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一寸河山一寸血2·華北風雲

第13章 第十三章到西安去

1936年12月12日凌晨5點,隨著臨潼一聲槍響,西安事變(又稱雙十二事變)爆發,蔣介石在華清池被生擒活捉。 張學良此舉,不光意味著蔣張盟友關係的徹底破裂,在當時很多人特別是軍人看來,也是一個不可理解,甚至大逆不道的舉動。 諫來諫去,你還把長官給綁架了! 張學良曾經說過,自己的弱點就是一輩子沒有真正的上司。 張作霖曾是他的上司,可那是父親,蔣介石曾是他的上司,可那是盟友。 所以他可以想怎麼做就怎麼做,有時甚至完全不顧及後果。 他朝蔣介石進諫,後者對他發了脾氣,然後他就把蔣介石給抓了起來——這就是張學良晚年對他發動西安事變的解釋,儘管深層次的原因遠非如此簡單。 西安事變的行動計劃,是在事變爆發前幾小時內才宣布的。

在張學良當眾宣布後,場內鴉雀無聲,大多數人都被這個驚天行動給驚倒了。 只有東北軍大將於學忠說了一句:少帥,抓起來很容易,但是您考慮過沒有,以後怎麼放他呢? 張學良一揮手:現在不能考慮到那許多,先把姓蔣的抓起來再說! 揮手之間,歷史從此改變。 於學忠的顧慮不是沒有道理的。張、楊通過發動西安事變,雖然成功捉住了蔣介石,但他們“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最初設想並沒有能夠實現,甚至可以說非常失策。 曹操“挾”漢獻帝,那是因為後者本來就屬於傀儡,沒有任何實力。蔣介石則不一樣,他個人雖然被抓住了,身後卻還有力量要遠強於兩軍的中央軍。 西安事變之前,張學良曾通過各種途徑試探過其他諸侯的態度。當時這些大小諸侯的表情都可以歸結為一種:對蔣介石深惡痛絕。

看那樣子,如果有條件,他們發動兵諫的勁頭絕不比張、楊來得差,所以西安事變發生的當天,張、楊就發布全國通電,希望能得到外界的紛紛響應。 電報發出後,第一天無人應聲。 第二天,宋哲元率先作出了答复。 但是這份電文上,卻沒有一個字的支持或者同情,全是“忠告”:忠告張學良確保蔣介石的安全。 這當然是29軍內部商討過的結果。 蕭振瀛走後,秦德純上位成了第一軍師。他在觀察眾人特別是宋哲元的神色後,先小心翼翼地說了一句:要說老蔣啊,這兩年的有些做法確實不咋地。 但是——如果他真有個三長兩短的話,情況就更糟了,因為國家沒人統領,只會四分五裂。 秦德純的潛台詞一聽即明: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蔣在,我們老睡不好覺,怕他削藩,但要是他不在,一旦日本人打過來,光靠29軍去頂,那就可能連睡覺的床都沒有了,還“藩”什麼“藩”。

秦德純的話確實說到宋哲元的心坎兒上去了。對啊,怕的就是這個。 看完宋哲元的電報,張學良的心裡拔涼拔涼的。 好不容易盼來了電報,發報者的屁股卻已經完全挪到南京政府那邊去了。 不過,到此時為止,張學良仍然相信有一個人一定會支持他的。這個人就是閻錫山。 還記得一起“犯顏直諫”,流著眼淚說“我們自己幹吧”的動人情景嗎? 少帥甚至認為,在兵諫這件事上,自己與閻錫山已形成了一種神交默契。 果不其然,到第三天,總算又盼來了復電,而且真的是閻錫山從山西發過來的。 真夠哥們儿。 打開函電一看,張學良的手發抖了。 不是激動,而是給氣的。 宋哲元不過是“忠告”一下,閻錫山卻幾乎是在教訓人了。

電報上一共提了四個問題,問了五個“乎”,集中在一起,就是說張、楊扣蔣的行為,完全是在“以救國之熱心,成危國之行動”。 你們闖了這麼大的禍,看你們怎麼了結。 通篇沒有支持,沒有理解,沒有同情,全是一副興師問罪的嘴臉。本來應該是最大的同盟者,卻突然搖身一變成了最強有力的反對派。 宋、閻的電報一問世,立刻影響了一大片。 除四川的劉湘尚態度曖昧外,起先駐足觀望的廣西李白、雲南龍雲、山東韓復榘都趕緊跟進,發電錶示支持南京政府。 不過韓復榘卻在裡面玩了一招滑頭,明里擁蔣,暗裡又發一份密電擁張。 韓復榘背地裡在打著什麼主意,張學良又豈能不知。這種兩面派的手法,只會讓他更感傷心和氣憤。 以前,我想跟著蔣介石乾時,你們全勸我不要“愚忠”,而且一個個信誓旦旦,說要反蔣到底,好,我如今帶頭反蔣了,怎麼樣,你們卻全啞巴了,甚至喝我的倒彩!

