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一寸河山一寸血1·長城以北

第14章 第十四章東北純爺們儿

雖然黑龍江和遼寧、吉林一樣,主要當政者大多是稀里糊塗混日子的主,不過下面卻藏著幾個不俗的東北軍人。 因為他們,從現在起,我們要允許曾經名譽掃地的東北軍直一直腰了。 參謀長叫謝珂。 他給少主人出了兩個主意。 第一個主意,叫忽悠。 萬國賓派的特使前往洮南,一見面,就對張麻子說,老萬省長不在家,小萬局長(萬國賓兼洮昂鐵路局局長)年輕,又是文官,帶不了兵,現在日本人打來了,正不知道怎麼辦呢。 張麻子雖是鬍子出身,但為人很有城府。他聽出特使話裡有話,含著試探的意思,便猜測省城對他勾結關東軍的事已有所耳聞。 當著特使的面,他先著力為自己辯護了幾句,說之所以放關東軍進來,純粹是虛與尾蛇,並非真意。

又說,自己年邁體弱,想到省城去躲上一躲。 特使是一個很機靈的人,便按照謝珂的交代,表示希望他能到省城主事,幫助小輩萬國賓共度時艱。 張麻子順水推舟,聲稱只要北平方麵點頭,一定出山相助。 特使回來一匯報,謝珂重新做了一番佈置。 按照謝參謀長的吩咐,新的特使再赴洮南。這次,他們帶來了張學良和萬福麟專門發來的電報。 電報上,加封張麻子為“蒙邊督辦”,官升一品,並讓他代行黑龍江軍事。 拿著電報,張麻子嘿嘿樂了。 不是為討到了這個官,而是樂張學良、萬家父子果然又笨又好騙。 老子才不稀罕什麼“蒙邊督辦”呢,我要做的是黑龍江省主席,要靠的是日本主子,這些你們能給我嗎? 私下里,張麻子在為他發起進攻作準備。

他需要什麼準備呢? 張麻子不等於二傻子,他知道日本人想讓他做馬前卒、替死鬼,所以他也向多門開出了價:要我打仗可以,但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你得提供槍支彈藥。 多門眼睛不眨一下就答應了。 我給子彈,你去送死,何樂而不為。 起初說好是一萬支步槍,40萬發子彈。 對這個承諾,張麻子已經非常滿意。 但他的兩個兒子卻比老爺子還精明,竟然同多門玩起了討價還價,要求給兩萬支步槍,200萬發子彈。 最後多門折中,送來的是6000支步槍,200萬發子彈。 張麻子一蹦老高,簡直太為自己的兩個寶貝兒子感到自豪了。 說好的步槍雖然打了折扣,但子彈一下子多出五倍,已經大大超出預想。 武裝了主力,槍還嫌多,張麻子一激動,開始走火入魔。

正好有幾個工程隊在給他建軍營,他便打上了這些工程隊的主意。 一清點,連小工加工頭,正好1000多人。 張麻子一揚手,給這些木匠瓦匠水泥匠們套上軍裝,從大到小,工頭當官,小工當兵,像變戲法一樣地弄出了一個加強團。 可是,這個加強團沒幾天就散了夥。 原因是他們接到了要開赴前線的命令。 工頭還湊合著肯留下來,畢竟沒費甚麼力就混了個班長排長噹噹,而且不用衝到第一線。小工們就不干了。 咱們可都是手藝人,本來是給你家扛活拿工錢的,現在穿上戲裝,戴上帽子,讓你當猴耍著玩玩也就算了。怎麼著,還真得去送死?滾你的蛋吧。 小工們炒了張老闆的魷魚,一哄而散。 雖然有這樣不愉快的經歷,但總的來說,張麻子還是很高興的。

一想到萬國賓還蒙在鼓裡,痴痴地等著他去省城就職,這老傢伙就感到分外得意。 等著吧,我會讓你們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不過他很快就要失望了。 一夜之間,洮南的列車全都不翼而飛。 對於進攻省城來說,列車太重要了。 張麻子趕緊向當地鐵路局局長查問究竟。這位局長說,全部車輛都被調到齊齊哈爾近郊去了。 張麻子大怒:我不下命令,誰敢調動這些車輛? 局長很委屈:有人啊,洮昂鐵路局局長就可以。我屬他管。 洮昂鐵路局局長是萬國賓。 一語驚醒夢中人,張麻子差點一屁股坐到地上。 虧自己機關算盡,竟然不小心上了一個毛頭小伙的當。 彷彿是知道張老頭心情不好受,萬國賓還特地發來了電函解釋:日本人有進攻省城動向,故調動機車以備不時之需。

