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唐玄宗·壹·亂世爭雄

第9章 第八回立遺制頓生波瀾圖安危萌發玄機

唐玄宗·壹·亂世爭雄 赵扬 19354 2018-03-13
韋皇后出了太極殿,一路上緩緩行走,心裡琢磨著眼前發生的這件大事。她經歷過剛才的悲痛之後,馬上想到李顯之死對自己而言是一次絕好的機會。李顯雖對自己百依百順,畢竟有些礙手礙腳,這一次無疾暴死,實在是天助我也。 韋皇后禁止太極殿內所有人員外出時,她當時所想,就是不能讓李顯的死訊外洩,待自己把諸事理順後,再從容宣布李顯的死訊並準備葬禮。韋皇后想到這些,然陡遇大事心中還是有些忙亂,如何來辦,她沒有明確的頭緒,所以要讓宗楚客等三人來拿主意。 現在已是在衙中辦事的時間,皇城與宮城相距不遠,所以宗楚客與紀處訥很快來到。上官婉兒近來多在“未艾居”居住,來回的路上要耽誤一些時辰,所以尚未進宮。 宗楚客與紀處訥進入顯德殿,馬上向韋皇后叩拜,抬眼再觀韋皇后的神色,其中又陰沉又凝重,兩人心中生疑,又不敢多問,起身後乖覺地待立在一旁。

韋皇后揮手令宮女太監退出殿外,並讓掩上殿門,然後向二人說道:“出大事了,昨晚上聖上駕崩了。” 兩人頓時大驚,不過兩人的神色還有些差異。宗楚客聞言後面色凝重,紀處訥驚愕之後臉上現出一絲輕鬆。 韋皇后接著說:“我已然封鎖太極殿,禁止聖上死訊外傳。我叫你們來,還有上官婉兒未到,就是讓你們拿個主意。” 紀處訥道:“微臣乍聞聖上噩耗,心中著實震驚。皇后處變不驚,且能當機立斷,微臣感到幸甚。” 韋皇后今日不願聽此恭維之語,說道:“罷了,你們趕快說法兒,不要再說無用之語。” 宗楚客沉吟道:“突生大變,最忌生亂。皇后,臣以為眼下最緊迫之事,就是要控制京中兵馬,以箝制可能的亂象。” “嗯,你與我想到一起了。對了,崔日用最為了解京中兵馬要緊之處,不如將他也召來議事。宗卿,你以為如何?”

宗楚客向來把崔日用視為嫡系,他又知崔日用現任兵部侍郎,此人平時非常上心,熟諳天下兵馬之事,若將之召來,定有裨益,遂答道:“皇后英明識人,現在正是用得著崔日用的時候,事不宜遲,請皇后速將他召來。” 韋皇后得到宗楚客的讚賞,心裡十分受用,遂對殿外喊了一聲,令人急召崔日用入宮覲見。 紀處訥欣喜地說道:“皇后果然英明,只要控制了天下兵馬,天下又有何人敢妄自動彈?待把聖上的後事辦完,皇后主政則是水到渠成之事。” 宗楚客搖搖頭,說道:“此等大事,不可性急。皇后總理大政,則自今日而始,那是確切無疑的。皇后,臣以為大事更須穩妥,不可操之過急,須徐徐圖之,讓天下人無可挑剔。” 韋皇后點頭稱是,她橫了紀處訥一眼,對他很不滿。紀處訥平時對皇后忠心,嘴兒又很甜蜜,韋皇后平時覺得很受用。今日遭逢大事,紀處訥拿不出主意,卻一味說好聽話兒,讓韋皇后覺得有些刺耳。

這時,門外黃門官叫道:“皇后,上官昭容到,要求入殿覲見。” 韋皇后答應了一聲,讓婉兒進來。 婉兒推門而入,看到殿內只有皇后三人,且他們面色凝重,知道有大事發生,遂反手又將門關上。她趨步到了韋皇后面前,依禮拜見。 韋皇后道:“平身吧。婉兒,昨晚上聖上賓天了。” 婉兒大為震驚,說道:“這……這……怎麼可能?聖上昨天還好好的,怎麼會有如此變故?”她說罷想起自己還是昭容之身,兩眼就冒出兩行清淚,然後哭出聲來。 韋皇后道:“罷了,現在不是哭泣的時候,不許再哭。我叫你過來,有大事要商。我問你,如今遭逢大事,你認為現在首先要辦什麼事兒?” 婉兒抹了抹眼淚,心裡認真思索如何對答。婉兒在宮中多年,非常明白皇帝暴崩之後,最首要者當屬對今後的權力安排。韋皇后多年來對大位虎視眈眈,她絕對當仁不讓,今日又將自己叫來,明顯把自己視為自己人,那麼自己只有幫助韋皇后登上權力之巔,方能遂其心願。婉兒想到這裡,問道:“聖上駕崩之前,肯定沒有留下遺言吧?”

“糊塗!我今日到太極殿去找聖上,方才發現他暴崩。他身邊又無侍奉之人,又能給誰留下遺言?” 婉兒聞言道:“這樣就好辦了。眼下需造一聖上遺制,則百官遵從,天下敬服。” 韋皇后與宗楚客對視了一眼,心中皆想還是婉兒能識至要,他們剛才一味只想掌控好兵馬,卻未想到此節。 婉兒拱手拜道:“皇后此前多佐聖上總理大政,百官欽服。妾以為,聖上此前未立太子,緣於其想身後由皇后主政,則百無一失。遺制一定要把由皇后主政的意思寫在裡面,以受天下人之望。”婉兒這番話明顯是揣摩韋皇后的意思,然後順勢恭維,以討韋皇后的歡心。 韋皇后聞言臉上漾出笑意,她尚未答話,那紀處訥已然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叩首道:“皇后,上官昭容所言,實在是微臣的心意。請皇后及早順應天下人之望,早登大位,微臣第一個先祝賀。”

韋皇后現在對紀處訥真有些反感,此人沒有什麼能耐,只是馬屁精一個,能成什麼大事?她看到宗楚客不語,知道他不以為然,因問道:“宗卿,你看這遺制應該如何來寫?” 宗楚客默思良久,說道:“這樣不妥。” 紀處訥著急道:“有什麼不妥?我們擁戴皇后日久,怎麼到了這關鍵時候,你卻退縮呢?皇后,昭容與微臣皆這樣以為,那是不會錯的。” 宗楚客冷冷說道:“欲速則不達,見小利則大事不成。紀大人,若如此做,會使皇后陷入不利境地的。” 韋皇后素服宗楚客之能,看到紀處訥在這裡纏夾不清,不由得怒火上升,斥責紀處訥道:“你起來,乖乖地站在一旁靜靜聽言。你若再插話,馬上給我滾出殿外。” 紀處訥不知如何得罪了皇后,只好訕訕地立起站在一旁,不敢再插言。

韋皇后目視宗楚客道:“宗卿,說說你的道理。” “皇后,百官中擁護您的人不少,終歸還有一些心懷叵測之人。今日聖上暴崩,若遺制讓皇后主政,那些不懷好意之人定會四處造謠,甚至把聖上暴崩歸罪於皇后頭上。謠言非實,若傳揚出去,不明真相之人一加對照,肯定會認為有些道理。如此就對皇后十分不利。”宗楚客目光如炬,他知道李顯一直身體不錯,突然暴亡定會引起外人的多方猜測,若再讓皇后馬上主政,人們兩相聯繫,說不定會把李顯之死歸罪於韋皇后的加害。 韋皇后仔細想了想,覺得宗楚客的擔憂不無道理,若讓天下之人從此說自己謀害了皇帝,自己十分冤枉不說,恐怕自己所坐的位置也不牢靠。 宗楚客道:“皇帝駕崩,立其子為新君,是為常理。皇后,如今聖上僅有兩個兒子,那譙王重福原與張氏兄弟相連,現被幽禁於均州,已無繼位的資格,那麼只有溫王重茂能為新帝。”

