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唐玄宗·壹·亂世爭雄

第11章 第十回勸革命情真意切決反水密鼓緊鑼

唐玄宗·壹·亂世爭雄 赵扬 19629 2018-03-13
韋太后明顯對婉兒冷淡起來,一個很明顯的舉動就是宮中再擬詔敕皆由中書省署理,沒有婉兒沾手的機會。婉兒見此狀況,無法找太后爭競,也就樂得清靜。 婉兒雖清靜,然明白關鍵時候不可懈怠,也就無心再出宮玩些風花雪月之事。她多數時間待在宮裡,這裡畢竟是權力的中心,只要時刻接近,就可時刻關注著事兒的進程,不至於做一個局外之人。不過為了與崔湜相會,她也偶爾到“未艾居”走動一回。 這日她在“未艾居”與崔湜相會,兩人此時皆無交歡的意趣,只是飲茶說話,其內容多為朝中之事。 婉兒輕抿了一口茶,凝望亭外熾熱的陽光以及慵懶的綠葉,嘆道:“澄瀾,不過一旬的日子,這'未艾居'怎麼看著有點蕭索的意味呢?”自李顯死後,至今剛及九日,這裡來人甚少,僕役雖灑掃如常,因人氣減少,園中確實有些蕭索。

崔湜明白婉兒的心思,勸道:“想是天氣愈熱,人們往來甚少。不過,你素喜清靜,若園中如市肆一樣遊人如織,你更覺氣悶吧?” 婉兒輕笑一下,沒有言語,崔湜見此光景,也不敢主動說話。 過了一會兒,婉兒問道:“近來你多入政事堂嗎?” 崔湜搖搖頭,說道:“現在不論大事小事,皆由宗楚客拿主意,他再找太后禀報一聲,事兒就成了。政事堂如今形同虛設,我們也不用說話。” 婉兒嗯了一聲,依舊低頭品茶。 崔湜道:“婉兒,那日宗楚客忽然在我們面前提起則天皇后革命之事,其雖未明言,我猜測他定有所圖。” 婉兒頓時警覺起來,問道:“革命?他到底想對你們暗示什麼?” “依我猜測,他想讓我們單獨上奏章,共勸韋太后遵則天皇后故事,以革唐命。”

“此為你的猜測,新君剛剛即位,他們若如此性急,實在有違常理。” “好端端的,宗楚客為何提起革命之事?說明他真有如此心思。婉兒,如今大勢很明確,總有一天,韋太后要坐上御座。我認為,為討太后歡心,還不如及早上奏章,勸太后及早革命。” 婉兒的聲音提高了一些,斷然道:“此事不可!” “為何不可?” “你以為大勢果然如此嗎?” 崔湜笑了一下,心裡覺得婉兒其實不明大勢,說道:“眼前大勢已定,其實不用懷疑。我以為,韋太后已然掌握大局。” 婉兒瞧了崔湜一眼,心想此人看似絕頂聰明,其實只有一些小智慧。韋太后如今掌控軍權,罷相王輔政,可謂權傾朝野。然她若斷然棄李揚韋,那將是一次駭然的地震,到時候又有幾多的暗流呢?婉兒不想把自己的所思告知崔湜,只是淡淡說道:“眼前大勢雖明,可謂波瀾不驚,誰又敢斷定內裡沒有暗流湧動呢?勸太后革命?我以為還是不動為好。澄瀾,你現在看我何等清靜,你應該學我少動少說最佳。”

“暗流?你到底指誰?” 婉兒嘆了一口氣,說道:“我也不知道。只是眼前的局面有些太平靜,而且平靜得有些出奇,這就有些不太正常了。” 崔湜還是不明白。 婉兒無奈點題道:“韋太后若革唐命,從此就換了李家旗幟。李氏宗族會如何想?那些非韋太后親信的大臣又如何想?” 崔湜不以為然,如今的相王和太平公主已然偃旗息鼓,像相王被罷輔政之位,他們毫無反抗之力,罷了就罷了,不敢有任何說辭。至於其他大臣,又能掀起什麼浪呢?不過崔湜素服婉兒的眼光,婉兒既然說不要勸進,那麼自己就裝糊塗,且混過這一段再說。 婉兒又問道:“你這些日子去過太平公主府嗎?” 崔湜說道:“最近事兒太多,我未抽身過去。再說了,太平公主近來心情不好,見了我不咸不淡,我也不敢去煩她。”

婉兒沉吟道:“嗯,你也不能太冷落她。須知人在心情最落寞的時候,最盼別人來親近。我也有好幾日未見她了,不知她現在想些什麼?這兩日我們尋個時間一同過去,找她敘敘話兒。” 崔湜答應了一聲,心裡卻不以為然。婉兒整日把太平公主奉為天神,可她畢竟是落架的鳳凰,勢頭一日差似一日,又何必要與其套近乎呢? 韋太后如今臨朝稱制,可謂風生水起,十分愜意。她如今心裡最放不下的一件事兒,就是遠在均州的李重福了。她始終認為,天下之人能對自己的地位構成威脅者,唯李重福一人而已。 這日下朝後,韋太后留下宗楚客,將其帶入太極殿側殿內商議這件事兒。韋太后開門見山,劈頭說道:“我這幾日眼皮兒直跳,找那五英兒看了看,她說有人對我不服所致。宗卿,我昨晚左思右想,覺得重福是一個極大的禍胎!李承恩有信兒來嗎?”