他終於看透了這些人的用心,其實加起來就是兩個詞,一個詞叫虛偽,一個詞叫自私。 這個世界上沒有朋友,只有兩種似乎跟朋友搭界的人,一種叫出賣朋友的人,一種叫被朋友出賣的人。 張學良備感痛苦。他已經發現,在這場多方博弈中,自己其實並不是一個可以控制全局的主角,而只不過是一枚棋子,一枚無法決定進退的棋子。 1936年12月16日,南京政府發布對張學良的討伐令,東西兩路各集結了10個師的中央軍,形成重兵壓境之勢。 在綏遠抗戰中沒現身的戰機,此時也從洛陽機場起飛,奉命轟炸西安。 置身這種強大外部壓力之下,擔任西安衛戍任務的第17路軍開始出現不安,一些人指責張學良,認為是他把大家帶入了一條走不出去的死胡同。還有人聲稱,只要中央軍有一顆飛機炸彈落進西安城內,就鐵定會先斃了姓蔣的。

看起來,蔣介石的小命要玩完了,即使不在飛機轟炸西安時“中獎”,也可能被憤怒和驚恐弄得不知所措的官兵給處死。 關鍵時候,老天拯救了他。 下雪了。 飛機無法越過華山。 西安是轟不成了,但炸彈也沒有帶回去的道理,飛行員在回去的路上,就一路走一路扔,結果,洛陽至渭南一帶,落了數不清的炸彈。 此時張、楊的處境十分艱難和尷尬。外面重兵圍困,即將兵臨城下,內部也充滿亂象,每每讓人心驚。 張學良決定出面勸說和感化蔣介石。 蔣介石原先由第17路軍衛隊營負責看管,由於擔心他的安全,張學良便把他接到了東北軍控制範圍,每天好茶好飯好招待,一有空就向他訴說自己發起事變的初衷,說得眼淚都掉下來了,但老蔣的態度總是有如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

他怎麼可能再給對方好臉色看呢? 一個月前,才剛剛辦完五十大壽,全國開慶祝大會,獻飛機的獻飛機,唱讚歌的唱讚歌,激動之餘,蔣介石親筆寫下了一篇妙文,謂之“五十生日之感言”,副標題是“報國與思親”。 那個時候的他百感交集。 只有他自己知道這一路走來,是多麼不易。你看,往南,迫走紅軍,經略西南,壓服閩變(福建事變),搞定兩廣(兩廣事變),往北,懾服老閻,震住商震,嚇退韓復榘,拉住宋哲元。 這還只是對內,對外則要在打又打不得,和又和不成的情況下,與日本明爭暗鬥,鬥政略,鬥戰術,鬥心機,乃至無所不用其極。 真個是仇敵滿天下,沒一天能消停的,如果神經略微脆弱一點,就非得像那個汪精衛一樣落荒而逃,跑國外去養病不可了。

但這一切,他都熬過來了,忍不住自己都要佩服一下自己:收拾天下,舍我其誰? 在殺伐果敢的同時,貌似堅不可摧的蔣介石卻還有不為外界所知的感性一面。他常常會像黛玉葬花那樣,感懷自己兒時喪父的不幸,這就是作為一個“孤孽子”的“思親”。 然而不管多難,他仍然相信自己一定能夠完成“武力統一”:走到現在,離目標只是幾步的距離而已,再使一使勁就能跳過去了。 所以“思”了“親”以後,他要接著“報國”。 事實上,此時紅軍在陝北確實已陷入了歷史上最困難的時期。甚至都不用別人攻,隨著冬季的到來,他們的物質已極度匱乏,不得不做好再次長征的準備。 然而西安事變卻在蔣介石完全沒有預料的情況下,從背後給他狠狠一擊。那感覺猶如在半空中摔落下來,摔得體無完膚,遍體傷痕。