韋皇后內心裡其實很想一步到位,現在若讓李重茂繼為皇帝,其心裡就有了一絲不忍。不過立李重茂為新君的主意由宗楚客提出,他定無歹意。 宗楚客繼續說道:“不過若立重茂為新君,他畢竟年幼無知,又無為政經驗。微臣以為,屆時皇后晉為皇太后,須由皇太后輔佐新君主政!” 韋皇后聽明白了宗楚客的意思,現在迫於局勢,且不能改變李唐王朝的正朔名分,所以要選擇年幼無知的李重茂為新君。讓韋皇后來輔佐,擺明了讓韋皇后總理大政,李重茂無非是一個傀儡皇帝。婉兒在側也聽明白了宗楚客的意思,她瞧了瞧宗楚客那張沉靜的面龐,忽然感覺自己此前看走了眼,她此前總認為韋皇后的班底皆為一幫趨炎附勢和眼光短淺之人,不料遇此緊要關頭,宗楚客把握方向甚準,話語間能夠抓準要害之處,看來還是一個厲害角色。

這時,崔日用被傳入宮,獲准進入顯德殿內。 韋皇后認可了宗楚客的主意,轉對婉兒說道:“婉兒,你就按宗卿的意思去擬遺制吧。你擬好後交與我,然後選個時機宣告聖上駕崩之事。” 婉兒轉身要走,宗楚客叫住她,沉聲說道:“昭容,現在為非常之時,諸事未完備之前,皇上的訊息不可洩露半點。” 婉兒不軟不硬地答道:“我久在宮中,這些規矩還懂,請宗令勿念。” 宗楚客近來聽手下報來片言只語,說婉兒與崔湜入太平公主府數回,他心裡就留了個心眼,所以叮囑婉兒。 崔日用聽了他們的對話,已知皇帝暴崩的消息,韋皇后再問京中兵馬如何佈置,他就知道了事情的關鍵所在,因而對答甚準。 現在京中的主要防衛兵力,主要有北衙羽林軍、“萬騎”以及南衙軍。北衙羽林軍又簡稱北軍,分為左右羽林軍,平時主要負責宮城的守衛,南衙軍負責京城各門的看守,力量相對較弱。唐初之時,北軍在京中一枝獨秀,所以太宗皇帝李世民僅僅爭取了部分北軍將領的擁護,尤其是玄武門守將常何的反水,就取得了玄武門之變的勝利。此後,太宗皇帝選善騎射者百人,他們衣五色袍,乘六閒駁馬,為遊幸翊衛,名曰“百騎”;則天皇后時,她在“百騎”的基礎上增加人數,名曰“千騎”。

李重俊當時謀事的時候,僅有李多祚率領部分北軍將領響應,他們處事猶豫耽誤了時間,結果被宗楚客帶領的“千騎”殺散,由此可見“千騎”的作用。李顯在事變之後,為酬“千騎”的功勞大加賞賜外,更在“千騎”基礎上擴充人員,成為現在的“萬騎”,並把“萬騎”分為左營和右營。如此一來,“萬騎”由於距離皇帝更近,且人員選材更精,裝備更好,其地位似凌駕於北軍之上。 韋皇后此前曾經多次向崔日用詢問京中的防衛佈置,她非常明白北軍和萬騎的重要性,心中已有了計較,就是要派自己人去掌握些兵馬。韋皇后當初被貶往房州的時候,其父家也被貶欽州,其父韋立貞不久病死,其母崔氏帶著兒女在邊蠻之地苦挨度日,不料大禍臨頭,當地的一個蠻首看中了韋皇后的一個妹妹,要求娶為小妾。韋家向為望族,與尋常人不通婚,怎麼會嫁給一個蠻夷酋長為小妾呢?崔氏堅決不同意,惹得這位蠻首性起,一下子把他們全家都殺了,這其中就有韋皇后的四個親兄弟。李顯當了皇帝就幫韋皇后出了這口氣,他派人到欽州追殺了這位蠻首,算是替韋家復了仇。可是韋皇后的娘家再無親人,她只好把目光轉向族家,所以其族家沾了大光,韋氏子弟都有了官職。

韋皇后此時,就想起了這些本家人。 韋皇后說道:“我想過了,可讓韋播、高崧分押左右屯營萬騎,韋捷、韋濯掌左右羽林軍,韋錡掌南衙軍,韋叡巡六街。” 這六個人皆為韋皇后的至親。韋播、韋捷為韋皇后的侄子,皆娶了李顯的女兒為妻,現任駙馬都尉;高崧是韋皇后的外甥,現任郎將;韋濯、韋錡、韋叡皆為韋皇后的堂兄弟,韋濯現任中書舍人,韋錡現任左千牛中郎將,韋叡現任衛尉卿,韋皇后如此安排,徹底掌控了軍中兵馬。 崔日用道:“皇后如此安排,可謂把握了至要所在。不過現在為非常時期,若遇緊急事態,北軍、南衙軍以及萬騎各守崗位,難以調動多餘力量應付突變。微臣以為,需從諸折衝府抽調力量拱守京城,以為馳援。” “崔卿認為需抽調多少人來京呢?” “臣以為抽調五萬人足矣。他們來京後,可讓他們分屯於開遠門與通化門前,這樣離宮城不遠,可以迅速調動。” “好呀,這件事情由崔卿來辦,公文及兵符午後要發出。” 唐初開始實行府兵制,將天下分為十道,其下以折衝府為基本單位,全國共有六百三十四府。各折衝府所轄府兵遵循“戰時為兵、無戰為農”的原則,亦兵亦農。由於離京城遠近的原因,關內道的二百六十一府還有到京城宿衛的任務,宿衛者分番而上,每月宿值,由兵部調發。崔日用所說的五萬兵馬,即是兵部從關內道調取,因人數較多需打破常例。 崔日用又說道:“臣謹遵皇后之命。今日文發之後,三日內這些府兵皆能集於京城之外。不過如此以來,境內外兵馬較之往日為多,需有一人居中調節,以總領其兵。” 按照常理,崔日用為兵部侍郎,又是宗楚客的心腹,應該為韋皇后的班底,讓他來總知京城的外兵馬最為妥當。然韋皇后還是信不過外姓人,還要派自己的親屬負責這個關鍵的任務,她想都沒有想,率然說道:“就讓韋溫總知內外守捉兵馬事吧。” 韋溫是韋皇后的堂兄,此人現以太子少保的身份兼知同中書門下三品,並遙領揚州大都督,是為宰相職。韋皇后得勢後大肆擢拔韋氏子弟,諸人中隱然以韋溫為首。 宗楚客深知韋溫的本事,知道此人無非因皇后之勢有了今日之位,其性情簡單又好受賄,根本不懂將兵之術。他有心出聲反對,欲張嘴之時又閉上了,他想到,此位置讓皇后更換他姓之人,皇后斷不聽從,再視韋氏諸人中,也只有韋溫勉強有資格任此職,於是作罷。 如此就埋下了隱患,此為後話。 韋皇后與崔日用一問一答,將兵馬之事定了下來。韋皇后徵詢宗紀二人意見,他們自然點頭稱是。 眼見諸事分排已畢,韋皇后心中忽然想起一事,仰頭說道:“我們如此忙亂,險些將一件大事忘了。” 眾人急忙詢問何事。 韋皇后道:“重福雖遠在均州,然他終有一日能知聖上賓天的消息。