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一寸河山一寸血1·長城以北

第11章 第十一章大敗局

讓我們再回到同江戰場。 兩個出場隊員:中方是東北軍,蘇方是遠東紅軍。 先曬曬東北軍這邊。 武器裝備上,東北軍雖然在國內地方軍中已是首屈一指,但明顯弱於蘇聯紅軍,重砲、飛機、軍艦這些特種部隊更無法與蘇軍相比。 當然,東北軍的短板並不全在物,更多的還在於人。 人其實不少。在東北少帥張學良發布對蘇作戰動員令後,東北軍一線兵力迅速增至十餘萬,而遠東紅軍能集中的兵力僅為四萬(最多時也只有八萬)。二比一,論總體數量,中方佔有一定優勢。 可是如果比兵員質量,差距就很明顯了。 東北軍的前身奉軍歷史上最輝煌的階段是“整軍經武”。然而這麼多年過去了,現在的東北軍還是停留在當年的水平,甚至退步了。

儘管如此,東北軍在同江之戰中也並非完全沒有勝算,哪怕是打成平局也有可能。 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一個好的帶兵之將的話。 然而沒有。上蒼彷彿不再眷顧東北軍,天空將星暗淡,郭松齡走了,楊宇霆完了,最善統兵的大將一個不剩。 於是,前方督戰並協調全局的便成了我們熟悉的老實人:東北軍副司令張作相。 張作相確實是個無可挑剔的好人,但他絕不是一個能人,更不是一個在危難局面下可以獨撐大局的將帥之才。 威勢可禁暴,德厚不足以治亂也。 ——《韓非子》 也罷,蜀中無大將,廖化做先鋒,只能如此了。先打起來再說。 一開始雙方互有攻守,有贏有輸,東北軍並不總是吃虧,紅軍也不老是佔便宜。 在一些局部戰場,中方還組織了俄式偽軍,把那些逃到東北來的白俄部隊重新武裝起來,鼓動他們披掛上陣。

你們不是要打回家鄉去嗎,現在給你們機會,上吧。 雖然是俄國人打蘇聯人,但東北“還鄉團”的積極性還是很高的,出於“階級仇恨”,打起對面的同胞兄弟來毫不手軟,把蘇聯紅軍氣得嗷嗷亂叫。 戰場形勢一僵住,中蘇就談判,談判了仗還在打,就這樣邊談邊打,邊打邊談。 東北軍的前方似乎隱隱約約出現了一線勝利的曙光。直到一個人的出現改變了一切。 在前方衝突不斷加劇的緊張時刻,一個走路姿態極其古怪、左右搖擺的蘇聯將軍被從烏克蘭軍區緊急調往遠東。 這個人之所以行走姿勢古怪,是因為只有這樣,才沒有人能看出他其實是一個殘疾人士。 當年從軍打仗時,他的腿部曾受過槍傷,手術治療後,變成了一條腿長,一條腿短。

傳統武俠小說中一般稱這樣的人為“怪俠”,武功屬於莫測高深的那一種。 遠在莫斯科的斯大林發出一項指令:布留赫爾(中國名加倫),調任特別遠東集團軍司令。 如果你對這個名字還比較陌生,可參考另一個名字——蘇聯衛國戰爭第一名將朱可夫。此君擅長於大兵團作戰,指揮過的戰役可列出長長一串:莫斯科保衛戰、斯大林格勒保衛戰、庫爾斯克戰役、第聶伯會戰、柏林戰役…… 加倫是朱可夫的老師。 除了軍事是其特長外,我們還要把一個很多外國人都獲得過的終生榮譽授予他。那就是:中國通。 北伐時,他曾任廣州革命政府首席軍事顧問,並參與創建國民革命軍,北伐軍中的黨代表制度、政治工作制度就是這位老兄作為新理念首次引進中國的。

雖然現在兩國交兵,各為其主,但說句公道話,當初人家為了中國革命確實也沒少出力。 那時,為了避嫌,蘇聯被派到中國來幫助革命的顧問都自稱是“退役失業者”,然後被廣州政府以個人身份聘用(以後千萬不能相信顧問是失業者返聘這樣的鬼話)。加倫老師也是如此,在國內,遠東紅軍都是他一手創建的,一個聲名赫赫的軍區司令不遠萬里跑到中國來當個小小的參謀,不要名,不計利,無論如何還是需要點國際主義獻身精神的。 作為黃埔軍校的老同事,加倫和蔣介石曾經關係不錯。雖然出身蘇維埃,但加倫身上職業軍人的味道很濃,這也是蔣介石最欣賞他的地方。 國共分裂後,蘇聯顧問全被解雇了。蔣介石對蘇聯政治顧問鮑羅廷一肚子不滿,甚至加以通緝,對加倫卻很念舊情,表示一定要給加倫搞個歡送儀式。

