意,請百官勿驚疑。” 此前劉幽求擬出一道皇帝製書明發天下,其中歷數韋太后和安樂公主的罪惡,最後決定廢除其太后和公主封號,貶韋太后為庶人,安樂公主為悖逆庶人。 按照大唐禮制,后妃及公主不得在朝會時入殿。然自則天皇后之後,女人甚至可以當皇帝接受群臣朝拜,這日太平公主出現在這裡,百官早已見怪不怪。何況現在正是非常時期,百官正在那裡惴惴不安,沒人敢有異議。 太平公主揚起手中的絲絹說道:“韋庶人和悖逆庶人倒行逆施,所以人神共怒,她們最終灰飛煙滅。她們胡作非為也就罷了,卻將這個大好江山弄得烏煙瘴氣,亟待重整河山。知道這是什麼呢?此為少帝的遜位詔書。這個少帝還是有些眼光的,他知道靠自己之力難負重任,因此想將天下讓給相王。” 百官聞言,不禁輕輕唏噓,人群中頓時湧出一陣“嗡嗡”聲。 太平公主又道:“這道詔書寫得甚好,不錯,這個天下本來就是相王的。奈何相王生性恬淡,不以世事縈懷,所以雖有天下,猶讓於人。如此詔書已發三道,相王一直不許。沒奈何,我婦道人家只好來到前台,要為天下人謀此福祉。諸位,今日皇帝欲以此位讓給叔父,你們以為如何?” 李重茂看到自己的這位厲害姑姑長篇大論,不敢吭一聲,其瘦弱的身軀縮坐在闊大的御座裡。 劉幽求此時站立前排,當即跨前一步跪倒,朗聲奏道:“如今國家多難,正需明君勵精圖治。皇帝明白事理,非常仁孝,其追隨堯、舜之風,決然將皇位讓給叔父相王,此天幸也。相王領此重任,臣願意鞠躬盡瘁,盡心輔佐。” 百官見此情景,知道此為大勢所趨,遂齊刷刷地跪在地上,唯剩下一個相王李旦矗立當地。 群臣言語雜亂,然可清晰辨出他們皆擁護李旦為皇帝。 太平公主臉上綻開微笑,伸手揮了一下,然後說道:“既如此,大家請起,我們就奉相王為帝吧。”言訖,太平公主走下禦台,走至李旦面前牽其手曰:“四哥,走吧,你可升御座接受群臣的朝拜。” 李旦此時半推半就,任太平公主牽著其手走至御座前。 太平公主驚奇地發現,李重茂此時依然癱坐在御座,沒有乖覺地離去。她有些惱火,輕輕去掉李旦之手,然後抓起李重茂的衣領,將之提溜起來,說道:“天下之心已歸相王,此非兒座,你可到台下向相王朝拜。” 李重茂身軀瘦小,所以太平公主可以輕易將之提起。李重茂及地的時候未曾站穩,一個趔趄伏於地下,前列的群臣可以看到,這個少年的眼中竟然噙滿了清淚。 太平公主再复轉身,輕輕牽過李旦之手,輕輕說道:“四哥,事不宜遲,快坐上吧。”她將李旦迎入御座後,側臉喚了一聲:“黃門官,過來。” 黃門官小心地走過來,太平公主隨後退下禦台混入人群中。 百官在黃門官的導引下向李旦叩拜,李旦在二十六年前曾經當過皇帝,這一次終於擺脫了母親威權的陰影,名正言順地成為皇帝。 按照大唐禮制,新皇帝踐祚時需有一套相對繁複的禮儀。李旦這日在太平公主主持下,身著親王之服升於御座之上,接受群臣叩拜後當即登基,如此簡單的儀式倒深合李旦簡約的脾性。 太平公主力促李旦即皇帝位,在朝堂之上將少帝李重茂提溜下御座,如此行為讓朝臣觀之恍若隔世,似乎那個果敢殺伐決斷的則天皇后又回來了,心中就對太平公主生出了不少畏懼。其中一些善於趨炎附勢之人立刻打定主意,今後要想法向太平公主靠攏,如此方能長保富貴。 李旦坐上御座接受群臣的朝拜,其耳聽久違的“萬歲”聲音,心裡得到了無盡的滿足。他斜眼瞧了一眼身著翟衣的太平公主,心想關鍵之時還要靠至親之人,若無妹子力助,自己怎能輕易登上御座?那一時刻,他心中溢滿了對太平公主的感激之情,反把兒子李隆基浴血奮戰才是自己能登上大寶的根本原因忘得一干二淨。 朝會結束,李旦留下太平公主,兩人並肩入側殿密談。 兩人坐定後,李旦先向太平公主表達了感激之情:“妹子,我今日能夠順利地升上御座,皆為你的功勞。你雖為女身,其魄力和決斷能力不讓鬚眉,比我強多了。” 太平公主道:“大事當前,不可猶豫徬徨,如此方能成大事。四哥,你今日很好嘛,群臣沒有一人出聲反對,看來你能上位,實為眾望所歸。” “嗯,眼下百廢待興,我尚無頭緒。妹子,你能力超卓,人言你大有母親之風,你要不吝幫我啊。” “這還用說嗎?四哥,如今韋氏被誅,我們從此就沒有了禍胎。天下之大,僅你我兄妹二人最為至親,我幫你,其實就是幫我自己呀。” “嗯,你說得對。我現在剛登上皇位,你以為我們應該先辦些什麼事兒?” “當前最緊要者莫非人事,譬如軍中一定要有至親之人掌控,朝中也要選出一些心向我們且有能耐辦事的人佔據要位。” “軍中?三郎現在管得挺好,何必再動?” 太平公主沒有接言,她先是瞧了一眼哥哥的神色和眼光,可以看出那是一片至誠。她於是嘆了一口氣,問道:“四哥,你以為三郎如何?” “他很好嘛。這一次若不是他出面起事,韋氏也許就很快革命了。到了那個時候,我們的境遇實在堪憂啊。” “四哥說得對,三郎的功勞很大。不過此子起事,事先不向我們透出一點信兒,他的主意實在拿捏得結實。四哥,有句話叫做疏不間親,然三郎如此深不可測,他心中所思什麼,我們一無所知。