他若回京搗亂,就會平添變數。”韋皇后若控制年幼無知的李重茂,可以游刃有餘。然李重福畢竟是李顯的次子,也有繼承皇位的資格,萬一有人擁戴李重福,韋皇后也沒有過硬的反對理由。若陰差陽錯讓李重福繼承了皇位,此子對韋皇后積怨甚深,韋皇后根本沒有能力控制他。 宗楚客不以為然,說道:“不妨,他不過是一個被幽禁的王子,沒有朝廷詔命,他離開均州就是違旨,此為殺頭之罪,請皇后勿慮此子。” 韋皇后搖搖頭,說道:“不行,我們不可行冒險之事。崔卿,你從萬騎中挑選五百人,由左屯衛大將軍趙承恩帶領駐紮在重福居所,不許他離開半步。” 宗楚客道:“皇后說得對,任何小事應以大事看待,如此方能百密無一失。譙王重福那裡,應該派專人看守,還有一個地方,也應未雨綢繆。” “什麼地方?”韋皇后問道。 “東都洛陽。那里為帝都之所在,地勢又險要。可以威震山東,拱守關中,臣以為應該加強洛陽的守備力量。” 韋皇后點頭稱是,說道:“宗卿所言,甚合我意。這樣吧,我看那個怕妻的裴淡很有意思,就派他去東都留守吧。他原任諫議大夫,此次可擢他為東京留守兼知同中書門下三品,這樣他在東都就甚有分量。” 韋皇后很快將人選鎖定,讓宗楚客他們很驚異,看來韋皇后想這些事兒非止一日。 他們在這裡一談一說,將大事定了下來。韋皇后不願他們今日離開,囑宮女帶他們入顯德殿的西側殿內歇息,以便有事時及時召喚。 婉兒回到自個兒的寢殿,令宮女們磨墨侍候,她獨自沉坐一邊,想一件事兒:要不要把皇帝的死訊透露給太平公主? 想起剛才宗楚客那陰沉的目光,婉兒心裡不由得沉了一下:難道自己最近形跡已露?宗楚客莫非對自己有所懷疑?若果真如此,自己貿然給太平公主傳信兒,韋皇后與宗楚客保不准會派眼線佈在殿外,如此就有大禍了。 婉兒決定不去給太平公主傳信兒。 婉兒的眼光隨著宮女磨墨的動作左右晃動,心中構思著所擬的遺制章句。韋皇后已指明了遺制的主要內容,至多也就是數句話,婉兒可以一揮而就,用不著如此費思量。 可是這幾句話十分沉重,因為其關係到國家的權柄操在何人之手。韋皇后和宗楚客的意思很明白,就是先讓李重茂當上一段傀儡皇帝,時機成熟後,韋皇后就可以把他一腳踢開,讓天下改姓韋! 韋皇后如此做將與李唐宗室徹底決絕,按說韋皇后把婉兒視為自己人,婉兒只要跟隨韋皇后一條路走到底,也可以分一杯羹! 然婉兒卻不這麼想,她始終認為李唐宗室的影響力和實力不容小覷。韋皇后若徹底拋開李唐宗室的幌子,現在雖明顯得勢,長遠來說難以持久。因為韋皇后回京不到七年,其手下勢力大約有武氏、韋氏以及宗紀等人,眼下武氏勢力基本上土崩瓦解,韋家之人多無能之輩,其勢力現在甚至比不上武氏鼎盛時期的一半,至於宗紀等人無非趨炎附勢之徒,他們合在一起,恐怕還不及太平公主一人的勢力。 婉兒實在看不清將來誰勝誰負,所以她要腳踏兩隻船。 神思恍惚中,婉兒心中忽然晃過一個好主意,她覺得可以破解眼前的這個難題。不過若行這個法兒,韋皇后勢必要發話同意,婉兒就算著他們說話的時間,要單獨找韋皇后求得支持。 婉兒得知宗楚客等人入側殿歇息,便開始從寢殿起身,前往顯德殿求見韋皇后。 韋皇后看到婉兒入內,問道:“婉兒真是快手,這麼快就把遺制擬好了?” 婉兒答道:“尚未擬好。妾忽然想了一個主意,想听皇后示下。” “什麼主意?你說吧。” “聖上暴崩,事後定會有許多猜測。現在若依皇后所言來擬遺制,恐怕別人會說此為皇后假託。” “哼,事發倉促,聖上身後也只能是如此格局。別人想胡說什麼,也只好由得他們。”韋皇后不以為然。 “對呀,聖上身後只能做如此安排,我們為何不能順其勢少一點嫌疑呢?且這樣做起來惠而不費。” “你有什麼主意?” “妾以為,若讓皇室中一望重之人參與擬制,還是順著皇后的意思,這樣皇室之人定無言語,他們若消停了,那麼天下之人也就不會胡亂猜測了。” “望重之人?也只有相王和太平公主了。你莫非想讓他們參與嗎?” “臣妾以為,可以讓太平公主參與。” “太平公主?不行。”韋皇后對太平公主還是相當警惕的,她略為沈吟說道,“婉兒,你莫非犯糊塗了?那太平公主甚有主見,她焉能按我的意思擬旨?算了,還是你去辦吧。”韋皇后領教過則天皇后的厲害,心底里對大有母風的太平公主有揮之不去的忌憚。 “皇后,妾以為欲請太平公主,實為皇后著想。請皇后放心,妾定會說服太平公主,讓她順著皇后的意思辦。皇室之中,相王恬淡居家無聲無息,太平公主在皇室之中實有非凡的號召力,若太平公主從此能為皇后所用,諸事皆能事半功倍。” “你想得太天真了。若她不按我的意思辦,又說破了臉,你該如何處之呢?” “妾想過了,若萬一太平公主不聽勸告,可將其幽禁於宮中,待皇后把大事辦完,再行處置。不過以妾的觀察,太平公主實為一聰明人,眼前大勢非常明白,靠其一己之力無異於以卵擊石,她定會順勢而為的。” 韋皇后躊躇未答,她顯然拿不定主意,殿內一時沉靜下來。她沉默片刻,說道:“此為大事,須謹慎為之。來人,傳宗卿過來說話。” 婉兒見韋皇后傳宗楚客過來,心里頓時一沉,感到此事要糟。以她對宗楚客的了解,如此大事,他斷不會容許皇室之人染指。這也是婉兒算著宗楚客剛才說完話離開後她再單獨見韋皇后的原因。她了解韋皇后,別看韋皇后生就一副美貌聰明的臉龐,其心內並無很深的機心,有些事可以輕易蒙混到令其點頭的,只要事先把說辭想得巧妙一些,一般都能打動其心。不料韋皇后今日萬事皆倚託於宗楚客,他不在身邊時甚至不想拿主意。 宗楚客很快來到。韋皇后道:“宗卿,剛才婉兒想讓太平公主參與草擬遺制,我有點拿不定主意,想讓你來聽聽。” 宗楚客的目光滑向婉兒,盯得婉兒有些發毛。 韋皇后說道:“婉兒,把你的意思再說一遍。” 婉兒依言把剛才的想法闡述了一遍。 宗楚客聽完並不馬上出言,心中在那裡權衡得失。 韋皇后問道:“宗卿,你認為如何呢?” 宗楚客點點頭,說道:“臣以為這樣很好。昭容說得對,聖上暴崩,身邊僅有溫王可繼皇位,且溫王年幼,皇太后當然應該輔政。換作任何人,都該如此安排。太平公主向為明白人,她不敢逆大勢而行。皇后,臣以為昭容所言有理,可請太平公主參與。” 宗楚客此時所想,太平公主若能參與草擬遺制,斷難翻起大浪,所以不足為慮。