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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九回韋皇后臨朝稱制李隆基來福逢源

唐玄宗·壹·亂世爭雄 赵扬 18382 2018-03-13
六月四日這天,百官集於太極殿。李顯那黑色的梓棺,赫然立於御座前,百官衣著縞素,臉現悲泣之色。 按照唐制,皇帝的葬儀極其繁複。自發喪之時開始,此後有設床、奠、訃告、沐浴、含、襲、設冰、設銘、懸重、小斂、小斂奠、大斂、大斂奠、殯、筮宅、啟殯、朝廟、祖奠、遣奠、葬儀、虞祭、小祥變、大祥變、禪變等程序,其過程十分繁縟細密。 鴻臚卿主持了今日的發喪儀式,其過程用時一個多時辰。禮畢,宗楚客當朝宣布了李顯的所謂遺制,其宣讀時,自然隱去了相王李旦參謀政事的內容。自當日起,李重茂成為皇太子,按照法理將負起監國的責任。群臣明白,所謂的皇太子只不過為名義之事,諸事大小自然由所謂“知政事”的皇后來處置的。 不過韋皇后與宗楚客可能覺得罷掉相王參謀政事有些過火,就想安慰一番。宗楚客又煞有介事地宣布,封相王李旦為太尉,其長子李成器由郡王晉封為宋王,李旦父子於是在虛街上晉封一級。其實最重要的人事安排還在後半部分,韋溫總知內外守捉兵馬事,趙履溫、竇懷貞與崔湜兼知同中書門下三品,這些都是實實在在的差使。

宗楚客還宣布大赦天下,全國居喪。 會罷之後,百官緩緩退出殿外。李隆基事先已與鍾紹京約好,就見鍾紹京已在殿外西下首等候。李隆基走上前去,輕聲問道:“鐘兄,我們不從正門出宮,從此經玄武門再入禁苑,路距相對較近吧?” 鐘紹京作為禁苑總監,常常出入宮城,對宮中相對熟悉,聞言答道:“當然更近。只是一路行走無馬可騎,稍嫌勞累。” “不妨,我們慢慢行走,正好觀看宮中景緻。”李隆基顯得興致盎然,其因郡王之身,不能在宮內自由閒逛的,今日因有鐘紹京相伴,方能穿行於宮城。 他們於是折往北行,繞過太極殿後自武德門、兩儀門到了甘露殿前,就見到左側的凌煙閣。李隆基見此,心中憶起往事,說道:“鐘兄,我每讀書至太宗皇帝時候,其在凌煙閣令閻立本圖畫功臣像,心中油然生出崇敬之感,現在圖畫猶在否?”

鐘紹京笑道:“則天皇后革命時,已令人取下圖像,此後一直未復,這些圖像現在不知所終。” 李隆基走到凌煙閣門前,探頭從門縫裡觀看,就見裡面光線暗淡,且地面凌亂,四周牆壁空空,看來好長時間無人入內。他心里長嘆一聲,轉身低頭向北行走。 他們到了甘露殿,又從延嘉殿西首穿過,就見西面有好大一片湖面,一條長廊蜿蜒伸向湖中島,其間臺閣錯落,頓時讓人心曠神怡。李隆基到此停步不走,說道:“這裡就是太液池了,到此泛舟逗鵝採菱,實在愜意啊。遙想那日高祖皇帝一早帶領近臣來此泛舟,忽然宮內喊殺連天,那尉遲敬德披甲執矛衝到池前,高祖皇帝的心情定然變得很壞。” 鐘紹京笑道:“殿下一路走來,多想起高祖太宗皇帝往事,看來殿下今日定思緒紛呈,莫非又要感懷再為一曲嗎?”

李隆基笑道:“鐘兄好會說笑,我難得入宮遊賞,所以有許多感悟。今日還是要感謝你呀,沒有你相伴,我如何能夠在宮內散漫行走?沒有你領路,這宮內道路與迷宮相似,我還不知走向何方呢。” “殿下有意到池中泛舟一番嗎?我久在宮禁行走,還是有這些方便的。” 李隆基搖頭道:“不可,現在為國喪時候,我們若泛舟時被人看見,定會說我們大不敬。走吧,我們還是趕快出宮。” 然而李隆基行到臨湖殿前又駐足不走。臨湖殿顧名思義,其南臨太液池,可以臨風茗茶、眺望池中風景,再向北而望,就見高聳的玄武門離此不遠。 李隆基看到臨湖殿的顏色有些消褪,因問道:“鐘兄,臨湖殿當路而立,緣何未得修繕?” “則天皇后此前多率百官在東都,這裡又地處偏僻,聖上皇后等閒難來一回,所以聖上遷回京師後,重點修繕前面宮室,這裡尚未顧及。其實大明宮那里地勢又高,宮殿又闊,聖上皇后偏愛這裡,我實在想不通。”

李隆基漫不經心地答應了一聲,走到殿前觀看,然後對鍾紹京說道:“鐘兄,當年太宗皇帝在此設伏,眾兵隱於長窗之後,誰也想不到此殿竟然有此功用。常何據兵於玄武門,然後放入太子與齊王,兵士自臨湖殿一擁而出,如此前後夾擊,他們能跑至何處呢?” 鐘紹京猛然發現李隆基今日津津樂道於太宗皇帝時的玄武門之變掌故,因笑道:“殿下對那場事變細節了解甚詳,看來留心很多時了。殿下,這玄武門位置果然重要。自太宗皇帝之後,這裡又有數次變亂。”鐘紹京所提的數次變亂,指的是以張柬之為首的“五王”奪玄武門殺張氏兄弟逼則天皇后退位,以及李重俊未遂的事變。 李隆基對此一成一敗的兩次事變了解甚詳,張柬之他們徹底地控制了玄武門,可以居高臨下殺入宮中;而李重俊他們處事猶豫,反而讓李顯他們搶先一步登上玄武門,從而贏得了喘息之機,乃至事敗。

李隆基抬頭看了一眼玄武門,說道:“這玄武門修得越來越堅固了,現在北軍衙門就設在門樓上,又有不少萬騎將士在此駐紮,愈顯重要了。鐘兄,我們還是走吧。” 他們出了玄武門,然後向西走了不遠,即來到鐘紹京的住宅前。就見劉幽求已算准他們出宮的時辰,在那裡探頭探腦地等候。 李隆基與鍾紹京進入大門向中堂走去,鐘紹京夫人許氏帶領家人在院中迎候,鐘紹京說道:“此為內子許氏。她得知殿下今日入敝宅,數日前就開始準備,今日又親自下廚,說要為殿下治好像樣的飯菜。” 李隆基拱手向許氏表示謝意,說道:“我自從與鍾兄結識後,鐘兄多次邀我來府,惜未成行。今日累嫂夫人如此勞累,隆基心內十分不安。” 看來許氏為快言快語的脾性,其爽朗一笑,可以感受到其聲調甚高,然後說道:“人言臨淄王熱情好客,官人自從與殿下結識後,歸家後多次說殿下的好。他整天去叩擾殿下,也該來家一回了,賤妾心想,這裡的飲食無論如何比不上王府,就用家常的手藝相待,不知能合意否?”