我以為,我們以後要給他安上韁繩,防止他亂蹦亂跳,如此可免他惹出事端。” 李旦的性格恬淡,他常常拿這種標準來衡量調教兒子們。除了李隆基以外,其他幾個兒子繼承了父親的性格特點,讓李旦感到大為滿意,唯對李隆基放心不下,其每每訓斥兒子的時候,訓斥對像多為李隆基。現在太平公主說出了自己的擔憂,李旦深以為然,當即點頭贊同,說道:“不錯,此子脾性既深沉又飛揚,實難把握,我們今後要注意規範其行為。妹子,我看三郎最聽你的話,你要多操點心呀。” 太平公主冷笑道:“四哥,三郎聽我的話?你錯了,此子只信自己,其心性實在堅定得很。嗯,我們不要扯遠了,還回到軍中之事上來說。” “好呀,你意如何呢?” “三郎現在掌控軍中實權,他起事後京中局面複雜,他這樣做是唯一正途。然今兒四哥當了皇帝,百官皆擁戴,那麼軍中實權必須由四哥親自掌控。” 李旦有些不明白,現在三郎掌控軍中,實與自己掌控無異,太平公主為何還要說如此不妥呢? 太平公主十分了解這個哥哥的脾性,他與三哥李顯的相同之處,即是不願在瑣事上耗費太多的精力,所以日常處事都相對簡單;兩人的不同之處在於,李顯的思慮為一團糊塗,根本就理不出頭緒來,而李旦只是因為生性恬淡,所以不願去想去思,他若能靜下心來認真地想一件事兒,還是相當睿智的。所以太平公主在這個哥哥面前,還是能把握分寸的。她往往輕輕一點某事,似不著痕跡,李旦過一會兒就能理出頭緒。 李旦見妹妹不再吭聲,也就不再緊緊追問。他瞇起眼睛在那裡靜思,太平公主見狀也不去干擾,場面一時變得很安靜。 李旦顯然有了主意,他微微一笑說道:“好呀,就按你說的辦。我待會兒叫來韋公商議一下,就讓大郎他們一同掌控軍中,你那大郎只有一個親王的爵位,也讓他隨大郎他們一起去歷練吧。” 太平公主微笑不語。 李旦又說道:“我剛才想了想,你此次擁立的功勞很大,如何賞你呢?你現在的尊號為鎮國太平公主,似無法再加。這樣吧,我再增加你的食邑,達到萬戶如何?” 太平公主並不推辭,笑道:“謝四哥賞。我呀,不圖虛名,不慕虛榮,嘿嘿,當一個富家婆即足矣。” 第二日,李旦當上皇帝后下發了第一道詔命。其罷李隆基所兼知的內外閒厩和押左右萬騎,授其為殿中監,同中書門下三品。另授長子李成器為左右大將軍、次子李成義為右衛大將軍、四子李隆範為左羽林大將軍、五子李隆業為右羽林大將軍、薛崇簡為右千牛衛將軍。 如此一道詔書,輕輕地把李隆基所掌控的軍中實權拿下。李隆基做夢也不會想到,父皇如此辦,卻是緣於姑姑太平公主的主意。 春風得意的李隆基沒有感受到巨大的危機正在襲來,此後的太子之位設立,讓他真正感受到了寒意陣陣。 劉幽求現任中書舍人,並參知機務,憑藉事變之夜的功勞,他一躍從默默無名的縣尉之身升為宰相之職。劉幽求在那些日子裡,頗有“春風得意馬蹄疾”的味道,其在朝堂之上,有時甚至越過中書令韋安石之前奏事,許多官員私下里頗有微言。 這日李旦升殿,劉幽求又率先奏事,其執笏奏道:“陛下即位以來,百官勤勉辦事,朝務日漸規範,天下正處於蒸蒸日上的關頭。臣以為,陛下大位穩固,百官秩位分明,唯缺一名儲君。請陛下為天下計,早立儲君,以孚天下人之望。” 劉幽求的話說完,李旦感覺平穩,神色中沒有異樣,向座下問道:“劉卿所言甚是,國有儲君可保江山穩固,眾卿以為呢?” 群臣見劉幽求主動提出設立太子,臉上神色雖平靜,然內心裡滋味雜陳。劉幽求作為李隆基的親信人物,此次剷除韋氏立有大功,現在這樣說,其心中太子人選定是李隆基無異。 蕭至忠作為太平公主的親信人物,這些日子與太平公主說話頗多,對太平公主的心思大致了解,知其不願李隆基的勢力漸強,他打定主意,說什麼也不能讓劉幽求的想法得逞。蕭至忠之所以有恃無恐,緣於他找到了可以擊敗劉幽求的一項利器。 事兒其實非常簡單,按照立嫡長子為儲君的古制,李隆基既非李旦的正妻劉氏所生,兄弟排行又為第三,那麼符合這一標準的唯李成器莫屬。 李旦將目光投向韋安石,問道:“韋卿,你以為呢?” 韋安石當然明白劉幽求說話的意思,作為一名三朝老臣,韋安石馬上窺知其中的關鍵。他心裡明白,太子當然應該設立,關鍵是應該立誰。按照嫡長制的慣例,當然應該立李成器,然李隆基立有大功,並兼智謀過人,他甘於屈於李成器之下嗎?若李隆基不甘心,久必為亂,那麼對國家極為不利。其實這也是一個老問題,即是立長還是立賢。從韋安石的內心來說,他雖對劉幽求等李隆基手下近來的飛揚跋扈不滿,然仍傾心於讓李隆基來當太子。看到皇帝發問,韋安石心中斟酌了一番徐徐說道:“陛下,儲位之立關係重大,臣以為大亂之後,早立太子可以進一步穩固大勢,亟需立之。” 李旦點點頭,又問蕭至忠道:“蕭卿,你以為呢?” 蕭至忠出班躬身奏道:“陛下,臣贊同韋公之言,希望早立太子。自周以降,立嫡必長,所以絕庶孽之窺窬,塞禍亂之源本,可見立儲之重要。” 韋安石聽到此話有些刺耳,他不待李旦說話,躬身奏道:“陛下,我們今日談論是否現在立太子,而非究竟立誰。