且正如婉兒說的那樣,只要太平公主參與其中,從此就可免去許多無謂的口舌。 韋皇后見宗楚客同意此議,心中的擔憂也就無影無踪,說道:“好吧,就這麼辦。婉兒,你先回寢殿等候,我讓人去傳太平公主入宮。待她來後,你要把事辦妥,不許再出岔子。” 婉兒懸著的一顆心落了下來。她躬身答應後退出殿外。 宗楚客瞧著婉兒的背影,對韋皇后說道:“皇后,這上官昭容處事活泛,外人難識其心,以臣之見,今後不可對她全拋一片心。” “宗卿莫非聽到些什麼?” “豈止聽到?有人親眼見到昭容與崔湜數番入太平公主府,此定為昭容的意思。臣當時就心想,昭容為何要與太平公主套近乎呢?” “則天皇后時,她們二人就很親密,現在來往,其實不用大驚小怪。” 宗楚客搖搖頭道:“非也,這個世間沒有無緣無故的親密!昭容最善於見風使舵,太平公主現在明顯失勢,這些天又躲在府裡與安樂公主慪氣,臣實在想不明白,昭容到底瞧中了太平公主的什麼?” “如此說,她今日請太平參與擬制,其中莫非也有蹊蹺嗎?” 宗楚客搖搖頭,說道:“只要她們按皇后的意思擬制,就為大大的好事,沒有什麼蹊蹺。昭容在這件事兒上,還是替皇后著想的。” 韋皇后點點頭,說道:“你說得對,眼前不可有一絲疏忽。宗卿,你今日就看著崔日用調兵,京中的事兒,今日只要韋溫他們到任,就有了根本。明日可在政事堂召集宰臣,向他們宣布聖上遺制,並議聖上葬儀。” 儘管韋皇后把李顯的死訊遮掩得密不透風,然事事留心的太平公主與李隆基還是感受到了異樣。 崔日用回兵部裡行文移符關內道,要求所調五萬兵馬必須在三日集於京城。太平公主馬上得知了這個消息,她意識到,宮內肯定出大事了。為了探個究竟,太平公主派人設法聯絡上官婉兒,然遍尋不著。 “未艾居”那裡的下人說道,今日辰時,婉兒被皇后急召入宮,至今未回。太平公主所使之人又到宮前探詢,發現宮門間戒備森嚴,尋常人員一律不得進出,比平日里嚴格數倍。他本想找熟識的宮內人員詢問,看眼前的情勢,估計連面兒都見不到。 這些訊息更加堅定了太平公主的想法,既然皇后能召婉兒,那麼定是皇帝哥哥有事發生。 太平公主正在那里左思右想的時候,李隆基徑直闖入府中。他見了太平公主的第一句話就是:“姑姑,估計出大事了。” 太平公主問道:“有什麼大事?你如何知道?” “葛福順、陳玄禮剛才找到侄子,說突然之間韋姓之人控制了萬騎、北軍和南衙軍,聽說還讓韋溫知內外兵馬事。侄兒以為,韋姓之人如此控制京城兵馬,定是韋皇后的主意,若無大事發生,她豈能這樣?” 太平公主將京中諸軍換將及兵部外調兵馬的舉動一加對照,頓時了然,說道:“不錯,是有大事發生。依我估計,定是聖上有了變故,皇后突然有此舉,就有攬權的意味了。” “聖上會有什麼變故呢?” 太平公主恨聲說道:“有何變故?那韋氏今年以來又是'五色雲',又是《桑韋歌》什麼的,那個小女兒又想當什麼'皇太女',其狼子野心彰顯無餘!皇兄現在或者被其謀害,或者被幽禁,定然沒有什麼好事兒!” 李隆基大驚,心想韋氏若從此控制了朝政,那麼李氏宗族就成為其砧板之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兒。 太平公主喃喃道:“韋氏早就想扯掉皇兄這塊障眼布,這下好了,可以得遂心願了!”她轉對李隆基道,“三郎,若韋氏果真如此,我們李氏一脈遲早大禍將至。我今日向你交個底兒,我派崇簡和王師虔隨你,非為玩樂,實讓你們聯絡各方力量,以圖自保。” 李隆基看到姑姑驟然之間說出心聲,知道今日若非事態緊急,她一樣不會吐露心事。他知道,姑姑一生遇過無數大事,所以練就了鎮靜的性子,今日說話未及數句,她就直奔主題,看來事態比自己預想的要凶險許多。他想到這裡,急忙問道:“如何自保?望姑姑教我。” 太平公主道:“李重俊無非一個掛名太子,又性格懦弱,他尚能拉來禁軍隊伍攻打玄武門,若不是他遲疑了一些,眼見事兒就成了。他尚且能如此,我們就不能嗎?” 李隆基見姑姑說出這一番話來,心想姑姑果然處心積慮,附和道:“姑姑說得對,兔子急了還會咬人,他們若相逼過緊,就是侄兒獨自一人,說不得,也要堅決與他們拼一遭的。” “嗯,就得有這種勁兒。三郎,你所交的軍人人員職位不高,然手綰實權,手下皆有一幫得力人兒,他們又年輕,皆渴望建功立業,你好好把他們籠絡住,關鍵時刻要為你所用。” “侄兒明白。” “姑姑這麼多年來,朝中百官也有部分人願意追隨我,其中也有一些軍中之人,回頭我將這些人開具名冊交與崇簡,你若認為其中有可用之人可說與我,他們自當效力。” 李隆基見姑姑不惜將她的朝中人脈資源交託於己,不由得大喜過望,連聲稱好。 “還有一人,你不可不用。” “請問姑姑,此人為誰?” “郭元振。此人以前曾任相王府長史,最聽四哥的話。他現在雖在西域,然他多年在軍中效力,諸衛禁軍中有其不少昔日部下。若事情萬不得已,我與你一同去求四哥,讓他吩咐郭元振共謀大事。” 李隆基點頭答應,心裡卻對郭元振來幫忙不以為然。郭元振現身在西域不說,就是聯絡其相熟部下,還要大兜圈子,容易過早暴露失去隱秘性,因而存在風險。 太平公主目光如炬,忽然微微一笑道:“三郎,我們在這裡空想,許是把事態想得過於嚴重了。你說是嗎?” 李隆基搖搖頭說道:“所謂未雨綢繆,事態就該往嚴重之處著想。侄兒聽了姑姑這一番話,覺得一點都不多餘,反而覺得我們準備甚晚,有點倉促。” 太平公主點頭道:“不錯,想結果時向最壞處打算,行事時往最好處努力,是為正途。三郎,我剛剛在想,假若皇兄果然遭遇不幸,韋氏現在掌控軍中兵馬看似強勢,實則昏招。” “姑姑何以見得?” “天下兵馬,歷來桀驁不馴,典兵者非能力超卓者不能。所謂名帥猛將,定有招數讓手下願效死力,所以能奪關斬將。我聽說那些韋家子弟,以無才無學者居多,更不用談在軍中威信了。讓他們依勢混個官兒做做尚可,若讓他們來典兵馬,不是誤事嗎?哈哈,那韋氏把事兒想得太簡單了,她以為只要把自己人往軍中一戳,人人都會聽命了嗎?” 李隆基聽到姑姑的如此見識,心裡深以為然。他的腦海裡突然浮現出葛福順、陳玄禮和李仙鳧的臉龐,姑姑說得不錯,這幫人自恃為皇帝近侍,雖官職不高,然遇到外人時自覺高人一等,皆是桀驁不馴的性子。