李隆基笑道:“嫂夫人的手藝,那是不會差的。我們一幫人整日里羨慕鐘兄的膚色及精神氣兒,看來都是嫂夫人手藝滋潤的結果。” 許夫人呵呵直笑,一邊笑一邊說道:“殿下真會說話,請入堂內奉茶。” 李隆基停下腳步,環視院內道:“鐘兄,你好會生活呀。你既有嫂夫人手藝滋潤,又在這闊大的院裡植樹栽花,真是一個清幽的所在。” 鐘紹京的居所位於禁苑的西南角,禁苑裡面樹木森森,花香襲人,其居所已與禁苑渾然一體,顯得清靜雅緻。 劉幽求道:“紹京既為禁苑總監,當然假公濟私。朝廷從各地調來的奇石異木,他若看著順眼,自然先搬回家中,近水樓台嘛。” 眾人大笑,鐘紹京指點劉幽求道:“劉兄好會說笑,若如此,我豈不是成了貪鄙之人了?”

李隆基搖搖手,說道:“不要大聲!現在為國喪日,若有路人通過聞聽喧嘩,又生禍事了。” 他們於是入堂用餐。許氏的手藝確實不錯,雖非珍饈美味,也是家常至品了,吃得李隆基連聲讚歎。 那日劉幽求對李隆基說道,鐘紹京住宅位於禁苑之側,離玄武門很近,有必要親自踏勘一回。 鐘紹京多次邀請李隆基來做客,可惜一直未成行,於是方有了今日之會。 京城中忽然傳出流言,人們交頭接耳,皆言李顯皇帝暴崩,緣於韋皇后和安樂公主的謀害。漸漸地,事兒越說越有鼻子有眼兒,眾說紛紜,共有數種說法。 有些人將李顯之死與崔琬之死聯繫起來。 “知道嗎?崔琬狀告宗楚客與紀處訥,結果被摔死在台級上。皇帝知道後大為震怒,宗楚客怕皇帝怪罪自己,於是說通韋皇后臨朝稱制,答應擁戴安樂公主為皇太女,他們於是合謀,趁深夜扼死了皇帝。”

另一人聽來的消息,與此不同,其反駁道:“你說得不對!韋皇后早就有了主政的心思。還記得年初時懸掛在宮門前的那幅圖畫嗎?韋皇后坐擁五色祥雲,擺明了就是想當皇帝,這樣就需要把當今皇帝幹掉!散騎常侍馬秦客與光祿少卿楊均早就成了韋皇后的榻上之伴,那楊均還善於烹調,韋皇后就指使這兩人設法謀害皇帝。” “你越說越離譜了,這兩人官職低微,如何謀害皇帝?” “他們想了一個妙法兒,就是將慢性藥滲入餅中,然後韋皇后派人進奉給皇帝。你大概不知吧,皇帝批閱奏章的時候有一個習慣,就是間或拈上一隻甜餅放入口中,皇帝如此漸吃漸積,終於毒發身亡。” 這些流言在京中蔓延,並且越傳越奇。很快,韋皇后和宗楚客也聽到了這些流言。韋皇后聞言娥眉聳起,大怒道:“這是從什麼地方刮起的風兒?若如此言,我實在不堪啊!”

宗楚客道:“皇后,如今敏感時刻,流言紛起,實屬正常。我們只要把聖上趕快歸葬,皇后成為皇太后臨朝稱制,這些流言就會慢慢消失。” “如此看來,有無端想法的人,還是挺多嘛。” “皇后,我們不可有仁慈之心。當初皇后若堅決不允上官昭容將相王輔政寫入遺制內,就會省去許多話題。現在流言之中,為相王鳴冤叫屈的話題還有許多的,所以任何時候都不能給外人任何口實。” “嗯,我知道了,以後遇事就會與你多商議。聖上歸葬之事,今明兩日就可完成。那麼新君即位之期,六月七日即可舉行。” “臣也算定了這個日子,越快越好吧。” “對了,我們對於這些流言不可放任不管,否則越說越黑,實在不堪。我們不如召集群臣,讓他們管好自己,並依律彈壓妄說之人,你以為如何?”

“臣以為,這些事兒無法說清,有時候越描越黑,就隨它去吧。我們只要控制好天下兵馬,他們無非討些嘴上便宜,終究無可奈何。” “嗯,我知道了。待會兒傳韋溫進來,我再好好叮囑他一番,說什麼也要把京城內外兵馬控制好了。” “皇后此舉很有必要,事不宜遲,要時刻抓緊。” 韋溫總知內外守捉兵馬事,則京城內外的兵馬皆歸其調遣。現在京中的北軍、南衙軍及萬騎皆有韋氏子弟居中控制,似乎不用操太多心,那麼京外駐紮的五萬兵士初來乍到,須去巡視一番,並立些規矩。於是,他令人召來韋播、韋捷等韋家子弟,出城去巡視左右屯營。 韋溫是年四十八歲,其年少時進士及第,後來逐漸當了六品官員。韋皇后得勢之後,大力擢拔韋門子弟,韋溫得益最大,最後官至宰相。如今他兵權在手,妹妹馬上又要成為皇太后,並且臨朝稱制,其權勢可謂炙手可熱。 這幫韋氏將領耀武揚威地出了春明門,很快就入了屯營之中。是時,該屯營調來之兵多從雍州地面的折衝府中調來,由右衛大將軍章京統領。章京聞聽韋溫前來巡視,急忙帶領手下僚屬至轅門外迎候。其僚屬中,麻嗣宗作為利仁府的折衝都尉被徵調而來,協助章京管理府兵,此時也跟隨章京出外迎候。 他們未及趕到轅門,韋溫等一幫人的馬兒已衝了進來。章京急忙拱手相迎,韋溫馭住了馬,冷冷說道:“章將軍,我們已入轅門,你現來迎候,是不是有點遲了?” 章京臉現惶然之色,說道:“末將得知韋大人前來,急忙領眾將來迎,腿腳還是晚了一些,乞韋大人恕罪。” “如此說就是我的馬兒腿腳快了?章將軍,看來未事先知會你,還是我的錯了?” “末將不敢。” 韋溫一偏腿跳下馬來,其身後眾人見狀也隨之下馬。韋溫手揮馬鞭向轅門一指,說道:“韋將軍,迎候的事兒就不說了。我問你,我們可以直入轅門,難道你這轅門就沒有任何規矩嗎?” 按照大唐規制,屯營轅門有兵值守,任何外人到此須下馬通禀,得到允許後方能入內。韋溫今日存心找茬,到了轅門處馬兒並不減速,反而加鞭硬闖進來,守門兵士見狀,急忙追趕過來,然看到主將非常恭順地面對來人,知道這幫人來頭很大,於是遠遠站立觀看,不敢近前。 章京答道:“禀韋大人,轅門規矩還是有的,任何人不能隨便闖入。” “我怎麼就闖了進來呢?” “想是他們看到韋大人身份高貴,因不敢攔阻。” “哼,治兵以嚴為上,沒有任何人可以特殊。我們若是敵人,如此闖入營中,你們定然潰不成軍。” 麻嗣宗此前與韋溫相熟,他看到韋溫今日存心找茬儿,有心替章京周旋,就向前邁了兩步,笑道:“韋大人,我們管教不嚴,應該受罰。只是該營兵士剛剛集齊,他們又來自各府,尚未調教到位,請韋大人饒了我們這一遭。” 韋溫瞪起眼睛,斥道:“麻都尉,上官在此,有你說話的時候嗎?