臣以為,立儲之事非皇家私事,其事關國運,陛下須萬分持重,可與勳戚及重臣商之,然後決之。” 李旦道:“你們皆說現在可立太子,這也是群臣的意思了?”他環視下面一眼,就見群臣皆躬身贊同,他接著說道,“既如此,就按韋公的意思,朕與勳戚和重臣商量此事,以早日決之。” 此後又有數位大臣奏事,早朝很快散去。李旦命韋安石留下,讓他入側殿一起說話。 李旦坐在側殿內的几案之後,几案前面為韋安石準備了座位。韋安石入殿再复叩拜,李旦示意其坐在自己面前。韋安石躬身道:“陛下今日非昔日藩王之身,臣不敢坐。” 李旦笑道:“韋公,你昔在相王府,我未將你視為下屬,實待你以亦師亦友之禮。我今日當了皇帝,你也不可生分了,你難道不知道我的性子嗎?我們照舊吧。” 韋安石只好依言坐下。 李旦道:“我將你留下,還是想與你商議一下立太子之事。儲位亟須早立,此事不用再說。我想問你,這個儲位究竟由誰來領?” 韋安石不假思索道:“今日朝堂之上,蕭至忠其實已說出最簡單人選,立嫡長為儲君嘛,則唯有宋王成器可以領之。陛下今日單獨召見老臣,顯然心中還有猶豫,臣妄自猜度,陛下肯定在想平王隆基之事。” 李旦嘆了一口氣,說道:“是啊,若立大郎為儲君,三郎會如何想呢?這一次誅滅韋氏擁我為帝,說到底還是三郎的功勞。” 韋安石笑道:“是啊,平王有大功在身,實為一等一的治國人才。按說吧,宋王有長兄之風,其沉靜敦厚實為仁義之人,立其為儲君亦為優選。只是這宋王與平王相比,治國的智謀與才具就落在下乘。陛下現在犯難,其實在立長與立賢之中搖擺。陛下視老臣為知心,請問陛下到底傾心於誰呢?” 李旦搖搖頭,在那裡沉默了半天,方才緩緩說道:“我想立大郎!蕭至忠說得對,立嫡長為儲君,實為塞禍亂之源本。若立三郎為儲君,其他兄弟會如何想呢?韋公,你熟知前朝掌故,高宗皇帝與濮王泰的才具相比,誰能佔優呢?” “禀陛下,臣研讀史料,知道高宗皇帝以仁義著名,所以太宗皇帝立其為儲。” “不錯,太宗皇帝立高宗皇帝為儲時,曾向群臣說過,他之所以立高宗皇帝,是想告訴後人,儲位非經營所得。那濮王泰之所以被貶,空負才具在身,緣於他始終想經營儲位,甚至不惜嚇唬其弟高宗皇帝。” “陛下所言甚是。陛下若立宋王為儲,將置平王於何等境地呢?” “我想好了,可給予三郎最高的爵位,賞給他更多的食邑,以此來安慰其心。” 韋安石聞言不語,李旦見狀催促道:“韋公,你以為如何?” 韋安石嘆了一口氣,說道:“陛下,請恕臣直言相觸。陛下若如此行之,臣覺得如此情景似曾相識。” “嗯,你可直言,我不怪你。” “當初高祖立建成為太子,然太宗皇帝為秦王時,其開疆拓土所戰皆捷,大唐的天下多是其跨馬奪來,高祖皇帝不斷賞賜,最後將秦王封為天策上將,此位僅屈於高祖皇帝和太子建成以下。陛下,您能拿出天策上將類似的地位來賞平王嗎?” 李旦搖搖頭,說道:“我不能。” 韋安石接著道:“其實太子建成的文才武略僅僅略遜於太宗皇帝,實為超卓之人。他因為身為太子坐擁京城,所以少了太宗皇帝攻城略地的功勞。陛下若立宋王為太子,那麼宋王與平王今日之境遇,實與太子建成與太宗皇帝當日相類似。當高祖皇帝起兵太原的時候,太子建成和太宗皇帝分掌左右軍殺向京城,最後還是太子建成所率隊伍最先攻破京城。臣斗膽說,宋王至今未有尺功,未經任何磨煉,其才具絕對比不上昔日的太子建成,陛下以為然否?” 李旦明白韋安石的意思,接口道:“我知道你的想法,不錯,大郎非三郎的對手。可是呀,他們為何要相爭呢?難道就不能平和處之嗎?” 韋安石嘆道:“陛下呀,利益之爭最為根本,誰敢打包票說可以平和其心呢?陛下您能嗎?” 李旦慨然說道:“我不能!然我可以隨時將此皇帝位放棄,因為我心境平和。” “陛下數讓天下美名遠播。然如陛下如此心境平和者,世上又有幾人呢?” 李旦頷首贊同,他沉默片刻又問道:“韋公,依你的意思,當然要立賢了。看來你還是屬意三郎了?” 韋安石道:“臣平等對待宋王他們,與平王也沒有過度交往。臣以為,若平王被立為太子,宋王等幾個兄弟秉承陛下恬淡之風定無二話。反之,平王若心中不服,定生禍亂,此非國家之福,亦非陛下之福。” 李旦聞言喃喃說道:“嗯,我怎麼有這樣一個異類兒子?唉,韋公,你說得有理,容我仔細想想。” 蕭至忠下朝後即奔赴太平公主府,將今日議立太子之事向太平公主細細說了一遍。太平公主聽罷,眉頭微皺,問道:“劉幽求說話之後,三郎未發一言嗎?” “朝會之時,平王隆基未發一言。” “哼,他現在朝中安插了那麼多人,當然不用自己說話。想是三郎這一次自恃功勞,以為儲君之位為囊中之物,因派劉幽求出面奏言。” “公主所言甚是。否則好端端的,劉幽求怎會突兀出此議?顯是他們事先商議過的。” “嗯,你說出立嫡長者為儲君,算是搶占了先機。如此有理有據,任何人都不能出面反駁。” “朝會散了之後,聖上將韋安石留下,估計他們會繼續商議儲君之事。韋安石待我說完後立刻插言,讓聖上不在朝會上議論太子人選之事,由是觀之,韋安石似不贊同立嫡長者為儲君之議。