他們若遇到這些韋氏子弟來任自己的上官時,到底會有什麼樣的嘴臉呢?李隆基同時也大為感慨,姑姑與自己說話向來居高臨下笑語相逗,何曾有現在如此吐露心機的時候?那一刻,李隆基心中泛出一種奇怪的感覺:這才是真正的太平公主啊! 李隆基正要張嘴說話,這時府內長史入堂,禀道:“公主,宮內來人,馬上就到了。” 其話音剛落,就見兩個著宮內服色之人入堂,太平公主急忙起身迎接。 來人說道:“皇后懿旨,著太平公主速速進宮。” 太平公主臉色大變,她實在猜不透此行的吉凶。不過她畢竟遇到過無數大場面,臉色很快鎮定下來,含笑問來人道:“知道皇后召本公主有何要事嗎?” “禀公主,小人只管傳旨,實不知有何事。” “嗯,皇后現在何殿呀?” “皇后現在顯德殿,皇后說道,若公主入宮後不用去顯德殿,可直接到上官昭容寢殿內即可。” “昭容現在何處?” “上官昭容現在寢殿等候公主。事不宜遲,請公主起駕吧。” “嗯,好吧,我與三郎說上一句話就走。你們先退出去吧。” 堂內僅剩太平公主和李隆基二人,太平公主臉含笑意,說道:“若婉兒果真在宮內見我,看來是不妨的。” “侄兒也這樣以為,不過姑姑還要小心在意。” “好,你也回吧。不管宮內如何,你都要按我們剛才商量的去辦。我去宮裡瞧瞧動靜,有什麼信兒,我自會讓崇簡給你傳訊。” “侄兒明白。” 李隆基行走在太平公主身後,將她送出門外,然後目送她乘坐的車兒遠去。 太平公主入宮後直奔婉兒寢殿,她沿途留心察看宮內動靜,發現未有太多異樣。只是在經過太極殿時,發現此殿四門緊閉,她知道此殿日常由李顯居住辦事,現在正是會見群臣或閱批奏章的時候,按例有不少人來來往往,若四門緊閉就有些異樣了。她本想問問隨同行走的兩名宮內人員,又知問也白問,遂閉口不言。 婉兒看到太平公主進入殿門,連忙起身迎候。太平公主也不用與婉兒客套,劈頭問道:“婉兒,宮內發生了什麼大事兒?是不是我那皇帝哥哥出事了?” 婉兒大為驚異,愕然問道:“此事何等隱秘,你怎麼知道的?” 婉兒的問話證實了太平公主的猜測,她的心里頓時一沉,並順勢與婉兒一起坐在榻座上,喃喃道:“果然如此!他昨日還好好的,怎麼說沒就沒了?”言訖臉上現出悲戚之色,然未流出淚來,她追問道,“皇兄是如何走的?” “聽皇后說,聖上昨晚未找侍寢之人,大約就此睡了過去。聖上向來有晏起的習慣,宮內人不敢打擾,也就無法發現聖上異常。今日辰時皇后入太極殿去尋聖上,方才發現聖上已然駕崩。” 太平公主握緊了婉兒之手,低聲急切地問道:“哼,又是皇后如何說!婉兒,你要對我說實話,皇兄之死是不是那韋氏使的招儿?” 婉兒認真地想了想,搖頭道:“我看不像。皇帝暴崩確實離奇,然絕對與皇后無關。若果然是皇后陰謀,她絕對不會讓公主來參與擬制。” 太平公主微微一笑,說道:“我來入宮參與擬制,大約與你大有乾系吧?” “是呀,皇后起初並不同意,她又詢問宗楚客意見,沒想到宗楚客滿口答應,如此公主方能成行。” “這樣說來,你們已將遺制內容說定了,讓我來參與,無非一個幌子而已。” 婉兒默然不語,讓太平公主來參與擬制,從她本身來說,有向李唐宗室示好的意思。至於韋皇后與宗楚客的想法,既然太平公主參與,必須按他們的心思來擬制,說讓太平公主當一個幌子,也不為過。 太平公主問道:“婉兒,他們到底想如何擬制?” “說來也非常簡單,其一,立溫王重茂為皇太子,待聖上葬禮畢,太子再繼皇帝位;其二,立韋皇后為皇太后,因重茂年幼,由皇太后臨朝攝政。” 太平公主點點頭,說道:“她還能立重茂為新君,亦屬不易了。”太平公主心想,若依韋皇后的性子,肯定會甩掉名義上的皇帝來發號施令,現在還能忍著性子立李重茂為新君,大約接受了宗楚客等人的勸言,於是先隱忍一段。不過就是李重茂來當皇帝,又有多少用呢?韋皇后臨朝攝政,則她總有一天,會廢掉李重茂自己來當皇帝,此為明眼之事。 太平公主的腦中快速運轉,眼前的局面非常明顯。李重福被貶均州,又有罪名在身,李重茂於是成為唯一的嗣君。李重茂年幼,當然需要人來輔政,那麼韋皇后就成為首選。看來宗楚客同意太平公主來參與擬制,已然瞧準了太平公主超越不了這種格局。 太平公主決定加重李重茂的砝碼。李重茂現在雖年輕,他總有一天會長大,他畢竟為李家兒孫,絕對不會允許韋氏擅政。那麼只要能保住李重茂的皇帝之位,將來定有機會。太平公主想到這裡,說道:“重茂現在畢竟年幼,若靠韋氏一人來輔政,就失於單薄了。當初太宗皇帝辭世,還讓長孫無忌、褚遂良以及李勣來輔政,高宗皇帝即位時已二十二歲,太宗皇帝之所以如此慎重,緣於國家權柄為大事,須謹慎為之。” “公主的意思,莫非想加輔政之人嗎?” “是呀,如此遺制公佈出去,儘管有我參與,天下人定會認為是假託。” “公主想讓何人成為輔政之人呢?” “相王李旦。他曾即位為皇帝,又為皇嗣多年,讓他來輔佐幼君,最為穩妥。”太平公主明白自己為女人身份,絕對不能像母親和韋皇后那樣直接接觸到國家權柄,因此多想藉助人力來保障自己的利益,沒有親手操持的想法。 婉兒聽了太平公主的主意,大為犯難,躊躇道:“這個……這個……恐怕皇后不願相王參與朝政吧。” 太平公主再執手婉兒,懇切說道:“婉兒,此正為我們要商量的事兒。” 太平公主接著說道:“我剛才說了,新君即位年幼,需要人來輔政,且一人太少。這樣的理由待朝政議論時也能立腳。現在的關鍵,就是如何讓韋氏及宗楚客他們認可。我們好好籌劃一番,總會有辦法的。” 婉兒點點頭,說道:“公主的意思,婢子明白,容婢子好好想一想。” 太平公主有些不高興,說道:“婉兒,你今後不可自稱太謙,你我二人相知多年,此為何等的情分?我們今後只許姐妹相稱,我虛長一歲,你自稱妹妹即可。” 婉兒見太平公主語出真誠,笑道:“好呀,妹妹從此就改口了,叫你姐姐顯得更為親切。” 太平公主鬆手輕拍婉兒的肩頭一下,說道:“早該如此,該打。” 婉兒想起一事,問道:“姐姐,崔湜昨日剛回京中,他還說要入府去拜望姐姐呢。不知姐姐對崔湜還算滿意嗎?” 太平公主現對情慾一事,已經很淡然。人若專註一事,則對它事相對無趣。太平公主現在大約熱衷於權力安排,情慾之事相對婉兒要減弱不少。