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一寸河山一寸血1·長城以北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黃埔老師

植田的沮喪自不待言。 枉費我多吃了這麼多年的鹽,竟然跟著下元這個笨蛋走了夜路,真是失策啊。 他開始另外想招。 為什麼不從廟行著手呢? 那里地勢平坦,一馬平川,顯然更有利於機械化作戰。 恍然大悟後的植田認為自己的“中央突破理論”沒錯,錯在這個“中央”選錯了。 它不是江灣,而應該是廟行。 於是植田的對手便由蔡廷鍇,轉為了第5軍軍長張治中。 張治中,字文白,安徽人,畢業於保定軍校第三期,他的正式身份是黃埔軍校教育長。 張治中的戎馬生涯是從參加學生軍開始的,以後大部分時間也都是在軍校教書。實際上他後來給人的印象,與其說是戰將,倒不如說是一個老師,一個恨不得把每個學生都捧在自己手心裡的好老師。

最初,張治中在桂軍軍官學校執教,幾個月下來,學員精神面貌便煥然一新。桂系軍官素有排外傾向,但在親眼目睹張老師的教學水平後,也個個稱讚不已。 當時蔣介石做著黃埔校長,正為找不到好老師而發愁,聽說張治中如此了得,趕緊去廣西把他給挖了過來。 張治中進黃埔之後,從總隊長做到教育長,可謂平步青雲,一度到了發紅發紫,別人不嫉妒都不行的地步。 黃埔是一個上課和打仗經常摻在一塊兒的學校,所以在教學的間隙,張老師也經常會出來帶兵打仗。不過對於他來說,這純粹屬於臨時玩票性質,仗一打完,仍然要回去繼續拿他的粉筆和課本。 出征時,每到一個地方,張治中就要先把士兵給安頓好。他自己從不帶行軍床,只帶一件雨衣,到了睡覺時間,情願跟士兵們擠一塊兒,心裡才覺得格外踏實。至於吃飯,更是不挑不揀,士兵吃什麼,他就吃什麼。

這種帶兵方式,其實就跟在學校裡一樣,而他的部隊,實際上也大部分都是黃埔學生。 張老師常讀聖賢書,自然憂國憂民。看到19路軍在上海孤軍奮戰,他急得不得了。 正好蔣介石重新出山,在迎接時,張治中便毛遂自薦,主動請纓,願意親率第5軍征戰上海。 蔣介石只回答了兩個字:很好! 第5軍的“兩師一總隊”裡,將官以上十有八九都來自黃埔,讓教育長帶著他們,猶如在課堂上課,還有什麼不放心的,自然是“很好”。 可是真正的戰場,其實是殺人場,那種氣氛絕非校園課堂可比。在內戰中,張治中所率領的學生軍被稱為精銳之師,裝備精良,訓練有素,是其製勝原因,然而怕就怕遇到狠的。 比如跟西北軍作戰,張治中就很吃虧。西北軍最善近戰,尤其喜歡用刺刀和手榴彈解決戰鬥,學生軍卻最不擅長此道,所以很快就會敗下陣來。

第5軍是國內最早的德械部隊,其武器裝備可稱第一,但那也就是在自己家裡比,到了淞滬會戰,張老師和他的學生們才真正見識到了什麼叫“裝備精良”。 2月22日,具有決戰性質的廟行大戰打響了。 金澤師團的機械化優勢果然得到充分發揮。一兩個小時之內,落於廟行守軍陣地的砲彈竟有三四千發之多。 俞濟時第88師一側,戰況很快就進入了極其慘烈的階段,不喜歡白刃格鬥的也得主動找機會格鬥了。 流傳最廣的是一名叫萬羽的上尉連長,此君很有些俠客風範,大概是拜過師傅的,別人打仗端著槍,他則喜歡操一把劍在陣前橫衝直撞。 在部隊出征前,他專門請人給自己畫了一幅肖像,然後送給妹妹,並對她開玩笑似的說了一句話: “好好收藏這幅肖像吧,因為這很可能將是一幅英雄的遺照!”