他若存了這個主意,在聖上面前定會說平王好話。” “不妨,聖上那裡有我呢。蕭公,近來朝中人員變動太大,你要多留心,多安插一些與我們親近之人。” 蕭至忠點頭贊同,說道:“韋安石為中書令,他又是聖上的昔日府屬,他的言語非常重要。另外若在朝中安插重臣,須聖上贊同授任,這還須公主出面。” “韋安石如今正是得勢的時候,還須對他多籠絡。你可以我的名義,找他說項,以便能為我用。” 蕭至忠想起自己年初時入韋府的情景,不禁搖搖頭道:“此人軟硬不吃,實為一個難纏的角色。也罷,我再替公主前去走一遭,唯勸公主期望不可太大。” “不妨,事兒唯有不懈去謀取,方有成功的可能。對於韋安石,我們先誠心去請,然後徐徐為之,再定下步行止。至於安插朝臣一事,你覺得有什麼人可用?” “我以為,像崔湜、竇懷貞等人被貶,此時正是極度低落的時候,這些人皆有才具,若公主肯施援手於他們,他們定會感激涕零,為公主所用。” 太平公主大喜道:“對呀,我怎麼就忘了此節呢?你提醒得好,類似之人你還要多想幾個,他們若果然成了朝中重臣,你也不至於過於孤單了。” 蕭至忠道:“我知道了。我覺得眼前的當務之急,就是公主您速速進宮面見聖上,申明立儲之意。正如公主所言,聖上未登基之前,平王鷹視狼顧,其手下人也甚囂塵上,直把平王視為聖上一般,壓得別人都喘不過氣來。這太子之位,說什麼也不能讓平王占上了。” 太平公主點點頭,說道:“你說得對,我即刻入宮。蕭公,你回去後還要尋些親近之人,讓他們在不同場合宣說立嫡長為儲君的道理。人們若說多了,事兒也就愈加順利。” 蕭至忠躬身答應。 李隆基確實十分想當太子,否則他提溜著腦袋夜戰禁宮又圖些什麼? 父親李旦當了皇帝,其坐上御座後下發的第一道詔命,就是罷掉了自己所掌控的軍權,改任殿中監,兼知同中書門下三品。這樣李隆基就成為宰相之職,然政事堂的宰相職人員有十餘人,且由韋安石主持,李隆基混入其中並沒有特別的話語權。至於殿中監,為掌管殿中省的主官,其職責為掌管皇帝的服御之事,李隆基何等的心胸,讓他來打理這些瑣碎之事,無疑是癡人說夢。 劉幽求覺察到了李隆基的鬱悶之情,那日他隨同李隆基回到其府中,便把李隆基拉到側室密談。 劉幽求道:“我看到聖上的詔書之後,首先就感到不對勁兒。我們熟知聖上的禀性,觀此詔書其手段夠狠,動作也麻利,與聖上的性子大相徑庭。殿下,我就琢磨了,聖上身後定有高人指點,你說,若真有高人,這高人是誰呢?” 李隆基冷冷一笑,然而緩緩說道:“父皇身邊接觸的無非是些至親之人,劉兄,你目光如炬,難道就瞧不出嗎?” 劉幽求思考了一下,然後吃驚道:“啊,莫非是她?殿下,若果真如此,實在不該呀。我們之所以起事,說到底還是殿下與她商議的結果。緣何如今剛剛事變成功,她就翻臉了?”兩人心裡都很明白,這個“她”即為太平公主。 李隆基嘆道:“唉,劉兄,你還是不了解我這位姑姑啊!那日夜戰禁宮,天明後我們在安福門上相見,姑姑一臉燦爛,將我誇得如花兒一般。我當時就覺得有些詭異:我們事變前未向她告知,她至少應該輕輕責怪我幾句,還算正常。然她攢著勁兒不出一言,此事已然透出生分了。” 劉幽求道:“殿下,此事有些不妙。太平公主深謀遠慮,又會籠絡朝臣,你應該及時修好才是,不可使裂隙擴大。” 李隆基反問道:“劉兄,你以為如此裂隙可以修好嗎?” “我以為可以。畢竟大亂之後,正該戮力治亂,一家人何必要生分呢?” 李隆基搖搖頭,嘆道:“劉兄,你看似聰明絕頂,畢竟有糊塗的時候。你難道沒有看出來嗎?姑姑當初讓崇簡跟隨我們的時候,她將我們視為其手中的一枚棋子,就像她為長輩,我為晚輩,沒有什麼平等可言的。我們夜戰禁宮之後,她實際上成為局外人,所以她全力把父皇推上御座,以此來反客為主。” “是了。聖上之所以發此詔敕,大約也是聽從了太平公主的意見。殿下,我更加不明白了,沒有我們夜戰禁宮,相王如何能夠成為皇帝,為何大功告成之後,聖上不對你這個功臣聽之信之,反而要信太平公主呢?” 李隆基又搖搖頭,不再言聲。 劉幽求憂心忡忡說道:“聖上如此安排人事,顯然是忘卻了殿下的天大功勞,這如何可以?殿下,你不可坐以待斃。” 李隆基輕笑了一下,說道:“坐以待斃?劉兄言重了,哪兒有你所說的不堪境遇?” “哼,這樣的事兒多著呢。某人立有大功,別人懼其能耐,遂以高官厚祿將其束之高閣,以製其勢,殿下不可不察。” “嗯,我知道了。劉兄,我在想另外一件事兒。我們交往的這幫人兒,除了你與紹京以外,其餘多為武夫身份,或者如崇曄那樣玩兒是一把好手,讓他們上檯面為重臣,實在拿不出手。我想呀,要抓緊把郭元振、姚崇、宋璟、張說、魏知古這些人調入朝中。” 劉幽求有些納悶,問道:“這些人多為聖上的舊屬,自然聽從聖上的言語。若聖上一直聽信太平公主的主意,這些人若入朝中,太平公主豈不是如虎添翼了嗎?” “你還是不明白。韋安石為父皇的舊屬,現在身居高位,他與我也沒有什麼親密關係,然此人有一個特點,你莫非看不出嗎?” “我實在眼拙。” “此人不攀朋黨,不媚上,不唯親,唯以聖賢之理來衡量事情。