張麻子咬了咬後槽牙,致電一封,說自己過兩天就要帶兵來省城了。 萬國賓的回電非常乾脆:省城您就別來了,因為高人我們已經請到了。 這個小青年還以領導的口吻發出命令:必須給我死守洮南,不許後退一步。 張麻子突然明白了。 自始至終,那個被忽悠的,不是別人,恰恰是他自己。 更讓他吐血的還在後面。 在多門帶仙台師團先頭部隊抵達洮南時,黑龍江省各作戰部隊尚離省城較遠,齊齊哈爾的防守極其空虛。 而在忽悠張麻子的這段時間裡,謝珂已完成了全部的調防佈局,幾支主力部隊都已回防到位。 請記住這個人的名字:謝珂。如果沒有他,黑龍江省的命運將和吉、遼無異。 現在該說到他給萬國賓出的第二個主意了。 很簡單。就是電請少帥選派統兵大將來黑龍江省主持軍政。

仗打到這個份兒上,張少帥有多少選將才能,大家也都心中有數了。 結果北平竟然無人可派。 張海鵬蠢蠢欲動,黑龍江省危如累卵,萬國賓惶惶不安,無力挽救危局。 關鍵時刻,謝珂建議,在黑龍江省兩支勁旅的旅長馬占山和蘇炳文中間選出一人,由這個人來坐鎮全局,而謝珂自己,則心甘情願擔任副手。 在當時,謝珂是除萬國賓之外的黑龍江省最高軍政長官,他推薦的人都是他的下級。 一切都為了抵抗侵略。 他知道這才是真正的大局。 我們看到,在那種混亂的局面下,凡東北軍政要人,大多不是選擇苟且偷生,倉皇逃竄,就是渾水摸魚,覬覦權位。 謝珂,你是一個純爺們儿。 萬國賓自己已沒有多少主見,馬上把謝珂的意見電告北平。

張學良經過斟酌,旋電告黑龍江各軍,由馬占山代理黑龍江省政府主席、軍事總指揮,謝珂為副指揮兼參謀長。 這無疑是一個正確的決策。 我相信,多多少少,上帝會記得關照每一個信徒。哪怕只是一次。 張學良是個基督教徒,而且據說還很虔誠。所以雖然這位仁兄一生之中不知犯了多少個錯誤,但是上帝他老人家終於還是開了一回眼,讓少帥破例聰明了一次。 我們都很欣慰。 我知道,“九一八”前後的歷史大多不怎麼好看。 但是黑龍江這一段絕對是個例外。至少它還能提提神。 因為我們不需要再拿著“不抵抗”的命令自我閹割。 因為我們不會再讓日本兵像追兔子一樣攆著四處亂跑。 因為我們即將看到一群鐵骨錚錚的英雄,一場雖敗猶榮的比賽,一曲氣壯山河的頌歌。

OK。開始吧。 張麻子的臉現在除了有小豆豆,還有豬肝色。 張學良的通電也發給了他一份,上面明明白白地告訴他,江省主席的寶座落空了,已經屬於一個叫做馬占山的人所有。 他只是像猴子一樣被結結實實地耍了一把。 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張麻子發了狠,點起本部兵馬,浩浩蕩盪向省城齊齊哈爾進發。 他的部隊該稱為偽軍。 偽軍這個名詞,頗有點中國特色。 二戰那會兒,德國軍隊狂飆突進,歐洲各國都陸續出現了一些叛軍,就連蘇聯在戰爭初期也出現過追隨德國的本國部隊。不過與中國的偽軍放一塊兒,那都是小巫見大巫,沒法比。 中國的偽軍不僅規模大,數量多,存在時間長,而且流派眾多。撿大的說,就有北方的“滿蒙”偽軍,南方的汪派偽軍。

北方“滿蒙”偽軍中,張麻子算是上位比較早的。 第一次亮相,後台老闆自然也要給些彩頭,以壯聲色。多門特地調動了關東軍飛行隊的一個中隊在空中助戰。 可是到了臨門一腳,張麻子不知怎麼又軟了,嚷嚷了半天,結果還是沒能“伐”成。 多門要派給他的飛機也因為當天風太大而沒有起飛。 不久之後,張海鵬再次出兵。 得悉即將大兵壓境,省政府一片慌亂。萬國賓也終於露出了他公子哥的本色,帶頭跑了。 一把手都能跑,剩下的文武百官也個個有樣學樣,拖家帶口溜之大吉。 也沒別的地方可去,只能先往哈爾濱跑。這一跑,連哈市都被他們禍害了。 戰亂年代,金子是硬通貨,最值錢。這幫達官貴人逃到哈市以後,用手中的鈔票拼命搶購金子,竟然引起哈市金價暴漲,嚴重擾亂了當地金融市場。

