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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一回鐘紹京暮啟宅門李隆基夜戰禁宮

唐玄宗·壹·亂世爭雄 赵扬 18300 2018-03-13
那日李隆基回府後,將崔日用與自己會面的過程告訴了劉幽求。兩人商議良久,一致認為崔日用此次反水非常可信,且此人很有用處。 劉幽求說道:“崔日用給我們帶來一個很重要的訊息,就是韋太后他們已然準備動手,我們唯有先發製人,方可免禍。” 李隆基點頭道:“不錯,我初聽此聞,也是大吃一驚。我們原來所想,韋太后他們並未註意到我們,我們可以從容準備,看來是大錯特錯了。劉兄,我剛才一直在想,我們其實並未準備充分啊!” 劉幽求看出李隆基此時心中有所猶豫,遂堅定其信心道:“殿下,什麼叫準備充分?當初太宗皇帝玄武門之變時,也是以弱勝強,其所以能夠勝利,就在於出其不意。太宗皇帝當時不過有常何為其依托,我們現在手中可依託的豈止一個?崔日用主動前來投靠,這是天意啊!我以為,目前手中的力量足夠了。”

人往往遇到重要關頭時,容易患得患失,心中反复掂量。當初唐太宗李世民決定發動玄武門之變的前一時刻,還要在家裡卜筮一回,如此睿智人物尚且如此,何況常人?李隆基是年二十六歲,與其曾祖父李世民相比,沒有在軍中歷練的機會,手下也沒有如房玄齡、尉遲敬德那樣的猛將謀士,他現在若決定起事,心中的忐忑可想而知。 劉幽求仍然堅其心智,繼續說道:“何況韋溫他們在那裡自毀長城,這也是天意啊!” 李隆基沉默良久,然後搖搖手,說道:“劉兄,我知道這些,請勿再言。我剛才一直在想,陳玄禮他們三人為此次舉事的關鍵,我想這兩日再見他們一面。你以為如何?” 劉幽求搖搖頭,說道:“殿下此前已與他們有共識,他們也表達了忠心。如此關鍵時候,殿下不宜與他們見面太多,我去會會他們即可。我們此前以為自己的言行足夠隱秘,然被太平公主瞧出了端倪,崔日用更是不聲不響地猜出了我們的心思。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那麼還有別人能看出我們的意圖嗎?我認為肯定有。如此,我們要更加小心才好。”

李隆基點點頭,贊同了劉幽求的意見。 劉幽求又說道:“殿下已讓麻嗣宗與王崇曄協助崔日用,他們三人聯手拿下韋溫,我認為甚有把握。不過事先需見面商議一回,以統一步調。” “我們待會兒要定下舉事日期,可在此一日的前一天把他們三人召在一起。王崇曄現在還不知道,讓他晚一天知道就可少一分危險。” “韋太后住在宮內,諒她插翅難飛。安樂公主與武延秀住在金城坊,倒是不可放任他們。” “我想過了,張暐手下的十餘名家丁身手甚好,就讓張暐負責,屆時由他去解決他們。” “宗楚客與紀處訥呢?” “顧不了他們了。我們此次舉事的關鍵在宮城,只要掌握了皇帝的印璽,就可號令天下。這兩人手下無兵,諒他們也翻不起大浪,可在天明後再找他們。”

“我們起事的日期,要知會相王與太平公主嗎?” 李隆基沉思了一會兒,然後說道:“我們此前說過這個話題,難道你忘了嗎?劉兄,在這個事兒上,唯有我們自己掌控,別人是幫不上什麼忙的。眼前大勢,若考慮不相干的事兒太多,就會耽誤大事。” 李隆基這番話告訴劉幽求,一件事兒決定了就不許重複第二次。劉幽求眼望這個小自己十餘歲的年輕人,心中體味到了他的那種霸氣。 李隆基與劉幽求的這番對話,已大致勾勒出了此次起事的大致模樣。李隆基又閉眼沉思了一會兒,說道:“劉兄,你這兩日抓緊見一見陳玄禮他們,並及時把會面的結果告訴我。你謀慮甚細,要幫我把起事過程好好推演一遍,絕不能有任何微小的疏漏之處。” “好吧,我見過他們之後,再將過程推演數番,然後再找殿下禀報。”

“嗯,我們還要好好議一議。”李隆基點頭說道,忽然又想起一事,臉現微笑道,“劉兄,紹京兄的那個宅子挺不錯的。” 劉幽求馬上明白了李隆基的意思,點頭說道:“不錯,其院落闊大而幽靜,又與玄武門不遠。殿下的意思,想以此院為據點靠前指揮嗎?” 李隆基點點頭。 劉幽求說道:“如此,我先知會鐘紹京,讓他早做預備。” 李隆基搖搖頭,說道:“現在不是時機,剛才說了,多一人知道就多一分風險,還是不要先告訴他。” 婉兒輕車簡從來到太平公主府上,兩個睿智女人對坐,卻少了往日的談話,皆有一絲落寞的情緒在心。 太平公主道:“如你所言,因為那份遺制的事兒,太后及宗楚客現在逐漸疏遠你了。唉,看來還是我連累了你。”

“公主不可這樣說。讓相王輔政為天下人所望,他們不聽,焉知禍福啊。” 太平公主不以為然,說道:“哼,天下人所望又如何?他們強勢逼迫,天下人就是再多,又有什麼用?” 兩人又是一陣默然。 太平公主絞盡腦汁,覺得眼前之勢靠他法難以逆轉,唯有掌控兵權方有話語權。然而現在的兵權皆由韋家子弟掌控,自己本想操控李隆基謀取兵權,可是李隆基言語閃爍,看來也指望不上。她忽然又想到一個主意,因問道:“婉兒,那韋氏還聽取你的話嗎?” 婉兒搖搖頭,說道:“太后大約是受了宗楚客的攛掇,我連她的面兒都難見一回。如此來看,我的話恐怕沒用。” “我想了一個主意。郭元振久在西域立功無數,現在西域已平,該讓郭元振回京了。若由你向韋氏力請,我再讓蕭至忠、韋安石等人從旁促請,力荐郭元振為兵部尚書,你以為可行嗎?”

婉兒明白太平公主的心意,她知道郭元振與相王的淵源頗深,若讓郭元振主持兵部,其舊將甚多,肯定能在軍中形成非凡的影響力,如此就可成為相王與太平公主的依托。不過太平公主此番思慮終究成為鏡中花水中月,以韋太后與宗楚客眼前對兵權的極端重視,他們不可能允許一個外人來染指兵權!婉兒於是答道:“公主的心意是好的,估計太后斷難答應。且現在還有一個慌信兒,若事情果真如此,現在著手換人,實在有點遲了?” “什麼慌信兒?” “宮內傳言,近來宗楚客、安樂公主及武延秀等人多次勸太后革命。昨兒的慌信兒更是特別,傳言說太后已將革命的日期定下。若此信兒為真,公主當知下一步的大勢。” 太平公主聞言沒有驚奇之意,自從哥哥李顯死後,太平公主早就瞧準了韋太后的心思。她欲革命為明眼之事,無非時間早晚的區別。太平公主嘆了一聲,說道:“張柬之與李多祚安在?”