那郭元振等一幫人雖多為父皇的舊屬,然他們與韋安石大致一樣的脾性,所謂'物以類聚'是也。” 劉幽求明白了,說道:“殿下想讓這幫人入主朝廷,形成仁義之風,以革前段亂政之弊。” 李隆基悠悠說道:“是啊,我多讀貞觀故事,對那時'君明臣賢'的氛圍無比嚮往。劉兄,我們浴血誅滅韋氏,固然為自身免禍計,然我的心中常懷這樣一個夢想,就是朝野再現貞觀時代的清明風尚,如此才是天下之幸。” 劉幽求點頭贊同。 其實在李隆基貌似冠冕堂皇的話語背後,還隱藏著這樣一個私心:自己除了起事的這幫人之外,再無其他的朝中人脈資源。李隆基深知韋安石這幫人吃夠了女人亂政的苦頭,他們皆思奉李唐為正朔,竭力想把朝廷恢復到清明為政的局面。若如此,他們肯定不願意看到強勢的太平公主干政,從而走到韋太后時的老路,李隆基想利用這一點成為自己制衡太平公主的手段。畢竟,這幫人多為李旦的舊屬,將他們引為朝中重臣,李旦肯定願意,太平公主也沒有戒心,授任過程絕對順利。 劉幽求這時又想到一個主意,說道:“殿下,該是勸聖上早立太子的時候了。” 李隆基心如電轉,答道:“是啊,現在新皇上位,百官也大致穩定,就缺一個太子了。劉兄,你以為勝算如何?” 劉幽求明白李隆基所指,遂答道:“我以為應有八成的把握。殿下,你若認為可行,明日朝會之時,我就率先提出。” 李隆基沉吟道:“你來提出?只怕有些不妥吧。外人皆知你是我的人,所謂瓜田李下,這樣豈不是有了痕跡了嗎?” 劉幽求反問道:“我若不率先提出,又有誰來說呢?” 李隆基陷入沉思,他左思右想,實在想不出一個合適的人兒,由此可以看到李隆基的朝中人脈資源實在窘迫!沒奈何,也只好由劉幽求赤膊上陣了。他點點頭,說道:“好吧,你斟酌好言語,千萬不能授人以柄。唉,其實你一出言,別人定會以為我新立大功,以此為恃指使你出面。沒奈何,只好任別人隨便去想吧。” 劉幽求在朝會時提出立儲之事,由此激起了軒然大波。 太平公主現在有擁立之功,其入宮之時更加氣勢逼人,可以直入直出,無人攔阻。 李旦看到妹子前來,心中大為高興,說道:“我正想著你呢,你若不來,我還要派人去喚你。” 太平公主笑道:“這裡非相王府那樣好登門,四哥固然下旨讓我可以直入直出,畢竟來一趟要費周折。四哥,你這數日在宮內還好嗎?” “有什麼好?唉,我早就說過不願當這皇帝,有那麼多的繁文縟節不說,還要處置那麼多的煩心事兒。我那相王府與宮內相比雖小,然在那裡住慣了,覺得處處都很親切,不像這裡,處處都透出陌生。” 太平公主心想四哥還是老樣子,許是他在漫長的歲月裡果然修持好了心性,以致現在當了皇帝感覺不適應,遂勸道:“四哥不該有此心思,前段時候我們皆岌岌可危,如今大禍已然消彌,天降大任於你,此為你推卸不開的職責。四哥,你要打起精神。” “嗯,你今後要多入宮,我們一番談說,就可輕鬆許多。” “我也不能入宮太多,有些好事之人若見我頻繁入宮,弄不好又會鼓動言官,彈劾我妄自乾政,如此我就吃罪不起了。” 李旦道:“不妨。你我兄妹至親,誰敢來妄言?” 太平公主笑道:“對了,如此方為皇帝的氣派,我瞧著歡喜。” 李旦道:“我今日想見你,緣於今日朝會之時提到了立儲之事。韋公當時說道,立儲事大,讓我與勳戚及重臣多加商議。你正好來,我想听聽你的主意。” 太平公主點頭說道:“不錯,應該抓緊立儲了。此位若空置太久,定會引起世人的無端妄議,我意馬上要辦。” “嗯,那就抓緊辦吧。妹子,你屬意他們幾個兄弟哪一個人呀?” 太平公主正色道:“四哥如此問話太古怪,儲位之立有朝廷制度和祖宗規矩,豈是我隨便屬意哪一個人?自古以來,為絕禍亂,向以嫡長者為儲。四哥家中,嫡長者難道還有第二個人嗎?” “哦,你也想立大郎為儲。” “非是我想,規矩如此。四哥若不想多事,為何不這麼辦呢?” 李旦嘆了一口氣,說道:“我難道不知這個規矩麼?只是三郎剛剛立下大功,一些人在我耳邊說要立賢者為儲,如此讓我犯了躊躇。” 太平公主展顏一笑,說道:“四哥呀,你現在當了皇帝,怎麼還是猶豫的性子?天下世事紛紜,看似頭緒繁亂,然其中不過一個'理'字。就拿儲位來說,你若立賢為儲,就是破壞了自古以來的聖賢道理,有何顏面對天下人說理呢?” “然三郎確實功勞很大,若立大郎為儲,就有些愧對三郎。” “你此為婦人之仁!三郎確實功勞很大,然你沒有仔細想過他為何取得這些功勞。他若不是你的兒子,不是我的侄兒,他如何能一呼百應呢?說到底,別人看到三郎的背後是我們,他方能起事成功。四哥,你不要以為我在強詞奪理,京城中如三郎這樣的年輕人很多,為何只有三郎能夠起事成功呢?” 李旦還是想不通,覺得妹子在這裡說歪理兒。一個很淺顯的道理,自己還有其他兒子,妹子也有幾個兒子,他們為何就不能如三郎那樣奮起自救呢? 太平公主明白哥哥還是不相信自己的理兒,遂又說道:“三郎為我們的晚輩,他做什麼與我們親手去做沒有什麼兩樣,那麼不讓他做什麼,他也只有聽從。”