眼看形勢到了最危急的時刻。 在馬占山尚未到任的情況下,參謀長謝珂立即站出來主持大局。他將剩下的文武要員們召集起來,共商對策。 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在會上,堅決抵抗的主張卻遭到了與會者幾乎眾口一詞的反對。大多數人的論調,不是投降,就是逃跑。 謝珂非常失望。他決定不再跟一群膽小鬼們廢話。 只有戰場之上分出高下才能證明一切。 這個戰場在嫩江鐵路大橋,即著名的江橋。 一條嫩江成了齊市(齊齊哈爾)的天然屏障。江橋橫跨江面,關係省城乃至全省的安危得失。 為什麼不索性把大橋炸掉? 這當然是一個最省事也最有效的辦法,但是不可能。 因為日本人是這條鐵路的債權人,並擁有部分經營權。 張作霖當初答應讓日本人修這條路純屬無奈,根本沒有想到現在投鼠忌器,會這麼麻煩。 此次出兵,張麻子下了血本。 他把家裡的三個主力團都派上來,指揮官是他手下最得意的戰將徐景隆。 他自己也親自壓陣,坐著專列過來了。 不是說列車都讓萬國賓給拖走了嗎? 這新添的軍列是多門給的。為了讓這群孫子幫他打仗,多門除了不願給人,什麼都可以商量。 而張麻子之所以把聲勢搞得這麼大,也是因為他得對多門和關東軍有所交代。 第一次做了回軟腳蟹,第二次怎麼著也不能讓主子再失望。 “大兵掃蕩,草木無存,要拿出皇協軍的氣勢,否則皇軍會看不起我們。” 這句話是《我的兄弟叫順溜》中的著名漢奸、南方偽軍的優秀代表吳大疤瘌的名言。 其實,北方偽軍的老前輩張海鵬也是這麼想的。 還沒走到江橋,張麻子和徐景隆就樂了,因為這裡的黎明靜悄悄。 除了一座橋和白花花的江水,哪有半個守軍的影子。 他們認為現在留給他們的省城也許早已是空城一座,城裡的人都逃之夭夭(萬國賓們的確如此),剩下的也許就是給“皇軍”報捷了。 張麻子先去吃飯,徐景隆則率部搜索前進。 沒動靜只是因為還沒進入謝珂的火砲射程,張麻子一走,偽軍就陷入了炮火的包圍之中。 有的砲彈打遠了,落在隊伍後面,慌亂不堪的偽軍以為後路也被抄了,掉頭就跑。 徐景隆急了,部隊這麼操蛋,回去怎麼跟姓張的交代。他當即把自己的撒手鐧——騎兵馬隊調了上來。 能被張麻子看中,這徐景隆的確是很有些二桿子勁頭的。為鼓舞士氣,他打馬揚鞭,沖在了最前頭。 騎兵馬快,利用打炮的間隙,很快就衝到了南岸橋頭,卻被北岸的徐寶珍衛隊團候個正著,打得人仰馬翻。 徐景隆是個老兵痞,子彈從空中劃過,他知道是往哪個方向飛的。當下趕緊一撥馬頭,打馬就往小道躲避。 他沒想到的是謝珂在小道上還布有地雷陣。 正所謂聰明反被聰明誤。這麼一閃,連累他的坐騎跟著一塊兒倒大霉,轟的一聲,人馬一齊飛上了天。 一桌意外的麻辣大餐,終於把這支張狂一時的偽軍給幹得沒了脾氣。 看到折了大將,張麻子氣急敗壞。他就像輸紅了眼的賭徒,怎麼也不肯從桌上下來,還準備試試運氣,讓自己的大兒子整隊再戰。 第二天早上,另一個兒子給他發來了電報。 看完電報,他就一聲不吭地帶著殘兵敗將回老家去了。 原因是留在洮南的兩個團搞起了窩裡反,再不回去,自己的老家都快要保不住了。 雖然擊潰了張海鵬,但謝珂參謀長的神經仍然繃得很緊。 只有他知道,今天之所以能一戰成功,除了武器佔優外,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張部過於大意所致。 張海鵬手上已經有了日本人送的軍用專列,萬一己方防守出現空隙,對方可以直接開車衝過來,那樣後果將不堪設想。 他越想越擔心,為了確保安全,毅然選擇了一個折中方案,即在並不破壞整座大橋結構的情況下,派工兵部隊破壞了其中的三孔橋樑。 令謝珂意想不到的是,這一純屬不得已的舉動,日後竟然也成了日軍大舉進攻江橋的一個理由。 