兄弟,什麼時候不能開玩笑,這要命的當口,你頂得住,別人頂不住哇。 果然,這句話立刻成了他妹妹的催淚彈,當時聽了就大哭起來。 此情此景,想來誰都難免內心酸楚,然而劍客畢竟是劍客,史書留下的不是英雄的眼淚,而是他的朗朗笑聲(“羽一笑,揮鞭而去”)。 在廟行前沿,萬大俠揚眉劍出鞘,手執寶劍,帶頭髮起衝鋒,與日軍玩起了劍道。 憑著大俠身份,他對面前的小兵理都不理,專撿軍官單挑。砍死兩名日軍軍官,狠賺一把後,自己也戰死沙場,從而成就了一幅真正的英雄遺像。 包括萬羽在內,俞濟時師從旅長以下,重傷的重傷,戰死的戰死,僅營長就犧牲了九個。在付出巨大代價後,該師才勉強穩住了防守陣地。 俞濟時這邊攻不進來,植田又增兵廟行以北,在形成突破後,已漸漸對第5軍形成合圍之勢。

缺口得失非常重要,雙方都不斷往裡加薪添柴,誰也不敢輕易退讓半步——道理很簡單,這個時候就像拔河一樣,任何一方只要再多使一把勁,繩子就可能要被倒拽過去。 張治中的額頭沁出了汗珠。 他手上有教導總隊,然而軍事常識告訴他,暫時還不能動這張牌,因為這是他最後的一張王牌,不到萬不得已,不能輕動。 如果教導總隊不能動,還有誰能動? 環顧左右,只有宋希濂第261旅尚有餘力。 廟行激戰猶酣的時候,宋希濂旅已與19路軍換防,此時駐紮在蘊藻浜北岸。 一個多星期前,這裡正是19路軍給予久留米旅團以重創的地方。那場戰鬥給日軍留下的陰影實在太深,至今仍未散去,以至於他們雖然在南岸屯有重兵,卻再也不敢輕易發動渡河攻擊。

考慮到宋希濂據河防守的責任也很重,張治中計劃從他那裡抽調一個團,但是宋希濂提出了一個疑問: 這個團真的能解廟行之困嗎? 從路線上來看,該團援兵需要繞道渡河,路途很遠不說,大白天的,日軍轟炸機也不會閒著,肯定要一路跟著湊熱鬧,所以就算趕到目的地,也是四五個鐘頭以後的事了。 現在戰場形勢如此緊急,雙方打得你死我活,守軍別說四五個鐘頭了,恐怕連一個鐘頭都等不起。 也許還沒等援軍走路走到一半,陣地就早已易手,一切都白忙活了。 張治中沉默了。宋希濂說的一點沒錯,可是眼下還有別的辦法嗎? 有的。 圍魏救趙,絕地逢生。 宋希濂提出,他可以傾全旅之力,強渡蘊藻浜,從側背打日軍一個措手不及,如此,廟行之困必解。

計是好計,連張治中聽後也為自己的學生拍案叫絕(宋希濂、俞濟時等人皆為黃埔一期生)。 問題是蘊藻浜就那麼好渡嗎? 關於這個問題,曾在這裡吃過大虧的下元熊彌少將應該最有發言權。 我們讓他來說說。 下元(表情憂傷):這哪裡是一條河,你乾脆說它是一條害人的坑算了。 別看河面不寬,水卻又深又急,游過去、蹚過去都行不通,就只能架橋過來。我們那天藉著下大霧,早上4點就從床上爬起來了,就這樣,我還放了好多煙幕彈呢,生怕被守軍發現壞事,你說容易嗎我。結果呢,不僅沒撈到便宜,還在回來時被自己人坑了一把,部隊都給打殘了。 如果老天能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說,我一定不會再跳這個坑,如果要在上面加一個期限,我希望是……

反正打死我也不去渡那條害死人不償命的河了。 你看,連哭哭啼啼的下元都說了,他是天沒亮就過河的,而且還下著大霧,打著煙幕彈。 以上條件,宋希濂都不具備,他憑什麼敢提出強渡蘊藻浜的建議? 這就叫做初生牛犢不怕虎,而它也暗合了出奇方能製勝的兵家要訣。 架設浮橋是不可能了,且不說工兵根本來不及作準備,沒了大霧和煙幕彈作掩護,對岸的日軍也不可能躺在陣地上看風景,讓你們順順噹噹地把橋搭起來。 只有用船。 這次宋希濂用於強行渡河的部隊計有兩個團,2000多人,不是一個小數目,就算是10人一艘的小木船,也要200多艘。 一時半會兒,到哪裡去弄這麼多船? 出於同樣的看法,南岸的日軍也很放心,光天化日的,難道你們還能飛過來不成。