太平公主此話,顯露出蠻橫的態度。不過為兒女者以孝道為先,太平公主此話也不為過。 李旦不想為此事多傷腦筋,遂說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此事讓我再想想,總而言之,須以穩妥為要。” “好呀,若要穩妥,當然要立嫡長者為儲。”太平公主又緊逼了一句。 李旦聽出了妹子話語中的異音,詫異道:“妹子此前最喜愛三郎,與我那幾個兒子連話都不多說。你緣何現在改了性子,莫非不喜愛三郎了嗎?” “四哥呀,你現在當了皇帝,眼光就不能等同於常人。國家大事不能因為自己的喜怒來處置,像我現在之於三郎,一樣喜愛如初呀。然儲位為大事,難道我喜愛三郎,就要幫他說話,為此壞了規矩嗎?” 太平公主的這一番話義正詞嚴,說得李旦一愣,臉上竟然有些掛不住,遂訕笑道:“唉,你為何不為男身呢?如此我就不用再費這份心思了。罷了,我們不說這個話題了,我自會穩妥處置儲位之事。” 太平公主又追問一句:“你以古制辦嗎?” “當然。若要穩妥,須各方都挑不出理兒。” 看到哥哥接受了自己的主張,太平公主心里大為滿意,遂快意說道:“好呀,儲位一定,則萬事皆順。四哥,我今日前來,主要想向你進言,要想治世,須選良臣。” “嗯,我知道。朝中之官既多又濫,多為'斜封官',沒有幾個會辦事的。我既然當了皇帝,手下須有一批能臣幫我辦事,否則以我一人之力,事兒辦不好,還會把我累得半死。” “好呀,四哥能這樣想,肯定是一個好皇帝。四哥,我向你推薦幾個人兒如何?這些人皆有相者之才,不用之實在可惜。” “好哇,他們是誰?” “我現在只想到了三個人,他們是被貶為外任的崔湜、竇懷貞和盧藏用。” 李旦哈哈大笑道:“妹子,你怎麼會想到這三個寶貝?他們獻媚韋氏,又多劣行,口碑甚差,這怎麼可以?” 太平公主又正色道:“我們不提他們的品德,這些人的才具怎樣?” “嗯,他們皆有能耐。不過他們的品德太差,能耐越大,危害更廣。” “我卻不這樣認為。太宗皇帝之朝,有一個大臣叫封德彝,你知道嗎?” “我知道。” “他在隋朝之時也是一個劣跡斑斑的人物,然他當了大唐之臣,將其壞心思皆收起,規規矩矩辦了不少有益之事。我之所以提這個例子,是想告訴你,崔湜他們若能如封德彝那樣收起劣心思,四哥再把他們管嚴一些,這些人還是能辦些有益之事的。” “只怕不容易。封德彝死後,太宗皇帝方才得知他曾暗地裡協助太子建成,壞人就是壞人,那是不好改的。” 太平公主有些不高興了,說道:“瞧你,我好心好意替你出主意,莫非我想幫倒忙不成?四哥呀,你當了皇帝,須虛懷若谷,海納百川才是。哪個人沒有毛病呀,能將其能耐為我所用,方為本事。” 李旦笑道:“好了,我難道不知道你在真心幫我嗎?你不要著急,我記住這三個人了。也罷,把他們調回京城,邊用他們邊觀察,如此就不拂了妹子的好意。” 太平公主笑了,又鄭重說道:“皇帝是否為明君,關鍵是如何知人用人。四哥,你注意到了沒有,跟隨三郎的那幫人出身低微,這一次因立功登上高位,不說他們有些跋扈,他們因為缺乏歷練,這處政能力一節就太稚嫩了。我聽說,群臣們對他們的議論頗多。” 李旦點頭說道:“不錯,我注意到了。別說他們,就是那些萬騎將士因為自恃功勞,近些時日在京城裡也十分跋扈。我這些日子正要想些法兒,讓他們收斂一些最好。” 太平公主笑道:“四哥,我們還是想到一起來了。” 李旦一拍腦袋,說道:“對了,這裡有一道上表,卻是彈劾鐘紹京的。你過來,我們瞧瞧該怎麼辦?” 太平公主大喜,問道:“什麼人竟然敢彈劾鐘紹京啊?他可是剛剛立下大功之人。” “是一名叫岑羲之人,他現任右散騎常侍。” 兩人走至案前,李旦翻出岑羲的那道上表,將之交給太平公主。太平公主接過上表凝神觀看,只見其中寫道:“紹京雖有勳勞,素無才德,出自徒弟胥徒,一旦超居元宰,恐失聖朝具瞻之美。” 原來鐘紹京以中書侍郎之身參知機務,亦為政事堂議事宰臣之列。李隆基的這幫密友畢竟出身層級太低,現在乍處高位,其議事和處理政事之時,往往出乖露醜,他們又是春風得意之時,所以言語間絕不吃虧。他們上位時日不多,早引起了同僚們的極度不滿,私下里常常詬病他們的從政能力。 太平公主觀罷,感嘆說道:“四哥,看來官吏須逐級上升,還是很有道理的,像劉幽求和鍾紹京他們,本來為一個低品小官,因立了些功勞,一下子成為重臣,其才具就顯得捉襟見肘。我剛才向你建言召回崔湜他們,正為此意。” “嗯,你有些道理。妹子,你以為此事該如何處置呢?” “鐘紹京畢竟剛剛建功,因言行不端將之罷官有些太過。可罷其京官,將之派至京外任一刺史即可,這樣正好讓鐘紹京有一些歷練機會。至於這個岑羲,其一片公心敢於彈劾現在炙手可熱之人,看來是有為之人,我覺得應該擢拔之。” 李旦仔細想了想,遂說道:“好哇,就按你說的辦。” “我以為,岑羲此表須在朝會上宣示百官,號召百官以岑羲為楷模,皆以公心辦事。