現在聞聽崔湜回京,她無動於衷,而是說道:“崔湜回京了?他倒是很會算準時機。妹妹,現在皇上新逝,韋氏又把你看為自己人,你可把握時機為崔湜在朝中謀一位置。姐姐告訴你,不管時局如何變動,只要朝中遍植自己人,就可立於不敗之地。” 婉兒點頭稱是,又將話題返回到遺制上,說道:“若讓相王輔政,首要者需韋皇后不反對。若如此,遺製字樣上需有區別。妹妹以為,可寫成由皇后知政事,相王參謀政事,於是就有了主次之分。姐姐以為如何?” 太平公主嘆道:“我那位相王哥哥,就是寫成讓他知政事,又能如何?妹妹,說起來我們今日在這里費心費力,竭力把四哥推上去,可是呀,他那與世無爭的樣兒,屆時能否起到作用,我其實心裡沒底。就這樣寫吧,強似於無!” “若如此寫,韋皇后瞧不出究竟,妹妹屆時多向她說些理由,料也無妨。只是宗楚客鷹視狼顧,妹妹深怕不好過了他這一關。姐姐有什麼主意嗎?” “韋氏說過遺制明日在政事堂宣布嗎?”剛才婉兒介紹過程,提到了這點。 “皇后就是這樣說的,並讓宗楚客明日召集宰相職人員全體與會。” “嗯,也只好用這樣的法子僥倖避開宗楚客了。晚間之後,宗楚客他們定會出宮,我們擬制就要耽誤一些時辰,這樣挨到晚間之後,你再去找韋氏禀報。這樣時間倉促,就是明日辰時宗楚客看到遺制有異,他就是想改已然不及。” 兩人說話之間就定下擬制大計。 那天下午,太平公主與婉兒最為關注時辰,她們間或觀看殿外的日影,竟然感覺今日的太陽西斜速度極慢。 日頭漸漸西斜,逐漸沉入西方的群山之中。伴隨著日光的次第暗淡,清涼逐漸泛起,算是沖淡了這兩個女人心間莫名的焦躁。 婉兒派人去打探宗楚客等人的動靜,得知他們剛剛離開宮內,婉兒聞言,急忙拿起擬好的遺制前往顯德殿。 太平公主獨自在婉兒寢殿裡等候,焦急地等待遺制的結果。想起婉兒在此次事件中的表現,太平公主心裡甚為欣慰。但太平公主實在猜不透婉兒如此做的原因,眼下韋皇后得勢,可謂順風順水,婉兒只要傍緊韋皇后,就可以立於不敗之地,她為何還要腳踏兩隻船呢? 太平公主猜不透婉兒的動機,也不想直接詢問,就這樣難得糊塗吧。 太平公主一直在殿內等了一個多時辰,方見婉兒匆匆踏入殿內。太平公主看到婉兒一臉得色,知道大事成矣。婉兒貼近太平公主輕輕說道:“姐姐果然出的好主意,皇后一開始並不十分樂意,架不住妹妹連番勸說,最終還是同意了。”太平公主知道婉兒這樣說,其中有炫耀自己功勞的成分,她當即又把婉兒誇讚了一番。 太平公主看到時辰不早,囑婉兒近日不可離開宮中,若有訊息及早通報,然後辭別離開宮中。 太平公主回到府中,即叫來薛崇簡,讓他去找李隆基通報今日宮中發生的事兒,並囑李隆基不可輕舉妄動,留心事態的進一步發展。 六月三日辰時,十九名有宰相職銜的人進入中書省政事堂。他們之中除了三省長官以外,其他人多以本身官職再加“同中書門下三品”,由此列身宰相職。 自唐初開始,政事堂成為宰相議事處所,該堂起初設於門下省,例由侍中召集。到了高宗皇帝時,政事堂自門下省徙於中書省,如此,中書令就成為召集人。宗楚客現任中書令,自昨日起開始通知諸人到會,今日也是最早來到政事堂的。 侍中蕭至忠隨後來到,問道:“宗令,聖上已數日不早朝,我們未得聖上旨意,政事堂有何事可議?” 皇帝也是一個非常勞累的主兒,按照大唐規制,皇帝需在朔望之日接受九品以上京官的朝拜,每日需接受五品以上官員的朝參,並回答他們的所奏事體。至於朝見時辰,大臣一般需在寅時從家出發,然後集於殿前等候,皇帝於卯時接見。這個時辰夏日時天剛亮不久,至於冬日,大地尚處於黑暗當中。皇帝日復一日這樣早朝,實在是一件很煩累的活兒。李顯性子懶散,又愛晚起,對早朝不勝厭煩,於是經常輟朝,每隔三日能接見群臣一次,實屬不易。政事堂一般在朝會前後召開,朝會前一日,他們商定大事,第二日早朝時由中書令上奏;若皇帝在朝會上交付事體,政事堂與會人員需在朝會散後抓緊敘議。蕭至忠今日入政事堂,覺得這個時辰很特別,因有此問。 宗楚客答道:“我也不知道還有什麼事兒,昨日得宮中知會,讓我今晨召集大夥兒來此。”宗楚客觀望蕭至忠的神色,發現他一臉茫然,知道他尚且不知道皇帝的死訊。 兩人說話間,紀處訥、韋溫等人逐個入內。崔琬事件後,李顯對宗楚客有些不滿,遂下詔令韋安石以戶部尚書的身份兼同中書門下三品,所以韋安石也在與會之列。 十九人轉眼集齊,這時宗楚客說道:“大家都到齊了。待會兒皇后要駕臨,走吧,我們先到門外迎候。” 眾人面面相覷,想不通皇后今日為何要入政事堂,以往宰相們議事的時候,皇帝可以信步走過來與宰相們一起討論,從來沒有皇后擅入政事堂(則天皇后為例外)。他們一頭霧水,就隨著宗楚客去門外等候。 早晨的殿堂之間尚留有一層薄霧,太陽尚未升起,光線很柔和,薄霧就將夜裡的清涼包裹起,然後緩緩地釋放出,讓人感覺有些寒意。中書省距離宮城最近,自廣遠門前的台階走下來即為中書省衙門所在。 薄霧中,他們看到皇后的儀仗在台級頂端出現,漸漸地可以看到皇后乘著肩輿行走。皇后的儀仗今日很是安靜,未聽到往日出行聲音。 宗楚客看到皇后出現,即率領眾人伏地叩迎。韋皇后下了台階,說了一聲:“平身吧,大家入堂內說話。”她到政事堂內下了肩輿,眾人侍候她坐好。 韋皇后目視眾人,忽然垂淚,哽咽道:“我今日入政事堂,是想告訴眾卿:昨晚上聖上駕崩了。” 群臣聞言,先是驚愕,繼而悲慟,以紀處訥為代表的數人,竟然呼天搶地,痛不欲生。 韋安石也是一臉悲慟之色,然心中產生了一個疑問:“聖上既然昨晚才駕崩,宗楚客為何昨日午後就得了宮中言語?這裡面實有蹊蹺。”韋皇后本想把李顯的死亡時辰推後一天,不料立現破綻。 韋皇后抹了把眼淚,揮手說道:“罷了,眾卿止哀吧。我一個婦道人家,乍逢大事,頓時六神無主,就想找眾卿討一個主意。宗卿,聖上後事如何辦理,你與眾卿商議一下,今日要有定論。” 宗楚客此時也是滿臉悲戚之色,淚水猶掛在臉上,哀聲說道:“聖上英明睿智,如今驟然辭世,微臣心中恨不得追隨而去。既然皇后有旨,臣定竭力把聖上事兒辦好,以慰聖上在天之靈。” 他稍微平息了一下情緒,禀道:“聖上昔年瞧中了渭南的鳳凰山,囑有司為其營造定陵。