你不要仗著我們此前相識,就可以不識輕重!我這次先饒你一回,下次再沒規矩,別怨我大棒侍候了。” 麻嗣宗一吐舌頭,心道韋溫有了點兵權,性子也隨之變得火爆起來,就乖覺地退回人叢中,不敢再有言語。 韋溫問道:“章將軍,你看這件事兒如何處置呢?” 章京低頭答道:“這都是末將的錯兒,請韋大人重重責罰,末將不敢有怨言。” “嗯,你能主動請罪,如此很好。念你初犯,我今日就不加罪你了。不過,非責罰他們不可。”韋溫邊說邊手指向轅門,接著狠狠說道,“守門兵士每人榜捶二十,領兵都尉也榜捶二十,至於章將軍的這二十軍棒,也由這名都尉代領吧。走吧,我們且入中軍帳中,章將軍,行刑地點就設在中軍帳前,我們可邊議事邊看行刑。”韋溫所說的榜捶,即是軍中用專制木片擊打責罰。 章京急忙惶恐答應。 韋溫又道:“章將軍,你還要知會營中長史、兵曹、別將及校尉以上人員,皆集於中軍帳前觀看行刑,要讓他們都長點記性。” 麻嗣宗聞聽韋溫的訓令,心想此人今日來到營中,明顯是找茬儿立威來了。為了一件小事如此大張旗鼓,實在過火了一些。麻嗣宗心想,韋溫及其隨從也該受罰,你剛剛說過任何人不能特殊,你們擅闖營中,也該挨棒子,不過這理兒找誰去說呢? 受罰兵士們皆被褪去衣褲,然後被人持木片擊打屁股。韋溫帶領眾人端坐中軍帳中,聞聽外面的擊打聲與被打者的哀號聲,他們無心議事,成了專注的傾聽者。 韋溫今日來巡視無事可議,無非立威一番即達到目的。此後,他們又到左營巡視,是時,右營的事兒已風傳過來,左營將士不敢怠慢,立刻打起精神早早迎候。 韋溫到了左營巡視一圈,出營後十分滿意。他環視身邊的這幫韋氏將領,呵呵笑道:“瞧見了嗎?這幫人平時桀驁不馴,和他們說理是不成的,須以雷霆手段鎮壓之,方能起到效果。我們初到軍中,首要者為立威,如此方能從容掌控。” 韋捷道:“我們今日隨同三叔出巡,原以為巡視一番即可,不料三叔竟有如此深意。侄兒明白了,今後在萬騎中須用此種手段鎮壓之。那些萬騎將士更加桀驁不馴,侄兒還想請三叔來此坐鎮呢。”韋溫在其輩中排行老三,韋捷為其二哥的兒子,因呼其為三叔。 韋溫道:“皇后把各軍交與我等掌控,自是倚重我們以為國家柱石。你若連萬騎都拿不下,又有何用?我今日帶你們出來,就是想讓你們以此為榜樣立威軍中,如此簡單的事兒,還需要坐鎮嗎?” 高崧道:“三舅說得對,我們定會想盡法兒,把各軍掌控得牢牢靠靠,不能讓皇后為此分出一點心。” 韋溫道:“還是高崧說得對。昨日,皇后又把我召入宮中,囑我及你們要掌控好軍權,不可有一絲一毫的閃失。眼下正是關鍵時候,你們也知道,最近京中流言甚多,說明有些人想法挺多。我們只要牢牢掌控好軍中,外人縱有天大的本領,終歸無可奈何。” 韋氏子弟齊聲答應,到了城中各自散去,努力琢磨立威的事兒。 麻嗣宗那日晚間到了李隆基府中,繪聲繪色地將白日韋溫一行到營中立威的事兒說了一遍。李隆基聽完,笑道:“你今日好險呀!那些木板沒有敲在你的屁股上,算你走運。你平時就愛討些嘴頭上的便宜,今日又想與韋溫套近乎,怎麼樣?你的熱臉貼到人家冷屁股上了吧。哈哈,有趣。” 麻嗣宗罵道:“奶奶的,他們從未在軍中待過,一下子就成了我們的太上皇。這些傢伙,實在讓我憋氣啊。” 麻嗣宗在這個朋友圈裡,向來以諧趣聞名。大家與其說話,感覺很快意,他因此很討眾人喜歡。劉幽求見狀,也逗趣道:“看來還是韋溫呵斥了你一番,你方有怨言。臨淄王說得對,起初你果然想以熱臉猛貼,不料驟然遇冷。” 王崇曄也笑道:“對呀,你今晚就不應來這裡,應該備上禮物到韋溫府中,好好巴結一番。” 眾人頓時轟然大笑。 麻嗣宗也跟著呵呵直笑,待眾人笑完,他方才說道:“奶奶的,誰讓人家有一個皇后好親戚呢?換作前些年,這幫傢伙若在大街上遇到我等,他們給我們提鞋都不配。” 當初韋皇后失勢,韋家子弟一副淒淒惶惶模樣。那時王崇曄與麻嗣宗等人家世好又有錢,可謂橫行京中,他們確實對韋家瞧不上眼。只不過人世間潮起潮落,人之勢頭此起彼伏,昔日的榮光畢竟已成昨日黃花,韋家勢力現在如日中天,他們終久無可奈何。 王崇曄道:“你說得嘴硬,今日你拿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很明顯就是想給人家提鞋。對了,阿瞞兄,你趕快找來一隻鞋拔子,讓嗣宗早有準備。” 眾人又復大笑。 諸人散儘後,李隆基獨對劉幽求道:“劉兄,你對今天這件事兒如何看?” 劉幽求道:“韋溫他們初掌軍權,亟需立威,是為常情。然他們採用榜捶的法兒,就失於愚蠢了。剛才麻嗣宗的那一番話,實際代表了軍中的情緒。韋氏本來根基不深,現在乍逢上位,應該以籠絡人心為首選手段。” “劉兄所言,我也是這樣想的。他們如此做,就會失去軍心,易生變數。” 劉幽求笑道:“看來事情成敗,不怨外力,皆由內力使然。殿下,他們若不如此做,我們又有什麼機會呢?” 李隆基嘴角間堆起淺笑,說道:“是呀,我們拭目以待。” 李顯的靈柩終於發喪,然後被送往定陵中歸葬。韋後想得相當實際,她知道,只有趕快歸葬了李顯,太子才可以繼位,自己也才可以名正言順地在朝中發號施令。 到了六月七日這天,太極殿樂懸四面,雅樂聲聲,舞者六十四人在殿前隨樂起舞,此舞名曰治康舞。 闊大的殿內站滿了人,他們依服色排列,三品以上者穿紫衣,四品者為緋衣,五品者穿淺緋衣,深綠衣為六品之服,淺綠為七品之服,深青為八品之服,淺青為九品之服。 伴隨太和雅樂的奏起,黃門官大聲喊了一聲:“請皇帝升御座。”就見身穿五色帷衣的韋皇后率先從禦台後走了出來,然後就見她身後手牽著頭戴通天冠、身穿大裘服的李重茂。韋皇后將李重茂引入御座上坐下,自己走到御座後右上方的描金台上施然而坐,隨後他們開始接受群臣的朝拜。 是日,十六歲的李重茂成為新皇帝。按照當時風俗,男子須到二十歲方能行冠禮,表示成人。