人家加倫好歹也是布爾什維克,雖然不是十分熱衷於政治,但“敵人的朋友就是我們的敵人”這句話還是拎得清的。哪裡還敢再跟蔣校長套什麼近乎,趕快化裝成外輪水手,秘密潛回蘇聯。 回國後加倫就閒了下來,基本處於長期養病的狀態,直到這次奉命參戰。 聽說被稱為“遠東軍魂”的老祖師爺爺到位,遠東紅軍頓時精神大振。 作為朱可夫的老師,加倫深諳作戰之道: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 這個“一指”指的是駐在松花江的東北海軍。 如果說東北陸軍還佔有數量優勢的話,海軍則連這個優勢也不存在。 東北江防艦隊對外號稱擁有八艘砲艦,但實際只有三艘是原裝貨。 最大的旗艦“江亨”號是日本產品,其他兩艘(“利捷”、“利綏”)是德國造,而且來歷頗具傳奇色彩,竟然還是一戰時北洋政府對德宣戰後繳獲的戰利品(以此證明中國在一戰時是賣了點力氣的,對協約國勝利也是有貢獻的)。如果說“江亨”還算上得了檯面,另外那兩個兄弟就純屬湊合型,實際火力很差,平時的主要任務也就是嚇嚇海盜。

除了這三個寶貝之外,其他亂七八糟的所謂“艦”都是商船改裝的水貨,真打起仗來只能做做別人的活動靶子。 但就這樣的爛部隊,竟然可以在全國排到第二位(第一位是閩係為主的中央海軍)。 民國時的中國海軍質量就是如此。比之於上榜的,沒上榜的更讓人長見識,比如說四川,雖說是個純內陸省份,竟然也有一支“海軍”編制。 該“海軍”的“軍艦”只有一艘——一艘民用小輪船。 按照傳說中對海軍的認識,創建者為這艘小輪船做了一番精心裝修:焊上鐵板做鐵甲,裝上小砲做武器。 唯一的缺憾就是打炮時有些麻煩。由於噸位小,馬力弱,打完一炮,船就要往後退一截,打完兩炮退兩截,三砲過後估計就要撞江岸,翻船了! 忽視海軍,這是國防上一個不容原諒的錯誤,但又是當時軍閥混戰,國家分裂下的必然產物——打內戰時,畢竟海軍派得上用場的情況少,連空軍的作用都比海軍大。

海軍是東北軍的弱項,卻是蘇方的強項。 與“全國第二大地方海軍”比起來,對手蘇聯黑龍江艦隊簡直就是霸王龍。該艦隊最強的稱為“暴風級”淺水重砲艦就有四艘,戰鬥力比東北海軍的旗艦“江亨”號還高一個檔次。 以己之長擊人所短,駐防同江城的東北海軍便成了加倫要打擊的首要目標。 在三江口前線(同江城位於黑龍江、松花江與烏蘇里江的匯合處,故又名三江口),蘇聯黑龍江艦隊緊緊盯著對手,但並未立即發起進攻。 受到東北軍援助的白俄“還鄉團”、“游擊隊”,不斷對蘇聯的軍事目標進行襲擾。得到報告後,蘇軍參謀們都主張盡快讓海軍發動攻擊,以便佔領東北軍據守的同江城,將防守部隊和“俄姦”們一網打盡。 加倫仍然不為所動。

他只是命令艦隊用砲火隔岸轟擊這些白俄武裝,但也只是點到為止,把他們趕出蘇聯境內算數。 對距離很近的東北江防艦隊,他什麼命令和動作都沒有,似乎當它們不存在。 不是不打,而是等待,等待那個出擊的最佳時機。 三國名將陸遜面對蜀軍的謾罵,堅忍數月拒不出戰,結果以逸待勞,一出手就火燒對方八百里連營。 高手與菜鳥的區別之一,就是高手往往只需要一招,就能完成菜鳥無數招都無法完成的任務。 兩個多月的冷靜對峙,終於使起先緊張萬分、嚴陣以待的江防艦隊開始出現鬆動。 東北海軍代總司令沈鴻烈本來也是個精明人,素有“能將”之稱。但在加倫有意無意佈置的迷魂陣面前,同樣出現了錯誤判斷。 他認為,白俄部隊的游擊戰術確實起到了一定作用,蘇聯人現在被游擊戰搞得昏頭漲腦,在徹底解決這個問題之前抽不出力量對東北海軍發動大規模進攻。

