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一寸河山一寸血3·落日孤城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移形換步

磯谷小里小氣,從一個大隊到一個聯隊,似乎總捨不得在台兒莊搏一把大的。其實他不是不欲為之,而是不敢或不能為之。 渡過黃河之後,磯谷師團起初在津浦線上一路高歌猛進,除了在滕縣首次遇到強烈抵抗外,幾乎就沒有碰到過什麼像樣的強敵,而板垣卻一直苦著個大盤臉,像一輪明月一樣地被吊在臨沂。 看到這幅情景,磯谷都要笑出聲來了:你就是這麼跟我會師台兒莊的嗎? 算了,還是我來拉你一把吧。 在進攻台兒莊的同時,磯谷分兵一個聯隊前去臨沂,想在自己的明星校友面前拿點噱頭出來。 如果這一行動得以實施,南北夾擊之下,張自忠和龐炳勳將險中更險。 恰在此時,磯谷接到了一份情報。 情報是陸軍航空隊在微山湖上空偵察時得到的。如果看過老版本的《鐵道游擊隊》,大家對微山湖應該不陌生。

微山湖上本應靜悄悄,但航空兵探頭往下面一看,發現湖上熱鬧得很,千帆競渡,蔚為壯觀。 這支龐大船隊載著一支神秘的部隊正在向湖東——磯谷師團的後方大本營駛來。 磯谷看完情報後,激靈靈出了一身冷汗。因為微山湖的船隊並不是他派出的。 究竟是中方的哪一支部隊,暫時還不知詳,可是磯谷仍然感到害怕。 幸虧有飛機偵察,要不就慘了。 他趕緊將準備拿出去顯擺的那個聯隊撤回,師團主力也暫停南下。 很快磯谷就獲得確證,原來微山湖上的神秘部隊,是馳援津浦線的湯恩伯第20軍團。 拿著這個重要情報,磯穀不敢再有絲毫大意。 師團主力再不能動,應拱衛大本營,以防備其進襲。至於台兒莊和臨沂,可以各派一個大隊前去試試運氣。

其實湯恩伯的主力部隊——王仲廉第85軍早已到達津浦戰場,可是實際上沒能引起磯谷的多大重視。 南口一役,湯恩伯的基幹部隊第13軍幾乎灰飛煙滅,沒剩下多少老兵。第85軍雖有少數老兵打底,但大多數都是在河南整訓期間補充進來的新兵,其戰鬥力早已今非昔比。 川軍苦守滕縣,接到李宗仁命令,計劃前去援救王銘章的就是第85軍,然而根本就不是磯谷師團的個兒,救不了別人,自己還差點陷進去。 幾個回合之後,連王仲廉的軍指揮部都被日軍騎兵衝入,若不是反應迅速,隻身跳入水溝脫逃,差點就成了鬼子的俘虜。 知道憑現在的兩下子擋不住磯谷師團,湯恩伯選擇了閃,王仲廉奉命讓開南下的道路。 每個人都會退,但不是每個人都會閃,王仲廉第85軍的殘部仍然留在磯谷師團的後方,並逐漸成為磯谷的心腹之患。

由於湯軍團大部隊的出現,磯谷退而求其次,出擊臨沂的部隊由一個聯隊改成了一個大隊。就在這時,養足精神的王仲廉卻突然冒出來,一口氣攻下附近的三座碉堡和一座水樓,令磯谷恐慌不已,只得放棄增援臨沂的計劃,將一個大隊也撤了回來。 第20軍團的大部隊來了,人是很多,加起來有好幾萬,可是卻沒有人們想像中那麼強。 不客氣地說,這個大軍團幾乎就是一個大雜燴,裡面什麼樣的部隊都有,有原來程潛指揮的湘軍,也有參加過歷次會戰但實際已被打殘的中央軍部隊,最像樣的還是關麟徵第52軍,但也早在保定會戰中就損兵折將,很難算得上是多強的勁旅。 駕舟登岸之後,湯恩伯便指揮第20軍團向磯谷師團發動全力進攻,然而效果讓他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週碞第75軍攻滕縣,無所作為,張軫第110師打韓莊,愣是打不下來,而韓莊里面的日軍,不過才一個中隊。 太讓人傷心了,這都什麼戰鬥力。 湯恩伯向李宗仁提出,他不固守台兒莊,而是在日軍後方實施運動戰,某種程度上也是出於一種無奈,因為他守台兒莊的把握,未必就比孫連仲大。 運動戰是我的專長,這個我更有把握。 在展開運動戰之前,湯恩伯首先將第20軍團中最強的部隊——關麟徵第52軍抽出來,防守台兒莊西側的津浦鐵路。 第52軍戰鬥力雖然也削弱到了不成樣子,但畢竟是曾經參加過長城抗戰的中央軍主力,武器裝備還是不錯的。 12門榴彈砲一字排開,隔著運河便將磯谷師團的進攻陣形給完全打亂了。 原先,磯谷也曾經動過直接沿津浦線南下,以加快部隊機動速度的主意,但看到這邊的火力如此之猛,只得將兵力向台兒莊方向調整。