當初張柬之等五人聯絡大將軍李多祚,殺掉張氏兄弟,逼則天皇后去位,擁李顯為皇帝。太平公主無可奈何之際,竟然幻想憑空出現這類人遏制韋太后之勢,婉兒聞言,知道這是癡人說夢。眼前朝中,宗楚客是為中樞,韋家子弟又掌控兵權,斷難有此類人冒出。 太平公主忽然對婉兒有了一絲憐憫,心道此人一直向自己示以親密,此次因擬遺制,為韋太后等人不喜,說來還是因為自己的緣故遭到疏遠,心裡就為之不安。她殷切說道:“婉兒,你今後要好自為之了。韋氏他們對你已有猜忌,你周旋其中,還要處處小心。唉,眼前大勢無計可施,我們只以避禍為上,小心為要。” 婉兒看到太平公主那無可奈何的臉龐,顯非作偽。心想太平公主自幼至今,何曾有如此灰心的時候?太平公主起初受則天皇后寵愛,後來李顯主政,對這個小妹妹很關照,如今他們皆逝,太平公主失去依托,當然六神無主。想想也是,婉兒自己現在被韋太后疏遠,終可保富貴;然太平公主則大為不同,若韋太后革命成功,其結局實在無法預測。婉兒思念及此,竟然也心生憐憫,囑咐道:“謝公主關心,也請公主善待自己,小心為要。”

她們又說了不少話,終究無可奈何。 婉兒起身告辭,太平公主攜手將之送出門外。兩人執手告別,心間忽然都生出惜別之意。 冥冥中自有天意,她們此次一別,實為永別,此為後話。 太平公主折身回府,心甚不甘,令人把薛崇簡叫來。 薛崇簡剛入堂中,太平公主問道:“我看你這幾日不曾出門,日日待在府中,三郎未約你嗎?” 薛崇簡小心答道:“禀母親,兒子也曾入三郎府中,就見他除了當值以外,也是日日待在府中。其夥伴也絕足不來,聽劉幽求說,這些人得了三郎言語,認為眼前為非常時期,不許他們前來。” “他連你也不許去嗎?” “三郎倒是沒說過此話,只是兒子若與他默然相對,也實在無趣得很。” “王師虔呢?他如何說?”

“王典籤以為,眼前確實為非常時期,以少說不動為好。” 太平公主心中大怒,然多年的磨煉使她修成了喜怒不形於色的脾性。她輕輕地嘆口氣道:“唉,你們……你們枉為男兒之身啊。好了,你去吧。” 薛崇簡知道母親心中此時很鬱悶,遂答應了一聲,小心退出。 太平公主在座上一直呆坐許久,心中浮現出李隆基的臉龐,將李隆基近來的言行又想了一遍,最後得出此子其實為虎頭蛇尾的結論,暗暗罵了一句:“哼,豎子不足為謀!” 六月二十日一大早,太陽很大很紅,預示今日依然是炎熱的一天。這樣的日子,已經連續數日了,日光似乎漸漸烤灼了空氣的水分,微風間或送來,其中沒有清涼,反而是難耐的熾熱。人們抬頭向天,只見天上藍盈盈的沒有一絲雲彩,他們心裡都盼望天上最好烏雲籠罩,然後普降甘露,將清涼灑下來。

然他們看到的還是藍天與日頭,心里頓時失望,知道今日肯定沒戲,於是轉而想找個稍微涼爽的山間避暑。 昨日晚間,李隆基找了一個僻靜地方,召來崔日用、王崇曄與麻嗣宗商議,明確告訴他們於二十日晚間起事,由他們三人負責解決韋溫,並掌控左右大營。三人中獨王崇曄事先不知道,其聞言先是驚愕,繼而看到崔日用也參與其中,當即贊成。剩下的事兒就很順利,他們三人可集合近四十人前去控制韋溫之宅,麻嗣宗事先將過程推演數番,他們商議後並無破綻。 崔日用又說了一個關鍵之舉:“殿下,你若宮中得手後,可用皇帝之璽速發詔敕,授我以雍州長史,以執掌左右大營,負責守護各個城門。” 李隆基道:“嗯,我已讓劉幽求負責署理此事。你久在兵部,我原來想讓你隨我入宮,屆時由你負責將北軍、萬騎及南衙軍一塊署理。這左右大營委實重要,你又分身乏術,就先把這一塊做好吧。” 崔日用道:“宮內的事兒由殿下親自主持,又有劉幽求、葛福順他們協助,定會一帆風順。殿下,我祝你馬到成功。” 李隆基點點頭,並未言聲。大戰在即,李隆基作為主帥,其心中的壓力可想而知。 麻嗣宗這時說道:“阿瞞兄,我們上次說好了,你要把王毛仲撥過來幫助我們。” 王崇曄剛剛得知此事,不知道前因,斥道:“你就會添亂!阿瞞兄入宮後,那是刀光劍影,他身邊又如何少得了王毛仲?我們已集得四十人,對付一個韋溫足夠用了,你又何必畫蛇添足?” 麻嗣宗笑道:“阿瞞兄上次與我商議之時,哪儿知道崔侍郎決意反水呢?王毛仲這小子武藝嫻熟,他在身邊心裡就牢靠一些。也罷,阿瞞兄,我不要王毛仲了,讓他跟隨你吧。” 眾人聽到麻嗣宗說出“反水”的字樣,心裡皆一輕鬆,大戰前夕,這種諧趣之話沖淡了一些緊張的氣氛。 李隆基道:“我說過的話,當然兌現。明日午時之前,我讓王毛仲去崇曄府中跟隨你們。” 然而到了二十日一早,尋常與李宜德形影不離的王毛仲不見了踪影。李宜德府內府外找了一圈,遍尋不著,只好來向李隆基禀報。 李隆基問劉幽求道:“你昨日不是已經吩咐過他們嗎?” 劉幽求未答,李宜德急忙答道:“禀主人,昨日晚間,劉大人叫來我等二人,吩咐我們辰時起就候在主人身邊,我們當時都答應了。” 李隆基聞言,臉上陰晴不定,向李宜德揮揮手,令其退出。 李宜德出門後,劉幽求道:“這王毛仲畢竟是聰明人,他可能嗅出我們今日要舉事的味道了。他不辭而別,到底意欲何為呢?” 李隆基冷笑道:“他無非有兩個選擇,一者,去找宗楚客告密;二者,眼下前程未卜,他腳底抹油躲到一邊去,事情成了後再出來,無非編一個理由。” 劉幽求道:“看來他並未告密。聽宜德說,他到現在已經不見了近兩個時辰,他若告密,宗楚客韋溫他們肯定有動作。如今安靜如常,他大約正如殿下所言,現在正躲在一個隱秘的角落裡。” 李隆基沉思了一會兒,說道:“話雖這樣說,還要做好最壞的打算。韋溫若調兵,估計最易從萬騎中選取。就讓李宜德現在先入萬騎營中,若有動靜馬上回府禀報。” 劉幽求接言後立刻出外佈置。 李隆基又仔細把王毛仲的禀性想了一遍,覺得他出外躲避的可能性最大。然今日晚間就要起事,王毛仲作為李隆基的貼身之人卻不辭而別,李隆基本來已是滿腹的忐忑之情,如此更增加了一層濃烈的味道。 