基於這個判斷,在蘇聯黑龍江艦隊仍然環伺三江口的情況下,他竟然帶著艦隊長臨時離開同江前線到哈爾濱開會去了。 領導不但走了,還留下昏招:命令將海軍陸戰隊削減為一個大隊,那個最能打的“江亨”號離隊休整,德國造的破艦之一“利捷”號代為旗艦。 布防全亂了。 這就是加倫需要的那個時機。 此時,整個西伯利亞已集結蘇聯陸海空軍八萬多人,後勤方面也做好充足準備,特別是解決了最重要的防寒問題,官兵都穿上了防寒服,作戰時部隊還配有麵包車和燒水車,可對前線供應熱食。 與此同時,中蘇政治談判完全破裂。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加倫在地圖上輕輕一點,完成致命一擊。 1929年10月12日,作為中甦之戰關鍵戰役的三江口海戰揭幕,甲午海戰後中外首次水上大型作戰開始了。

是役,蘇聯黑龍江艦隊只投入了三艘淺水重砲艦參戰,在自己損失不大的前提下,僅用了一個多小時就宣布game over了。 江防艦隊中唯一發揮了一點作用,因此也特別值得說一說的,是一艘堪稱水貨中的水貨(又稱水貨極品)的戰船——“東乙”號。 戰前,沈鴻烈不知從哪裡搞到了兩門大口徑海軍炮,但因為已有軍艦噸位不夠,炮裝不上去。本著勤儉節約、不能浪費每一門大砲的思想,沈司令四處打聽,竟然給他找到了一艘報廢的商用駁船,一量尺寸,正好合適,就把炮裝了上去,並取名“東乙”號。 裝了兩門大砲的“東乙”號果然威風凜凜,讓人看了好生歡喜。不過這艘“軍艦”什麼都好,就是有一個缺陷:沒有動力! 和殘疾人沒兩樣,你不扶或不拉上一把,它就一點都不能動彈。 也不能怪人家。本來就退休了,硬被你生拉死拽拖過來,還轉了行,現在又要它每天跟你跑一千米,神仙也沒這本事。 要說沈司令這“能將”之名真不是蓋的。他又去找了一個在艦隊中純屬湊湊份子的水貨戰艦“江安”號出來,免了它胡亂放炮的義務,另賦一項特殊使命:做小保姆,負責帶“東乙”號玩兒。 平時其他艦在江面上掠敵布陣。 “東乙”號就作為流動水砲台,由“江安”號拖帶著,悄悄地躲在江口附近的沼澤區內。 “東乙”號別的不行,要它一動不動倒是沒問題。蘇聯飛機每天飛過江面偵察,愣是從來沒發現過這裡還藏著一小個子殺手。 水戰剛剛開始。樹大招風的代旗艦“利捷”就挨了當頭一棒,受傷後無法實施有效還擊。隨後,“利綏”號也失去了還手之力,只能匆匆撤離。剩下的小嘍囉們更是亂成一團,沒有半點招架之功。 這時候,“東乙”號勇敢地站了出來,當然是被“江安”號拉出來的。 蘇聯戰艦正打得起勁,猛不丁地發現身邊突然冒出了一艘塊頭不大的敵艦,嚇了一跳。仔細一看,從它後面又變戲法一樣跑出來一艘更小的,變成了兩艘。更奇怪的是,兩艘艦竟然還連在一起,哥哥帶弟弟,頗像幼稚園裡玩家家的樣子。搞什麼名堂! 大家原來只注意前面那個哥哥,提防著它開砲攻擊,沒想到首先開砲的不是它,而是後面那個小弟弟。 你還別看不起人。小歸小,戰鬥機。 猝不及防之下,好幾隻蘇艦都遭了“東乙”的暗算,趕緊四處躲避。 “東乙”號已經在角落裡觀察了一會兒,發現蘇聯黑龍江艦隊裡最囂張的就是旗艦“斯維爾德洛夫”號,馬上緊盯著狠“咬”了起來。 大塊頭的老毛子旗艦急了,也趕緊起身還擊。 但是大的打不到小的,小的卻能輕而易舉打到大的。 “東乙”號原來就不是專用的軍用艦,船體又矮又小。那時帶GPS功能的定嚮導彈還沒發明,砲彈不會拐彎,重砲艦發出的砲彈就跟打蒼蠅、蚊子一樣,找不到目標,都直直地飛到江里去了。 相反,“斯維爾德洛夫”就比較好找了,只要不被它先打著,閉著眼睛都能對準靶子,一打一個準。 