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司馬懿吃三國4

第9章 四、天縱將才

司馬懿吃三國4 李浩白 7571 2018-03-13
“陛下,襄陽方面遲遲未曾送來戰況訊報,只怕是出了什麼意外吧?您不如速速下詔給大司馬曹休,讓他從合肥城發動奇襲,藉此策應司馬大都督!” 長樂殿中的御前軍事會議此刻正開得十分緊張,整個大殿裡的空氣都憋脹得快要爆炸開來——侍中辛毗和黃門侍郎王肅聯袂而出,向新帝曹叡舉笏奏道。 曹叡今天是登基即位剛滿兩個月,坐在御座龍床之上卻仍是掩不住一副微有倦色的模樣。那虯龍盤螭的龍床又寬又高,五彩絢爛的錦墊冰涼而又軟滑,足可並肩列坐三四個人——他端坐中間,兩邊的紫檀香木扶手完全形同虛設。往日在這裡他也曾看過先帝起坐批紅,他當時只是覺得坐在這裡的人似乎高不可攀、威嚴難近,這兩個月來自己坐上去才真正體味到了“四邊不靠、虛懸半空”的孤家寡人滋味!瞧著丹墀之下的文武大臣們分班跪坐,他時常在暗暗得意之餘又生出幾分莫名的空茫來:原來這就是九五之尊、天子之位啊? !自己年紀輕輕,能鎮得住這四宇八荒、六合九州嗎?

辛毗、王肅二人的進奏之聲還在他耳畔縈繞,他倆正等著自己答复呢——曹叡心神倏斂,沉吟著緩緩而道:“兩位卿家所奏,亦是出自關心司馬愛卿的一番好意。朕理會得了。不過,依朕之見,還是先等一等再看吧——司馬愛卿的韜略之能、治軍之才,朕在東宮之際便素有耳聞,亦對他素懷信任。況且,他又是先帝親筆遺詔封拜為鎮南大都督的……先帝還會將他看錯嗎?” 他話音剛落,大殿門口處就傳來了值日侍郎的傳呼之聲:“啟奏陛下,荊州牧裴潛、驍騎校尉夏侯儒、屯騎校尉曹肇、襄陽太守牛金等諸將聯名遞進八百里加急快騎戰況訊報……” 曹叡一聽,連忙抬手扶正了一下自己的玄冕,心頭“咚咚”亂跳著,暗暗咬牙定了定神,清了清嗓子,朗聲而道:“快快呈上來!”

翻開那份右邊角上粘著雉翎標誌的緊急軍情訊報奏表,他屏住呼吸一個字兒一個字兒地念了出來:“臣裴潛、夏侯儒、曹肇、牛金等聯名啟奏,鎮南大都督司馬懿初臨荊襄,坐鎮不亂,用人得當,授任有方,勵率三軍奮勇出擊,現已取得黑林峪大捷與漢江口大勝,一舉而解江陵之圍與沔陽之危……” 他正自念著,墀下諸臣已是一片轟動:這個司馬懿好生厲害啊!平日里只看他經綸庶務是有板有眼、有條有理,沒想到他剛掌兵權便是出手不凡,一招兩式之間就為大魏朝化解掉了偽吳“東西交兵、兩面夾擊”的咄咄逼人之危局。 “先帝果然極有知人之鑑,他以遺詔而任命司馬愛卿為鎮南大都督,實乃英明之舉!司馬愛卿亦堪稱天縱將才,平素不曾執掌過一兵一卒,然而赴荊持節之際,則是運籌如神、指揮若定,一月之內竟已逼退陸遜、諸葛瑾等猾虜,斬殺了張霸、張先等敵將,消滅賊軍一萬六千餘人,功勞甚大!朕要重重賞之!”