宗楚客點點頭,說道:“李承恩帶領五百人晝夜兼程,兩日就到了均州。他捎回信兒說,已將譙王重福的身邊之人統統換過,譙王被看管甚嚴,太后不必操心。” “嗯,你再給李承恩捎信兒,讓他不可懈怠,不能出任何岔子。” “微臣知道。太后若不放心,乾脆想一個永絕後患的法子。” 韋太后明白宗楚客的意思,說道:“現在不是時機,若重福有任何意外,天下人言洶洶,定會編排我的不是。” 宗楚客近來對韋太后有些不以為然,主要緣於韋太后同意相王輔政這一檔子事兒。宗楚客認為韋太后少有則天皇后殺伐決斷的能耐,且關鍵時候頗多婦人之仁。不過他心裡雖有不滿,也不敢面上表露出來,因為他必須傍著韋太后才能保有自己的地位和富貴。宗楚客沒把李重福放在眼裡,也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他點點頭,說起另外一件事兒:“太后,臣近日在政事堂暗示他們,讓他們接連上表勸太后革命。只要這些宰臣們聽從,其他大臣定會聞風而動。”

“革命?宗卿,新君剛剛即位,現在就提這件事兒,是不是有些操之過急了?” “此事宜早不宜遲。大臣上表勸進,說明太后革命合乎人心嘛。再說了,大臣勸進三番以上應由太后推辭,如此就耗費時日,此事要趕早。” “那些宰臣們聽話嗎?他們願意上表嗎?” “哼,他們若不聽話,隨便尋個理由把他們趕出政事堂,正好殺雞儆猴,誰敢不就範?請太后放心,此事由臣一力操辦,定有張有弛把事兒辦妥。” “嗯,你辦吧。” 宗楚客沉默了片刻,然後說道:“太后若革唐命,這些大臣都是牆頭草,不足為慮。臣現在就想一件事兒,如何處置這些李氏宗族之人呢?” “他們敢出聲反對嗎?” “他們不敢,然心裡會如何想呢?李氏宗族經過則天皇后殺戮一番,現在已所剩無多,按說也難以翻起大浪。不過太后若革命,就是顛覆了他們的祖宗,奪了他們的榮華富貴,此為切身之痛,他們定會痛恨太后,成為禍亂的淵藪。”

韋太后此時目露凶光,狠狠說道:“他們心懷不滿,就是找死。當初阿武如何對付他們,難道我就不會嗎?” 宗楚客道:“不錯,處大事不可有婦人之仁。只有斬草除根,方可永絕後患。不過,這幫人如相王、太平公主聲名顯赫,天下皆知,對付他們須徐徐圖之。可先圈禁他們,再羅織其罪名,然後一一放逐。可在放逐路上或至貶所,逐個結果他們,將事兒做得無聲無息最好。” “嗯,就這麼辦。不過眼前之事,須選準革命時機。宗卿,果然越快越好嗎?” “是啊,事不宜遲。如今新君即位,異常順利,街巷間雖有一些流言,畢竟很短暫,頃刻就會灰飛煙滅。如此來看,只要韋溫他們能夠掌控軍權,任何人難以撼動如此大勢,則太后革命就可順勢而成。”

“好吧,此事由你把握。宗卿,你迭立大功,將來讓我如何謝你呀?” “微臣不敢。微臣只要能在太后身邊辦事,就是莫大的幸運。功勞二字,微臣從來不敢想過。” “呵呵,你倒謙遜得很。不妨,你只要好好辦事,則可永保一人之下的權威,我這一生就倚重你了。” “微臣不敢。” “嗯,韋溫他們這一段還算勤謹,聽說把軍中整治得不錯。” “是啊,他們日日住在營中,把軍中整治得服服帖帖。其實世上的事兒說難則難,說易則易,關鍵在於權威二字。人若有了權威,則可勢如破竹,號令屬下,臣聽說韋溫他們近來重在立威,效果還是不錯的。” “如此甚好。”韋太后大為滿意。 這時,門外傳來了腳步聲,很快就見安樂公主闖了進來。

安樂公主今日身著男裝,一襲潞綢紫衫,腰間束著玉帶,頭上戴著皂羅折上巾,然其頭上仍露出高髻,袍下仍可見花褲和女式線鞋,使其在俊朗的男裝外表下,仍然透露出安樂公主的明艷和柔媚,英武而不失溫婉。 韋太后看到女兒這身裝束,微感詫異,問道:“裹兒,你今日怎麼如此奇怪,弄了這麼一身不倫不類的裝束?” 安樂公主答道:“禀母后,女兒今後不再做女子,要像木蘭從軍那樣,變身男兒成就一番事業。” 安樂公主的話勾起了韋太后的心事,當初則天皇后杖殺了她那唯一的兒子,使她再無子嗣,僅剩下幾個女兒,她頓時黯然起來。 宗楚客察言觀色,明白韋太后的心事,遂轉移話題道:“公主穿了這身男裝果然英俊,我等與公主相比,實在污濁不堪。公主,哪日你再穿一身官服試試,肯定除了俊朗以外,又添幾分威風。”

安樂公主一撇小嘴,說道:“頻繁換裝有什麼用?終歸是假的。” 宗楚客道:“公主想做官還不容易,只要太后一句話,做個太尉也是輕而易舉。” 安樂公主不再理宗楚客,轉向韋太后道:“母后,女兒今日入宮,想說一句要緊的話兒。” 韋太后現在最親近之人就是這幾個女兒,眼前的安樂公主又是她最寵愛的,她當然言聽計從。她此時的心態平復下來,含笑問道:“你有什麼要緊話兒?說吧。” 安樂公主道:“李重茂這個無知小子,日日坐在御座上,讓女兒想起來就氣悶無比。他憑什麼坐在那裡?一個宮女生的廢物,憑什麼呀?” 宗楚客笑道:“公主萬不可氣悶,此為權宜之計。中宗皇帝僅有這一個兒子可以繼承皇位,那也是沒法子的事。” 安樂公主瞪起眼睛道:“都是你們這幫榆木腦袋之人替母后出的好主意!父皇的兒子不多,可他還有女兒呀。” 宗楚客想起安樂公主此前想當“皇太女”的故事,又知此女驕橫無比,與她對話,注定是攪纏不清的,因而含笑不言。 韋太后道:“裹兒,莫非你也想做皇帝嗎?” 安樂公主走近韋太后,扯其手搖動道:“母后,女兒怎可如此痴心妄想呢?女兒以為,李重茂那小子實在應該一邊待著,這皇帝嘛,還是應該由母后來做。” 這句話說到韋太后的心坎上了,其臉上頓添笑意,說道:“你還是不明事理,自古以來子繼父業,我若做皇帝,恐怕天下人不會答應。” 安樂公主昂然道:“誰敢不答應?那純粹是找死!母后,阿武當初就能做皇帝,你為什麼不能?” 韋太后和宗楚客頓時相視一笑。 安樂公主下面的話流露出了她今日相請的狐狸尾巴:“母后做了皇帝,女儿知道母后最疼我了,母后可以封女兒當皇太女嘛。哼,朝中的那些官兒,女兒卻興趣不大。” 宗楚客聞聽安樂公主吐露心聲,心裡卻不以為然。他素諳安樂公主的禀性,知道此女若為一名錦衣玉食的公主尚可,讓她來主持政事,定然會一塌糊塗。現在她說要當皇太女,擺明了將來也要當女皇帝,若真有這一天,天下不知會成為什麼模樣。他心裡這樣想,口內卻說道:“太后,安樂公主所言,實為臣等的心聲,望太后聽之行之。” 韋太后此時忽然十分平靜,淡然說道:“嗯,此事過一段再說。裹兒,你父皇新逝,眼下還不是時機。” 安樂公主又嘟起了嘴,忽然又從袖中取出一迭絲絹,說道:“也罷,大事過後再說。母后,這裡有一些小事,總該替女兒辦辦吧。” 