兩天后的一個深夜,馬占山離開黑河駐地,帶著他的衛隊在齊市車站下車。 黑河這個地方,我瞪大眼睛在黑龍江省地圖的邊緣角落上才找到,就在與蘇聯接壤的邊界上。 不用說,此地交通非常不便,而且由於任命通電已發,路上安全也成了問題。馬占山實際上是沿江(黑龍江)繞了一大圈,最後通過哈爾濱,才坐火車秘密到達齊齊哈爾的。 迎接他的只有副總指揮謝珂和少數幾個軍政要員。 因為其他人早已逃往了哈爾濱。 作為一個原生態東北人,馬占山卻生得個子瘦小,與我們心目中傳統的東北大漢形象實在相去甚遠。 我告訴大家一個小秘密,如果你在校園裡遇到東北同學,發現他與“大漢”橫豎搭不上什麼界,那你就可以查查他的家譜了,看看此君百年前的祖先是不是闖關東的。 因為我們已經屢試不爽。 前面張作霖如此,後面馬占山亦如是。 馬占山的祖父就是從河北逃難來到東北落戶的。 闖關東的是好漢,他們的子孫也不會差到哪裡。 同很多東北軍將領一樣,馬占山同樣有過上山落草為寇的經歷,他小時候給蒙古人放牧,練過馬術,以後加練槍法,史載“精騎擊”。 奉軍將領“精騎擊”的第一人,應該是大帥張作霖。但如果拋去名望地位和成就,單論功夫,第一人的桂冠應該屬於這個小個子馬占山。 “騎擊”到了馬某人這裡,已經成了一種藝術。 《火燒圓明園》裡有一個讓人很難忘的鏡頭,那就是僧格林沁的馬隊沖擊洋槍隊的場面。 眼看騎在馬上的兄弟被秋風掃落葉一樣從馬上乾下來,心裡那個著急和郁悶。 突然,有個看上去已經“死逑”了的騎兵迎著洋兵們衝過去,但見他腳挽馬鐙,腦袋垂於馬首之下,身體則掛在馬肚側面,一下子令洋兵失去了射擊目標和角度。 說時遲那時快,戰馬已飛奔到位,騎兵一躍而起,手起刀落,驕橫的洋兵應聲栽倒。 全場觀眾一片叫好。痛快啊。 後來才知道這就是馬術中的“鐙裡藏身”。別說普通人,就是騎兵中會這一手的也是鳳毛麟角。 馬占山比這個還牛,他能藏在高速奔跑的馬肚子下面給敵人點名,用槍,且百發百中。 其人不僅藝高膽大,而且為人極重義氣,有“俠肝義膽”之稱。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如果別人求到你時,才伸出援助的手,那就不叫朋友。 值得一提的是,他和“老賊頭”張海鵬曾同為吳大舌頭所賞識和提攜。 每念及此,都會讓人不由得感慨,怎麼著也算是師兄弟,怎麼做人的差距這麼大呢? 此時,黑龍江省首府齊齊哈爾正沉入一片夜色的迷茫。 它或許還在疑惑,這個初來乍到的東北“小漢”是否真的能力挽狂瀾,解東北於倒懸? 馬占山一到齊市,面臨的首要困難還不是備戰,而是人心惶惶。 原來的一把手都帶頭逃跑了,每個人便都有了逃跑的理由和藉口。 事實證明,有魄力和沒魄力就是不一樣。 馬占山即刻拿起萬老爸的雞毛,給他逃到哈爾濱去的兒子發去了一支令箭。 江省指揮部致萬國賓電:“萬福麟長官有令,擅離省城者以棄職潛逃論罪。” 看到這個電令,公子哥只好灰溜溜地從哈市返回齊齊哈爾。 萬國賓如此,其他人就不用說了,已逃的紛紛返回,想逃未逃的則趕緊收住了腳。 接著,馬占山又重新任命了省府秘書長。三拳兩腳,總算把齊市亂紛紛的社會秩序給穩定下來。 最酷的是他以黑龍江省代主席身份發表的《抵抗宣言》。 全文如下: “當此國家多難之秋,三省已亡其二,稍有人心者,莫不臥薪嘗膽,誓救危亡。雖我黑龍江偏處一隅,但尚稱一片淨土。而後凡侵入我(黑龍)江省境者,誓必決一死戰。” 決一死戰! 這種話,先前連張學良也不敢說, 比之於“不抵抗命令”,這份《抵抗宣言》實在夠爽夠勁。 “九一八”後,東北大地上也終於有了敢於“死戰”的“死士”。 對付張海鵬,馬占山自有高招。 