飛是飛不過來,不過接著蘊藻浜河面上出現的一幕場景讓所有日軍都驚呆了。 前面漂著的是小船、木筏,後面跟著的是木桶、浴盆,甚至連門板都有,上面坐著的不是來趕廟會的老百姓,而是持槍瞄準的中國士兵。 有沒有搞錯? 就這麼一愣神的工夫,宋希濂旅已經殺到眼前。 如此快的速度和效果,連剛從旅部趕來的宋希濂本人都感到十分意外。 從旅部駐地到河邊,半個小時就能走到。他本以為在這半個小時裡面,能讓先頭小股部隊搶渡過去就算不錯了。沒有想到的是,兩團人馬,除留下一小部分在北岸陣地作為戒備外,其他人早已一個不剩地到達了對岸,而且已向敵人縱深殺去! 想想看,自從黃埔畢業後,一路領兵打仗過來,從來也沒見這幫小子這麼亢奮過啊。

這一切就發生在一個軍人懂得為何而戰之後。 因為要“為國家爭人格,為民族求生存”,有此一念,雖千萬人,吾往矣! 宋希濂過了河,映入眼簾的,除了岸邊日軍的屍體,還有搶運我方傷員的擔架隊,就是看不見自己大部隊在哪裡,舉著望遠鏡也看不到。 這幫小子,不像是在打仗,倒像在賽跑。 坐鎮指揮部的張治中一直在緊張地觀察著戰場的風雲變化,日軍正面進攻力量陡然減弱,使他心裡一動:有戲。 一個消息傳來,宋希濂強渡蘊藻浜並站穩了腳。 好消息接踵而至: 在蘊藻浜中曾經重創久留米旅團的19路軍張炎旅也已殺到。 太好了,這正是發起反攻的最佳時機。 在三面夾攻下,日軍戰陣大亂,不得不放棄廟行倉皇撤退。 廟行之戰是公認的中國軍隊戰績最高峰。為了爭取勝利,第5軍這個國內裝備和訓練最好的部隊全部投入戰場,他們拼武器,更拼熱血,戰場之上肉搏廝殺的慘烈場面隨處可見。 指揮這場戰役的張治中後來很動情地說,廟行一役的勝利,是官兵“滴滴鮮血的結晶”。 此役給日軍的心理造成了極大震撼。有不少被打散的日軍士兵,甚至趁天黑跑到匯山碼頭一帶,企圖找船偷偷逃往國內,膽寒之狀顯露無遺。 日本方面,繼海軍之後,陸軍也噤聲了。 海軍先後用過鹽澤、野村,陸軍先後用過下元、植田,從少將到中將,一級高過一級,還有誰行? 為了尋找上海方面的第四任指揮官,參謀本部次長真崎甚三郎中將真是傷透了腦筋。 要比植田的資格還要老,能力還要高,上陣了還要確保能贏,一時半刻到哪裡去找這樣的神人? 況且到了這一步,上海戰事已真正成了一塊燙手的山芋,一般功成名就的將領就是達到條件,也沒幾個肯冒著風險去上海。 這打仗可不是鬧著玩的,萬一有個閃失,弄到身敗名裂的下場,到時候後悔藥都沒地方買去。 上窮碧落下黃泉,總算讓真崎找著一個符合條件,而且不怕的。 他就是白川義則大將(陸大12期),曾擔任過關東軍司令官,又在田中內閣裡做過陸相。無論帶兵經驗還是資歷聲望都夠格。 此人堪稱是老鬼子裡的老鬼子。到他這個年齡,還在軍隊高層裡服役的陸大畢業生已經寥寥無幾,能做到大將的更是鳳毛麟角。 讓白川出馬也是沒辦法。老的不願上,小的不能上,就只有他了。 這麼大年紀還惦記著為國效力,而且不計較名利得失,從真崎次長的角度來看,這人可真夠意思。 當然,那時候的他和白川本人恐怕都沒想到,上海確實是塊邪地方,白川雖然不至於搞到“名裂”,“身”最後還是“敗”在那裡了。 2月29日,白川以上海派遣軍司令官的身份,乘坐巡洋艦到達長江口的第一停泊點。 姜還是老的辣。這一點用在白川身上並不為過。在聽取匯報後,他馬上意識到,如果繼續跟著自己的前任們的腳步走,短時間內很難真正結束上海戰事。 上海海岸線綿長,為什麼不用包抄迂迴? 這恰好符合白川經常說的一句話:“只要能夠迂迴攻擊敵人,就不正面攻擊敵人”。 