韋太后當然知道安樂公主所求何事,無非又是授人以官,因說道:“宗令在此,你讓他替你去辦吧。” 太平公主聞聽李隆基來訪,頓時大喜,連聲催促快請快請。李隆基入堂後,太平公主劈頭就是一句話:“你這一段在忙什麼?好像消失了一般。” 李隆基倒是不慌不忙,先向太平公主行禮,然後說道:“侄兒這一段時間按照姑姑的吩咐,卻是不敢懈怠。” 太平公主臉上有了一些笑意,說道:“嗯,如此甚好。事兒進展得還算順利嗎?” 李隆基嘆了一口氣,然後搖搖頭,臉現凝重之色,說道:“眼前大勢已明,人們多是見風使舵的脾性,侄兒不敢張嘴呀。” 太平公主輕斥了一聲:“這怎麼可以?”然後語氣又變得和緩,“三郎,我們一步一步正往絕路上走,你怎能不性急呢?” 李隆基懇切說道:“侄兒委實不知。侄兒以為,現在局勢已平,瞧不出有何危急之處呀?請姑姑明示。” 太平公主又輕嘆一聲,說道:“三郎,你先坐下,聽我慢慢說與你。” 李隆基答應了一聲,挨著太平公主坐下。 太平公主輕聲說道:“昨日蕭至忠來府中說到,前日宗楚客在政事堂暗示,讓他們分別上表,勸韋氏效則天皇后故事進行革命。今日午前,婉兒帶同崔湜來府,也說了同樣的事兒。三郎,此為暴風驟雨到來的前奏,你不可不知。” 李隆基點頭聽言,心中有些驚訝。他知道蕭至忠向來與姑姑來往甚密,卻想不通上官婉兒與崔湜什麼時候也與姑姑做成了一路?由此來看,朝中勢力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確實令人眼花繚亂,姑姑看似閒坐府中,然她一點都沒閒著,其朝中人脈資源比自己厚實多了。 不過太平公主能將如此隱秘之事和盤托出,足證她將李隆基視為可靠的幫手,李隆基想到此點,心中大為欣慰。 李隆基問道:“她想革命?她不至於把我們李家天下改作韋姓吧?” “有什麼不可以?你難道還沒有看清嗎?他們不讓四哥輔政,派兵看嚴重福,讓年少無知的重茂當新君,擺明了就是他們認為:可以把重茂玩弄於股掌之間!” 李隆基點點頭,說道:“侄兒明白此點。不過侄兒以為,如今天下大勢,皆願依李唐為正朔所在,他們只要讓重茂為皇帝,斷不敢貿然改李為韋!韋氏有多大的能耐?她能和則天皇后相比嗎?則天皇后雖革唐命,到了最後還不是將天下又復歸李唐了嗎?” “糊塗!瞧你平時一副聰穎伶俐的臉兒,現在的靈氣都跑往何方了?” “侄兒不知,請姑姑指教。” “韋氏若真革命,我們就成了她眼中的釘子,必欲去除而後快。她定會羅織罪名,將我們放逐斬殺乾淨!則天皇后革命之時,你那時還小,當時有多少宗族之人為之屈死?他們後來雖被恢復名譽,然人早成枯骨,恢復名譽又有什麼用?”太平公主為了說通李隆基,不惜把自己親生母親的劣跡搬出來,由此可見事情的緊迫程度。 李隆基心如明鏡,他豈不知道事兒的因果?他不想把自己近日的作為一一禀報姑姑,緣於他認為此事越隱秘越好,他在行事過程中,姑姑畢竟是局外之人,幫不上什麼大忙,所以乾脆別讓她知道!他聞言後點頭,說道:“姑姑的心意,侄兒明白了。只是近來韋氏掌控軍中甚嚴,我的那些朋友皆為軍中下層之人。侄兒不敢說知他們,緣於有兩種考慮。一者,怕他們不敢答應,由此就洩露了我們的心思;二者,他們就是答應了,他們畢竟官職低微,難以行事。所以,侄兒以為,此事不可性急,須徐徐觀察,找尋機會。” “如此說,你在此事上尚無任何動作?” “是這樣,侄兒不敢貿然行事。” 太平公主長嘆了一聲,自言自語道:“唉,李家子孫怎麼到了今天這種地步?連一個會辦事的人兒都沒有了嗎?” 李隆基看到姑姑有些意興索然,心想姑姑平時沉靜有度,現在心中不穩,說明她有些著急了,於是勸道:“姑姑的話,侄兒不敢苟同。高祖太宗打下的江山,後輩兒孫豈能輕言棄之?姑姑不可著急,上天若令某人滅亡,必先使其瘋狂,那韋氏現在趾高氣揚,已有其徵兆,我們耐心等待,何愁沒有機會呢?” 太平公主看到李隆基那沉靜的臉龐,忽然悟到自己有些失態,遂自嘲似的笑了笑,說道:“哼,我著急了?你油嘴滑舌,也會調侃姑姑了。我為李家女兒,終為外人,就是那韋氏果然當了皇帝,也會保我富貴。然四哥你們一家,則在風口浪尖之上。如此危殆局面,你難道不知嗎?” “侄兒明白姑姑的苦心。” “是啊,我確實用心良苦。四哥安坐家中,我們在此忙碌,若大事能成,終久還是四哥獨坐大位。三郎,我們忙忙碌碌,看來還是勞累的命。” 李隆基心想,若韋氏果然革命,那麼姑姑的境遇也好不到哪兒去。保留富貴,那是姑姑痴心妄想的囈語。不過姑姑說謀事的結果,終究由父王來坐大位,李隆基心里相當欣慰。李隆基現在所想的是,他假若起事成功,那麼朝中大臣及天下能接受父親成為皇帝嗎?他於是小心翼翼向太平公主提出疑問。 太平公主瞪起眼睛,詫異道:“怎麼不能?四哥本來就是皇帝,他因為善讓,母親和三哥才當了皇帝。若有了四哥的大旗,我敢說,除了宗楚客等少數人外,其他百官都會轟然響應。” 李隆基點點頭,心裡知道若事變成功,那麼姑姑在朝中的人脈資源可以為我所用。他今日前來的主要目的就在於此,即是要親耳聽到姑姑的承諾。 然而李隆基未向太平公主通報自己的最新進展,惹得太平公主大為不滿。她認為李隆基畢竟稚嫩,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此前是否看走了眼?她思念及此,言語也頓時變得刻薄起來,哂道:“三郎,那韋氏不會心甘情願把皇位拱手讓給四哥,你的心勁挺好,就怕因此耽誤了時機,別到時候把腸子都悔青了!” 李隆基聽出了姑姑的揶揄之意,賠笑道:“姑姑錯怪侄兒了。那日姑姑讓侄兒設法聯絡郭元振,現在已有進展。郭元振近來欲回京述職,父王已答應促成我們見面。若郭元振能夠襄助,事兒又多了幾分勝算。”其實李隆基所說的全是鬼話,西域至京的驛書須旬餘時間方能送達,李顯死後不過旬餘,他們萬難聯絡。 太平公主未想到這些細微之處,沉吟道:“此事若由郭元振來主持,當然最好。不過他自西域返京,行程甚長,我們終歸等不及。” 李隆基道:“我們還是要等一下。當初太子重茂起事,還明白要找一位軍中有號召力之人,所以李多祚振臂一呼,就有許多兵士響應。我們現在缺的就是這樣一個人,郭元振就是最好的人選。姑姑,辦這種事兒不可性急,一定要萬般審慎。侄兒現在悄悄與下層軍官聯絡,待郭元振回京,如此兩相結合,最為穩妥。” 太平公主終於有些信了,點頭道:“你如此想,還是有些道理。也罷,就按你說的去辦吧。待郭元振回京,你可把他約到我府中商議。四哥笨嘴拙舌,你又是稚嫩小子,別把事兒說差了。我雖為女人,這些朝中重臣還是在乎我的。” 