他來了個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滿省貼出佈告,稱:誰要是能把張老賊的腦袋擰下來當夜壺,軍人連升兩級,賞大洋一萬,普通百姓還要漲一倍(難度和要求高了),賞大洋兩萬。 還說,我整天沒什麼事做,就守著這些錢等大家來拿(“儲款以待”)。這可是一件有名有利的大好事。還等什麼,快動手吧。 說實在的,賞錢就是再多,那張麻子的項上人頭也不是這麼好拿的。但這個懸賞令妙就妙在,它殺不死人,卻能嚇死人。 張麻子真被嚇了個半死。 他整天輾轉反側,坐立不安,恍惚中老是看見外面有一幫人爭著搶著要來拿他腦袋換賞錢。 這日子沒法過啊,太缺乏安全感了。 老頭子一怯懦,馬上頭昏昏了。 他給張學良發了個電報,辯稱:日本人打過來,自己是沒辦法才想起到省城去躲一躲的。 最後又可憐巴巴地表示:現在我正整隊待命,靜候您的指示。您想讓我的部隊駐哪裡,我就駐哪裡。 事到如今,再怎麼如泣如訴,張學良也不會相信這老小子的話了。所以說了等於白說。 不過這份電報卻起到了另外一個效果,那就是把多門氣得要罵髒話了。 敢情我那麼多槍支彈藥都餵一白眼狼啦,你還討好起舊主子來了。 叛將如此窩囊廢,使多門對“不戰而屈人之兵”失去了信心,看來還是得關東軍親自出馬。 謝珂破壞三孔橋樑正好給他找到了藉口,師出有名了! 其實謝珂就算不這麼做,關東軍只要想進齊齊哈爾,理由仍然遍地都是。實在不行,就像皇姑屯、柳條湖那樣,自己炸自己家的大門口,自殘了以後還不一樣可以賴人。 多門下面的文章全是圍繞著江橋做的:橋不好,我有理由出兵;橋好了,我更有理由運兵。 日本駐齊齊哈爾領事清水奉命來見馬占山,要求由“滿鐵”負責修復江橋。 他還引用了一個數據,稱由於現在正是東北特產上市季節,江橋不能使用,導致許多特產運不出去。 清水大膽地發揮了他那日本人才具有的想像力,分析說,如果這些特產能運出去,可以給日本賺多少多少錢。按照這種雞生蛋、蛋再生雞的理論,由於鐵路不通,日本每天損失個幾百萬日元只是眨眼間的事。 馬占山的回答不卑不亢:中國方面早已著手在進行修復了,不需要“滿鐵”插手。 碰了一鼻子灰後,清水找到齊齊哈爾特務機關機關長林義秀,兩人一同去見馬占山。 這次他們帶來了關東軍的最後通牒:橋由你們中國人來修也不是不可以,但限期一周,一定要給我修好!超過時間,由我們“滿鐵”修理,同時我們會派兵保護。 馬占山明白了,日本人是存心找碴來了。 誰都知道,這座鐵路橋,即使讓自稱技術水平高超的“滿鐵”來負責修復,也至少需要兩週左右時間。 與日軍這一戰看來已在所難免。 戰前的緊急軍事會議上,又出現了當初謝珂遇到過的那個場面。 會上,在得知日軍可能直接介入後,與會文職官員和大小士紳立刻慌了手腳。有人甚至拿著張學良要求避免與日軍直接衝突的電令,要求馬占山給張海鵬讓位,以免與日軍“意外擦火”。 馬占山不是謝珂,他當年可是在土匪堆裡刀口舔血殺出來的。 哥們儿什麼沒見過,跟我撒潑放刁。 他霍然而起,憤然回擊此人:馬某奉中央令為一省主席,守土有責,不能為降將軍。至於黑龍江省代主席,那是中央紅頭文件任命的。我是中央的官,保衛國家領土完整是神聖天職。 那意思再清楚不過,就是張學良本人親自來了,也不能妨礙我抗戰。 衛隊團團長徐寶珍就沒耐心這麼文縐縐的了。純武人有純武人的做法,他拔出手槍來了一句:誰敢再說投降,老子就請他吃花生米! 還是這句最頂用,沒人再敢吵吵著要投降了。 整個江橋陣地隨即進入了緊張的備戰狀態,因為官兵已無退路。 夫戰,勇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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