沈司令臨時弄來的那兩門大口徑海軍炮關鍵時候也真爭氣,抓住機會朝著蘇聯的重砲艦一個勁兒猛轟,由始至終都沒出什麼故障。蘇聯艦打不著對手,只好強裝“蘇堅強”,抱著腦袋硬挨。幸虧它皮堅甲厚,雖然上下左右都挨了一通打,但是關鍵部位都還能挺住,沒有致殘後沉到江底去。 但是船上的水兵就沒這麼幸運了。砲彈落在甲板上,往往非死即傷,有一個砲塔的砲手差不多被炸光,就剩下了一個光桿的軍士長。 旗艦都如此狼狽,其他艦隻就不得不重視這個從天而降的小個子了。於是,所有重砲艦都圍過來,集中對付“東乙”。 沒想到“東乙”號泥鰍一樣,這邊一躥,那邊一跳,瞻之在前,忽焉在後,耍的是一套正宗的中國迷踪拳,一群老毛子的西洋組合拳硬是奈何它不得。 不過很快,“東乙”的破綻還是被團團包圍的蘇聯軍艦找到了。 那就是“東乙”自己沒有動力,得靠“江安”拖帶。 凌厲的砲火立刻集中在“江安”上。可憐的“江安”當即被炸成兩截。 失去“江安”,“東乙”無法動彈,也就無法獨存。在船體被炸壞、火砲被擊毀的情況下,只好自沉。 歷史總是有著驚人的相似。甲午戰爭中,鄧世昌的致遠艦也是勉力支撐,血戰到底。 一樣的英勇無畏,一樣的義無反顧,一樣的壯烈千秋! 同江一戰,駐防三江口的東北海軍艦隊幾乎全軍覆沒。 幾乎的意思是,休整的“江亨”、逃出的“利綏”總算活了下來。 但是也沒能安生多久。在後來的富錦水戰中,兩艘倖存艦又先後被蘇聯黑龍江艦隊擊成重傷,被迫自沉。 終於,沒有幾乎了。 東北海軍全軍覆沒,遭受了與當初北洋海軍一樣的命運。 35年前(甲午戰爭),海上的月亮應該也是昏黃而傷感的吧。 失敗已經不可避免。 海戰慘敗,陸戰也沒好多少。 前線作戰不力,戰場指揮官向張作相告急,要求緊急派兵增援。作為三軍統帥,張作相此時卻還在要不要與蘇聯決一死戰的問題上搖擺不定,不敢放手一搏,因此遲遲不能調兵北上。 擔負黑龍江守備任務的兩個主力旅孤軍奮戰,命運慘烈:韓光第的第17旅整建制被消滅,梁忠甲第15旅則被包圍,幾次突圍未成,被迫投降。守軍被俘者,達上萬人之多。 作為勝利者的加倫這回做了一件與他的身份極不匹配的缺德事,公然違背日內瓦公約關於戰爭俘虜的規定,將這上萬名俘虜都送往條件極其惡劣的礦山做苦工,直到年底才遣返。 兩國交戰,互有勝敗本是常事,但作為一代名將,加倫開了一個相當惡劣的先例。 16年後,二戰結束,斯大林違反波茨坦公告,扣留日軍戰俘60萬人,強迫其在西伯利亞服苦役達十餘年之久。 所以有人說,加倫的決定,很可能出自斯大林的暗示。 但不管怎樣,加倫本人難辭其咎。 在後來蘇聯“大肅反”運動中,被指控為“反蘇間諜”的加倫死得很慘,據說連眼珠子都被打得滾了出來。 始作俑者,其無後乎。 隨著蘇軍向東北境內不斷推進,張學良都急得快要向南京發SOS了,但南京政府仍然希望他繼續予以抵抗。 繼續抵抗,本錢還是有的,東北軍此時尚有幾十万精銳,豁出去,破罐子破摔跟老毛子乾一仗也不是完全沒有反敗為勝的可能。 其實當時斯大林也怕就此被東北軍拖住,勝負且不論,對蘇聯國內的經濟復甦來說,絕對是一個巨大的拖累和負擔。他的策略一言以蔽之:蘇軍不能在東北打持久戰,只能打一下就回去,然後再過來接著打,總之以打促談,見好就收。 如果蘇聯真能贏得那麼輕鬆,加倫回國後也就不會被捧為英雄,並憑“戰功”成為恢復軍銜制後的蘇聯五大元帥之首了。 可是張學良早就沒有憑東北軍一己之力抵抗到底的勇氣了。 他認為南京政府應該為東北軍的失敗買單:起先叫我們打,後來又什麼都不管,現在不行了,又不讓我們和。這叫什麼事啊。 顯然,東北少帥已經不准備打下去了,他要的是趕快“和”。 在沒有通知南京中央政府的情況下,東北方面派出代表與蘇聯談判,並簽訂了《伯力協定》。 