劉幽求回室後,看到李隆基那陰晴不定的神色,知道其心中壓力挺重,遂寬慰道:“李宜德已趕往萬騎營中,時下事態平靜,料也無妨,請殿下勿慮。” 李隆基“嗯”了一聲,然後悠悠說道:“劉兄,看來這識人一節太難。王毛仲自從跟隨我,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樣。其隨我入京之後,體會我的心意,主動到萬騎營中結識葛福順等人,說來功勞很大。怎麼到瞭如此節骨眼上,他卻自顧自跑了?我們此前為何就沒有一絲覺察呢?” 劉幽求聞言心中焦急,若為了此等小事就擾了他的心智,大戰在即,是為主帥的大忌,他於是勸道:“人之心思紛紜萬端,只要能把握其主要禀性,亦屬不易了。王毛仲此前忠心又有功勞,他這次不過為避禍而走,我們就權當做他大病一場,少了他,大事照樣能辦。殿下,我們不用再想他了。” 李隆基明白劉幽求的好意,點頭道:“好吧,我們不用再想他了。劉兄,張暐過來了嗎?” “我剛才派人去叫他,估計該來了。” 劉幽求問道:“若讓張暐去結果安樂公主,其力量有些單薄吧?” “安樂公主府上不過是些尋常僕役及婢女,她連一個護院的都沒配。張暐若連他們都拿不下,真是枉為人了。” 說話間,張暐進入堂來。李隆基開門見山地問道:“暐兄,你手下的那幫人使著還算順手嗎?” 張暐原在潞州因宅院闊大,早就挑選一幫身手矯健之人看家護院。其入京后買了一處大宅子,遂從潞州宅第中撥出一半勇丁入京護衛。李隆基數月前曾入張暐府中,誇讚了這幫人,並讓張暐再從家鄉調來一些。 張暐答道:“遵殿下之囑,現在已集齊三十人。有件事兒我一直不敢問,其實我宅中護衛不需這麼多人,殿下讓我再調人,莫非想充實貴宅護衛嗎?” 李隆基搖搖頭,說道:“我想讓你帶著這幫人今晚殺入安樂公主府中,幫我拿下安樂公主及府中之人。” 張暐驚愕得張大了嘴巴,說道:“這……這……如何得了?殿下,你不會拿我開心吧?” 李隆基問道:“暐兄,你害怕了?” 張暐撓撓頭,漸漸平復下來,答道:“我與殿下交往以來,別的不知道,只知道殿下決不會把我往火坑里推。那麼殿下所言,絕對不會錯的,有什麼值得害怕的?!” 劉幽求聞言讚道:“好呀,人言張暐為潞州豪傑,最是硬氣,看來不假。殿下剛才問你,安樂公主府中並無護院之人,你有把握將他們拿下嗎?” 張暐笑道:“一幫婦孺之人有什麼難對付的?我手下這幫人皆為百里挑一的好手,對付他們豈不是手到擒來?你們放心吧,這事交給我了。什麼時候動手?” 李隆基道:“你晚間集齊人手,先隨我到鐘紹京宅中,屆時尋機而發。” 張暐瞇起眼睛,問道:“如此看來,殿下不會僅僅拿下安樂公主吧?好呀,這樣更有勁兒。” 劉幽求道:“不該你知道的事兒,不許你多問。你現在應該多思今晚的活兒,譬如,事前必須以隱秘為主,不可因為疏漏出現岔子。” 張暐答道:“我知道,可讓他們行動之時分散而走,這樣動靜不大。殿下,我若拿下安樂公主與武延秀,應該如何處理?” 李隆基很乾脆地答道:“你看著辦。” 張暐喜道:“奶奶的,我若逮著他們,頓時一刀'咔嚓'一聲,這樣才能永絕後患。” 李隆基與劉幽求聞言,並未出聲反對。張暐認為,自是他們默許了。 太陽緩慢地當空劃過,將熾熱的光線射入城中的各個角落。午後的光線更強,將長安城照射得似乎成了一個大蒸籠,陽光下的行人無處躲避,只好快速走過,以期躲入房內納涼,如此,街上行人變得愈發稀少。 李隆基覺得這個白天過得很長,時辰走得異常緩慢。 當太陽終於隱入西面群山之後,暮色的清涼隨之漫起,逐漸將白日的悶熱侵蝕掉。人們開始從室內走出戶外,多是坐在當院仰望星空,享受這無邊的涼意。 李隆基卻沒享受這種快感,心情反而如白日的太陽那樣,愈發熾熱起來。劉幽求今日一直在觀察著李隆基的神色,看到這會兒有閒暇工夫,遂約李隆基到庭院裡轉轉,其本意為調適李隆基的心情。 李隆基隨同劉幽求來到庭院裡,他們仰望天空,只見滿天繁星點點,不停閃爍。李隆基感受外面的涼意,忽然感嘆道:“怎麼又是六月呢?” 劉幽求明白李隆基言語的含義,當初太宗皇帝發動玄武門之變,是日為六月四日;今日其曾孫兒再次發動玄武門之變的日子,比六月四日遲了十六日。劉幽求不願意沿襲其話題在這裡無端感慨,而是扯到另外一個話題:“是啊,遙想太宗皇帝臨行之際,文德皇后設酒為眾人壯行。後人多知文德皇后之賢,卻忘瞭如此壯懷激烈的一幕,我以為,中國自古至今,無女可與文德皇后相比。” 這句話觸動了李隆基的心弦,點頭道:“劉兄所言,我非常認可。文德皇后確實為不世出的奇女子,太宗皇帝的文治武功,其實也有她的一份功勞。可惜呀,後世的皇后偏偏忘記了文德皇后的做法,皆想走出幕後來到台前,以致把天下弄得亂七八糟。”他的話中明顯斥責了則天皇后和韋太后。 劉幽求笑道:“殿下,假若你某一日登上大寶之位,你的皇后自然要以文德皇后為楷模了。” “當然。”李隆基脫口而出,馬上覺得失態,收回了下面的話,輕輕責備劉幽求道,“劉兄,你怎可說出此等之語?我這次決計起事,緣於我為李家子孫,不忍見祖宗打下的江山就此淪落。如今道德淪落,'斜封官'氾濫,賄賂公行,我作為李家兒孫豈不拍案而起?你今後不可再說出此類話,外人易生誤解。” 劉幽求不以為忤,說道:“殿下可以這樣想,然我們這幫人跟著殿下,實在是提著腦袋一般。事成則好,事敗就腦袋搬家,我們卻不會這樣想。” “你們怎麼想?” “你說我們痴心妄想也成,我們冒著殺頭的危險跟隨殿下,自是想將殿下推上大寶之位,這樣我們就可以出將入相,博得個封妻蔭子。若殿下沒有此等想法,豈不是冷了眾人之心?” 李隆基聰明絕頂,豈不明白手下這幫人的想法?他微笑了一下,說道:“我們此次事成,參與之人皆有大功在身,將來定會論功行賞的。只是我登大寶之位一說,今後不可再講。