事變當晚,到處都是嘯叫的子彈。轉眼之間,他的秘書死了,警衛死了,而他自己,只是僥倖未被流彈射中,才在穿著睡衣,腰部摔傷的情況下,被從山洞中“請”了出來。 這是一個冰冷刺骨,讓人不寒而栗的恐怖之夜。 在被執進入西安城時,一個叫唐君堯的東北軍將領看到他,忽然一邊敬禮,一邊落下淚來,說兩年前我曾經在廬山受訓時見過您老人家,不意現在蒼老多矣,國家不可一天沒有“委員長”,善自珍重吧。 蔣介石當時沒有說話,但西安事變後,曾特許唐君堯到溪口謁見張學良,並親口對唐君堯說:你對我的那份情誼,我永世也不會忘記。 在剛剛被抓住的時候,蔣介石並不知道第17路軍也參與了“叛變”,所以還在為楊虎城擔著心哩。

可是在被押送路上,卻意外地看到西安城內的士兵竟然都佩有“17路”的臂章。 第一感覺,仍然不是第17路軍參與事變,而是楊虎城危矣。 因為昨天晚上他宴請東北軍和第17路軍將領時,楊虎城並未露面。 現在一想,是了,一定是張學良這小子先一步用請客的方式把楊虎城誆了過去,然後將其扣留了。 那麼為什麼這些當兵的會戴“17路”的臂章呢? 蔣介石給自己找出的解釋是,那是東北軍繳了第17路軍官兵的槍後,換了他們的衣服,出來掩人耳目的。 所以一開始他幾乎把所有怒火都傾瀉到了來勸他的少帥身上,為此,張學良又哭了好幾次鼻子。 兩天之後,蔣介石才知道,原來楊虎城也“叛變”了,至此,無論是他的自尊心還是自信心,都到了不堪的程度。 蔣介石不肯服軟,張學良就被掛在了中間,既不得上,也不得下,這時他才對於學忠的話深有體會。 如果沒有兩股新的力量的加入,少帥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一股來自於南京政府內部的主和派,這一派的首領是宋氏兄妹,即宋美齡和宋子文。 宋美齡,宋氏三姐妹中的老么,海南文昌人,但她出生於上海,又長期留學於國外,這樣造成的結果就是:她的廣東話、上海話、英語說得要遠比普通話好得多。 在聽到西安事變,尤其自己丈夫生死不明的消息時,宋美齡自然備感惶急。 在宋氏姐妹中,宋美齡雖然最小,但膽子並不小。某種程度上,還可以說是三人中最有膽魄的,她很早就幫助蔣介石掌管空軍,所以被稱為空軍之母。 跟著蔣介石這麼多年,大風大浪不是沒有遇到過。 “兩廣事變”發生後不久,蔣氏夫婦在江西臨川行營就曾遭遇過一次險情。那天半夜,在臨川城外,突然槍聲大作,當時也以為可能是發生“兵變”了,蔣介石自己都有些慌亂。宋美齡卻立即說,你把手槍給我,如果沖不出去,我就自裁,絕不受辱! 事後查明,原來是城外的部隊鬧了誤會,相互開了一陣槍,虛驚一場。 可這次西安事變既不是誤會,也不是虛驚,此時除了那份全國通電外,西安與外部的所有聯繫都已斷絕,幾個小時之內,無法得到關於蔣介石存活與否的任何確切消息。 正規渠道堵塞,謠言就開始走街串巷,有的說老蔣的腦袋早就被掛在城頭示眾了,還有的說西安城裡面已經打得翻了過來,所謂“駭人者有之,不經者有之”。 宋美齡此時的要求很簡單,作為妻子,她希望那個一生相伴的人能夠平安歸來。 此時南京政府正就西安事變召開緊急會議。 宋美齡很清楚,這次會議不僅決定著丈夫的生死,事實上還關係著其未來的命運和前程,她必須參加。 可是她實際上無法公開參政,尤其是涉足如此重要的會議。 當年孫中山帶著大夥顛覆滿清鬧革命,順帶把女權運動也掀了起來,所以才有秋瑾、沈亦云、唐群英、沈佩貞等眾多女俠冒死參加革命。然而等到清帝退位,民國初成,卻沒她們什麼事了。 在國民黨黨章裡,竟然找不到一條有關“男女平等”的條款,倒是有這麼一條:國民黨員,不要女的! 一道打江山,最後卻連張小板凳都不讓我們坐,看了著實讓人窩火。女將之中,以火爆著稱的唐群英、沈佩貞當時就撲將上去,把宋教仁痛扁一頓,那種打法也頗具閨房特色:伸出手去,撓臉的撓臉,揪鬍子的揪鬍子,還有打嘴巴的,那動作更嚇人,所謂“以纖手亂批宋頰,清脆之聲震於屋瓦”。 