李重茂現在未及二十歲,當然不算成人,所以身後要有成為皇太后的韋氏臨朝決斷。 皇帝的冠禮名為加元服,李重茂雖未成人,然今日儀式皆比照加元服禮儀而成。剛才的儀式名曰臨軒行事,在此之前,韋太后帶領著李重茂舉行了告於圜丘、方澤及宗廟等儀式,此後還要拜謁太廟並且宴會群臣。宴會之時,群臣除了要頌詞連連,還要向皇帝上禮,以表祝賀。 該儀式繁複而勞人,至晚方罷。 這一天把韋太后折騰得筋骨勞乏,然她的心裡十分愜意,事兒還算順利,沒有任何差錯發生,她終於名正言順以皇太后的身份號令全國了。 且說王毛仲因為經常出入萬騎軍營,甚至連守門衛士都非常相熟。他這日午後又與李宜德到了軍營,平時他們至多與門衛打個招呼即可入內,今日剛剛步到門前,門衛就攔住他們,說道:“二位大人,上面嚴令不許閒雜人出入,請回吧。” 王毛仲聞言停步道:“我們又不算外人,早把這裡的門檻踏破了,就讓我們進去吧。” 衛士神色焦急,說道:“萬萬不可,近來營中動不動就打板子,小人實在吃罪不起。” 王毛仲腦中轉得很快,說道:“也罷,你可以逐級請示,就說我們是果毅校尉葛福順的故人來訪,這樣可以了吧?” 門衛連連點頭,說道:“好吧,請二位大人稍候,小人入內禀報。請二位大人勿怪,平時你們待小人不錯,按理不該攔阻,只是今日不能,請諒解。”過了一會兒,就見葛福順罵罵咧咧走了出來,他到了門前還斥罵門衛道:“瞎了你們的狗眼,竟然敢攔老子的朋友,找打不是?” 衛士辯解道:“葛校尉,小人們也都是得了上頭的吩咐,不敢不攔啊!”葛福順怒火更旺,罵道:“奶奶的,你們都嚇破了狗膽!又不是外人來踹營,值得如此大驚小怪嗎?”說罷伸手牽起王毛仲和李宜德之手,說道,“走吧,我們進去,別理這些死狗。” 葛福順、陳玄禮與李仙鳧皆為果毅校尉,手下各管轄五百兵丁。萬騎將士入門極嚴,自太宗皇帝時即“取戶二等以上、長六尺闊壯者,試弓馬四次上,翹關舉五、負米五斛行三十步者”以為揀點之製,此後成為定例。普遍兵士尚且如此,那麼能夠成為果毅校尉者,皆是從武藝出眾和勇力超群之人中擢拔而來。這樣的特殊之人,又是皇帝近侍,大多數人皆脾氣火爆。葛福順滿面虯髯,又性如烈火,實為其中代表。 葛福順帶領二人來到自己的營中居所,就見陳玄禮也在那裡。與葛福順相比,陳玄禮性格沉靜,訥言少動,二人性格差別很大。他們雖然性格不同,卻甚投緣,私下里來往甚密。 王毛仲見葛福順一路上罵聲不絕,與平時有異,問陳玄禮道:“陳兄,不知是何人惹了葛兄,他今日緣何火氣很大?” 陳玄禮嘆了一口氣,說道:“今日高崧把福順的好兄弟打了,還貶至後槽餵馬。”王毛仲認識葛福順的這位好兄弟,其為果毅校尉,他們也曾一起比武飲酒。 “他犯了什麼事兒?” 葛福順接口道:“什麼事兒?奶奶的,他不就是少叫了一句高郎將嗎?惹得這廝說大不敬,挨了一頓打不說,還丟了校尉之職去餵馬。毛仲老弟,你說說,他一個無功無能的小子,有什麼資格來這裡耍威風?” 王毛仲道:“誰不知道他是皇太后的外甥啊,他憑的就是皇太后的勢。” 葛福順還是罵聲不絕:“奶奶的,別惹得老子火起,一把擰了這小子的腦袋當夜壺。” 王毛仲勸道:“葛兄還是少說幾句吧,高崧來這裡耍威風,你雖不屑,然總會有人前去溜鬚拍馬,萬一有人把你的話傳給高崧,定惹事端。” 葛福順一瞪眼睛,說道:“你小看我們萬騎將士了,我們都是眼裡揉不得沙子的好漢,沒有你說的這種齷齪小人。” 陳玄禮也勸道:“毛仲老弟說得對,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以為所有人都如你我這樣嗎?如今人在屋簷下,還是少說為佳,不要去觸霉頭。” 陳玄禮又轉向王毛仲、李宜德道:“聽仙鳧說,那邊的韋播也採用這種法子榜捶數人,明顯是想以此立威嘛。哼哼,這些毛頭小子,把事兒想得太簡單了,這幫人豈是強壓的主兒?” 王毛仲道:“這大概是韋溫教的法兒,聽主人說,那日韋溫出城到左右大營也是如此立威一番。” 葛福順越想越惱,聽了陳玄禮等人之勸,覺得自己在這裡呼天罵地終久不解氣,說道:“不行,今日要去大醉一場,否則會憋坏了我。毛仲老弟,你找我有何事呀?”看來葛福順確實氣得不輕,到現在方想起詢問王毛仲的來意。 王毛仲道:“還不是老一套嘛,這幾天皮肉有些癢癢,就想來這裡比試一場。” 葛福順毫無心情,搶白道:“比試什麼鳥?你若皮肉太癢,高崧那小子現在營中,他那里木板子很多,就讓他榜捶你一番。” 李宜德這時插言道:“只怕毛仲見了高崧,那高崧問起誰引他進來,毛仲定然抗不過,就把福順兄招了出來,恐怕又是一頓板子。” 眾人聞言大笑,場面氣氛為之活泛起來。葛福順邊笑邊指著王毛仲道:“不錯,看來你果然是個軟骨頭。” 王毛仲的反應奇快,說道:“本來嘛,我們比試一番後再出營。主人來時交代我們,說許久未見數位兄長,有點念得緊,讓我邀約你們去府中飲酒。現在時辰有點早,不知你們能脫身出營嗎?”這番話是王毛仲自己編造的,他臨行之前李隆基根本沒說過邀約的話。王毛仲知道李隆基平時很在意這幫萬騎將士,他們若主動入府,李隆基自會熱情款待。 葛福順還是大大咧咧,說道:“有什麼不能脫身的,走就走了,怕什麼鳥?” 陳玄禮比較持重,說道:“別胡說了,我們正在當值,若驟然離開定給高崧留下口實。這樣吧,讓毛仲、宜德先回去,我們晚間下值後,再約上仙鳧一同去見臨淄王。” 葛福順喉間咕噥了一聲,並不反對,那就是同意陳玄禮的安排。 王毛仲回到府中,向李隆基禀報了葛福順等人晚間要來的消息,並把聽來的高崧、韋播毆打立威的消息說了一遍,臨了說道:“主人,小人今日斗膽說主人邀約他們,望主人責罰。” 李隆基說道:“這很好呀,我為何要責罰你呢?看來你還是比宜德有急智,腦子要活絡得多。我不怪你,應該有賞。你下去吧,讓廚屋抓緊準備酒菜,再把劉幽求叫來。” 王毛仲領命退下,過了一會兒,劉幽求聞召前來。 