曹叡“嘩”地一下擱了那幅奏報表,抬起頭來四下掃視著殿中諸臣,滿面喜色掩不住地橫溢而出。 太傅鍾繇、御史大夫董昭、司徒王朗等互視一眼,齊齊領班出列奏道:“臣等恭賀陛下登位之初天縱英明、任賢有方,而使司馬懿大展韜略、一戰告捷,牢牢扼住了吳虜的猖狂跳梁之勢,實乃社稷之大幸!” 曹叡微微笑著點了點頭,轉眼一瞥之下,卻見執握天下州郡兵馬大權的太尉華歆竟是一個人坐在專席上悶聲不語,顯得面色沉沉、心事重重。他不禁有些愕然地看了過去:“華太尉,您的意思是……” 華歆急忙離席出列而拜,面現遲疑之色:“啟奏陛下,老臣請問——此番拒吳之役當中,我軍究竟折損了多少士馬?” 曹叡的目光復又投回那幅奏報表上靜靜看了片刻,蹙眉低低而道:“在此番拒吳之役當中,我軍亦是總共折損了九千餘名……”

“哦?原來我大魏戰士也折損了九千餘人啊?”華歆冷冷一笑,雙手一拱,肅然而道,“陛下,如此看來,所謂'黑林峪大捷''漢江口大勝',化解江陵之圍及沔陽之危云云,都不過是司馬懿憑藉武皇帝和文皇帝的靈威一時僥倖得手罷了!此番拒吳之役,我軍亦是折損了近萬名士馬,與吳虜相比,可謂一場'小胜'而已。司馬懿藉此'小胜',只可證明文皇帝遺詔裡對他的任命英明無誤——他只能算是一個眼下看起來似乎比較合格的大都督!據此而言,對他那些區區薄勞,何必予以濫賞?” “這……”曹叡沒料到華歆一開口便將司馬懿的戰績貶得如此微薄,他頓時不禁大大地驚疑起來——作為司馬懿在魏國軍界的頂頭上司,太尉華歆居然不為司馬懿請功求賞,反而對他這般吹毛求疵,實在是有點兒匪夷所思!

他正自沉吟之際,卻聽得值日侍郎又在殿門外禀道:“啟奏陛下,鎮南大都督司馬懿以八百里加急快騎呈進謝恩請賞表……” “謝恩請賞表?此人好生無禮!論功行賞乃是陛下親掌之事,自有一番權衡明斷。想不到他卻先行呈上這一道奏表來,給自己'謝恩請賞'了!這忒也心急了些吧?”華歆一聽,不禁憤憤而道。 曹叡也覺司馬懿此舉頗為不妥,便拉下了臉,一手接過司馬懿那道“謝恩請賞表”,慢慢地翻看了起來。一閱之下,他臉上頓現驚訝之色,接著又流露出深深的欽敬之情:“唔……原來司馬愛卿不是為自己的功績而'謝恩請賞'的,而是為他的部下裴潛、夏侯儒、曹肇等諸將'謝恩請賞'的……”

聽得此語,華歆也是悚然一驚,抬起頭來怔怔地看著曹叡:司馬懿此人,果然是城府極深,令人實在捉摸不透啊…… “司馬愛卿真是高風亮節啊!他在這道奏表中聲稱此番拒吳之役乃是皆由群僚和衷共濟、齊赴時艱、盡心竭力,方才取得了黑林峪大捷與漢江口大勝!所以,他頓首懇求朕為裴潛、夏侯儒、曹肇、牛金等大加恩賞,以勵三軍壯氣。而他自己卻遜辭謙稱,自己乃是托賴先帝靈威與朕之洪福而偶獲小胜,不足以承恩受賞。一意歸美於上、分功於下,司馬愛卿實有一代聖臣之偉操也!” 說到這裡,曹叡目光凌凌然看向了華歆:“更為可貴的是,司馬愛卿還在奏章裡提出自己甘願辭去尚書僕射一職,以求專心戎事、抗擊吳虜……” 華歆臉皮再厚,此刻也不覺微微有些發燙,不禁低下頭去,不敢與曹叡迎面正視。