劉兄,你謀慮縝密,定會明白此節的輕重。對了,你找過鐘紹京了嗎?” “我午後剛去。我對紹京說,今晚臨淄王有要事相商,囑他不論遲早要在宅中等候。他已然滿口答應。” “嗯,這就好。劉兄,現在已快到我們出發的時辰了。” 劉幽求答應了一聲,心中甚喜。他觀察李隆基的神色已然輕鬆下來,則他這番刻意的晤談達到了目的。 亥時三刻,李隆基帶領劉幽求、李宜德、普潤等人出府外,普潤今日除掉了僧袍,換了一身常人服裝。 為了掩人耳目,他們今日皆不騎馬,而是鑽入一輛遮有布幔的驢車裡面。車兒太小,幾個人擠在布幔裡有些擁擠,李宜德負責駕車,反比車內的人要舒服得多。 車兒順著街道先向西行,過了含光門之後折向北,就可直接到鐘紹京的廨舍前。街上行人此時不多,他們行到含光門前時,巡街的兵士與其錯過,兵士們看到一頭灰驢拉著一輛灰不溜秋的車兒溜著路邊走,實在不起眼,根本就沒有註意。他們這樣在路上行了半個時辰,就來到禁苑的南牆角下。那裡有一處空地,其中的大樹與花木繁茂,月光下投下一片陰影。李宜德駕著車兒,輕輕揮鞭讓驢兒走入陰影中,李隆基他們隨之跳下車來。 劉幽求輕輕擊掌一下,就見樹根處過來兩人。他們與李隆基會合,藉著樹叢中透過的斑駁月光,可以看清這兩人正是麻嗣宗與張暐。 李隆基輕聲問張暐:“你的人都帶了嗎?” 張暐手向陰影裡一指,悄聲道:“他們都在。” “那好,我們走吧。”李隆基手一揮,數十人隨著他沿著禁苑南牆根向東行走。那輛驢車自然不用再帶,李宜德卸下驢,將之拴在一棵小樹上。 禁苑為皇帝遊賞之所,該苑東西長二十七里,南北闊三十里。其東抵霸水,西連漢長安城,南接宮城,北枕渭水。苑內樹木參天,奇花異石滿目,更有離宮亭觀二十四所。禁苑不准尋常人入內,白日里尚有數百園丁工匠在苑中侍弄花草及修繕,到了晚間,這裡萬籟俱寂,燈火甚少,甚為幽靜。 從此空地到鐘紹京的居所距離不遠,這群人很快就集於其門前。劉幽求見其門緊閉,遂上前輕叩門扉,就听鐘紹京在裡面答應了一聲,並問道:“是臨淄王嗎?” 劉幽求壓低聲音道:“正是臨淄王前來,我是劉幽求。” 眾人等著鐘紹京把門打開,然後一擁而進。這里為禁苑,南面即為宮城高大的城牆,巡夜兵士每隔一定時間都要從此經過。若他們發現子夜時分這裡有一大幫人,他們肯定會上前詢問,弄不好還會聲張起來。李隆基他們事先算準了兵士巡街的間隙,然後乘隙到此。 然而,門後似乎沒有了聲息。 鐘紹京今日得到了劉幽求言語,他待劉幽求走後向夫人嘀咕道:“臨淄王今日甚是奇怪,他深夜來此,到底有何事呢?” 許氏夫人道:“我觀劉幽求剛才的神色凝重,其言語又非常鄭重,估計所商之事非同一般。” “非同一般?”鐘紹京喃喃自語,腦中將李隆基近來的言行想了一遍,然實在想不出什麼特別的事兒。 許氏夫人道:“不管他們有什麼事兒,只有見面商談方才知道,你也不用再多費心思了。這樣吧,晚間把閒雜人清出門外,我們夫妻二人就在大門前專等,到時候再隨機應變。” “嗯,也只好如此了。” 鐘紹京現在聞聽李隆基到了門前,疾步走到門前,習慣性地隔著門縫向外面一張望,頓時大驚失色。他又疾步退回去,輕聲對夫人道:“壞了,臨淄王帶來數十人,其意欲何為?” 許氏夫人聞言也走至門縫處,就見外面正影影綽綽立著數十人,再仔細一看,這幫人手中似乎都拿著傢伙。 外面的劉幽求顯然急了,他輕聲急促喊道:“紹京,快開門。” 裡面仍然無聲無息。 劉幽求走至李隆基面前,輕聲道:“鐘紹京明明就在門後,怎麼辦?讓宜德強力開門吧。” 李隆基感到如此時刻最為難熬,鐘紹京不開門,實在出乎意料。他快速思索一下,覺得若強力打門勢必弄出動靜,遂向劉幽求說道:“再叫!” 身邊的麻嗣宗輕聲罵道:“奶奶的,慣會舞文弄墨之人就是靠不住,一到關鍵時刻就會退縮。” 李隆基今日起事開頭不順,先是王毛仲不辭而別,現在鐘紹京又不開門。王毛仲只要不去告密,跑就跑了,於大事無礙;可鐘紹京不開門就壞了大事,李隆基早就想好以其居所為起事根據地,若此事出了岔子,則全盤皆輸。 他們在那裡焦急萬分,生怕此時有巡街兵士出現。 劉幽求又走至門前,伸手叩門輕聲喊道:“紹京,趕快開門。”裡面的夫妻二人正在低頭商議,鐘紹京說道:“觀外面陣勢,他們顯然想以我家為據點行事。我若開門,此事就與我家相連。夫人,我們不管他們吧?” 許夫人倒是一個很有決斷能力的女人,說道:“你不開門就可置之度外嗎?哼,你平時與他們交往甚多,他們若有事兒,你能逃脫嗎?” “夫人以為眼前如何辦?” “事不宜遲,馬上開門!” 鐘紹京遲疑了一下,然後緩步向大門走去。 許夫人見其行動遲緩,又催了一句:“快點走。” 門外人的耐性顯然已到了極限,李隆基見此光景,伸手向李宜德做了個手勢。李宜德見主人發出信號,遂帶領兩人向牆根行去。李隆基事先告訴他,若鐘紹京的大門不開,須由他翻牆進去開門。今日白天李宜德到萬騎營中,經過此處時仔細觀察了該牆形狀,瞅准了低矮處作為翻牆地點。他可藉助別人的肩頭攀緣到牆頭上,然後一躍而入。以李宜德的能耐,若鐘宅中有人來攔阻,皆不是他的對手,可以輕易地制服,然後打開大門放眾人入內。 李宜德尚未走到牆腳下的時候,就听大門“吱”的一聲洞開,鐘紹京走出門外,輕聲說道:“臨淄王嗎?請趕快入內。” 李隆基及劉幽求他們見狀大喜,李隆基一揮手,不及與鍾紹京寒暄,即帶領眾人擁入門內。李宜德最後進入,他隨手將門關上並將栓合上,李隆基對他說道:“你就帶領兩人,一直守在這裡吧。” 那邊的麻嗣宗正在埋怨鐘紹京:“鐘兄,剛才又不是讓你磨墨寫字,順手一下就把門打開了,何至於如此緩慢?快把我們急死了。” 鐘紹京支吾了一聲,一時想不出用什麼理由解釋剛才的行為。 劉幽求打圓場道:“嗣宗,我們進來就成了,你怎麼有那麼多的話?院內黑燈瞎火,紹京深一腳淺一腳走過來,總要費些時辰吧。” 