李隆基道:“午後王毛仲去了萬騎軍營,得知高崧與韋播今日榜捶萬騎之人,明顯想以此立威。” 劉幽求道:“我剛才聽王毛仲說,陳玄禮他們待會兒要過來。這幫人平日受寵,如今遭遇此事,心裡定不是滋味吧。” “嗯,可想而知。” 劉幽求笑道:“殿下,看來我們的機會果然來了。” 李隆基臉上並無喜色,說道:“劉兄,現在有兩件事兒需要好好考慮一番。一者,萬騎將士到底對韋氏當權怎麼看?陳玄禮他們能夠乘勢策動萬騎嗎?二者,若陳玄禮他們果然怨氣很大,我們能向他們挑明嗎?何時挑明?” 李隆基所說之事,正是劉幽求近來思慮最多的。他聞言閉起眼睛,將所有細節又想了一遍,然後說道:“殿下,我想過了,陳玄禮他們能成。有句話叫做'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相對萬騎典兵之人及普通兵士,這些果毅校尉變動不大,在軍中時間最長。他們若無軍功或者得力之人擢拔,許是一直在此位置上度日,可謂不上不下。” 李隆基臉上有了一絲微笑,插話道:“你說得不錯,這幫人在軍中日久,每人手下有五百兵士,若抱成了團兒,典軍之人也要瞧他們的臉色。” 劉幽求道:“萬騎中果毅校尉不過二十人,若有五至七人抱成團兒,其力量不可小覷。像陳玄禮與葛福順在右屯營,李仙鳧在左屯營,他們三人已抱成團兒,再與其他投緣的校尉相連,估計號令數千人應該有把握,所以能成。” “那麼葛福順今日呼天罵地,也定為這幫人的心聲了?” “不錯。看來韋太后還是使了昏招儿,讓自己人去掌控禁軍不錯,然派去一些酒囊飯袋只會誤事。殿下,我們那日聞聽韋溫帶同一幫韋氏子弟來典兵,早預知了今日之事,看來天遂我願啊。” 名將典兵非是蠻幹,有著自己的招數。他不管採用什麼法兒,首要者須手下人願效死力,如此方能行兵排陣,所向無敵。李隆基此時忽然想起太宗皇帝的往事,悠悠說道:“劉兄,你說此話,讓我忽然想起太宗皇帝大戰雀鼠谷的時候。太宗皇帝身先士卒,帶領人追擊宋金剛,他們數日夜衣不卸甲,又無食物,到了雀鼠谷有人逮了一隻野羊,烤熟後將一隻羊腿奉與太宗皇帝。太宗皇帝自己不吃,將羊腿送給一個年僅十七歲的兵士。劉兄,知道這個兵士是誰嗎?” “殿下近來多讀太宗皇帝故事,我實在不知。” “此人就是常何呀。常何後來其實得了太子建成之惠,被擢拔為玄武門守將。誰知他反戈一擊,最終心歸太宗皇帝。追根溯源,這隻羊腿實在立了大功。劉兄,遙想太宗皇帝當日,何等雄姿英發、天下歸心。我恨不能追隨其身後,做一名小兵也成。” 劉幽求笑道:“殿下不必太謙,你雖未從軍,也大有太宗皇帝之風呀。任何人與殿下初一交往,此後皆傾心相顧,願意追隨殿下。比如我吧,因聞殿下大名,巴巴地主動來追隨。” “劉兄說笑了,我如何敢與太宗皇帝相比?嗯,葛福順他們既有怨氣,不知他們有膽氣否?” “這個嘛,還需要用言語探之。不過我以為,這幫人無依無靠,此生擢拔無望。若驟然有機會能立大功,則能處高位享大富貴,他們性格粗豪,敢於冒險,我以為勝算很大。” 李隆基沉思了一會兒,然後決然說道:“也罷,就這樣吧。他們過來後,我們先在一起飲酒,瞧他們說些什麼。若今日火候到了,我可藉故離開,你與他們挑明,然後再定下步行止。” 劉幽求道:“好吧。我們向他們挑明之時,就以相王的名義來說,如何?” “嗯,這樣說最好,也最能令他們信服。” 陳玄禮三人依約而來,他們見了李隆基還是有些拘束,葛福順不敢再髒話連篇,其神情甚為恭順。 宴席已經備好,王毛仲與李宜德畢竟是僕役身份,不能與李隆基同席飲酒,所以座中只有他們五人。 李隆基執盞說道:“我這些日子未見你們,就有點念得緊,因令王毛仲去請你們來,請飲盡此盞。” 三人齊聲說道:“謝殿下賞。”然後仰頭一飲而盡。 李隆基知道他們素喜肉食,遂令廚屋整治鵝肉與驢肉以為主菜。他們飲酒數巡,廚工端上兩隻大盤,然後當面用刀割成小塊為他們分食。只見那肉色焦黃,刀切之後肉香瀰漫而出,葛福順一抽鼻子,說道:“此味古怪,似與往日所食鵝驢肉不同。” 劉幽求道:“臨淄王邀約你們,此心思非止一日。此肉做法非常獨特,最是費工夫。來,我們且食用後再說滋味。” 眾人端起小盤夾其盤中之肉,逐塊品嚐。只覺肉嫩皮焦,五味雜陳,入口後稍嚼即化,其味綿長。陳玄禮三人食罷頓覺滋味特別,此生似未嚐過,皆連說好吃,幾口就將盤中之肉攬入口中。 李隆基笑道:“你們不用吃得太快,須慢慢咀嚼,方能品其至味。莫慌,肉還有很多,肯定管飽。” 葛福順與李仙鳧連說好吃,令廚工繼續續盤。陳玄禮吃了一盤,抬頭問道:“此為尋常鵝、驢嗎?怎麼滋味如此不同呢?” 劉幽求道:“此名為'罌鵝籠驢',你們此前聽說過此名堂嗎?” 三人連連搖頭。 劉幽求道:“別說你們不知,我此前也沒聽說過。此肉做法由張昌宗、張易之兄弟所創,近日被那個善吃的王崇曄訪到。臨淄王說你們在軍中每日打熬身體,最需補養,我今日也沾了你們的光得以嚐鮮一次。” 三人大為感動,急忙起身向李隆基致謝。 李隆基揮手讓他們坐下,說道:“別聽劉兄這樣胡說。這肉的滋味確實不錯,然做法有些令人不忍,偶爾做一回,兄弟們一同品嚐,甚為適宜。” 葛福順問道:“敢問殿下,這做法如何令人不忍呢?” 劉幽求代答道:“制鵝時須有大鐵籠,將數隻鵝放於籠內,然後在籠中生炭火,並置銅盆,內盛五味汁。火起後生熱,鵝只好繞著炭火走,渴了就飲五味汁,待其將汁飲盡,表裡已熟,毛盡落而死。制驢時也用此法,不過將鐵籠子換成石室。你們想呀,這些五味汁逐漸滲入肉中,那滋味還會差嗎?” 陳玄禮聞言,眉頭皺了起來,說道:“果然令人不忍。”葛福順卻不以為然,說道:“這些禽獸生來就是侍候我們的,其脖子上挨一刀快死,與此等慢慢死,其實沒有什麼分別。” 李仙鳧也道:“葛兄說得對,如此滋味更好,不枉它們生死一回。” 李隆基早知這三人的性格差異,尤其是陳玄禮沉靜有度,不知他如何和這兩位粗豪的漢子混在一起。