問題是從哪個方向包抄,或者換一種說法,部隊從哪裡登陸。 上海的地貌決定了它可以有很多個登陸點,這就好像有一道多重選擇題擺在了白川面前。 如果粗看,南面的杭州灣無疑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因為這裡幾乎沒有防守。 但白川很快就自己進行了否決。原因是這裡離淞滬主戰場較遠,等日軍部隊一登陸,中國部隊會有足夠的時間反應過來,並組織防守,不符合此類戰術“迅速、突然”的特性。 另外,白川從家裡出來時,頭上還有一個緊箍咒。 那就是內閣再三關照的,不能把戰火擴大到租界區,以免引起英美等國的抱怨和乾涉。 如果登陸杭州灣,勢必要向北進攻。到那時候,刀槍不長眼,保不准砲彈失了準星,也會一不小心跑到租界裡去闖點禍出來。 如果杭州灣不行,那選哪裡呢? 我現在眼前就有一張上海的地圖,它可能沒有白川所用的軍事地圖細緻,但基本輪廓總是一樣的。我可以想像這位倭軍大將當年的思路:南面不行,那就往北面看看吧。 一路看過去,他的眼睛緊緊盯住了一個地方。 七丫口。 我相信,如果不是淞滬戰爭,誰都不會在意這樣一個地方。 它是長江邊上一個很不起眼的小村落,位置十分偏僻。像我用的這張地圖,你就是搬來顯微鏡也找不到它的名字。 但是後來的事實表明,白川的這個選擇是對的。 從中國守軍的部署來看,它屬於後方,是第5軍的防區。如果在這裡登陸,將具有相當的突然性。同時,由於這一帶河灘平坦開闊,也便於登陸部隊上岸。 最主要的是,搶占七丫口後,往南,可完成對淞滬守軍的迂迴和包抄。往西,可切斷滬寧線,從而把中國援軍擋在包圍圈的外圍。 白川的如意算盤是,登陸之後,同時發起總攻,最終達到將中國軍隊包圍聚殲的目的。 看著地圖,我也不得不感嘆這個老鬼子的思路是何等清晰。他所構想的包圍圈一旦從思路完全變成現實,中國的淞滬守軍必將遭受滅頂之災。 3月1日凌晨,善通寺第11師團在七丫口登陸。守軍的多處防線被突破,再想反擊已是力不從心。 接下來究竟怎麼辦,何去何從,多少人的生死,盡在一人判斷與選擇之中。 蔡廷鍇,你必須盡快作出抉擇。 第一個是判斷:在這一回合中,中方敗了。 第二個是決定:寧小敗,勿大敗。 某些時候,打仗也像在炒股票,如果你眼見形勢不妙,還把股票緊緊地握在手上不肯拋售,蒙受的損失也許會更大更慘。反過來,如果你有自認晦氣的清醒和勇氣,栽了就是栽了,能拋的趕緊拋掉,那樣說不定還能剩下一點本錢。 撿柴的機會以後還多的是,只要你能把青山留住。 盡快撤退。 但退,是一門藝術,甚至是比進攻更為複雜的藝術。 如同進攻時亦左亦右一樣,蔡廷鍇也必須在撤退前搞出比進攻還要大的聲勢來。 他用的辦法是玩了命似的跟日軍死磕到底,狀若瘋狂。 直到3月1日下午,日軍根本看不出中國部隊有一絲一毫要撤退的跡象。因為戰鬥已經打到了白熱化的階段,連經過補充的金澤第9師團都弄到了無預備隊可用的程度。 蔡廷鍇的玩命死拼,給白川這個老狐狸造成了一個錯覺,他認為守軍還會在廟行戰場一線繼續苦撐。 趁著夜色掩護,全軍西撤至第二防線。 金澤師團打了一天,累得要死,晚上這個覺是睡得真好,根本想不到中國軍隊會進行轉移。 第二天睡眼矇矓地爬起來,感覺不對。要在平時這個時間段,大家就得做做廣播體操,用槍聲彼此問候幾句了,怎麼今天的黎明這麼安靜。 過去一瞧,對方營寨空空蕩盪,蔡廷鍇早就完成了金蟬脫殼的大轉身。 撤至第二防線後,中日兩軍形成了對峙。蔡廷鍇在整頓人馬,準備重新再戰的同時,也非常關心正擬舉行的停戰談判。 