曹叡的聲音驀地一振,在大殿上空清清朗朗地迴響著:“司馬愛卿不戀祿位、不貪封賞、不事浮誇、任勞任怨、為國盡忠,朕心甚是嘉之!不錯,如今他掌兵在外,尚書僕射一職確是不必虛懸於他之身了——朕要升他為御史中丞,以他的憂公忘私、精忠報國之嘉德懿行而為百官楷模!” “御史中丞”一職名義上雖為御史大夫的副官,但它卻是獨立開府治事的,專管天下激濁揚清之庶務,官秩高達從一品,與尚書令一職平起平坐。曹叡將司馬懿一下從尚書僕射之位提到御史中丞任上,實際上是擢升了他半級官階,也算對他有所封賞了。 曹叡此詔一宣,殿上諸位大臣齊齊伏下身來,華歆也不得不跟著山呼:“吾皇公正賢明!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卿山呼剛畢,殿門之外忽然又傳來了值日侍郎的禀報之聲:“啟奏陛下,大將軍、鎮西大都督曹真自長安城送來八百里加急快騎軍情訊報……”

曹叡一聽,心想:大約又是曹真在涼州剿除西羌取得了戰績吧?今天可真是“喜事迭逢”啊!他便漫不經心地吩咐道:“當眾啟讀!” “諾!”那值日侍郎應了一聲,就在門口邊翻開奏報表定睛一瞧,倏然臉色大變,戰戰兢兢地顫聲念道,“老臣曹真啟奏陛下,偽蜀丞相諸葛亮已悍然親率十三萬賊軍西出劍閣關,進駐漢中郡,鋒芒直指雍涼二州……” 蒼藍的天空下,一葉輕舟在荊州第一學府“青雲山莊”外的“沉壁湖”上悠悠飄游著,彷彿一朵殷殷紅蓮在萬頃碧波中上下沉浮。 司馬懿一身便服,背負雙手,瀟然挺立於船頭,舉目欣賞著湖畔四周的山色林景,興致盎然,似乎沉浸其中而一味貪看不已。 “一去故地二十載,今日重遊意深深。滿湖秋色今猶在,不見當年同舟人。”他一邊任由湖面吹來的習習清風徐徐撩動自己的鬚髮衣襟,一邊緩緩吟誦著自己一首即興而作的七言詩歌。

“父親大人先前曾經來過這裡?”站在他身後的司馬師生怕打擾了他的興致,放低了聲音小心翼翼地問道。 “是啊!師兒你瞧,那南邊就是繡雲峰,東側就是抱璞岩……繡雲峰半山腰上那座青雲山莊你看到沒?它就是你叔祖父司馬徽老大人親手創建的呢。前朝十三年間,荊襄莘莘學子盡出於此,現在身居高位的裴潛牧君、涼州孟建刺史、少府卿崔州平大人他們都是從這裡畢業的。想當年,這山莊的聲譽之隆足可與為父那時求學習道的靈龍谷紫淵學苑相媲美呢。你叔祖父真是一代偉人,聽說這荊州上下有七八個郡縣都為他立了紀念祠……” 一談起“司馬徽”,司馬懿的喉頭就不禁哽咽了起來,眼前恍然又似浮現出叔父司馬徽那一派仙風道骨、凌虛高蹈的翩翩身影來,淚光立刻矇矓了他的視野。他情不自禁地又吟起了司馬徽生前最喜愛的那首詩:“'寒雲深深掩鶴影,獨上渺渺摘星台。秋風颯颯動心簾,遙看山雨瀟瀟來。'唉,假如你叔祖父還活在這世間的話,他若是看到為父今天手執荊襄兵權而榮歸'青雲山莊'之情景,卻不知在心底里會有多麼高興啊……為父拼命奮鬥了二十年,直至今日才真正拿到了獨當一面的持節之權,想起來真是有愧于你叔祖父他們當年的種種犧牲和奉獻啊……”