陳玄禮起身舉盞,伸出手指在杯中蘸酒,然後將酒滴彈向空中,此為當時敬酒的風俗。他面向李隆基懇切說道:“殿下折節下士,我等鄙下之人能為殿下堂上之客,又受此殊遇,實為受寵若驚。請殿下進酒。” 李仙鳧與葛福順也一起起身,共同向李隆基敬酒。 李隆基起身走過來與三人面對,說道:“我們為兄弟,沒有什麼殿下,來,我們一同滿飲此盞。”說罷,仰頭將酒飲盡。 葛福順飲完酒後,說道:“真是暢快,算是一掃胸中憋的鳥氣。” 李隆基笑道:“對呀,今日就一醉方休。我聽王毛仲說,福順今日非常氣悶,看來我邀約你們,正是時候。” 陳玄禮也笑道:“殿下真是善解人意,若沒這場酒喝,我們今晚定會憋出事來。” 劉幽求關切地問道:“到底什麼事兒惹了你們?我知道你們平時心胸爽朗,為何與自己過不去?” 葛福順忍不住出聲道:“奶奶的,不提便罷,一提就惱煞我等。” 李仙鳧也忍不住罵將起來。 劉幽求道:“玄禮,你把事兒過程說一說。我看他們現在只想罵人,什麼事兒都說不清楚。” 陳玄禮遂把事兒說了一遍。 陳玄禮的話剛止住,王毛仲走了進來,躬身向李隆基說道:“主人,後宅有事兒,請主人過去一趟。” “有什麼事兒?沒看見我正在這裡說事兒嗎?”李隆基不動身。 劉幽求勸道:“後宅既然有事兒,殿下就過去一趟吧。我在這裡陪著這幾個兄弟飲酒,那是不妨的。” 陳玄禮三人也連說不妨,李隆基方才起身,邊走邊說道:“也罷,我去去就回。” 李隆基事先已對王毛仲說好,看到李隆基撓頭為號,就入堂如此這般。 看到李隆基離去,葛福順他們說話似乎少了許多顧忌,又是髒話連連,場面變得活泛起來。 葛福順道:“奶奶的,高崧那小子本來就是個街頭混混,竟然爬到老子頭上作威作福。若不是玄禮勸得緊,老子拼著這個校尉不要,拳頭早把那小子揍扁了。” 李仙鳧生得一副魁梧身材,早年曾到隴西出征拼殺,臉上還留有兩道刀疤,平時的神情就顯得有些猙獰,也是憤憤地罵道:“對呀,那個韋播也如高崧一樣貨色,他在營中呼妓飲酒,卻不許我們大聲說話。他動輒找茬儿,從昨日開始,已然抽打了我的兩個兄弟。直娘賊,老子恨不得把他也按倒抽打一番。” 劉幽求笑道:“兩位兄弟好大的火氣。人在屋簷下,怎能不低頭?這二人是皇太后的家人,來此典兵,那是皇太后的意思。我畢竟比你們年長幾歲,我想勸你們,小不忍則亂大謀,不可任性而為。” 陳玄禮聞言搖搖頭,說道:“劉兄不在軍中,不識個中滋味。我們為軍中之人,聽從上司之言為天職。然高崧對我們隨意呵斥,甚無章法,將我們視為豬狗之人,長此以往,定將我們毆打一遍。劉兄,我們皆率性之人,士可殺而不可辱,如何能夠長期隱忍呢?” 劉幽求點點頭,他平日很讚賞陳玄禮,覺得武人之中,此人甚為精細,實屬不易。他剛才說的道理,點明了高崧等人待下人侮辱太過,乃至不堪,此為他們憤怒的焦點。 劉幽求問道:“萬騎中人皆如你們一樣想法嗎?” 陳玄禮答道:“不錯,皆如這般心思,不過敢怒而不敢言罷了。” 劉幽求笑道:“我說句你們覺得刺耳的話。大約此前你們得寵太多,現在乍逢別人威風,你們有點受不了吧?” 李仙鳧怫然不悅,說道:“劉兄怎能這樣說話?我等視你為知己,方說出知心話,你這樣嘲笑我們,其實不該。” 劉幽求接著煽風點火,說道:“我這樣勸你們,也是為你們好。你們想想,高崧與韋播雖不堪,然一人是皇太后的外甥,另一人是皇太后的侄子,只要皇太后主政,誰能奈何他們?所以嘛,這日子還長著呢,你們還要順著他們,方為長久之道。” 劉幽求明顯把火引向韋太后,果然,葛福順馬上就蹦了起來,罵道:“劉兄不提太后便罷,這個淫婦又是什麼好東西?她招引男人淫亂后宮,還想著法兒把聖上毒死,她來主政,天下有誰服她?” 李仙鳧也說道:“對呀,聽說聖上的遺詔讓相王輔政,她怎麼一個人坐在朝中發號施令了?劉兄,我們不屑於這兩個小子狗仗人勢,內裡深恨太后獨攬大權。我們與臨淄王相交多日,那是何等的情分,因此替相王鳴不平。” 劉幽求心裡暗想,看來前一段的流言還是大有用處,竟然深入到尋常百姓之中。陳玄禮他們既聽流言,又離宮中最近,比尋常人更能接近內幕,如此與流言相對照,就能得出相對靠譜的結論。 陳玄禮這時感覺到劉幽求的言語有些異樣,與往日大為不同,於是說道:“劉兄,我們來此說話,緣於我們平日交往很多,性情相投。你今日言語中虛飾太多,很不暢快,到底是何意思?” 葛福順也道:“對呀,劉兄今日說話虛頭巴腦,惹人氣煞。” 劉幽求冷笑一聲,說道:“非是我虛言糊弄你們,實因大勢所趨,若無力改之,只好順勢退避。剛才仙鳧說得對,聖上遺詔中確實說過讓相王輔政,然韋太后與宗楚客去掉了這一條。你們想一想,他們連聖上的遺詔都可以篡改,還有什麼事兒不敢做?如此大勢,誰能奈何呢?” 看到三人不吭聲,劉幽求接著說道:“想來你們也聽說過了,年初時韋太后的衣箱裡曾出現過五色雲……” 葛福順插言道:“什麼狗屁五色雲,我多方打探,根本就沒有這回事兒,此為宮人受韋太后指使所編。” 劉幽求道:“對呀,子虛烏有的事兒,被他們說得煞有其事,還騙得聖上為其圖畫。這說明了什麼?說明韋太后早就有了主政之心了。她若讓相王同時輔政,豈不是礙了她嗎?她現在說新皇帝年幼無知,擺明了大小事由她做主。再過一段,我看呀,哼哼,她定會廢了皇帝,自己來當皇帝。你們說韋太后若當了皇帝,我們誰敢吭聲呀?” 三人對望了一眼,劉幽求所言與他們心間的猜測是吻合的。其實不唯他們,凡是能知道一些掌故之人再稍有眼光,皆能看出韋太后的下一步企圖。 李仙鳧道:“如此說,今後的天下豈不是姓韋了嗎?” 劉幽求點點頭。 陳玄禮問道:“相王與臨淄王難道就沒有任何想法嗎?” 劉幽求嘆了一口氣,說道:“他們怎麼會沒有想法呢?眼看著祖宗交下來的天下要換了姓兒,除非是傻子才會沒有想法!然現在朝中由韋太后把持,京城內外兵馬由韋家子弟掌控,他們能有什麼法兒?他們只有寡言少語,不讓禍事惹上身,即為上策了。” 