麻嗣宗心想明明聽見鍾紹京就在門後,劉幽求這樣說明顯是替鐘紹京打掩護,又張嘴欲言,劉幽求伸手堵住其嘴,斥道:“別說了。” 鐘紹京在黑暗中觀此情景,想起剛才自己的舉動,臉上不禁有些發燒。他走到李隆基面前,殷勤地說道:“臨淄王,且請到堂上說話。” 李隆基答應了一聲,扭頭對張暐道:“暐兄,讓你的人先在院中待著,囑他們不可喧嘩。我們入堂說話。” 鐘紹京入堂後,將李隆基奉入主座。李隆基又復起身,執其手曰:“紹京兄,我今晚帶來這麼多人入宅,你定會怪我唐突吧?” 鐘紹京答道:“劉兄日間曾來告知殿下要過來,我一直等候,怎能說唐突呢?只是我沒有想到有這麼多人前來,心中就存了疑竇,請殿下諒解。” “嗯,這不怪你,還是我事先未知會你。紹京兄,因此事重大,事先除了劉兄知曉以外,其他人多是今日方才知曉,我之所以如此,無非想隱秘此事。” “殿下欲行何事?” “嗯,我們坐下說吧。劉兄,你把事兒詳細說給紹京兄。” 劉幽求說道:“韋太后倒行逆施,她毒死皇上,先罷相王輔政之位不說,近來又密謀革命,把天下變姓為韋。更有甚者,宗楚客與韋溫商議,近日還要翦除相王與太平公主,如此一來,臨淄王也難逃其禍。” 鐘紹京大為吃驚:“此話當真?” 劉幽求道:“此話非為杜撰。崔日用曾參與他們的密謀,此話由崔日用向臨淄王說知。紹京,崔日用已決意追隨臨淄王,今晚也參與行動。” 李隆基點頭道:“劉兄說得不錯,我不能坐以待斃,今晚就要先發製人。紹京兄,我們今晚之所以來此,就要以此為據點動手。” 鐘紹京現在徹底明白,李隆基今晚前來是決意起事。他們既然已入己宅,那麼夫人說得對,不論此事成敗如何,自己決計脫不了乾系。與其如此,只有橫下一條心參與其中方為首選,並無其他退路。他思念及此,起身說道:“好哇,殿下早該如此了。我今晚早將閒雜人清出院落,殿下可以放心大膽使用此院。另外,若起事定需要人手,禁苑內有數百園丁工匠可以使用,他們還是聽命我的。” 李隆基點點頭,說道:“好吧,待事發後你可去召集他們,現在卻不用驚動他們。” 麻嗣宗在側說道:“紹京此舉還算像話。” 李隆基沒理麻嗣宗,轉向劉幽求道:“他們該到了吧?” “快了,他們應該在路上。” 這裡說的“他們”,即是陳玄禮、葛福順與李仙鳧三人。 麻嗣宗這時又忽然插話道:“阿瞞兄,王毛仲怎麼沒來呀?” 劉幽求見李隆基的臉色一寒,知道這句話觸到了其心中的敏感處,遂瞪了麻嗣宗一眼,斥道:“大戰在即,你怎麼淨會說些沒來由的話。因另有要務,王毛仲被殿下派走,你就不要想他了。你與崔日用和王崇曄帶領四十人,不過對付一個韋溫,其力量綽綽有餘,為何一直盯著王毛仲?” 麻嗣宗突然遭到搶白,心想李隆基原來答應王毛仲前來呀,怎麼又突然變了卦?實在摸不著頭腦,只好不再吭聲。 說話間,李宜德走入堂內,向李隆基禀報導:“主人,他們來了。”就見其身後有三人跟隨,自是葛福順、陳玄禮和李仙鳧。 李隆基示意他們三人坐下,然後問道:“都安排好了?” 三人一齊點頭,葛福順說道:“高崧那小子已然沉入夢鄉,其營帳巡守人員正是我的部屬。仙鳧那面,也如這樣安排。殿下,現在萬事俱備,那四個傢伙爛醉如泥,現在如死豬一樣,唯聽你下令了。” 今夜舉事,這三人最為關鍵。李隆基聽了此話,心中又結實了不少,他沉吟片刻,說道:“現在剛過一更,再等等,現在舉事還有些太早。” 葛福順顯然沉不住氣,說道:“殿下,此事宜早不宜遲,若到了後半夜雖然安靜,不過容易弄出動靜。” 陳玄禮還是比較持重,說道:“福順,我們聽殿下的號令就是,此事關係重大,須全盤考慮,你不可性急。” 劉幽求觀察李隆基的木然神色,知道他現在的心情並不平靜。且今日迭逢王毛仲失踪和鍾紹京拒開門兩件事兒,事情雖然不大,肯定會在其心中留下陰影。他向普潤使了個眼色,然後向門外走去,普潤也隨之走了出來。 兩人走到庭院之中,就見月光如水,映亮了整個庭院;滿天的繁星,間或眨動著其深邃的眼睛。劉幽求悄聲問普潤道:“禪師,臨淄王現在的心情有些動盪,你以為如何?” 普潤道:“不錯,是有些不穩。” “此為戰前大忌呀!禪師,你需要想個辦法。” 普潤笑道:“你有些杞人憂天了。事情已到了這種地步,所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以臨淄王的睿智和心性,那是不妨的。幽求,你不可思慮太過。” “不管怎麼說,禪師須想個法兒堅其心智。” “嗯,我知道。” 兩人談話間,忽然天幕上一顆流星閃過,其尾巴拖著長長的光焰向地面衝來。其背後,又有兩顆小流星劃過。普潤見狀,疾步跨入堂內,低聲喝道:“殿下,快出來。” 普潤的喊話短促而著急,李隆基意識到有大事發生。他從座上彈跳而起,其迅捷的身影在堂中一閃而過。 李隆基出門後急聲問道:“什麼事兒?” 普潤抬手向天,說道:“殿下快看!” 那一大二小的流星已然墜下,星河間僅留下三道光影,既而倏忽不見。說也奇怪,今夜的流星似乎抱成團兒集中爆發。這一大二小的流星剛消失,天幕邊忽然又現出一團光亮,然後越來越近,光團的光芒越來越亮,竟然將大地照得雪亮。光團到了近地面時四散飛去,原來這是一團流星雨。 李隆基默然觀察,待流星雨散盡,向普潤問道:“禪師,此象何解?” 普潤道:“天象異常,則示地上應有大事發生。殿下如今萬事俱備,此天象示意可以行之。” 李隆基目視劉幽求道:“劉兄,是時候了,我們進去吧。”他說罷轉身入堂,是時,眾人一同出外觀星,他們也隨之入堂。 李隆基立在堂中,沉聲說道:“眾位兄弟,為圖我大唐祚業延續,我們今日放手一搏。”他示意葛福順等三人道,“你們去吧,就按我們事先商議好的去辦!我在這裡靜候佳音,你們得手後馬上過來禀報。” 三人得令後躬身行禮後轉身出門。 三人走後,堂內又復靜寂,空氣中似乎瀰漫著極端壓抑的氣氛。 