湯恩伯此舉很重要,不僅打斷了磯谷迂迴繞擊之念,使孫連仲避免了腹背之患,同時也保證了台兒莊前線與後方聯繫的暢通無阻,徐州送到前線的援兵糧彈很多是從這一生命線上轉運過去的。 關緊了門,再在戶外活動就放心多了,基本想怎麼乾就怎麼幹。 作為“榮耀的第16期”成員,磯谷的兵法懂得不比板垣少,當然也知道湯恩伯潛伏在自己身後的危險性,他之所以一直按住師團主力不動,又將原擬赴援臨沂的大隊撤回來,都是為了集中力量與湯恩伯決戰,以求解決自己的後顧之憂。 可是湯恩伯自從由進攻戰轉入運動戰後,就開始玩上了“蘑菇戰術”,在魯南的方寸之地閃來挪去,移形換步,使得磯谷始終找不到他——不光磯谷找不到,有時連李宗仁都不知道湯恩伯在哪裡。

如此多的人馬進行不停歇的頻繁轉移,又不是一天兩天,這對於雙方來說都很吃力,湯恩伯跑得累,磯谷追得也十分辛苦,可是苦過之後仍然一無所獲。 磯谷一方面抓不住人,另一方面他還脫不了身。 和南口戰役時一樣,湯恩伯又組織了大量的小部隊,不過其成員大多不是正規軍人,而是綠林好漢。 說湯軍團是個大雜燴,其實一點都沒說錯,不僅野戰部隊雜,原來的番號和出處五花八門,而且中間還摻有很多民間武裝,他們構成了湯氏游擊隊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 細細一看,會讓你大開眼界。 比如諜報隊,說是諜報隊,可沒一個是戴著耳機坐在那兒發電報的,都是民間探子,裡面有開飯館的,賣唱的,說書的,甚至青紅幫的,反正三教九流,什麼角色都有。

又比如紅槍會梭鏢隊,所謂紅槍會,跟義和團那一撥差不多,都是喝了口“仙水”,就以為子彈穿不過肉身的。這東西當然很迷信,可是迷信的東西也要看它用在什麼地方,用在殺鬼子上面,那就是好的。 最剽悍的是武工大隊,他們跟梭鏢隊一樣,也是人手一桿紅纓槍或一把大刀,唯一不同的是,這些人雖然不喝“仙水”,卻人人皆有一身好武藝,屬於打起架來三五個人近不了身的那種。 平時,湯恩伯在前面領著磯谷師團的主力轉圈子,小部隊就在其後方四面開花,而且各部隊分工很明確:諜報隊負責蒐集情報,武工隊和梭鏢隊則在拿到情報後,利用晚上出來對日軍據點進行襲擾。 留在據點裡的鬼子並不多,給這麼一鬧騰,嚇得晚上都不敢一個人出來尿尿。