三人點點頭,覺得也只好這樣。 陳玄禮沉思了一會兒,說道:“劉兄,今日在座的都是自己人,說任何話都是無妨的。我們自小長大,此後又投軍,皆知我們身處李唐王朝。若天下驟然改姓,心裡確實有些不舒服。眼下新皇帝年幼,其實相王應該出來說句話,他應該有所作為的。” 劉幽求搖搖頭,並不接言。 陳玄禮接著道:“其實相王也有機會呀,我們三個既與臨淄王傾心相交,自然心向相王,怎能說他們手下無人呢?” 葛福順聞言頓時眼光一亮,率然說道:“對呀,只要把那個淫婦和這幫小子宰了,天下人定會聽相王的。” 劉幽求又冷笑道:“就你們幾個?能成什麼事兒?” 劉幽求的這句話,激怒了三人,陳玄禮沉著臉不吭聲,葛福順與李仙鳧則被激得臉孔通紅,葛福順起身說道:“你太小瞧我們了!我們哥兒幾個振臂一呼,可召來萬騎數千人,當初太子重俊若事先知會我們,焉有太后的今天?” 李仙鳧道:“對呀,那一次是我等守護玄武門,擋住了太子重俊的兵馬,因此拖住他們等來援軍,太后方才轉危為安。奶奶的,早知今日,還不如當時與太子作成一路,也強似現在天天受鳥氣。” 劉幽求道:“成王敗寇。你們想呀,事兒若成了就可掛將封侯,若敗了,自己身死不說,還要連帶三族遭滅,事兒其實凶險萬端啊!” 葛福順道:“有什麼了不起的,大不了掉了腦袋,不過碗大的疤。如此隱忍活著,還不如拼殺一場。” 陳玄禮已然瞧出劉幽求今天盡使激將法兒,遂笑道:“我們哥兒幾個,今日算是落在劉兄的套子裡了。劉兄,你激將我們無非想激我們說出這番話,好了,我們已把話說出來了,你瞧著下一步怎麼辦?” 葛福順與李仙鳧恍然大悟,齊聲道:“原來劉兄消遣我們啊!” 劉幽求正色道:“我非為消遣你們,緣於我近日有些想法,需要你們參與。我若不知你們的真實心機,焉敢貿然請託?” 三人齊問到底有何事兒。 劉幽求道:“眼前大勢,大家都看得很清楚。韋太后不願意相王輔政,擺明了就是要獨攬大權,下一步再廢了皇帝,使天下姓韋。我的想法,就是藉重諸位的力量,想法剷除韋氏勢力,還歸相王輔政。” 葛福順大喜道:“好哇,把太后趕走,讓相王輔政,就再也不用受這鳥氣。” 陳玄禮比較持重,問道:“敢問臨淄王知道劉兄的想法嗎?” 劉幽求搖搖頭。 三人頓現失望之色,李仙鳧道:“還是劉兄在消遣我們。臨淄王不知,我們就是再忙乎,又有什麼用?” 劉幽求道:“你們三人,再加上我,如果有了這種心思,正好一起說通臨淄王呀。你們應該知道,相王生性恬淡不愛惹事,除了臨淄王之外,其他幾個王子皆秉承父風,我們只要說通了臨淄王,則大事可成。” 陳玄禮問道:“劉兄以為,臨淄王是如何想的?我們說服他的把握有幾成?” 劉幽求道:“我久與臨淄王交往,知道他心有大志,不甘屈人之下。現在韋家子弟欺凌你們,畢竟是小事;若韋太后要進一步鞏固地位,她要下手整治的,首推李氏宗族之人,到時候如臨淄王的滋味比起你們更加難受。我想呀,若謀大事,只要你們能夠鼎力支持,則大事可成,臨淄王也樂於見到這種局面。” 陳玄禮想了想,側頭詢問葛福順與李仙鳧道:“此為拎著腦袋幹事的活兒,你們想好了嗎?” 李仙鳧問道:“你想好了嗎?” 陳玄禮道:“大丈夫處事,若遇良機必須把握,就是死了,也不枉這一生。我想好了,幹吧!” 李仙鳧道:“我們三人,向來由你來拿主意。玄禮兄,你說要幹,我自然隨後跟從。” 葛福順一拍大腿,說道:“對呀,幹他娘的。” 劉幽求眼望這三人下定決心,心裡很是欣慰。不過當此時刻,他不能表露自己欣喜的心思,其神色木然,靜等三人來問話。 陳玄禮道:“劉兄,你都看到了。我們兄弟三人心思一致,不怕坐牢,不怕殺頭,現在就听你的話兒了。” 劉幽求這時起身,上前與三人逐個擊掌,沉聲說道:“好哇,我們今後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誰也脫不開,只有一條路走到底!待會兒臨淄王入室,你們三人齊力促請,我在一側以情動之,今天說什麼也要讓臨淄王答應。” 劉幽求說完,俯身端起酒盞一一注滿酒,然後將之逐個送入三人手中,又端起自己的酒盞,說道:“來,我們滿飲此盞。今後我們大家一體,就不說外話了。” 三人心裡皆有異樣心情,其中有希冀、有激動,還有莫名的忐忑,他們仰頭將酒飲盡,臉上卻有了一副大義凜然的神情。李隆基恰在此時走入室來,看到四人站立一起同飲,笑道:“你們果然喝得很暢快,竟然立在一起拼酒了。來,我也加入。” 陳玄禮三人對望了一眼,三人心靈互通,他們放下酒盞,忽然齊刷刷跪在李隆基面前。 李隆基大惑不解,說道:“好端端地喝酒,你們這是乾什麼?趕快起來。”說完伸手逐個拉他們。 三人跪伏不動,葛福順道:“殿下,我們有事相求。您只有答應了,我們方能起來,您若不答應,我們就跪死在這裡。” 李隆基急問道:“有什麼話?站起來說,這成什麼樣子?劉兄,你也來拉拉他們。” 陳玄禮說道:“殿下,這件事情很大,只有您答應了,我們方敢起來。” 劉幽求這時也走過來跪在一起,說道:“殿下,我們剛才議了一件事,總而言之,對相王和您大有好處,您還是答應了吧。” 李隆基更是納悶,說道:“好處?我不知詳細,如何能辨好壞?你們都起來說話。” 李仙鳧抬頭道:“總而言之,若殿下不答應我們,今天就跪死在這裡。” 李隆基有些上火,斥道:“你們今日怎麼都變成了這個樣子?莫非吃錯了藥嗎?都趕快起來。” 劉幽求道:“殿下,您還是答應我們吧,我敢保證,此事對殿下大有好處。” 李隆基嘆了一口氣,說道:“你們分明在綁架我嘛,也罷,我答應了,你們起來說話。瞧瞧,成何體統?” 四人隨後起身,李隆基說道:“大家都坐下吧,有事好好說。我們本來在這裡好好飲酒,到底有何變故,你們何必如此大動呢?” 四人並不坐下,他們對視了一眼,陳玄禮上前一步說道:“殿下,我們剛才議論,以為眼下由韋氏當權,實屬不堪。