趙司農為此盡心盡力,去歲已將定陵造好,則聖上葬儀不用費心太多,唯按禮儀行之即可。” “如何行之呢?” “葬儀向由鴻臚寺主持,臣下去後自會與鴻臚卿商議葬儀細節。臣以為,明日為聖上駕崩的第三日,宜發喪於太極殿,並佈告天下,葬儀由此開始。” 韋皇后目視眾人,說道:“宗卿這樣說,眾卿以為妥否?” 李顯的定陵已修好,下面的就是按部就班完成喪儀程序,那是非常熟的套路,眾人自然沒有異議。 宗楚客問道:“皇后,國不可一日無君。明日發喪佈告天下之際,需明示新君,不知聖上有遺言否?” 韋皇后做恍然大悟狀,說道:“宗卿若不提醒,我險些把大事忘了。聖上在日,慮及身後之事,曾書有遺制交於我手,囑我妥善保管,以應不測。”韋皇后說罷,從袖中取出一張絲絹,將之示之大家,然後目視韋安石道,“韋公,你在朝中德高望重,這聖上遺制就由你宣告大家吧。” 韋安石答應了一聲,上前雙手接過絲絹,先粗略地掃射一眼,然後朗聲讀道: 朕年齡漸老,為應不測之事,為天下蒼生計,今立溫王重茂為皇太子。因重茂年幼,可由皇后韋氏知政事,相王李旦參謀政事。欽此。景龍四年三月立。 韋安石讀完,將李顯遺制遍示眾人,他們看到,上面蓋有鮮紅的皇帝之璽。 眾人聽完遺制,心中的滋味各異。 大多數人認為,皇帝的這個遺制,講明了由韋皇后主政。事情很明顯,李重茂年幼無知,李旦遇事又連連避讓,兩人實為擺設,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韋安石讀完遺制,心中存有疑問:此遺制看來是皇帝於今年三月時所立,然議定皇太子向為國家大事,皇帝例與重臣商議。群臣此前從未聽到李顯提起這件事兒,反而聽到安樂公主要當皇太女的傳聞。再說呢,李顯既然三月份就立下遺制,為何不及早宣布,偏偏要等到其死後由皇后拿出來示人?莫非皇帝李顯未卜先知,他已然知道了自己的死期嗎? 宗楚客聞言卻心中大怒,一惱一怨兩種心思自心底泛起。他既惱恨上官婉兒與太平公主背著自己暗動手腳,竟然把相王參謀政事的內容加入遺制中;又對韋皇后暗暗生怨:這麼大的事兒,為何不告訴自己一聲就答應了呢? 趁著眾人聽完遺制在那裡思索的當兒,宗楚客退後幾步到了韋溫的身邊,悄聲說道:“韋少保,你以為相王輔政好嗎?” “不好。”韋溫早就盼望韋皇后早日主政,現在多了一個新太子也就罷了,可氣的是偏偏又憑空裡出來一個相王,他心裡很不舒服。 “那好,待會兒我要說話。韋少保,為了皇后之位,說什麼也不能讓相王參與其中,我說完之後,你也要出聲支持啊!” “宗令儘管放心。”韋溫無知無識,但秉持一個信條,就是凡是皇后認可的都是對的,凡是有悖於皇后的都是錯的。宗楚客為皇后的貼心之人,其所言定是有利於皇后,所以自己要堅決支持。 紀處訥此時眼光也掃射過來,宗楚客向他使了個眼色。他們相交相知多年,還是有一定默契的,紀處訥知道,宗楚客一會兒有話說。 宗楚客越眾來到韋皇后面前,說道:“禀皇后,臣剛才聽完聖上的遺制,覺得其中有些不妥。” “有何不妥?” 眾人聞言大驚,宗楚客竟然敢說李顯的遺制有些不妥,此為明顯的犯上言論。然他們又知宗楚客在韋皇后面前甚為得寵,只要韋皇后沒有表示,眾人只能無可奈何。 宗楚客道:“《禮記?曲禮》言道:'嫂叔不通問。'如今遺制使皇后知政事,相王參謀政事,嫂叔二人勢必經常一起商議,如此就違了古制。” 韋皇后道:“依韋卿所言,該如何處之呢?” “很簡單,宜罷相王政事,由皇后臨朝參知。” 韋安石道:“宗令的話,卻讓人不解了。遺詔由聖上所立,老臣為政多年,沒聽說過臣下可以私改皇上遺詔的事兒。” 紀處訥反應甚快,說道:“儘管是聖上的遺詔,也要依古禮而行。聖上定詔之時,大約未及細想,於是有了疏漏之處。所謂亡羊補牢,我們現在按照古禮修補之,也是好的。否則嫂叔臨朝聽政,豈不是貽笑天下嗎?” 韋溫嘿嘿一笑道:“韋公昔年跟隨相王,那是有相當情分的。剛才宗令說了,相王參謀政事與古禮不合,韋公知書達理,難道就忘了這一句話嗎?” 韋安石看到這幾個人仰仗韋皇后之勢,已然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再者自己勢單力薄,幾個人虎視眈眈,自己若再有言語,他們恐怕連撕吃了自己的心都有。他搖搖頭,不再言語。 宗楚客看到韋安石已然氣餒,心里大為受用,就轉過頭來目視其他人道:“罷相王政事,韋公已然沒有言語了。你們呢?大家都說說自己的看法,供皇后裁決。” 其他人看到眼前之勢,覺得上有韋皇后坐鎮,下有宗楚客等人虎視眈眈,現在為表態的關鍵時候,哪怕稍有遲疑,恐怕就為今後惹下大禍。這幫人非常乖覺,眾口一詞,皆說應罷相王政事。 韋皇后當初答應讓相王參謀政事,覺得李旦遇事避讓,說是讓他參謀政事,無非掛了一個虛名兒,大小事還是由自己來做主。不料今日宗楚客卻如臨大敵,她心裡其實不以為然。不過大夥兒既然說這樣不好,也就從大家之意吧。如此一來,自己有名有實,可以免去許多囉唆。 鴻臚卿得了指令,即帶領僚屬入宮忙碌起來。鴻臚寺下轄司儀署,執掌兇禮喪葬之事,所以要從頭至尾主管李顯的葬禮。他們入宮後先是掛起巨幅青色帳幔,太常寺的太樂署依令在太極殿外調律鳴樂。唐人此時甚愛佛事,普寂禪師是時為佛界領袖,受邀帶領一幫僧侶入宮主持法事。普潤禪師是時在京中甚有名望,又是普寂禪師的師弟,此時也一同入宮作法。 那日政事堂會散之後,宗楚客隨同韋皇后一同入宮。他們進入顯德殿,宗楚客對遺制內容甚為不滿,問道:“皇后,我們事先已將遺制內容說定,怎麼太平公主入宮後與昭容一番搗鼓,憑空又增加了相王輔政的內容呢?” 韋皇后道:“你們那日晚間出宮之後,婉兒拿著擬好的遺制來找我。我看到她們增加了這一條,也覺得不妥。後來婉兒說了許多道理,我又覺得相王向來不問外事,且我們參政又有主次之分,則相王名為參政,其實為虛名,也就依了她們。” “皇后呀,您不可將事兒想得太簡單。遺制裡既有相王參政的字樣,我們若認可示之天下,則相王今後參政就成為定論。那相王又非傻子,怎麼肯定他今後就成為虛名呢?萬一他不願再擔虛名,身後又有太平公主等人攛掇,果真臨朝視事,我們怎麼辦?” “你不必大驚小怪!