李隆基不失時機恭維道:“是啊,人言姑姑惜為女兒身,若為男子,早繼我家大統了。別說大臣們敬仰您了,我們作為後輩,早將姑姑倚為主心骨。” 太平公主露出微笑,斥道:“你呀,終究沒有正形的時候,這些油嘴之言,什麼時候才能從你口中絕跡呢?” 李隆基正色道:“侄兒所言,皆為衷心之言。姑姑,您今後也該對侄兒改變一下看法。否則,侄兒只好閉口不言了。” 太平公主道:“瞧你,這油嘴愈發爐火純青了。明明是你油嘴滑舌,反而成了我的不是。” 安樂公主想當皇太女的心思愈發熾熱,駙馬武延秀對其心思心知肚明。他這日身披一襲黑色長衣在院中走動,安樂公主見狀感到很奇怪,問道:“大熱的天兒,人們皆穿透氣短衫以避暑。你弄來黑色長衫,肯定很吸熱,莫非你不怕熱嗎?” 武延秀道:“我穿此衣,與你能否當皇太女,大有乾系。” 安樂公主斥道:“大白天說夢話,怎麼又與皇太女有乾係了?” “昨日苻鳳說到,近來外面流行一讖雲'黑衣神孫披天裳'。”苻鳳現任安樂公主府倉曹,負責公主府的倉儲庫藏事務。 安樂公主還是不明白,問道:“黑衣神孫?你披了一件黑衣,難道就成神孫了?” “苻鳳解釋此讖很為詳盡,他說天下之心,未忘武氏,我為則天皇后的侄孫,當然就是神孫了,所以應披天裳以應之。” 安樂公主聽來覺得有些刺耳,斥道:“這個苻鳳不好好管他的事兒,卻來這里胡說八道!阿武算什麼東西,你又如何成神孫了?現在是李家的天下,與你們武家有什麼干係?你去,把苻鳳叫來,要好好掌他的嘴。” 韋太后與安樂公主向來對則天皇后怨恨極深,其言語中殊無尊敬之意,武延秀早已習慣了這樣的斥罵,所以習以為常。他上前抓住安樂公主之手,說道:“裹兒不可性急,請聽我把話說完,再惱不遲。” 安樂公主知道夫君對自己百依百順,絕對不敢有任何妄想,現在他又掌撫己手,心底里頓時柔軟起來,遂示意他快說。 武延秀道:“苻鳳確實說得不對,武家之勢已衰,說什麼'天下之心,未忘武氏',那是當不得真的,我若成為神孫,非是武家的緣故,皆緣於裹兒你呀。” “與我何干?” “裹兒你想,若你成了皇太女,我的身份也因之而貴。所以此讖的所指,還是歸於你的身上。” 安樂公主略一思索,明白了其中的因果關係,頓時轉怒為喜,笑道:“哦,原來如此呀。這苻鳳也是,何不直接一些,卻如此大兜圈子。” “此事不怪苻鳳,凡圖讖之事,不會簡單明了,定會幽微曲折。” “如此說,我當皇太女還是上天所命啊!延秀,這些話兒要馬上告訴母后。” “那是當然,我的富貴要落在你的身上,而裹兒你呢,就要著落在太后身上了。” “嗯,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進宮。你這一身黑衣就不要去了,熱就熱一點,算是上應天命吧。” 兩人入宮後覲見韋太后,此時韋太后正與宗楚客和紀處訥議事兒,他們看到武延秀那特殊的服裝,皆投來奇怪的眼光。韋太后自然忍不住開口詢問,安樂公主就把黑衣的來由說了一遍。 韋太后的起初反應與安樂公主大致相同,斥道:“什麼神孫?你們武家甚麼時候有神孫了?裹兒,你也糊塗,如此白痴的事兒,你也當真?” 安樂公主道:“母后不要急嘛。女兒一開始也這樣以為,不過這讖語明似說武家之人,其實內裡則昭示著母后須行革命。” “革命?生拉硬扯,如何做得準?”韋太后依然不相信。 宗楚客此時站了出來,懇切說道:“太后,微臣以為此讖語有些道理。大凡上天欲示祥瑞,不會如世人一般直來直去,多會迂迴曲折,隱秘示之。當初高祖皇帝未舉事,天下之人皆唱《桃李子》之歌,此後高祖建國,果應此讖。年初時,太后衣箱中有五色雲起,是時民間傳唱《桑韋歌》,如今又有此等讖語應之,臣以為可信。” 韋太后橫了宗楚客一眼,心想當初的所謂五色雲事件,還不是你出的主意?瞧宗楚客現在言之鑿鑿的模樣,似乎早把這一檔子事兒忘記了。 紀處訥當然不會失去這個溜鬚的機會,接口道:“對呀,宗令所言實在有理。太后,臣等勸您及早革命,以應上天示意祥瑞。” 安樂公主道:“母后,他們說得不錯。李重茂像個傻痴一般,天天坐在御座上只會礙事。如今天下大勢已成,您也不用太客氣了。” 韋太后看到這幫人催促甚急,就轉向宗楚客問道:“宗卿,你以為現在時機到了嗎?我始終以為,皇帝新逝,我若急頭巴腦登上御座,恐惹天下物議。” 宗楚客當即答道:“太后的憂慮,微臣此前也想過。不過觀眼前之勢,朝中百官還是心向太后的,加之韋溫他們控制軍中甚嚴,若現在改朝換代,應該能夠平穩過渡,沒人敢說不是。凡預立事固然需要三思而行,一旦決之要雷厲風行。臣以為,現在是時候了。” 安樂公主道:“對呀,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母后早就該決斷了。” 韋太后其實很早就想過過皇帝癮了,其隱忍至今,實屬不易。她沉思片刻,將諸事想了一遍,然後說道:“現在時辰已入六月中旬,宗卿,此事就由你主持,月底之前,能完成各項籌備嗎?” 宗楚客算了一下,感到時間有些緊,答道:“現在到月底僅有十餘日,籌備諸事有點倉促。然事情定下來,自有所司負責,臣屆時多督促他們一些,事兒應該能夠趕出來。” “嗯,好吧。你把事兒理順,讓司天台在下個月初選一日子,就把事兒辦了吧。裹兒,你這一段也要把性子收拾好,多跟隨宗卿一起,瞧瞧事兒如何辦的,也算多些歷練。” 宗楚客道:“臣不敢。臣今後辦事時多向公主禀報,不敢混淆了上下之分。” 安樂公主今日很特別,將往日的性子都收拾起,忽然變得十分恭順。想是她看到母后若成為皇帝,那麼自己的皇太女身份也可以很快被明確,因此心情很好。她習慣性地扁了扁嘴,笑道:“宗令何必如此謙遜呢?我什麼都不懂,自然需要指教,宗令莫非不想教我麼?” 宗楚客道:“豈敢!豈敢!臣願意追隨公主,知無不言。” 韋太后又目視紀處訥道:“看來你還需要抓緊出去走一遭,京中事兒太多,你還要趕快回來幫助宗令。” 前日,韋太后接受韋安石的建議,決定讓紀處訥為安撫大使巡視關內道與河南道,以通報京中情況,安撫各地官員。紀處訥聞言急忙答道:“臣遵旨。” 他們又說了一會話,然後逐個退去。宗楚客與武延秀一同退出殿外,宗楚客目視武延秀道:“嗯,你做得很好。” 武延秀一笑,說道:“如此小事,何勞宗令掛懷?” 原來宗楚客看到韋太后在那裡推推託托,很不暢快,他心裡著急,遂思成一計。他讓武延秀穿上黑衣,然後找安樂公主說項,那句讖語卻是由宗楚客所造。宗楚客明白,以韋太后對安樂公主的寵愛,加上安樂公主口無遮攔的直白促請,韋太后最易接受。 事兒就如此輕易成了。 