司馬師見父親此時不知為何竟是變得如此激動,慌得手足無措,卻又躊躇著不知從何勸起。 過了半晌,司馬懿自己才慢慢平靜下來。他徐徐拭去頰邊淚痕,忽又深深地感慨道:“前朝末年,天下大亂,像你叔祖父這樣的仁人誌士,不知有多少人為求濟世安民而不惜自掩聲名、隱居草野、育賢養才以備大用……這等憂國憂民、可歌可泣之崇德高節,而今又有幾人能及啊?” 司馬師聽了,思忖有頃,卻在一旁囁囁地言道:“父親大人也不必這麼傷時感遇的……如今天下草野之間隱士高賢變得越來越少,豈非美事一樁?祖父大人當年曾有銘訓講得好,'朝無濫竽、野無遺賢,則天下太平矣。'我大魏朝若能將天下所有的隱士高賢一網而盡,又何憂吳蜀不滅?何憂天下不平?” “好!好!好!師兒你講得好!”司馬懿轉顏呵呵而笑,意味深長地望了司馬師一眼,“那麼你有何等方法可以將天下所有的隱士高賢一網而盡呢?你且談來給為父聽一聽?” “這個……這個……孩兒也沒有怎麼細想過。不過,孩兒做事一向最是乾脆利落了。對他們的徵召,就用先禮後兵、軟硬兼施的手段!隱士高賢嘛,都有些愛擺架子、愛裝門面,最是經不得抬舉,有時候你越抬舉他而他卻越擺譜了!孩兒自然先是好言好語、重金厚禮地邀請於他,但他若是故意推三阻四,則孩兒亦不容許他們如此藐視朝廷威儀,說不得就要繩之以法了!” 司馬懿一聽,睜圓了雙眼瞪了他半晌,冷冷道:“你這癡兒——行事怎這麼魯莽?依著你那先禮後兵、軟硬兼施之法,最多只能網羅到一些中才之士。至於像你叔祖父、胡昭先生那樣的逸群之才、偉岸之器,你縱有刀鋸在手,也唯有望影興嘆!歸根到底,若想將天下所有的隱士高賢一網而盡,還是只有偽蜀諸葛亮在最近所寫的那篇《出師表》裡的一段話講得好……” “哦?是哪一段話?”司馬師急忙追問。 “'親賢臣,遠小人,此先漢所以興隆也;親小人,遠賢臣,此後漢所以傾頹也。'諸葛孔明可謂深明取士治國之要訣也!他的這段話,才是可以將天下所有隱士高賢一網而盡的正確之道啊!”司馬懿喃喃地說著,目光徐徐從“沉璧湖”湖面的粼粼清波上掠過,投向了西邊的蒼茫天穹,緩緩柔聲而道,“諸葛孔明……你這篇《出師表》寫得好啊!你也終於迎來了自己獨掌大權、一展雄圖的大好時機了麼?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過去了……你怕是再沒回過這'青雲山莊'來看過吧?這裡青山依舊,綠水如前,只是舟中當年同遊共嘯之知音卻天各一方了……” 他一語至此,心頭湧現起了當年自己與諸葛亮、魯肅在一起泛舟同遊,共商抗曹大計的種種往事情景,不知不覺之間腮邊的清淚已是緩緩流下。誰又能想到——一轉眼二十年悠悠而逝,其間魯肅早已身歿,三國鼎立之勢已成,而諸葛亮亦終執蜀漢軍政之大權,自己恐怕遲早真要與諸葛亮各為其志而交鋒對峙了……這些都是當初自己心底深處隱隱有所忖度而及的,但眼下卻似乎變得越來越切近,越來越現實……難道這就是自己和諸葛亮的宿命嗎? “父親大人,聽起來您和這個諸葛亮似乎很熟啊?”司馬師非常驚疑地問道。 “他曾經是你叔祖父司馬徽老大人座下最得意的關門弟子。”司馬懿並不直接回答,面色平靜之極,卻似顧左右而言其他,“為父可以十分認真地告訴你,在不遠的將來,他亦必是我大魏朝最強勁、最可怕的敵手!” 司馬師聽罷,露出滿臉的不信不服之色,只是礙著父親的面子,不敢開口公然反駁他。 “師兒啊,俗話說,'奇山異水孕靈樹。'這'繡雲峰'的有些樹木定能讓你大開眼界的……喏,你瞧見岸邊那兩棵樹了嗎?”