是不是要割地,要賠款?那是絕對不行的,誰敢這麼做,蔡某跟他勢不兩立。 這麼想著,忽然渾身發熱,喉嚨口疼痛難忍。軍醫一診斷,才發現是煤炭中毒。 多少天終夜不眠,聽報告,作決策,晚上又冷,軍部的簡陋房子絲毫擋不住寒氣,不得不圍爐取火。 時間一長,煤火過多,蔡廷鍇就中了招。 打仗的時候精神緊張,不知不覺撐住了,現在稍一放鬆,便給你來個反攻倒算。 蔡廷鍇住進了醫院,醫生要求十日之內不得下床,可是他哪裡躺得下來。 前方戰事雖停,卻成了一個不戰不和、不尷不尬的狀態,如今日軍還佔領著上海一大片區域,這是軍人之恥。 當總指揮蔣光鼐來看望他時,蔡廷鍇緊盯著這位老上司兼老搭檔,一字一句地說:如果三天之內,和戰問題仍無法解決,我決定向敵人發起反攻! 蔣光鼐卻躲開了他的眼睛: 凡事你都不要看得太容易,平心靜氣聽候政府處置吧。政府要我們進就進,不要進就不進,萬萬不可輕舉妄動。 蔡廷鍇咬著嘴唇不再說話,但是等蔣光鼐一走,他就掀開被子,從醫院裡跑了出來。 閱兵,檢閱部隊。 蔡廷鍇看到,經過這些天的補充,第19路軍又呈兵強馬壯之勢。 他再一次堅定了信心:萬一談判決裂,我仍然可以與敵再戰,甚至比以前還要強。 可是蔣光鼐所說的“政府”並不一定這麼想。 蔡廷鍇是一個眼睛裡揉不進沙子的人,某種程度上,他跟自己的部將翁照垣在性格上倒有些接近,只是更內斂沉穩一些罷了。 現在的行政院院長是汪精衛。蔡廷鍇生平最討厭這個人,偏偏汪精衛還要來前線慰問,作為軍事主官,不想陪也得陪。 一共陪了兩個小時,對蔡廷鍇來說,卻猶如過了兩年。尤其從汪精衛的言談舉止中,已處處流露出對日妥協的味道,這更讓蔡帥甚為不快。 這還遠遠沒有結束。 蔣介石召見他了。此時的蔣介石已就任軍事委員會委員長,是全國軍隊的當家人。 和“文人政客”汪精衛不同,蔣氏是北伐時的總司令。軍人對軍人,他一定會像迎接北伐將士歸來那樣,開心,微笑,然後贊上一句:好樣兒的,繼續幹。 然而沒有,都沒有。 蔣介石似乎並不高興,說話時有氣無力,臨近會談結束時,最後一句倒很有力,不過卻是一句硬邦邦、冷冰冰的話:以後須絕對聽從政府命令! 走在回營的路上,蔡廷鍇忽然發現他是多麼孤獨。在領導、同事,很多很多人眼裡,自己就是一個狂人,一個完全不顧及後果的狂人。 可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現實讓蔡廷鍇疼得差點要大聲叫喊出來:仗不是我挑起來的,我一片赤誠,為國家爭自由,為軍人爭人格,究竟有什麼錯? 四周沒有迴聲。 就像那些天的深夜,一個人坐在爐火邊。 然而那時候還有暖意,還可以運籌帷幄,現在身旁圍繞著的卻只有無邊的寒冷和寂寞。 這種痛楚,誰能夠承受? 停戰談判終於結束了,這就是“淞滬停戰協定”。雖然沒有割地賠款,但有一個條款對蔡廷鍇來說卻特別刺目:第19路軍調離上海,中國不得在上海及郊區駐兵。 我們的血是不是白流了? 蔡廷鍇悲憤莫名,卻又無可奈何。 一周之後,在蘇州召開淞滬抗戰烈士追悼大會,面對著黑壓壓的悼念人群,蔡帥淚流滿面,情難自控。 一切都結束了,生活就是這樣。 在英國1964年出版的《大不列顛百科全書》中,蔡廷鍇被列為世界名將之一,言其以少敵眾、以弱勝強,阻擊優勢日軍達數月之久,為世人所一致推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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