武家勢力今非昔比,武延秀自然對宗楚客言聽計從,何況這還是有利於自己的事兒,他自然會巴結努力。 寶昌寺還是如往常那樣平靜,這里香客不多,寺內有相對固定的信眾。是時,長安城裡有大大小小的寺院數百所,人們可以就近到所在寺院進香禮佛。 這日巳牌時分,寶昌寺進來一位素服之人,其頭戴一頂灰色的順風襆頭,身著白色的缺骻袍,足蹬一雙黑色的六合靴,完全是當時庶人的打扮。要說其與普通人的區別,在於他的坐騎是一匹棗紅色的駿馬,懂馬的人會發現,這匹馬很是特別,為大宛良種西極馬的後代,極為名貴。是時長安的普通人在城內行遠路之時,一般賃驢而行,能騎馬者則是非貴即富之人,此人能騎一匹名馬,其身份定是不同尋常。 他入寺後按照進香的套路一路行走,見佛則拜,並燃香禮佛,到了最後,還叫來知事大雄寶殿的和尚,向他捐了一筆不菲的香火錢。 知事和尚看到這位施主出手闊綽,心想此人定非常人,遂有意招攬,說道:“施主,側殿備有名冊,請施主入側殿記名,小僧另有香茶奉上。” 那人說道:“記名就不必了,人若心向佛祖,捐獻錢物多少皆為誠心,那是沒有分別的。” 知事和尚眼見許多香客入寺,其隨手隨喜一點小錢也就罷了,若捐獻稍多一些錢物,往往喜歡在殿內記名,以向佛祖表示自己有大虔誠心,渴望佛祖多些保佑。像如此不願記名之人,實在少之又少,他因此向那人起手道:“阿彌陀佛,施主如此虔心一片,實為懂佛理之人。” 那人笑道:“對呀,信佛唯求淡然超凡精神,若動輒向佛祖求情索要,如此就落在下乘。請問普潤禪師在寺嗎?” 知事和尚深知普潤禪師多與官宦之家聯絡甚多,又見此人言談舉止絕非尋常人物,以為他定與普潤相熟,遂殷勤說道:“普潤師父向在西後側殿悟禪,施主若想見他,且請少歇,容小僧前去通禀一聲。” 那人回答道:“通禀就不必要了,他既然在寺裡,我自去即可。” 知事和尚依然殷勤萬分,說道:“如此,小僧為施主引路。” 那人施禮道:“多謝多謝。” 知事和尚帶領那人出了大殿,然後折向後行,很快就到了普潤所居的小殿前。就見殿門敞開,普潤正端坐在那裡誦經,知事和尚悄然入內,走至其近前低聲說了一句什麼。 普潤聞言扭頭向門外瞧了一眼,看到來人面貌,眼神裡忽然一閃動,急忙立起身來迎出門外,施禮道:“施主前來,貧僧未及遠迎,實為失禮。請入室內奉茶。” 來人也向普潤施禮,說道:“鄙人早聞禪師之名,今日唐突來訪,更是失禮。” 兩人於是相偕入內,普潤將知事和尚打發走,將來人讓至座上,自己又親手為來人端盞奉茶。 來人說道:“禪師不必客氣,鄙人有幾句要緊的話說與禪師。” 普潤道:“崔侍郎的話,自然是要緊的,貧僧正要洗耳恭聽。” 來人微微一驚,說道:“原來禪師識得鄙人,如此就省了不少麻煩。” 普潤道:“兵部崔侍郎大名滿天下,又有家學淵源,天下誰人不識呢?” 來人正是兵部侍郎崔日用,普潤久在官宦之家穿行,曾經匆匆謀面數次,所以記得其面貌。崔日用身在高位,對一個尋常僧人卻不十分在意。 崔日用也笑了,說道:“禪師果然不同尋常,又很會說話。看來我的眼光不錯,果然找對人了。” “崔侍郎有何見教呢?” “嗯,禪師,我們雖初次見面,卻很投緣,我也不想有虛套太多了。我們此後講話,以簡明扼要為好,禪師以為如何?” “當然,出家人不打誑語,此為佛祖所教。若妄言說謊,即會墮入阿鼻子地獄之中。” “嗯,事態緊急,我就單刀直入了。禪師,我聽說你與臨淄王近來來往頗多,是這樣嗎?” 普潤摸不透崔日用的來意,遂模棱兩可說道:“不錯,臨淄王素愛敬佛,選本寺為進香道場。他又是本寺的大施主,貧僧因而有緣結識。” 崔日用笑道:“禪師不必太謙,依我所知,禪師與臨淄王結識不僅限於談佛論禪吧。哈哈,我們不說此節,我有一不情之請,要勞煩禪師。” 普潤聞聽此言,心里頓時一驚,李隆基所謀之事除劉幽求之外,也只有這位方外之人能在一側瞧出了三分。現在崔日用旁敲側擊,點明普潤與李隆基交往甚深,那麼其話後藏有甚利的機鋒。 普潤心思如電,也微笑道:“若能得崔侍郎差遣,貧僧定當效力。崔侍郎剛才說了,我們說話不用客套,敬請明言。” 崔日用抿了一口茶,說道:“我有要緊的話兒想與臨淄王談,煩請禪師將臨淄王請到此寺晤面如何?” “呵呵,原來是這等小事。貧僧有點不明白了,崔大人官至侍郎,與臨淄王見面機會頗多,或者直入臨淄王府,為何要大兜圈子,通過貧僧到鄙寺見面呢?” “嗯,我剛才說了,我要對臨淄王說要緊的話兒,不想讓別人看見。” 普潤深知崔日用的來歷,知道他素附宗楚客,眼下正是韋太后的紅人。李隆基現在所謀大事,正是視這幫人為敵方陣營。那麼崔日用今日前來,到底是何用意呢? 看到普潤在那裡狐疑不定,崔日用呵呵一笑道:“我的所請果然讓禪師犯難了!其實禪師不用猜疑,你可對臨淄王說,我此來完全是好意。臨淄王聰穎敏悟,他還是能明白此節的。” 普潤微微笑道:“崔侍郎多心了,如此小事如何令我犯難呢?貧僧剛才在想,我此去臨淄王府,一來一往會耗費許多時辰,或者臨淄王其時不在府中,如此讓崔侍郎在這裡空等,貧僧實在過意不去。” “不妨。禪師的茶很好,我在這裡一邊品茶,一邊敬讀《金剛經》,可以免去許多寂寞。” “如此,貧僧就告退了,我定速去速回。” 崔日用起身拱手道:“有勞禪師,我在這裡靜待佳音。” 普潤最後想到,反正崔日用沒對自己說出什麼要緊言語,是禍是福,由李隆基來把握,自己可以去促請。 近午時的陽光,愈加熾烈。普潤出寺後上馬揚鞭,然後絕塵而去。他還算細心,知道若穿僧服騎馬不妥,於是換了一身常人裝束。 是時,李隆基讓劉幽求約來麻嗣宗,三人關在側室之內密密商談。 麻嗣宗看到兩人神色凝重,問道:“好端端的大堂不坐,卻跑到這個密不透風的小黑屋裡。阿瞞兄,你想搞什麼名堂?” 李隆基道:“我巴巴地把你請來,當然有話說。嗣宗,你今兒要把你的爛漫性兒收拾起來,不許再胡說八道,我們有正事相商。” 李隆基事先和劉幽求商議多次,他們仔細分析了麻嗣宗的性格和平時言行,一致認為說通麻嗣宗可以採取單刀直入的方式。麻嗣宗的性格看似散漫,言語諧趣跳脫,然仔細探究其言語內裡,其實並無出格之處,心思很細密。且麻嗣宗平時的話中,也透露了強烈的渴望建功立業的心思。 劉幽求問道:“我們今日想問你,若有一場大富貴,你願意和臨淄王一起努力爭取嗎?” 麻嗣宗想了想,說道:“誰不渴求大富貴呀?不過富貴越大,風險也很大。若讓我自己去爭取,我知道自己的斤兩,那是斷斷不成的;若跟著阿瞞兄一起幹,那還比較靠譜。” 這番話說得四平八穩,且話頭一轉,輕輕又把爭取富貴的責任推到李隆基的身上。劉幽求聽罷心裡不禁暗笑:這廝看似天真爛漫,心裡還是有小九九的。