這種等待最為熬人。 北軍與萬騎的軍營設在一起,他們按例到玄武門等宮城要地輪值。因為玄武門位置重要,自從太子重俊事變之後,萬騎將辦事衙門設在玄武門。高崧與韋溫等人一般白日在玄武門,晚上就回大營休息,玄武門等處一般由一名果毅都尉帶班輪值。李隆基早與葛福順他們密謀許久,因為他們知道今晚要起事,李仙鳧今晚設法謀到了在玄武門值守的差使。 三人出門後向東行走,很快就到了玄武門前面。葛福順輕聲說道:“仙鳧,你今晚的任務就是控制好玄武門,現在守門者皆是你的手下人吧?” 李仙鳧道:“都是我們事先商議好的,豈能有錯?你放心,只要你們在營中得手,我立刻就開始料理這裡的北軍衛士。他們若聽話還成,若不聽話,就他們那幾個人毛,非常容易收拾。” 陳玄禮道:“福順,你就在營中放手幹吧。我帶人嚴守營門,不許人進出,你得手後,我立刻就派人通知仙鳧動手。” 葛福順道:“好吧,就這樣說,我們走吧。” 李仙鳧走向玄武門,葛福順與陳玄禮悄悄向營中走去。 另一邊,正在等待的李隆基打破難耐的寂靜,問鐘紹京道:“紹京兄,你若喚齊那幫園丁工匠之人,需用時多少?” “他們就在北苑南門之側集中居住,可以很輕易喚醒他們。” “嗯,待會兒若葛福順他們得手,你速去叫齊他們,然後集於玄武門前待命。” “我知道了,請殿下放心。” 鐘紹京說完話,室內又陷入寂靜之中。慣好說鬧的麻嗣宗也呆坐在那裡,許是被壓抑的氣氛所束縛,沒有了說話的慾望。 李隆基與劉幽求的眼神間或碰撞一下,然後滑向一邊。他們都明白彼此的心思:葛福順他們進展順利嗎? 高崧與韋播奉韋太后嚴令,這些天必須住在營中不許回家,以掌控軍中。他們這十餘日待在營中,採取了一系列他們自己認為可行的立威手段,感覺效果不錯。這日晚間,住處相距不遠的韋捷與韋濯走了過來,這兩人掌握北軍,也是自我感覺良好。他們聚在一起先聊了一陣軍中情況,其感覺相同,認為沒有辜負了韋太后的期望,已然很牢固地掌控好了軍權。大家的興致很高,高崧與韋播要盡地主之誼,遂要來酒菜,開始頻頻舉酒。到了最後,四個人都喝多了,韋捷與韋濯也無法再回自己的營帳,他們很快沉沉睡去。 葛福順與陳玄禮掌握著他們的動態,所以葛福順對李隆基說這四人已爛醉如泥。陳玄禮當時得知他們的狀況,不禁搖搖頭道:“天佑臨淄王啊!福順,有句話叫做'成事在天'。他們怎麼不早不晚,現在卻聚在一起,還要飲得爛醉?看來臨淄王果然有福氣啊。” 葛福順冷笑一聲道:“哼,如此一來,倒是免了我一番手腳。玄禮兄,他們不是上趕著來送死嗎?” 陳玄禮點頭贊同,心裡對這次起事有了順利之感。他感到順利,卻沒有想到那邊的李隆基卻接連遇到兩件不順利的事兒,可謂天壤之別。 葛福順與陳玄禮悄回營中,此時燈火稀少,萬籟俱寂,他們輕步走向屯營的右邊一座大營帳中,那裡有數十人在黑暗中等待他們。 這些人皆為他們轄下的隊正,這些隊正每人手下轄五十名兵士,分為五火,每火十人,每火設有火長。 葛福順和陳玄禮事先暗中聯絡,又從外拉來隊正十餘人,如此一來,他們二人可掌握的兵士近兩千人,已有相當的力量。他們進門後商議了幾句,葛福順道:“就按我們事先商議好的辦,你先帶走十人,先去控制各門。那些事先準備好的火把要帶足,屆時我在中軍點燃火把之後,你也要點火把響應。” 陳玄禮說了聲:“知道了。”然後低聲喚出事先定的那十名隊正。他們出帳後各赴自己的營帳拉出自己的兵士,再到事先制定好的位置集合。 陳玄禮走後,葛福順喚出一名自己的心腹隊正,問道:“中軍帳值守的人還是自己人嗎?” “沒錯,還是他們。” “另外二百人在中軍帳側埋伏好了嗎?” “已然埋伏好了。” 葛福順聽完,起步向帳中的這幫人靠近一些,然後沉聲說道:“你們現在速回各自營帳準備,將火把備妥。待會兒你們若看到中軍帳有火把燃起,你們立刻出帳,燃起火把向中軍帳靠攏。嗯,現在速速散去。” 眾人依令悄然出帳。 葛福順在千騎時即為果毅都尉,其性格粗豪,又為人正直,在軍中有相當的威信。李隆基此次倚用他們起事,葛福順其實擔當了主角。眾人出帳後,葛福順問了一聲:“我的刀呢?” 從人將刀交給他。這是他慣用的一柄大砍刀,用精鋼製成,刀刃鋒利,刀頭渾圓,刀柄約長二尺,是葛福順最為趁手的兵器。 葛福順接過刀來並未拔出刀鞘,那是他怕在營中行走時引來反光,他提刀而行,身後有五人跟隨。 他們很快到了中軍帳前,一名值守的衛士喊了一聲:“誰?” 葛福順沉聲答應了一聲:“是我。”他邊答應邊繼續前行。衛兵看清是葛福順一行,就不再做聲,而是輕步走到葛福順面前,沉聲說道:“葛都尉,自子時以後,中軍帳無人出入。” 葛福順在黑暗中點點頭,然後轉頭對從人說道:“讓我們的人出來,先把中軍帳圍了。再讓那二十人過來,讓他們跟著我。”身後從人聞令,各自到附近喚人。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如微風一般刮過來,就見一條條黑影從四面將中軍帳包圍了起來。葛福順那名心腹隊正帶領二十條黑影,也迅即來到葛福順身邊。 葛福順一把褪去刀鞘,將刀鞘扔在地上,就見刀鋒在月光下面泛出冷光,他低吼了一聲:“亮傢伙吧!” 那二十人手裡皆執大刀為兵器,聞令後也齊齊拔出刀來。 葛福順道:“我們進去後只管砍人,記住,我要那四個人的腦袋。來,大家張起火把。” 火把燃起後,葛福順一揮大刀,帶頭衝進帳內。 帳內僅有高崧等四人在那裡鼾聲如雷。四人中韋播還算靈動,睡夢中被腳步聲驚醒,睜眼一看就見火把向自己奔過來,尚未弄清原因就見一道寒光向自己襲來,頓時了賬;另外三人根本就沒有醒,睡夢之中就成為刀下之鬼。 葛福順直奔高崧而去,其大砍刀當空一揮,高崧的身首頓時分家,葛福順至此算是順了自己心中鬱悶已久的鳥氣。