我們又聽說聖上遺制讓相王輔政,然韋太后篡改遺制,獨攬朝政,我們實在義憤填膺。就請殿下做主,讓我們誅滅韋氏,還歸相王輔政。” 李隆基臉上並無激動之色,其緩緩歸於座上,然後目視劉幽求道:“劉兄,這就是你們說的好事兒?他們不知輕重,你還不知嗎?還歸相王輔政?你們說來容易,我問你們,憑什麼來做?” 劉幽求道:“殿下,我們剛才商議道,當初太子重俊事變,不過從北軍中叫來數百人,猶攻至玄武門前,若非萬騎來救,則險些事成。現在他們三人手下有一千五百人,李仙鳧又駐紮在玄武門,那麼拿下宮城輕而易舉。只要我們擒賊先擒王,先攻進宮中拿下韋太后,則相王輔政可成。” 李隆基聽完沒有吭聲,而是低頭沉思,既而抬頭目視對面四人,可以看到他們那熱切的眼神。他事先與劉幽求商議好與他們談話的內容,讓劉幽求以欲擒故縱的法子探其語氣,然後順勢而成。看來今日的效果很好,自己也就沒有必要推推託托。因為這三人皆為武人,脾性豪爽,若推諉藏鋒,弄不好效果更差。 李隆基點點頭,說道:“嗯,你們所思有些道理,還是坐下來細談吧。” 陳玄禮三人大喜過望,葛福順嚷道:“瞧瞧,還是臨淄王最為果敢暢快,快哉,快哉!” 李隆基接著說道:“你們商議的事兒,我此前也多次想過。然此事風險太大,不到萬不得已,萬不可輕舉妄動。眼下韋太后雖臨朝稱制,畢竟還奉溫王重茂為皇帝,如此來看,眼下還不是舉事的時機,需徐徐圖之。” 李仙鳧問道:“敢問臨淄王,何時才是舉事良機呢?難道就讓那些小子繼續欺凌我們嗎?” 李隆基答道:“我們什麼時候遭逢良機?我現在也看不出來,只好且走且說。高崧、韋播他們動輒榜捶,這是好事呀。我們欲行大事,就要有大忍耐,就讓他們在那里為所欲為,你們正可以暗暗聯絡眾人,我們的勝算不是更大了嗎?” 三人連連點頭。 李隆基又說道:“要做這件事,事先必須準備充分,不可有些許疏漏。你們剛才提到太子重俊,他之所以功敗垂成,就緣於只有衝動激情,沒有事先籌劃清楚。譬如說,萬騎動了起來,北軍與南衙軍如何辦?又如何穩住城外的五萬兵馬?籌謀好這些事兒非一日之功,需要萬般審慎。” 四人點頭贊同。 陳玄禮說道:“殿下說出這一番話來,果然情真意切,我們此前想得過於簡單了。請殿下放心,我們歸去後定隱忍斂性,暗暗聯絡軍中。” 李隆基點點頭,囑咐道:“你們這樣做最好,不過在軍中只限於觀察,與人聯絡僅限於日常交往。萬騎之中能預謀此事者,僅限於你們三人,千萬不可對其他人說知一字半句。” 陳玄禮他們急忙答應,李仙鳧說道:“請臨淄王放心,我就是睡覺也會睜著半隻眼睛,連夢話都不敢說。” 劉幽求插言道:“這種事兒最怕洩露,假若我們今日說的話傳出一句半句,我們在座五人皆難逃一死!臨淄王所言大有深意,事兒未發之前若多一人知道,就會多一分危險,切記切記。” 李隆基道:“對呀,事兒未做之前須無聲無息,如此方能起到雷霆一擊的效果。我們今日既然說開了,保密即為最大要務,也為今後舉事的關鍵。” 四人齊聲答應。 李隆基接著道:“記住,今後只有我或劉兄找你們商議此事時,你們方能開口。我不會讓王毛仲或李宜德去找你們傳訊兒,請切記此點。” 陳玄禮明白這番叮囑十分有必要,知道今後若議此事,只能面對面說話,不能聽信任何傳言,遂答道:“請臨淄王放心,這番話只能爛到我們肚中,不敢透露半句。” 李隆基道:“你們回去後,要想出百般法兒籠絡萬騎將士,我這裡替你們準備了不少錢物,回頭讓王毛仲悄悄捎給你們。遇到萬騎將士再遭凌辱之時,你們可約他們飲酒吃肉,好好撫慰一番。嗯,福順,我知你愛酒後失言,自今日始,我不許你再飲酒。” 葛福順滿口答應,說道:“請臨淄王放心,從現在開始,我不再沾一滴酒,就請玄禮監督我。不過事情過後,臨淄王須賞我好酒,我要大醉三日。” 眾人發出了會心的微笑,凝重的場面方才有了一絲輕鬆。 三人辭別離去,室內僅剩下李隆基與劉幽求二人。 劉幽求笑道:“看來今日的效果不錯,他們三人實乃雪中送炭,不枉了殿下多日的苦心。” 李隆基搖搖頭,說道:“現在還不是慶賀的時候,事兒還有許多,你不可懈怠,諸事還需你來籌劃。” “將此事告訴相王嗎?” 李隆基沉思片刻,然後堅決地搖搖頭,說道:“父王那裡,就不要讓他牽掛了,此事若成,可以讓父王坐享其成,此事若敗,則罪在我一人,不用牽扯父王。” “殿下所思差矣,你若有罪,相王能夠獨善其身嗎?” “唉,也只好如此了。萬一事敗,屆時若能減輕父王一絲罪名,那也是好的。罷了,我們今後不可再說事敗之言,大丈夫行事,當勇往直前,不計身後之事。” “嗯,將此事告訴太平公主嗎?” 李隆基決然說道:“不,不要告訴她。我們現在辦的是自己的事兒,沒必要大事小事都告訴她。劉兄,今後崇簡和王師虔前來,也不要說得太多。” 劉幽求點點頭,說道:“殿下,我覺得太平公主那裡,有些事情還是要溝通一下最好。” “我知道,這兩天我要抽空去一趟,我自有分寸。” 劉幽求有些迷茫,李隆基謀此大事,不與父親李旦和兄弟們商議,那麼只剩下太平公主可為強援,然他現在如此的態度,他心裡在想些什麼呢? 李隆基又道:“你這兩天可把麻嗣宗單獨約來,這件事兒可瞞他人,嗣宗卻不必含糊。那五萬兵馬駐紮在城外,若將之把握好了,就成為擺設;若疏忽大意,其後果也很麻煩。” 劉幽求答應了一聲,然後感嘆道:“殿下剛才說得不錯,預謀大事不可有些許疏漏,也許最不起眼的地方,往往成為事敗的關鍵之處。” 李隆基覺得有些刺耳,輕輕斥道:“劉兄,我們今後不可再提這等字眼,你怎麼又來了?” “我順口說出,今後定戒之。請殿下勿怪。”劉幽求心中暗笑,看來李隆基到此關頭還有些不自信,對“事敗”等字眼如此敏感,足以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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