他看了一眼李隆基,見他也在那裡微笑,知道皆為同樣的心思。 麻嗣宗看到兩人在那裡微笑不語,有些著急,問道:“劉兄在這里莫測高深,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呀?快說、快說,你再不說我就出去了,這裡熱死人了。” 劉幽求道:“你既然認為靠譜,說明你願意乾了。” “劉兄故弄玄虛,淨說些虛頭巴腦的東西。大富貴到底為何?你快把我急死了。” 李隆基這時接過話頭,問道:“我問你,若城中生亂,不讓城外的五萬兵馬響應,你有什麼法子?” 李隆基此話一出,麻嗣宗頓時明白事關重大。城內發生變故,說明李隆基有想法,而且是大想法。他在這裡快速思索,竟然忘記了回答。 劉幽求問道:“嗣宗,說話呀。看你六神無主的樣兒,莫非嚇破了膽?” 麻嗣宗很快回過神來,說道:“劉兄說的什麼話?我剛才說了,若讓我自己行事,確實沒膽;若有阿瞞兄領路,我什麼時候膽怯過?” “臨淄王問你,緣何不答呀?你口稱不怯,誰知你心裡如何想的?” 麻嗣宗作為一個六品軍官,且在折衝府任職,其實與閑職相似。軍人升遷多靠軍功,這些年戰事甚少,麻嗣宗似乎要在此閑職上繼續等待,也許要碌碌無為一生。不過麻嗣宗久在京中居住,這些年又與李隆基和王崇曄交往很多,熟諳朝中掌故,目睹了這些年的朝中風雲,心間有時也會湧出一股念頭: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我為何不能有所想法呢? 現在正是因為這點野心,促使麻嗣宗向李隆基表露心機:“我向來心口如一!阿瞞兄,只要你揮手指向,我定會刀山闖火海鑽,那是不會皺一下眉頭的。” 李隆基笑道:“嗣宗,我們若非了解你的為人,也就不會向你說這一番話了。閒言少敘,你好好想想我剛才的問話。” 麻嗣宗思索了片刻,說道:“譬若我在右營,只要控制了章京不能傳令,則右營將士任城內打破了天,他們也不敢動彈一步。” 李隆基道:“右營如此,那麼左營也須控制其主將。嗣宗,以你之力,能辦成此事嗎?” 麻嗣宗搖搖頭,說道:“以我的能耐,至多說通六百餘兵士跟隨。若讓我來控制章京,只要事先籌劃詳細,可以勉強辦到,至於左營那裡,我就有些鞭長莫及了。” 劉幽求道:“你若分兵一支去左營,能成嗎?” 麻嗣宗苦笑道:“我在右營尚可活動,若帶數百人去闖左營,恐怕連轅門都進不去,這不是以卵擊石嗎?最近韋溫號令很嚴,說過沒有他的符令,任何人不許妄動。” 李隆基聽言後眼光一亮,問道:“章京他們若無韋溫符令,就是看見城內喊殺連天,他們也不敢動彈一步嗎?” “不錯,韋溫近來榜捶立威,要的就是這種效果。他說得很露骨,這五萬兵馬唯聽他一人號令,就是皇帝通過兵部移符,也得先過了他這一關。” 劉幽求明白了李隆基的意思,說道:“臨淄王的意思,就是控制了韋溫,使他不能發出符令,那麼這五萬兵馬就不敢動彈一步!” 李隆基緩緩點點頭,說道:“不錯,就是這個意思。嗣宗,你好好想想,如何能控制韋溫?” “這很好辦。我曾到過韋溫府中,其家宅護衛不過十餘人。只要帶領四五十人悄悄進入其院,先拿下韋溫,再將大門緊閉,不許一人跑出去,如此事兒就成了。” 劉幽求道:“這其中有一個犯難之處:到什麼地方找這五十人呢?嗣宗,你可以從右營中帶出來嗎?” 麻嗣宗搖搖頭:“這又牽扯到韋溫的符令,沒有符令,任何人不得出營。韋溫也不會傻到派人來捉自己的地步,這種符令實在難辦。” 李隆基沉思片刻,抬頭問道:“若假造符令,能成嗎?” 唐制規定,徵發調遣兵士需奉敕而動,兵符達於軍府,需由州刺史與折衝共同勘驗。如今若調左右營兵丁,必須由韋溫簽署手令,再由人帶著兵符入兵營勘驗後方能出兵。 麻嗣宗還是大搖其頭,說道:“若有高手偽造手令還行,那兵符卻是萬萬偽造不來的。” 李隆基說道:“你畢竟為折衝都尉,成隊兵丁不能帶出,若尋個理由,零星兵丁還是能帶出一些吧?” “十人以內還行,然也不能出營太久。” “太久指多長時辰?” “二日以內必須返營。” “嗯,屆時你以府中修繕為理由,選出驍勇且能聽你號令者入你府中。另外你府中有勇力的下人有嗎?” “至多尋出二三人而已。” “我屆時讓王崇曄助你,讓他尋出十人加入你的隊伍中。你們二人帶領這二十餘人,能控制韋溫嗎?” 麻嗣宗沉吟道:“人手還是有點少,到時候需要籌謀詳細,爭取一擊而中,還是有點行險呀。” 劉幽求點點頭說道:“不錯,人手是有點少。” 李隆基抬頭向天,嘆道:“人手短少,只好多用些心思補之了。嗣宗,只好這樣了。舉事時可在夜間舉行,你與崇曄可在夜里奇襲,只要把韋溫及其家人禁在府裡,不能露出一絲破綻,也不許一絲訊息傳出府外。如此熬到天明,就是奇功一件。” “好吧,我回頭先與崇曄商量商量。” 李隆基說道:“崇曄那裡,現在還不要對他說知。嗣宗,我們今日說的這番話,若傳出一句,足以使我們掉腦袋。你既然願意參與,今後就脫不了乾系。當然,你想脫身還有一個法子,就是去當告密者。” 麻嗣宗聞言大惱,怒道:“阿瞞兄,你把我看成什麼人了?你說出這等話,分明是對我不放心。早知如此,你何必拉我入夥呢?” 李隆基上前執其手道:“瞧你,一句話就惱成這樣。我非為不放心,我想告訴你,此事重大,事前必須隱秘。我不想現在就對崇曄說知,也緣於此點。” 劉幽求也上前說了一番需要萬般小心的話,麻嗣宗方才釋懷。 麻嗣宗心裡繼續考慮這件事兒,忽然目露凶光,說道:“阿瞞兄,要想把事兒做得乾淨,我們入府後見一個殺一個,死人是不會說話的,如此做最穩妥。” 劉幽求搖頭道:“這樣不好。想韋溫府上有百餘口人,當時夜深人靜,若採用殺絕的辦法,恐怕動靜太大。” “不妨。我去過韋溫府內,這廝挺會使錢,院牆建得又高又大,屆時院內動靜不會傳出外面。” “人死之時,其聲淒厲,能傳數里之外,此法還是有些不妥。” 李隆基道:“你近日在軍中設法選中那些驍健之人,不說以一當十,他們若能以一人之力搏擊數人,那也是好的。如何控制韋溫,我們現在不做定論,都要好好地想一想,然後再議。” 麻嗣宗道:“阿瞞兄,你身邊的王毛仲與李宜德挺好,屆時你把他兩個借給我吧。” 劉幽求道:“你又在胡說了。臨淄王屆時有多少事兒,身邊無論如何不能少了這兩個人。虧你還能張開嘴討要。” 李隆基道:“韋溫為關鍵之人,我將他們分出一人給你。” “就要王毛仲吧。”麻嗣宗也不客氣地說道。 他們又在一起議論片刻,麻嗣宗方才辭去離開。恰在此時,普潤騎馬而至,入堂後臉上猶在冒汗。 普潤把崔日用入寺的過程說了一遍,並讓李隆基立刻與之會面。 