他伸手撥散高崧首級上的髮髻,捋長頭髮將之係於自己手中,就見高崧的脖項斷絕處猶在滴血,其模樣十分可怖。 葛福順喊了聲:“都結果了嗎?把他們的首級都交與我。” 很快,另外三人滴著血的首級也交付於葛福順手中。葛福順揮刀向外一指,然後自己首先提著四個腦袋,在眾人簇擁下殺氣騰騰走出帳外。 葛福順立定後大聲吼了一聲:“張火把。” 很快,中軍帳周圍約有二百餘個火把燃起,本來漆黑的大營中頓時騰起一團耀眼的光亮。 中軍帳火起後,就听營中出現了一些喊叫聲,很快,四周的營帳皆有火把張起,過了一會兒,屯營的四門處也張起一片火把。 這是葛福順與陳玄禮事先定好的計策,即中軍帳得手後舉火為號,然後四下里燃火把響應,以營造其勢。下一步,須參與起事隊正們向中軍帳靠攏,並在沿途將未知曉此事的將士也裹挾進來,人數越多越好。 眾人打著火把向中軍帳匯集,漸漸已有近三千人。葛福順眼望此勢,令人從帳中搬出數條几案,然後堆成一高台,自己站立其上。 火光熊熊中,葛福順一手執大砍刀,一手拎著四個尚在滴血的腦袋,臉現猙獰之色,揮手將四個首級揚起,大聲喝道:“兄弟們,知道這是誰的首級嗎?” 台下之人頓時屏息聽言,場面一時非常寂靜。 “這是為禍我們兄弟之人的腦袋。高崧、韋播,還有韋捷與韋濯。” 台下先是停頓一下,忽然有群聲喊道:“殺得好。” 此聲一帶頭,馬上有數千火把聳動,雷鳴似的聲音此起彼伏:“殺得好!殺得好!” 葛福順待台下聲音少歇,然後又大聲喝道:“韋太后毒殺先帝,現在又準備傾覆社稷,要將天下改姓為韋。我們作為大唐的將士,能答應這個狠毒女人胡作非為嗎?” 台下又有人領喊:“我們不答應。” 人群中有人說道:“葛都尉,你就帶領大家去殺了這些韋姓之人吧。” 葛福順又揚了揚手中的腦袋,大聲喊道:“對呀,這四個人已死,我們就一不做,二不休,今晚要將韋家馬鞭高以上的人全部斬盡。我們要迎立相王為皇帝,今晚大家要人人立功,屆時請相王賞賜。” 人群中又爆發出震天動地的喊聲:“好哇,就是這話。” 葛福順又語調一轉,說出了狠話:“若有人在這裡陽奉陰違,暗中向韋氏之黨通風報信,或者幫助逆黨者,一經發現,要罪及三族。” 人群中有人喊道:“請葛都尉放心,若有這樣的人兒,不用葛都尉動手,我們先生吃了他。” 葛福順道:“好,就是這話。此後請大家跟隨好自己的隊正,聽從指揮,奮勇立功。” 人群中又爆發出震天似的答應聲。 葛福順走下高台,看到陳玄禮正在身側,遂將那四個首級交給陳玄禮,說道:“你將這幾個首級交給臨淄王,我帶領大家趕赴玄武門。你告訴臨淄王,就說我在玄武門等他。” 陳玄禮接過首級,帶領一幫人速奔而去。 葛福順甩了甩已顯酸軟的手腕罵了聲:“奶奶的,這幾個小子的腦袋真沉。”然後令兵士們列隊,依序向營外走去。 李隆基他們顯然注意到了營中的火光,他們此時皆走出門外,向屯營方向眺望。劉幽求觀此陣勢,輕聲說了句:“他們應該得手了。” 李隆基此時叫過鐘紹京,吩咐道:“紹京兄,你速去喚醒他們。” 鐘紹京答應後立即離去。 麻嗣宗這時來到李隆基面前說道:“阿瞞兄,我也出發吧。” 李隆基咬緊下嘴唇,沉吟片刻,說道:“嗯,再等等。” 李仙鳧回到玄武門後,即登上門樓的最高處。從這裡向軍營眺望,可將軍營的動靜盡收眼底。 軍營裡騰起火把,其從中軍帳處開始燃起,漸漸蔓延全營,最後連轅門處都燃起了火把。李仙鳧知道,這表示葛福順他們已然得手了。 一名隊正從樓下跑上來,禀報導:“李都尉,北軍那幫人看到營中火起,頓時驚慌喧鬧起來,我已令人把他們看管起來。” 李仙鳧點點頭,起身向樓下走,邊走邊說道:“你辦得很好。這幾個人毛掀不起什麼大浪,走吧,我對他們說幾句話。” 上次玄武門事變之後,李顯覺得還是萬騎這幫人最後救了自己,因此對他們相當倚重。玄武門的守衛力量原來主要由北軍負責,李顯此後也要求萬騎進駐玄武門,北軍守衛反成了配角。今晚這裡由李仙鳧值守,又暗暗增派人手,北軍駐守人員更顯劣勢。 北軍的數十名人員此時被趕到二層的一個平台上,四周由萬騎兵士持刀看管。李仙鳧走到平台上,向下面環視了一周,然後說道:“北軍的兄弟們,你們都看到營中火起,知道為何嗎?” 北軍兵士不敢吭聲。 李仙鳧接著說道:“我們萬騎將士今晚要辦一件大事。韋太后毒殺先帝,又陰謀篡唐,我們今晚要殺掉韋氏一門,擁立相王為君。我告訴你們,掌管北軍的韋捷與韋濯,現在已然掉下腦袋。我問你們,願意和我們萬騎一起幹嗎?” 北軍兵士先是沉默,然後一人說道:“我等願隨萬騎幹事。” 李仙鳧道:“好呀,你們還算識相。若你們敢說出一個'不'字,你們馬上就可追隨那掉了腦袋的韋捷而去。你們。每五人一組插入我的小隊之中,然後各就各位。” 馬蹄聲音自遠而近,李隆基他們就見數條黑影迅疾而至。陳玄禮到了門前滾鞍下馬,氣喘吁籲地向李隆基禀報導:“殿下,事兒成了。此為那四人的首級,請殿下驗看。” 四顆腦袋被陳玄禮摜在地上,竟然還在那裡轉動。李隆基喊道:“掌燈來。嗣宗,你與他們相熟,可以驗看。” 麻嗣宗接過風燈,逐個驗看幾個首級,然後起身禀道:“不錯,就是他們。別看他們的腦殼血肉模糊,那是一點都不會錯的。” 李隆基聞言說道:“嗣宗,你速速去吧,記住,下手要快,不可拖泥帶水。暐兄,你也帶著你的人走吧。” 麻嗣宗與張暐答應了一聲,皆騎上馬絕塵而去。二十餘匹馬兒在寂靜的夜裡邁開蹄兒,踏地的聲響很大。不過事情到了這個份兒上,隱蔽行踪已降為次要,爭取時間為首要目的。 陳玄禮向李隆基禀道:“殿下,萬騎將士現在已然萬眾一心,唯奉殿下馬鞭所指。福順現在已帶領眾人向玄武門靠攏,仙鳧正在鞏固玄武門,等待殿下的下步號令。” 李隆基一直繃緊的神色頓時現出一絲輕鬆,他長吁了一口氣,讚道:“你們很好,事兒辦得很麻利,沒有任何拖泥帶水。劉兄,禪師,我們走吧。” 