假若到了這種地步,屆時以重茂的名義尋一個理由,讓相王回家視事,又有何難處?” 宗楚客的父親原在魏王李泰府中編撰《括地志》,其母親系則天皇后的族家姐姐,他生於這樣一個既有家學背景又有皇親淵源的家中,很快憑藉個人的能力進士及第。此後任地方刺史、戶部侍郎等職,可謂閱盡人間百態,明白宦中練達學問。在相王參政這個問題上,他深知為保皇后進身之位,不可給外人任何機會,所以要把易生變數的萌芽斬殺於無形之時。 經過宗楚客的努力,剛才政事堂與會人員一致要求罷相王參謀政事,韋皇后也點頭同意。宗楚客現在不願在此事上過多糾纏,他想到另外一個問題,因而提醒韋皇后道:“皇后,從此事上可以看出,太平公主維護皇族利益可謂不遺其力,您只要給她露出一點縫兒,她定會乘機大做文章。則天皇后在日,曾說過其子女中,以太平公主之性情最像自己。則天皇后的手段,皇后最為知悉,我們萬不可小覷了太平公主的能耐。” 韋皇后對則天皇后的態度是又恨又怕。現在則天皇后已逝去數年,韋皇后每每想起則天皇后的手段,猶不寒而栗。韋皇后現在對太平公主也油然生出了懼意,說道:“不錯,太平公主的心思活絡,我實在把握不住,今後定讓她遠離朝廷,越遠越好。哼,聖上在日時對她顧念兄妹之情,今後我們卻不要這麼無謂地顧忌了。婉兒這一次真多事,好好的為何非要召她入宮?真是麻煩。” 韋皇后提起婉兒,讓宗楚客湧起心事,他冷笑一聲說道:“皇后,我們今後不可對昭容全拋心思了。依臣看來,昭容首尾兩端搖擺不定,她建言召太平公主入宮,其實是想示好於皇族。” “嗯,你以前說過,我們今後對她要多些心眼。” “對呀,據臣的手下人說,昭容近年來與太平公主眉來眼去,私下里來往頗多。看來她實在聰明過了頭,既要跟隨皇后,又要向太平公主示好,這樣的人實在令人擔心。” “宗卿說得對,今後我們要對她留點心。對了,今後這掌擬詔敕之事不讓她經手,由中書省負責如何?” “此事無關大局,她只要按我們的意思擬出,也不會壞事。只是今後大計預謀,不可讓她事先知曉。否則她與太平公主宮內宮外聯起手來,會添許多麻煩。” 韋皇后點頭答應,沉吟片刻又想起一事,說道:“婉兒昨晚還提起一事,說崔湜被放外任,此人才具甚好實為可惜。她說眼前用人之際,可複用其為京職,最好能入政事堂議事。宗卿,你以為如何?” 宗楚客想了想,微微一笑道:“昭容很會把握時機,她說眼下為用人之際,確實不錯。皇后,那崔湜有才具,此為路人皆知的事兒,其實他還有一件好處。” “什麼好處?” “有奶便是娘!別看他現在與昭容打得火熱,只要皇后對他說一聲,讓他離開昭容,他定會樂顛顛地拋開昭容跑過來。皇后,臣覺得此人可用。” “嗯,你這樣說,就去辦吧。” “皇后,臣以為趙履溫、竇懷貞也應該兼知同中書門下三品,這樣就可以擠兌那個老不死的韋老賊。皇后,乾脆把韋老賊罷去宰相職,省得他在我們面前晃來晃去礙眼。” 韋皇后此時忽然有了大局觀,回答道:“崔湜等三人的任職,可待聖上葬儀過後辦理。至於韋安石,宗卿,眼下大局未穩,他在政事堂也翻不起什麼大浪來,還讓他先乾著吧。” 兩人又說了許多話,密謀良久。 李隆基與劉幽求密切關注朝局的發展,傳回來的訊息可謂一波三折,使兩人心智為之耗費許多。 薛崇簡告知了太平公主的口信,他們得知李顯已死,太平公主參與了遺制的草擬過程,並把李旦加入參謀政事的範圍。二人聞言後兩相商量,覺得若相王能夠參謀政事,則今後局勢還能有所把握,則不用立即劍拔弩張。 然而到了第二日午後,他們又得到新的消息:宗楚客率領眾人向皇后請命,決定更改遺制,罷相王參謀政事! 李隆基聞此消息,心中又驚又怒,然臉上未見憤怒神色,僅淡淡地對劉幽求言道:“劉兄,這聖上遺製本來就是假託,現在又當眾廢了其中部分內容。這宗楚客的能耐,自從前些時摔死了崔琬,如今愈發無顧忌了。” 劉幽求道:“'叔嫂不通問'?宗楚客能在短時間內尋到這句話,實屬不易。看來宗楚客的記憶能耐,愈發老辣了。韋皇后在此關鍵時候有此人為助,所謂蒼天不負有心人,不枉了此前的諸多關照。” 兩人在此時還能出調侃之語,足見他們心態十分平靜。 劉幽求道:“明日太極殿發喪,你也要入殿觀禮。我估計,此儀式在午時前能夠結束。我昨日已與鍾紹京說定,明日午時,我們一同入其宅中用膳。屆時我先在鐘宅中等候,你出宮後可直入鐘宅。” 禁苑位於宮城北端,禁苑的南門相對的就是宮城的玄武門。鐘紹京作為禁苑總監,其住宅設在禁苑的西南角,離禁苑南門不遠。 李隆基點頭道:“好吧,就這樣辦。我與紹京待禮畢後,一起到其宅第用膳。他那裡樹木籠罩,環境清幽,確實是一個好地方。”李隆基又沉吟片刻,問道,“劉兄,韋皇后與宗楚客這次廢了遺制,他們固然將父王排除在外,然如此一來,這個遺制還有用處嗎?” 劉幽求一開始不明白李隆基說話的含義,馬上恍然大悟,讚道:“不錯,殿下真是目光如炬。既然相王參謀政事不作數了,那麼皇后臨朝稱制即為篡改遺制,也是不作數的。看來宗楚客枉自聰明,終歸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他稍一思索,又說道,“殿下,你今日最好再悄悄去見太平公主,讓她把皇后篡改遺制的風兒散出去,公主人脈甚多,又可以不著痕跡。如此事兒由公主來辦,最為適宜。” 李隆基答應了一聲。 李隆基心有大志,其心中言語僅限劉幽求知道。他與王崇曄等一幫朋友雖相處甚歡,僅僅限於玩樂之道。其所交之人中普潤禪師冷眼旁觀,至多能猜出一二。 劉幽求讓李隆基慫恿太平公主散佈流言,實為極為凌厲的一招。當初則天皇后奉李唐王朝之命,最終又將權柄回歸李唐,得於她看到天下之心皆思歸李唐,武氏實難安天下。現在韋皇后抬出一個傀儡小皇帝,自己臨朝稱制,其合法性僅僅在於那份假託李顯所製的遺詔。如今她公然廢除遺詔部分內容,罷掉相王參知政事,其實篡改了遺制,那麼這份遺制毫無用處,其臨朝稱制也就失去了合法性,使人們愈加排斥皇后擅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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