李隆基與劉幽求聞聽此消息,兩人大為驚疑,他們與普潤想的一樣:崔日用為宗楚客的嫡系之人,當此敏感時候,他為何要大兜圈子約李隆基見面呢? 李隆基問道:“他未言欲談何事嗎?” 普潤搖搖頭,說道:“他僅說所談之事對殿下有利,一副莫測高深的神情。” 劉幽求道:“殿下,是禍是福皆躲不過,我以為你應該去見。” 普潤想了一下說道:“對了,崔日用問起我與殿下交往的時候,其言語中似乎很有深意。” “有何深意?” “我說殿下為本寺的大施主,入寺後禮佛談經,由此相熟。他說未必,說我們交往並不限於佛事。” 李隆基與劉幽求對望了一眼,心中皆想起此前頻繁聚會,終究還是留下了痕跡。太平公主當時就瞧出端倪,人之心性其實差別不大,那麼其他留心之人也能品味出蛛絲馬跡。 劉幽求道:“殿下,如此事兒就顯得有些複雜了。看來你與崔日用之會,需要小心為之啊。” 李隆基沉思片刻,心裡判斷崔日用的來意。他從感覺上認為,崔日用要求面見自己並無歹意,否則他也不用如此大兜圈子,輕輕在宗楚客或者韋太后面前說上幾句,即可為害自己。 李隆基想到這裡,說道:“劉兄說得對,是福是禍皆躲不過,我去見見他。普潤師父,你一路勞累,先在這裡歇息片刻,容我先走。” 李隆基不與普潤同行,還是緣於安全的考慮。 崔日用聽到門外的腳步聲音,比較急促,與僧人腳步有所差異,心知可能是李隆基到了,遂起身迎之門前,恰與李隆基打了個照面。他急忙拱手道:“崔某冒昧相請臨淄王,恕罪恕罪。” 李隆基也拱手道:“崔侍郎居中樞之要,何等繁忙。如此百忙之中猶來見我,讓我有些受寵的感覺。” 李隆基所言也為實情,其雖生於皇家,身份高貴,畢竟是一個勢衰的郡王,與朝中重臣沒有交往的機會。如此也可理解,李隆基這些年所交往之人的層次較低,皆為中下層官員。譬如京中之官,五品以上可以經常朝見皇帝,李隆基至今尚未交往到一個五品以上的好友。劉幽求所以建言李隆基要聯絡太平公主,緣於李隆基沒有這方面的人脈資源,因此要藉重太平公主。 兵部侍郎現為四品官員。 兩人相讓著進入室內。 崔日用取過茶盞,替李隆基添茶。 李隆基急忙謝道:“怎麼敢勞崔大人動手了?隆基畢竟年輕,擔待不起呀。” 崔日用道:“因為崔某的一句話,殿下催馬過來,身上弄得又是汗水又是塵土,我心中正在不安呢。” 兩人互相客套虛讓,顯然處於試探的階段。崔日用明顯是好整以暇,李隆基卻對之深懷戒心,狐疑不定。 最後還是李隆基憋不住,問道:“崔侍郎如此召見隆基,有何見教?” 崔日用微笑道:“殿下錯了,崔某不敢奢談召見。我所以隱秘來見殿下,實有要情相告。” “隆基洗耳恭聽。” “殿下知道你現在正處危境嗎?”崔日用開始單刀直入。 “危境?現在新君即位,天下承平,我現在很好呀,何來危境之說?崔侍郎,隆基畢竟年輕,別嚇住我了。” “殿下,崔某今日前來,實為殿下的處境計。我們此前未有交往,我此次貿然前來,殿下心中生疑實屬正常。殿下,近日有一些事兒,我依次說來,你可自己評判,當知我所言不虛。” 李隆基沒有吭聲,靜等崔日用下面的話。 崔日用道:“前日武延秀穿了一身黑衣,與安樂公主一同入宮面見韋太后,當時宗楚客與紀處訥也在場。安樂公主就向韋太后說了一番話,宗紀二人認為有理,在旁力請。臨淄王,知道他們談話的內容嗎?” “我不知道。不過武延秀既然穿了一身黑衣入宮,他們談話定是與此黑衣有關。我聽說有人向武延秀獻了一句讖語,好像叫做什麼'黑衣神孫披天裳'。崔侍郎,是不是這句話呀?” 崔日用頓時大驚,他之所以知道這個場景,緣於宗楚客的轉述。這句讖語自安樂公主府出籠,然後入宮解說,此過程相當隱秘,所知人甚少,李隆基從何處得知的呢? 其實李隆基之所以知道這件事情,緣於他早就在安樂公主身邊佈置了自己的眼線。此人是安樂公主身邊的婢女,當安樂公主與武延秀一起說話時,該婢女伏在帷後偷聽,然後轉告李隆基。 李隆基之所以把這句話拋了出來,是想在兩人談話過程中佔據主動。他想以此暗示崔日用:第一,你不可藏頭露尾糊弄人,你認為隱秘的事兒,我其實早就知道,所以最好全盤托出;第二,不可在話語中設置圈套,我有辦法印證。 崔日用很快恢復平靜,微笑道:“臨淄王果然是人中之龍,竟然能夠掌握如此隱秘的話兒。佩服佩服。” 李隆基也是微微一笑,說道:“既是讖語,須在俗世中流傳,我也是隨便聽來的,不想竟然猜中了。” 崔日用知道此讖語的來歷,宗楚客對自己說過此語系他親口所教,它什麼時候又在世上流傳了?崔日用不想拆穿李隆基的謊言,心中反而更在乎李隆基了。 李隆基問道:“看來此話不假了?” 崔日用點點頭說道:“不錯,就是這話。韋太后信以為真,又將之與年初的'五色雲'與《桑韋歌》相印證,覺得革命的時機到了。” 李隆基微笑道:“她果然要革命了!崔侍郎,新君剛剛即位,你不覺得她現在革命,有些操之過急嗎?” 崔日用搖搖頭,說道:“他們不這樣以為,已經定下了具體日程。月底以前抓緊籌備,下月初預計登基。” 李隆基心裡一沉,心想他們的動作果然很快。然他還對崔日用不是十分相信,若他是宗楚客派來試探口風的,如此就被他們下套成功。他想到這裡,問道:“崔侍郎當時並不在場,緣何知道得如此詳細呢?” 崔日用停頓了一下,然後說道:“我當時確實未在場,然此事由宗楚客親口告訴我,事情千真萬確。” 李隆基依舊微笑道:“我知道崔侍郎向來跟隨宗楚客甚緊,宗楚客也把你倚為心腹之人。你現在將如此機密的話兒外洩,萬一宗楚客知道,你不怕得罪他嗎?” 崔日用知道李隆基依然信不過自己,遂嘆道:“殿下說得對,我今日說的這番話,早將我的全家性命交與殿下手中。殿下,我今日決計向你洩密,事先已打定了主意,就是今後與宗楚客勢不兩立。” “勢不兩立?他待你實在很好呀,何苦如此呢?再說了,你就不怕我將你洩密的話兒告訴宗楚客嗎?” 崔日用冷笑道:“崔某知道殿下不會信我,生怕是宗楚客與我聯手設的圈套,此為常理。只是殿下將我交與宗楚客,固然白白地搭上了崔某一家性命,然殿下與相王不久復為崔家的命運,我們不久就可在地下相見。” “如此說,崔侍郎果然是替我家著想,願聞其詳。” “宗楚客之所以向我說這番話,緣於他想與我商議用兵之道。一者,他認為韋太后若革命,那麼相王與太平公主就成為最大障礙;二者,他認為韋溫雖知事京城內外兵馬事,然韋溫性格,不足以謀大事。鑑於此二點,宗楚客認為相王與太平公主不可小覷,須預謀一舉翦除之。” 李隆基聞言心中大驚,自己正在緊鑼密鼓地暗中準備,本想雙方見真章的時候還比較遙遠。