四哥,你剛剛即位,朝中須有新氣象,正好從此點切入。” “好呀,你想得很周到。下次朝會上,就把這個事兒辦了。” 太平公主滿意地離開宮中,其行在路上,一直在想岑羲這個人物。她覺得這個人很有意思,應該讓蕭至忠前去示以招攬之意。畢竟,自己今天的寥寥數語,使岑羲的仕途一片光明,實有知遇之恩的。 太平公主的一番話堅定了李旦的立儲之志,他決定按照嫡長制的規矩立李成器為太子。次日午後小憩後,李旦令人將五個兒子召入宮中,他有話要說。 李旦搬入宮內居住後,五個兒子依舊住在興慶坊,只不過門額上又重新換了招牌。 五兄弟約齊後一同進宮,他們入殿後依序參見李旦,然後依令歸於座上。李旦今日刻意在側殿的靜房裡接見他們,這裡空間較小,他們可以圍坐在一起敘話,可以營造出很溫馨的氣氛。 李旦轉頭將兒子們看了數遍,然後滿意地說道:“你們兄弟五人自小親愛,至今友好如初,我很欣慰。許多兄弟們長大之後,為了蠅頭微利,動輒爭得頭破血流,讓人心寒。我可以自詡地說一句:我的兒子們永遠不會。” 五兄弟面面相覷,想不通父皇今日為何說出這番話來,座中唯有李隆基心思甚敏,他隱隱猜出父皇今日可能要談儲位之事。 李旦目視李成器道:“兄弟和睦,主要看老大做得如何,大郎這些年友愛兄弟,付出甚多,我還是很滿意的。” 李成器低頭說道:“父皇謬誇兒子了。其實我們家庭和睦,緣於父皇性情恬淡,對兒子們的過失包容甚多,兒子們努力秉承父皇之風,如此漸行漸積,方有今天。” 李旦笑道:“我當了皇帝,身邊奉承者日多。你莫非也學了此調,也來奉承我嗎?” 座下的幾個兒子不禁輕笑,場面的氣氛變得活泛起來。李成器答道:“兒子只是實話實說,不敢妄自奉承。” 李旦道:“這就對了。我們一家謹慎處事,不敢狂妄,如此方能平安走到今天。我現在當了皇帝,你們居家或辦公時依然要謹慎做人,方為正途,不能隨著境遇變化而變。” 這是父皇的訓言,幾個兒子齊聲答應。 李旦閉目想了一會兒,然後說道:“我今天把你們叫過來,是想商議一件大事兒。前次朝會上,大臣們提出亟需迎立儲位。我這兩日細細想了,此事重大,又須穩妥,我們可先商議一番,然後再到朝中宣示。” 座下五人沒有言語,靜聽李旦下面的話。 李旦緩緩說道:“我想好了,大郎成器仁義為懷,謙遜慈愛,極得兄弟愛戴,又符合立嫡長為儲的規制,可立大郎為太子。” 座下之人除了李成器之外,皆贊成此議,他們起立躬身道:“大哥為太子,實為眾望所歸。請父皇頒布天下,早立太子。” 李成器卻起立來到李旦面前,叩首道:“父皇,此事萬萬不可,兒子說什麼也不能當太子。” 李旦道:“我的決定你知道了,你弟弟們皆贊成,朝中的許多臣工也主張立嫡長者為儲,你為什麼不能當太子了?” 李成器再叩首道:“兒子孝順父皇,友愛兄弟,此為長子的本分。國家儲位須賢者居之,我才疏智淺,難堪此任。兒子以為,三弟隆基才具超卓,近來又有誅韋擁立之功,儲位可由三弟領之。” 李旦道:“說你謙遜慈愛,看來一點都不假,你起來說話。” 李隆基此時也奔過來,伏地叩首道:“父皇,您千萬不可聽大哥之言。儲位向來由嫡長者居之,不可為此壞了規矩。父皇欲立大哥為太子,我們兄弟幾個都十分歡喜,就請下詔抓緊宣示天下。” 李旦道:“一個還沒有起來,又馬上跪下來一個。你們如此友愛相讓,我很歡喜,不過國家製度不能因之廢之,都起來說話。你們,過來把他倆拉起來。” 呆立在一側的三兄弟急忙過來,把李成器和李隆基拉了起來。 李旦說道:“你們這樣很好,不枉兄弟一場。此前也有人在我耳邊說過,說三郎這一次誅韋擁立之功實在不小,且其過程中表現出來明毅決斷之能,有儲君之風範。其實大郎和三郎都很好,我所以舍三郎而取大郎,主意緣於這樣的考慮:有句話叫做'兄弟同心,其利斷金',假若我百年之後,大郎友愛兄弟得兄弟之助,則可以長久安定天下。” 李成器坐在那裡忽然淚飛如雨,哽咽道:“父皇的心意,兒子十分明白。然兒子決計做不了太子,若父皇一意孤行,兒子只好一死了之。” 一向脾氣甚好的李旦頓時大怒,斥道:“剛才說你仁孝,你卻為不當太子以死逼我,這不是忤逆嗎?大郎,你一向恭順無比,緣何今日生出犟勁兒,莫非要撞到南牆上嗎?” 李隆基此時勸道:“父皇,大哥許是一時想不開,請容與時日,由我們幾個好好勸勸他,此事不可性急。” 李旦道:“也罷,我今日叫你們過來,就是想先與你們通個氣兒,非是今明日就宣示天下。這個大郎,快把我氣死了。三郎,此次立大郎為太子,你心中果然樂意嗎?” 李隆基再复起身,躬身禀道:“兒子這一次辦了一些事兒,無非是順應天下之勢,利用父皇之威方才成功。說到底,就像世人說的那樣,此為父皇之功,兒子不過多跑了一些腿兒。兒子若恃此虛名圖非分之想,即是不仁不義之人。大哥素得兄弟們愛戴,他為太子,實為我等兄弟之熱望,兒子實在歡喜。” “嗯,你說得有理。” “父皇,大哥為太子,定能輔佐您治國有功。兒子心中還有一個主意,若父皇能夠採用,相信有如虎添翼之能。” “嗯,你說吧。” “韋氏及武氏之黨現在如鳥獸散,朝中重臣缺員許多。