按照《伯力協定》,東北又恢復到了中蘇衝突以前的狀態。中東鐵路依舊為“中蘇合辦”(實際仍由蘇聯單獨控制),以此換取蘇軍撤兵。 但在協定之外,中國版圖上的一塊雞冠卻不翼而飛。這就是黑龍江和烏蘇里江交匯處的“水上關隘”黑瞎子島。蘇軍來了個不聲不響,長期賴著不走。直到79年後,經過兩國重新談判,才以拿回一半土地而告終。 消息傳入關內,南京國民政府大為震驚。因為所謂的“中蘇談判”,中央根本就不知曉,也無從介入。 在歷史上,《伯力協定》不僅是一個不平等草約(還算不上條約),而且是完全無效的。參加談判的東北代表未獲本國政府的正式授權,沒有任何資格和權力參與國與國之間的談判。 換言之,《伯力協定》無最起碼的法律依據。 南京政府隨後發表聲明,對《伯力協定》不予承認,同時對東北參與談判的代表全部作出免職處分。 蔣介石也很生氣。不過鑑於包括張學良在內的東北軍政高層怨氣很大,且當時處境也確實艱難,他也不便在這件事上過分予以指責。 他本人,對《伯力協定》則是一百個不承認。 據說,當時曾有人建議他,索性承認算了,反正承認與否,也擋不住老毛子實際對中東鐵路的控制。再說還可以以此作為交換條件,讓斯大林把他的兒子蔣經國放回國內,但這一建議被蔣介石斷然拒絕。 其後,一直到“九一八”事變前,中蘇雙方就中東鐵路問題舉行過無數次談判和協商,卻始終未取得任何積極進展。首要的分歧就是,蘇聯要中國承認《伯力協定》,可中國這方面打死不認。 名分二字,豈是可以輕易給你的。 中國人對別人的評價,歷來是:有了功勞獎勵功勞,沒有功勞獎勵苦勞,反正不能虧待了每一個出過力的同志。從這個角度上來說,蔣介石還算是對得起弟兄們,第二年就授予張少帥等東北軍政要人以青天白日勳章,用來獎勵他們的“苦勞”。 但幾個青天白日勳章並不能掩蓋此時東北的全面頹勢。 十多萬兵力,近千萬的軍費投入,換來的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大敗局。曾被全國人民一致看好的東北軍,虛弱不堪的內囊一下子全露了出來。 又想起了東北“小諸葛”楊宇霆在世時對解決東北問題的看法。 他說過,中東鐵路及與日蘇在“東北權益”之爭相當複雜,需要軟硬兼施,巧妙應對。 他說過,日本和蘇聯始終是一對矛盾,可以利用它們之間的矛盾,達到相互牽制、為我所用的效果。 他說過,要臥薪嘗膽,居安思危,徐圖自強,這樣東北無論是和是戰,都有了強大後盾。 那種打著愛國旗號,一味蠻幹的憤青做法只能使民族和國家陷入更大的困境。 兵者,國之大事,生死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孫子兵法》 偌大東北,本應人才濟濟,有識之士遍於朝野,然而竟無一人能站出來對當局的魯莽舉動及其可能引起的後果大膽直諫,從始至終,也沒有一個真正的可用之才,可以力挽狂瀾,拯救危局。 當年的“老虎廳事件”留給東北的最大“遺產”之一,就是萬馬齊喑,英才束手。 悲哉東北軍,哀哉楊宇霆。 千年之前,有一個人失魂落魄地爬上了空蕩蕩的高樓。 “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吟罷,淚流滿面。 此人後來也一樣沒能逃脫殺身之禍。這就是無望的宿命。 君子之澤,五世而斬。不用等到“九一八”,東北的氣運已經快到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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