司馬懿瞅了瞅他那副表情,只是淡然一笑,也不和他多說什麼,就順勢將話題轉了開去。 司馬師應聲凝神望去,只見那湖岸邊有兩棵挨得不遠不近的大樹聳然而立,當真是各呈異態:前邊的那棵是在同一條根株之上,同時生出兩棵海碗般粗的樹幹來,一左一右,活脫脫像一個“丫”字,筆直地伸到半腰之際,再從中間斜斜分了開去,各自披枝展葉、爭奇鬥綠、不相上下;後面的那株,實際上卻是由兩株相鄰約四尺余遠的綠樹,一左一右地從地面上直伸到兩人多高處,乍然互相交結合攏,形成一整棵大樹朝天生長。司馬師遠遠看去,便覺猶如一個大大的“人”字立在那裡,實在是稀世異物、百年難遇。他轉過頭來,看著自己父親,詫然而道:“這兩棵大樹長得真怪……” “天生奇才,自是與眾不同。”司馬懿淡淡地說道,“這便是'雙子樹'與'合體樹'……師兒,和你今天一樣,當年為父在見到這兩棵奇樹時,也曾被它倆這分合交錯之際的異態驚得目瞪口呆啊!冥冥之中的天工造化藉著這兩棵奇樹,給了我們多少意味無窮的啟迪:這世間萬事萬物,該分則分,分就要分得生機盎然、異彩紛呈;該合則合,合就要合得突兀雄奇、奪人心魄!” 司馬師聽著,不住地頷首稱是。 司馬懿的思緒卻悠悠然放了開來:當日自己與諸葛亮、魯肅等人在這“青雲山莊”裡的聚散分合,不也正像這“雙子樹”與“合體樹”嗎?如今自己執掌魏國心腹要地的方面重權,卻不知又將與現任蜀漢丞相的諸葛亮演繹出什麼“分分合合、攻攻守守”的大劇來呢?對了,此番諸葛亮興兵伐魏,為何卻選擇了漢中郡作為自己立足的據點?漢中郡的位置是相當微妙啊,它西傍祁山,北朝斜谷道,而東挨我荊州門戶魏興郡,是一個可以三面出擊的戰略要地!莫非諸葛亮還在有意實施他那個“隆中對”方略?那個方略自己是早已熟知的,它的核心內容是“東和孫權,北伐曹氏;西出漢中,東出荊襄;左取長安,右攻宛洛”!啊呀!他現在正是意欲大舉實施他的“隆中對”方略啊——他“東出荊襄”的第一步,就必會是從魏興郡與孟達所據的新城郡下手!他就是想藉助魏興郡、新城郡這兩個“跳板”一步插入我荊州的西北之域,然後順漢水而下,搶奪華陽津口,前來攫取襄陽、樊城!一念及此,司馬懿的眉頭頓時緊緊皺了起來:看來,自己是要須得“見機而作,不俟終日”,時刻準備著一舉拔掉孟達這個“釘子”,為我大魏紮實守好西南藩戶! 這時,司馬師卻突然漲紅了臉,朝他期期艾艾地問道:“對了,父親大人……孩兒心中一直有一個問題縈繞不休,今天終於得空冒昧向您請教:為什麼父親您先前一天都沒掌過兵權,但在此番與東吳諸葛瑾、陸遜的交手之中竟能如魚得水、馳騁自如?” “呵呵呵……師兒啊,為父也看出你想問這個問題已經很久了……你今天能夠放膽直問而出,為父還是十分滿意的,勤學好問,方為增才進德的必由之路啊!你日後若能時時處處都注意到這一點,那自然是會進步神速的。也罷,為父便告訴你吧:你可知道,這世間其實有兩種戰爭——一種是'有形之戰',一種是'無形之戰'嗎?” “'有形之戰'?'無形之戰'?”司馬師一臉的茫然。 “不錯。依為父之見,這'有形之戰',即是與別人而戰、與外敵而戰,以真刀實槍而戰,像你所敬佩的張遼大帥、曹彰大將等,他們擅長的就是這種戰法,你以前所熟悉的也是這種戰法;而那'無形之戰',則是與自己而戰、與天命而戰,以韜略計謀而戰,像周文王、漢高祖、光武大帝等,他們擅長的就是這種戰法。真正的名將大帥,對這兩種戰法都應當'兩手並舉',不宜偏廢。