兒子以為,若想治國有功必須選拔良臣,應該把郭元振、姚崇、宋璟、張說和魏知古等人調入朝中,並委以重任。這幫人既對父皇和大哥忠心,又有相當才具,他們肯定能忠心辦事,如此就能開創朝中新局面。” 李旦點頭讚道:“好哇,你的提議甚好,此事馬上就辦。大郎,你當了太子,須像三郎這樣時刻考慮政事,則是國家之福。” 依舊抽泣的李成器俯低了身子,央求道:“父皇,請收回成命,兒子寧死不願當太子。” 李旦滿臉不高興,斥道:“君無戲言,說出的話怎能收回?你們把他架回去,好好勸說他一番。”說罷,他起身出外,摔門而去。 眾兄弟將李成器架出宮外然後上車回府,李成器一直垂淚不止。五弟李隆業覺得奇怪,說道:“大哥,父皇讓你當太子,此為喜事啊,你緣何如大難臨頭,如此哭泣不已呢?” 二郎李成義與李成器年齡相若,兩人平時頗為默契,他略知李成器的心事,遂斥責李隆業道:“你什麼都不懂,不許多嘴。你要么乖覺地在這裡侍候大哥,要么不在這里胡說八道,早點回府去。” 李隆業覺得委屈,自己無非說句實話,竟然惹得二哥如此大怒,心裡雖覺得憋屈,然平時也是隨和的性子,遂緘口不言。 李成器淚眼婆娑,執起李隆基之手說道:“三弟,你這一次說什麼要救我一救,若父皇讓你當太子,你千萬不可推託。” 李隆基有些大惑不解,說道:“大哥的話讓我不明白了,今天父皇讓你做太子,即使你不做,還有二哥嘛。五弟剛才說得對,被立為太子實為喜事,應該慶賀才對。” 李成器尚未說話,李成義搶先說道:“三弟,怎麼又把我扯進來了?大哥說得對,這個太子之位看著令人眼熱,卻不是任何人都能來做的。許是你坐上還沒穩當,已然又掉了下來。三弟,我們兄弟五人唯有你謀慮超卓,文武雙全,近來又立有大功,此太子位舍你其誰呢?” 李隆基搖頭道:“二位兄長的好意,愚弟心領了。只是這太子之位,非你我兄弟推讓一番就能定下來,那是需要父皇依國家製度與重臣商議而成。依國家製度,此太子位唯大哥能領之,何必推辭惹父皇不高興呢?” 李隆業接言道:“對呀,大哥就不要推辭了。” 李成義怒道:“五弟,你閉上嘴不成嗎?” 李隆基再勸道:“大哥,我們兄弟今日依父皇之旨勸說你一回,你好歹趕快認了最好。父皇那裡,我可以代大哥跑動一回敘說明白,讓父皇早日下旨定大哥太子之位。” 李成器想了想,伸手抹了一把眼淚,然後揮手道:“你們都回吧,容我獨自靜一靜,讓我好好想想。三弟,父皇那裡就不勞碌你了,我自有主意。” 第二日辰時之後,李成器獨自來到宮城求見李旦。 李旦看到李成器,大吃一驚,問道:“你緣何一夜之間潦倒如此?似乎又長了數歲。” 李成器涕泣請道:“父皇昨日的話兒,讓兒子心如重鉛,所以困頓如此。父皇若想讓兒子好心境,就請收回成命,讓三弟為太子吧。” 李旦怒道:“你果真是個死腦筋,想了一夜,亦復如是。你向來恭順,緣何此次如此執拗?” 李成器道:“總而言之,父皇堅執讓兒子當太子,就是把兒子逼上了絕路。” 李旦頹然低頭,嘆道:“你冥頑不化,讓我大傷腦筋。這樣吧,我把你姑姑喚來,讓她勸說你一番。”他不待李成器回答,就喚人去傳太平公主入宮。 李成器決然道:“父皇就是喚姑姑過來,終究於事無補。父皇,兒子一生恭順,何曾有違逆父皇的時候?兒子所以鐵心拒絕父皇好意,緣於此事實在不能。” 李旦的言語忽然變得和順起來,問道:“實在不能?大郎,你到底是何原因不願為儲?莫非懼怕三郎嗎?我問你,三郎是否對你說過什麼話兒?” 李成器搖搖頭,說道:“三弟一直勸說兒子遂了父皇的意思,他雖立有大功,然不驕不躁,始終堅守長幼有序的道理。” 李旦不理他的茬儿,接著說道:“你若為太子,我可以把三郎調至邊遠之地為藩王,如此可好?” 李成器再复跪倒,涕泣請道:“父皇萬萬不可,如此就陷兒子於不仁不義之境地。三弟立有大功,又英武有能,正該在父皇身邊為朝廷出力。父皇若貶三弟於蠻荒之地,兒子自願跟從,若父皇不許,兒子只好一死了之。” 李旦看到李成器心意如鐵,又不願坦誠說出不願為太子的真實原因,遂煩躁起來,從座上立起,在殿內來回走動。對李成器來軟的無用,來硬的不行,讓李旦手足無措起來。父子二人不再說話,殿內出現了很長時間的平靜。 太平公主接旨後入宮,她步入殿內看到李旦在那裡煩躁地踱步,李成器在一側低頭垂淚,心里大為奇怪,問道:“你們怎麼了?有什麼大事兒發生?” 李旦氣呼呼地手指李成器道:“能有什麼大事兒?妹子,你幫我好好勸勸此子,讓他當太子,好像要了他的命一樣。唉,平時多麼恭順的一個人兒,現在成了這樣,我好像不認識此子了。” 聰明的太平公主頓時明白了事兒的緣由,她挨近李成器坐下,柔聲道:“大郎,你怎麼惹聖上生氣呢?你為皇兄的嫡長子,當然要當太子了,這有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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