宋教仁負痛狼狽而去,但女子參政的權利終究還是沒能爭來。 喊喊口號容易,思想深處的那許多痼疾和成見,豈是一時半會兒能夠消除得了的。 那位要說了,宋美齡不是還管空軍嗎,都掌軍權了,怎麼能叫不參政,至少算干政吧? 其實確切一點說,參政的應該是蔣夫人,而並不是她宋美齡。 老蔣說,我要讓我太太抓空軍。誰敢說不行? 然而這個世界又非常現實,轉眼間,由於蔣介石生死未卜,世態炎涼的一面馬上就暴露出來。 眾人在發現會議場上多出一個女人後,立刻群起質疑:誰把她放進來的,一個女人有什麼資格參與軍國大事? 大家不是不認識宋美齡,都認識,但他們心底里還有另外一種聲音在迴盪,那就是:你還以為是老蔣在這裡主持呢? ! 宋美齡一動不動。 我有資格,因為小女子也是一個普通國民,需要了解大政國情,所以完全可以來開會。 看到宋美齡可能面臨窘境,孔祥熙趕緊上來打圓場,主持會議的老好人何應欽也幫著說話,總算沒有讓這位在眾人眼裡已經嚴重貶值的“委座夫人”被當場轟出去。 但是一旦站住腳,宋美齡很快就讓與會諸君見識到,她這個小女子,並不是一般的小女子。 會議雖然在討論如何解救蔣介石,可是有一種論調,始終讓宋美齡覺得分外刺耳。 有人說,“委員長”就不應該輕易到西安去,可他不聽勸,偏去,結果怎麼樣,中計上當了吧。 說這話的,有真心著急的,但更多的是冷嘲熱諷和落井下石。 宋美齡意識到,如果任由這種輿論滋長蔓延,即使丈夫能夠活著回朝,其威望和權力也可能一落千丈。 她必須反擊。 這說的叫什麼話? “委員長”既為“委員長”,不管何時何地,都要作“冒險犧牲之準備”。只要是為國家籌謀大計,哪裡還有什麼時間顧個人安危。 保衛工作誰負責,難道都得“委員長”親力親為嗎,那要你們這些部下和左右幹什麼? “委員長”這次在西安遇險,不是他的錯,而是部下的錯,是在座諸公的錯! 寥寥幾句話,卻綿里藏針,句句見血,說得與會者面面相覷,並無一言回答。 宋美齡的聰明之處在於,她知道這些政客們背地裡都看不起自己,認為她不過是一個因為丈夫被困而急得六神無主,到處亂闖亂撞的女人,不足以言大事。 她要說服別人,首先就要壓抑自己的個人感情,不能意氣用事,所以她在會場上始終強作鎮定,盡量不讓任何一個人看出自己慌亂不安的一面,同時話語中盡是站在理智高度,一套又一套大道理,完全不摻雜一點兒女私情。 就算她是一個女人,能說出這麼有水平的話,你能不刮目相看嗎? 會議的爭論逐漸進入高潮:究竟是戰是和。 國民黨元老戴季陶主張出兵。 戴季陶和陳布雷被並稱為國民黨內的兩大“文膽”,所謂的戴季陶主義,就是此老的傑作,他還是黃埔軍校第一任政治部主任。 在得到西安事變的消息後,戴季陶氣得哇哇亂叫,提出要立刻發動進攻,並強調只有這樣,才能維持政府威信,不致讓張、楊這些“叛亂分子”看扁。 論私人關係,蔣戴情誼非他人可比——蔣緯國原為戴季陶在日本的私生子,是從小過繼給蔣氏做養子的。他都嚷嚷要打,與會者的情緒立即被調動起來,主戰派佔了上風。 且慢,有人不同意! 宋美齡又站了起來。 她當然不能同意。現在蔣介石還在張學良手中,實際上就是人質,解救人質,怕的就是把“劫匪”給逼急了,弄不好對方是要“撕票”的。 但是宋美齡不能說:我捨不得我老公,你們這樣做,我可能要守寡的。 她要提到另外一個高度。 宋美齡給戴季陶提了一個問題:現在國家危難,萬一“委員長”身遭不測,請問誰有能力領導政府和國家? 戴季陶無言以對。 是啊,別看蔣介石不在,你們就一個個張牙舞爪,雄辯滔滔,似乎一個賽一個能幹,但真要讓誰站起來負責這個大攤子,收拾確如外人所說的一盤散沙的局面,還真找不出一個有如此膽氣的。 會場沉默了幾分鐘後,又重新熱鬧起來,這回討論的是蔣介石到底是死是活。其中的邏輯關係為:如果死了,那就必打無疑,如果還活著,則另當別論。 有人判斷,蔣介石這麼長時間不露一面,也不通信息,必定是死了。 但誰也不敢肯定。 