若真如崔日用所言那樣,宗楚客已然開始磨刀霍霍,對方的刀口眼看就要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了,這實在令他很意外。到了此時,李隆基對崔日用的誠意信了八分,如此機密之事,他敢於坦誠相見,足證崔日用的誠意。李隆基依然拿不准,覺得崔日用作為宗楚客的心腹若全力支持韋太后革命,那麼事成之後,其仕途之路定然成為坦途。他現在卻棄強勢倒向弱勢,其動機到底為何呢? 李隆基從座中站起,說道:“果然如此嗎?若是這樣,父王和姑姑我們確實陷入危境!崔侍郎,我們該如何擺脫這種局面呢?望不吝教我。” 崔日用也立起身來,走至李隆基面前執其手曰:“解救危境唯靠自己。殿下,這李氏宗族解除大難的關鍵,其實正握在殿下手中。我今日急急求見殿下,其實就是想告訴殿下此話!” 李隆基迷茫道:“崔侍郎此話,讓隆基糊塗起來。我畢竟是一個稚嫩後輩,如此大任,我何能擔當呀。崔侍郎,請坐,請你細言之。” 崔日用複歸座上,笑道:“殿下,知道我為何要棄宗楚客而去嗎?我知道,殿下定對此事心存好大的疑竇。我若不言,你實難解疑。” “嗯,請崔侍郎釋疑。”李隆基心想此人果然厲害,竟然看透了自己的內心,也就坦然承認了自己的疑問。 “你剛才說得不錯,韋太后與宗楚客他們確實處於強勢,就把其隱憂遮掩了下去。一者,韋太后根基不深,個人又無能耐。她之所以能走到今天,並非如則天皇后那樣自己積功而來,多因好運氣而至。她個人如此,手下能者也少,僅有一個宗楚客能夠左推右擋。我知道宗楚客的能耐,若讓他辦些事兒還行,最多做到尚書,應該還算稱職。然到了現在的位置,他尚無房玄齡、狄仁傑等人那樣的相才。譬如崔琬一事,其中就透出乖張之處。殿下,有句話叫做'謀事在人',他們上下若此,如何能夠長久呢?” 李隆基頷首道:“崔侍郎說得不錯,宗楚客畢竟還能辦些事兒,如紀處訥、趙履溫等人只會誤事,更別說安樂公主只會胡鬧了。” “是呀,應該承認,韋太后確實有好運氣,只怕她難以守成。二者,這韋家子弟比起武家子弟更加糟糕,皆是一幫狐假虎威不學無術之人。自皇帝大行後,韋氏子弟掌控了軍權,其中以韋溫居首。我現在兵部,自然對軍中觀察甚多。這些韋家子弟入軍中之後,搞什麼榜捶立威,將軍中搞得烏煙瘴氣。宗楚客對他們也不以為然,那日對我說,若任他們繼續在軍中胡鬧下去,弄不好會生變故。” 李隆基聽到這裡,心裡又是一驚:原來宗楚客已然察覺了韋溫立威一事,由此看來,這個宗楚客還是很有眼光的。記得莊子說過:“螳螂方欲食蟬,而不知黃雀在後。”這句話很有道理。韋溫立威,使自己動了殺機,誰料宗楚客也在那邊動起了更換崔日用掌兵權的腦筋。 崔日用繼續說道:“最後關鍵的一點,就是殿下剛才說的大勢了。若說韋太后革命為當前大勢,實在錯了。眼前大勢實為天下之人皆思歸李唐轄下。自則天皇后改周朝复唐後,名義上雖是李唐王朝,然實際上多由女人控權,將天下折騰得亂象紛生。我相信,就是韋皇后此次果然成功,也不會太長久,終有一人再革她命,復歸李唐。” 李隆基聽到這裡,頓時血脈賁張,一拍几案,借勢立起身來,沉聲道:“崔侍郎說得好,句句說到我的心坎上了。我為李家子孫,觀之心中憤懣無比。'請看今日之城中,竟是誰家之天下',她們不聽聖賢之語,將先皇拋於一邊,弊政氾濫亂象頻生,此為我李家的恥辱。崔侍郎,你能反出其陣營,即為我李家莫大的福分。好呀,為了光復先皇的英烈,樹人間正氣,我願與你攜起手來,說什麼也不能讓他們的陰謀得逞。” 崔日用看見李隆基情非作偽,也急忙起身,拱手向李隆基鞠躬道:“崔某今後定時刻追隨臨淄王,雖死無悔。”他如此表態,即是決意向李隆基效忠。 李隆基急忙躬身還禮,說道:“隆基不敢。隆基畢竟年輕,願與崔侍郎結為兄弟,何來效忠之言?” 崔日用堅決不同意,說道:“吾計決矣,此生定當追隨臨淄王,不敢妄稱兄弟。” 李隆基見他意志堅決,心想自己與劉幽求、王崇曄等人稱兄呼弟,有何不可?因而微生詫異。 崔日用又道:“殿下,我們今日已把話兒說開,再無芥蒂。為今之計,須搶得先機,方為免禍之道。我剛才說了,如今天下之變化係於殿下一人之手,望惜之用之。” 李隆基抬手揮了一下,說道:“崔侍郎,我們還是坐下說吧。你說天下現在係於我一人之手,有些高看我了。我確實想有作為,也不想成為宗楚客的砧板之肉,奈何我人微言輕,能做什麼呢?你目光深遠,望不吝教我。” 崔日用緩緩坐下,聞言後微笑道:“殿下其實不用太謙,我早就注意到了你身邊的人脈資源。只要善加利用,即可成事。” “嗯,崔侍郎請講。” “我知道這幫人常圍在殿下身側,有王崇曄、麻嗣宗、鐘紹京、陳玄禮、葛福順、李仙鳧等人吧。這幫人有一個特點,他們膽大無所拘束,且層階較低,皆渴望建功立業,殿下被他們尊呼為'阿瞞',他們自然對殿下無比忠心。這些人多為軍中背景,只要妥善籌謀,可依太宗皇帝故事,搞一次'玄武門之變'還是可行的。” 李隆基聽到這裡,忽然對眼前的這個人產生了無比的恐懼之感。想想也是,他以高位竟然能夠留意自己的交往之友,像他今日通過普潤來面見自己,此舉何等玄妙啊!李隆基到此時已明白,崔日用提前洞悉了韋太后隱憂,於是決定反戈一擊! 這人實在可怕! 不過崔日用的倒戈對李隆基十分有用,此人熟諳兵部事務,又是一個謀慮老辣的角色,相信加入己方陣營後定有許多幫助。 李隆基沉思片刻,點頭道:“事不宜遲,為了對付宗楚客的陰謀,也只好行險走這步棋了。崔侍郎,你素諳軍事,你需多多籌劃。我們畢竟年輕才淺,許多事有勞你主持了。” 崔日用見李隆基接納了自己,並且二話不說就答應起事,心裡就長吁了一口氣,覺得自己此次行險,其實很值。他懂得李隆基的意思,連忙卻讓道:“此事萬萬不可,我剛才說了,此生定追隨殿下。只要殿下差遣,我定言無不盡,算無遺策。” 李隆基看到此人懂得進退之道,心裡很是滿意,說道:“嗯,如此就委屈你了。對了,韋太后現在調來五萬兵馬屯於城外,我們人員畢竟太少,要想穩住這五萬兵馬,計將安出呢?” 崔日用想了一下道:“此事關鍵之所在於韋溫,只要把韋溫掌控好,這五萬兵馬就難以動彈一步。屆時,我們若宮內得手,即可用皇帝之璽著兵部奪韋溫之職,如此,這五萬兵馬即可為我所用。” 李隆基見他不假思索就說出正解,心里頓時為之折服,覺得此人來的真是時候,遂說道:“好呀,這件事情就由你多考慮一些,屆時我讓麻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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