說近了,其實太祖武皇帝便是這等兩手並重、兩手俱精的天縱奇才——為父曾經侍奉在他身邊,都多多少少地參與過各種'有形之戰'與'無形之戰',懂得'以術略自將己身者,方能以術略駕馭群雄'的真諦,所以一朝兵權在手,自然運用起來是輕車熟路,無往而不利了!” 司馬師細細地聽著,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 “師兒啊,你先前受到你岳父夏侯鎮南的影響,念念只想學會足為'萬人之敵'的武藝將略,這本也不錯。但我司馬家的孩兒,立志成器應當更高一層才是。你也讀過咱們先祖司馬遷所寫的《史記》,那裡邊記載的西楚霸王項羽厲害吧?他力能舉鼎、威壓萬夫、叱吒風雲、所向披靡——可是為何在逐鹿天下之際,他最終卻一敗塗地、身死東城了呢?”說到這裡,司馬懿頓了一下,深深看了兒子一眼,留給他片刻的尋思餘地,然後又繼續講道,“這便是項羽一向剛愎自用、悍勇自喜,奮其私智而不善取長補短,'以一才而掩眾才',壓得手下群臣冒不出尖兒來,所以孤掌難鳴、獨木難支。反過來,你瞧漢高祖劉邦:他本是一介中人之材耳,智謀不及張良、陳平,用兵不如韓信,治國不如蕭何,然而七年之間便已席捲六合,一統天下!這又是何故?這就是因為他善於識賢任能、從善如流,如諸葛亮所言'親賢臣而遠小人''以一才而合眾才',所以才會贏得天佑人助,終至無敵不摧!你呀——就應該立下志向要當漢高祖這樣擁有大智大慧的名將良帥才行!” 司馬師聽得父親開口竟以漢高祖這樣的“王者之材”期許於他,心中不禁怦然一動,便肅然而答:“父親大人的諄諄教誨,孩兒牢牢記住了。依孩兒看來,父親大人便可堪稱這等善於'以一才而合眾才'的名將大帥了……” “呵呵呵……師兒此言過也!在為父耳目所聞所見之中,真正善於'以一才而合眾才'的大賢高士,近世百餘年間唯有大漢敬侯荀彧荀令君一人而已!他是真正的求賢若渴、愛才如命,所以也只有他才會真正地做到'以一才而合眾才'。實不相瞞,為父在私心裡一直都是暗暗以他為楷模而衷心景仰的……”司馬懿的目光忽然變得莫名地柔和起來,喃喃地說道,“你瞧為父對州泰的青睞有加,就像荀令君對為父當年的青睞有加。這個州泰是個天生奇才,我司馬家日後定要精心栽培於他以作大用!師兒,你也要與他結為好友,向他多多學習精敏務實之長啊!” “這……父親大人,這州泰不過是偶有薄勞而被您一眼識中罷了!但究其根底,他只是一介寒門孤士,何來什麼家學淵源?終是明而不深、行而不遠……”司馬師微一撇嘴,有些不以為意地說道。 “門戶根底?家學淵源?你這癡兒!你難道不知'帝王將相,寧有種乎'這句格言嗎?你所敬佩的張遼大帥、曹彰大將,他們又有什麼門戶根底、家學淵源?哼……”司馬懿板起了面孔,向他冷冷訓道,“為父此番南來襄陽赴任之前,你那義叔桓範大人親自將為父送出十里長亭,並以一段教誨之言相贈,'為方面之任者,其要務在於決壅;決壅之務,在於進下;進下之道,在於博聽;博聽之義,在於無論貴賤同異、隸豎牧圉而皆可自達焉。若此,則所聞見者廣;所聞見者廣,則雖欲求壅而弗得也。'看來你的'心壅之疾'甚是嚴重,你下去後且於每夜入睡之前將你桓大叔這段教誨抄寫十遍,粘貼在床頭榻側,用以日日警醒你自己!” “是。”司馬師被父親訓得滿臉通紅,急忙垂手連連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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