有人不想再這麼猜啞謎,乾脆提出:是國家存亡重要,還是蔣介石的性命重要? 國家當然要大過個人,所以還猶豫什麼,打吧。 會場上一時議論紛紛,莫衷一是。 何應欽屬主戰派,又是會議主持者,戴季陶一語既出,他原本以為向西安開戰已經板上釘釘,不會再有變更,卻不料突然被人攪了局,一時也感到很是意外。 他允許宋美齡與會,本意是找機會安慰安慰家屬的,哪裡能料到會出現如此情景。 這叫怎麼說的。 雖說何部長在家也屬於絕對被領導階級,長期持有“全國怕老婆會會長”之委任狀,可公開場合他還得表示一點大男子主義。 看場面漸漸有些控制不住,他趕緊清清嗓子,提醒大家兩句。 話裡話外的意思是:她不過是一個女人罷了,就知道救她老公,你們可別光聽她的。 宋美齡意識到,如果她不能夠提供更強有力的論據,大規模開戰仍然不可避免。 她把臉朝向在場的所有人——沒錯,我是一個女人,但我今天站在這裡,絕不僅僅是為了營救我丈夫。 如果“委員長”的死,可以為這個國家造福,那麼請相信,我會第一個勸他去死,去犧牲,因為那樣是值得的。 但實際情況不是這樣,如果現在就去炸西安,“領袖”的生命自然是堪憂,更嚴重的是,內戰再起,不獨陝西會重罹兵燹之災,國力亦將因自相殘殺而毀損,那還抗什麼日? 這話算是戳到眾人的心坎兒上了——別以為蔣介石不在,你們就可以乘勢而上,奪他的位子,告訴你們,以後的日子難著呢,不光是對內收拾局面,還得禦外,對付日本人。 後面這個難題,硬生生地把自詡多才的汪精衛都逼了下去,誰敢拍著胸脯說,自己一定比老汪玩得轉? 不光何應欽無言以對,其他人也默然無語,再也發不出任何高論了。 那依你之見,該如何處理呢? 宋美齡見已壓住眾人,信心大增,遂胸有成竹地說出了自己的策略:找一個和平解決的途徑。 我們要兩手出擊,一方面做好包圍西安的準備,但是切記,一定不要輕易開槍或轟炸;另一方面,我們調兵遣將不是要時間嗎,為什麼不抓住這段空當,嘗試用和平手段營救“委員長”呢,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等到後一種辦法用盡,“和平已至萬分絕望”之時,作戰準備也完成了,到時候再打也不遲。 對於宋美齡來說,“絕望”這兩個字是她不能也不敢想像的,可是又不得不提,所以要加上“萬分”二字。 如果像宋美齡說的那樣,自然是好,可是問題也正在這裡。 由於得不到準確消息,外界盛傳,西安城裡到處都是血與火,已成恐怖世界,連蔣介石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試問可用什麼和平之法,如何營救呢? 或者說得更直接一點,誰敢去西安。 宋美齡說:我去! 聽得此言,舉座皆驚。眾人勃然變色,一片反對之聲。 有的說,你去幹什麼呢,沒準“委員長”已經沒命了,或僥倖未死,“叛軍”也饒不了他,你去不僅沒有什麼效果,還可能多死一個人,是做不必要的犧牲。 還有的說,你去了還不照樣要被關起來,那樣人家更可以要挾你丈夫了,而且對方手裡又多出了一個人質,只會增加事情解決的難度。 儘管宋美齡親自出馬的請求未能得到通過,但她出人意料的表現和發揮,卻使她得到了會場上大多數人的支持,成了當天的意見領袖。 據說蔣介石本人並不特別擅長言辭,一些比較精彩的話都是事前擬稿然後照本宣科的,如果是臨場答辯,嘴還鈍得很。 不知道是不是月老給配好的,他老婆在這方面的能力和潛質卻著實讓人驚嘆。那些唇槍舌劍的片斷,常常會讓人想起三國時的一個著名場景——舌戰群儒。 論處理突然變局的能力和見識,平時飽食終日的政客們並不比“群儒”高明多少,所以氣場很快就都給突然殺出的“女諸葛”給佔領了。 主和派成了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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