眾人簇擁著李隆基向玄武門走去,劉幽求畢竟細心,令鐘宅下人將四顆首級收拾起來,並妥善保管。 天上的流星雨已然散盡,夜空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星月按照其自行的軌跡固守著自己的位置,一輪明月下,北斗七星最為明亮。現在,地上的一場驚心動魄的爭鬥剛剛拉開序幕,天地間依然平靜,並無甚麼特殊的異象。 玄武門現在火光通明,數千名萬騎兵士皆手持火把,臉色肅穆。看來萬騎將士畢竟平時訓練有素,數千人聚攏在這裡,依舊依隊列站立,沒有任何亂象,且鴉雀無聲。比較而言,鐘紹京帶領的二百餘名園丁工匠就有些特別了,他們手執的傢伙皆為斧鋸剪刀,衣服駁雜,且聚在一起彼此說話,聲響較大。 李隆基一行很快就到了門前,李隆基看到鐘紹京帶領的一班人,眉頭微皺了皺,就令人把鐘紹京喚了過來,說道:“紹京兄,此后城中肯定很亂,為保相王和太平公主安全,你速帶你的手下人前去他們府前守衛,不許閒雜人接近府前。” 鐘紹京道:“好的,我馬上將他們分為兩撥分守相王府與太平公主府。殿下,我意還須分出一撥前去護衛殿下之府。” 李隆基搖手道:“不用!紹京兄,你速去安排。你將事兒排定後,速回宮中,這裡還有用你的地方。” 鐘紹京不再廢話,領命而去。 葛福順與李仙鳧此時迎了出來,李隆基問道:“北軍那裡有動靜嗎?” 葛福順道:“禀殿下,韋捷與韋濯被斬後,他們又見這邊動靜,已然亂成一團。不過他們已然群龍無首,無法再得號令,只會繼續亂下去,卻於我們無礙。” 劉幽求道:“我們若得皇帝之璽後,即可安排人員彈壓撫慰,現在卻不用管他們。” 李隆基又問道:“這裡的萬騎將士,合併有多少人?” 葛福順答道:“加上玄武門原來守軍,合併有近四千人。” 火光中,李隆基與劉幽求對視一眼,其眼光中皆為欣喜之色,他們事先沒有想到,事兒竟然如此順利,且葛福順他們竟然拉來這麼多人。以如此兵力攻入宮城,看來是十拿九穩之事。 李隆基說道:“事不宜遲,須向宮城攻擊前進。福順,你可帶領左萬騎一千五百人攻擊玄德門;仙鳧,你帶領右萬騎一千五百人攻擊白獸門。” 葛福順道:“一千五百人?殿下,此為牛刀殺雞,不用半個時辰,我們皆可拿下。下步如何呢?” 李隆基道:“你們拿下此兩門後,可約在凌煙閣前集合,然後大聲鼓譟起來。我們聽聞此聲後,即前去與你們會合。” 葛福順與李仙鳧接令,轉身欲調派所屬兵士進入。 李隆基又喚過他們,說道:“我與玄禮領兵在玄武門等候,萬一進展不順,你們可速速知會我,屆時我領兵支援你們。” 葛福順大大咧咧道:“殿下請放心,韋太后他們民心失盡,軍中兄弟一聽收拾他們,肯定望風響應。我們不用支援,殿下可準備隨時跟進,你就在這裡聽好吧。” 李隆基點點頭,令他們速去佈置。 門前的萬騎將士很快被分為三隊,葛福順性子最急,先帶一隊去攻玄德門,後一隊才跟李仙鳧入宮,剩下之人由陳玄禮上前召集,令他們也入宮集於臨湖殿前。 普潤今晚也派上了用場,李隆基令他在玄武門坐鎮,不可擅離。李隆基明白,玄武門城樓堅固,進可攻退可守,現在雖進展順利,然突發事件也不可預料,所以要有萬全之策。 安排好玄武門的事兒,李隆基帶同劉幽求與陳玄禮到臨湖殿等候。 破敗的臨湖殿門前,近千名萬騎兵士在這裡列隊等候。看來他們平時果然訓練有素,只見陳列整齊,黑暗中皆屏息站立,沒有喧嘩之聲。 李隆基帶領劉幽求、陳玄禮和李宜德站立在臨湖殿門前,於此等候凌煙閣前的鼓譟聲。 這一番等候與剛才在鐘紹京宅中的等候相比,無疑輕鬆多了。那時候,葛福順他們的前程未卜,只要其中出了一些岔子,則會走向事情的反面;眼下有萬騎將士為依托,其人數眾多又進攻犀利,宮內的守衛之兵不是對手,事情很明顯,結果只有一個,就是事變能夠成功。 劉幽求的心裡比較輕鬆,其一直懸著的心大多放了下來,黑暗中其臉上綻出笑容,身子傾向李隆基說道:“殿下,觀眼前大勢,事情似可成功。” 李隆基“嗯”了一聲,並未答話。 其實李隆基一直緊繃的神經此時也鬆弛了下來,其思緒已飛了開去。他在想一件事兒,眼前的此情此景,與太宗皇帝當時何其相似啊! 太宗皇帝當時領兵埋伏於臨湖殿,等待著太子建成和齊王元吉到來。李隆基此時心想,自己現在看似掌握了大勢,而太宗皇帝當時埋伏於此,看似尚未發動,其實已掌握了先機,所以,二者其實有相似之處。 李隆基抬頭向玄武門方向看了一眼,心想歷史何其相似。唐王朝是經高祖太宗皇帝打拼而來,那麼其後代往往經過如此逼宮,就可輕鬆獲得權柄,如此也太輕易了。 李隆基此時的腦海裡晃過一個念頭:今後如何避免同樣的事件重演? 李隆基的思緒雖紛紜萬千,畢竟是一剎那的念頭,他還要專注於眼前之事。他對劉幽求說道:“若葛福順他們能夠得手,擒拿韋太后之後,剩下的事兒就看你的了。” 劉幽求知道李隆基說話的意思,他們事先已多次商議:宮中得手之後,首要者須取得皇帝之璽印,如此方能在宮中擬詔敕連夜發出,以安定局勢。劉幽求聞言後答應了一聲,問道:“擒拿?殿下難道還想讓韋太后活到天亮嗎?” 陳玄禮插言道:“殿下,這個老淫婦就交給我了。請放心,我不會讓她活到天亮的。” 李隆基沒有接腔,他抬頭仰望星空道:“嗯,時辰已交三更了。不知崔日用和張暐他們現在怎麼樣了?” 劉幽求道:“請殿下放心,他們純粹是甕中捉鱉,現在應該已經得手了。” 這時,宮內傳來了巨大的鼓譟聲,陳玄禮喜道:“殿下,看來福順他們已然攻門而入,現在已至凌煙閣了。” 黑暗中的李隆基滿臉欣喜,知道今日的事兒已有九成勝算,他晃動了一下手臂,然後向宮內一揮,說道:“好吧,我們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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