游擊隊的作用不僅僅是發動夜襲這麼簡單。 在台兒莊戰役中,日軍飛機始終發揮不了多大作用,緣於陸軍航空隊在棗莊的一座汽油庫給燒掉了。飛機是機器,而機器是靠汽油活著的。從北方南下的飛機到了棗莊,卻無汽油給它續力,自然沒勁再往台兒莊前線飛了。 燒日軍汽油庫的功臣就是湯氏游擊隊。 磯谷被湯恩伯的鬼魅式打法弄得頭疼不已,南下進程也因此被一拖再拖,能夠把攻打台兒莊的兵力從一個中隊增加到一個聯隊,已幾乎是達到了極限。 他也曾經想把作為師團主力的另外一個聯隊調到台兒莊,將進攻部隊升級成旅團規模,可是湯恩伯在察覺到這一意圖後,馬上就從背後跳出來發動反攻,所以又只好悻悻地取消了這一計劃。 台兒莊戰事遲遲沒有進展,一個聯隊加強大的特種部隊仍不能畢其功於一役,不僅磯谷煩惱,第2軍司令官西尾壽造也坐不住了。

問題當然還是出在兵太少上。 當初,磯谷師團過黃河南下時,三日下一城,五日奪一邑,十分爽,現在卻全成了身上的包袱——由於要分兵駐守,弄得前線兵力越分越少,乃至於再怎麼精打細算都還是覺得不夠用。 本來指望板垣能夠迅速拿下臨沂,從而與磯谷會師台兒莊,那樣人就大概夠用了,但關鍵時刻,板垣這個“第一名將”似乎也不靈光了,臨沂佔領不了不說,還老是被對手打得連連後退。 為了攻占台兒莊,西尾決定暫時放棄臨沂,將板垣師團的主力直接調到台兒莊,以緩解磯谷師團兵力不足之困。 3月29日夜,板垣師團坂本順第21旅團到達台兒莊附近,這使得進攻台兒莊的日軍猛地超過了旅團規模,成了一個半旅團。 這下孫連仲的日子又難過起來了。

孫連仲是一個以膽大勇猛著稱的將領,參加此次台兒莊戰役,也確實有“死在山東”的決心。 他曾指著台兒莊告訴部屬:這裡是西北軍的光榮之地,是我們的墳墓! 當時為了糾正有些指揮官不了解前線戰況的弊端,中國統帥部對集團軍司令部的位置有專門規定,即不能距離一線超過40裡。 孫連仲自我加壓,他把司令部放在台兒莊以南僅十幾里路的一個小村莊里,足足比規定縮短了三倍多。 這座村莊與台兒莊僅一河相隔,不僅槍砲聲和喊殺聲清晰可聞,而且還在日軍火砲射程之內。戰事激烈時,砲彈常呼嘯著落於村頭,眾人盡皆失色,勸孫連仲往後退一退,然而他始終不為所動。 見前來勸說的人太多,他就說,你們走,我不能離開這裡。 孫連仲以身犯險,不是作秀,而是不得不如此。 雖然他把力量全部貫注於台兒莊,但一時一刻沒有疏忽臨沂,因為他深知,臨沂一失,板垣師團就會順勢南下台兒莊。 所以他和同出老西北軍的張自忠一直保持電報聯絡,而張自忠那里傳來的消息,卻是臨沂戰況十分激烈,59軍大有不支之勢。 若張自忠所言確鑿,孫連仲將可能面臨滅頂之災:磯谷師團這一塊大石板已經夠受的了,若再壓上一塊,豈不要被壓到骨碎筋折,口吐鮮血? 對於孫連仲來說,唯一的希望就是在臨沂被破之前,在台兒莊撐得一日是一日,撐得一時是一時,以待湯軍團南下。 這就是孫連仲必鬚麵對的現實。 他跟龐炳勳一樣,之所以不肯輕離前線,都是要以“置之死地而不生”的決心,來爭取“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出路。 可是板垣主力不待攻破臨沂,就直接兵臨台兒莊,這點是他先前沒有想到的。 在坂本順旅團到達台兒莊後,池峰城被迫下達命令,將身後通往運河的橋樑全部拆掉。如果他不拆,當天日軍就可能沿橋而過,因為後者已實際繞到了台兒莊以南的運河北岸。 台兒莊處於四面圍困之中,像裡的妖怪一樣,磯谷恨不得把困於台兒莊一隅的池峰城夾生兒吃掉,而後者被圍在中間,也的確快成了點心。 孫連仲隔著運河看得清清楚楚,不禁臉色都變了。 像孫連仲這樣的軍人,打仗跟吃飯睡覺一樣尋常,即使指揮部在日軍大砲的火力範圍之內,眉頭都不會皺上一皺,而老西北軍裡的磨煉,也養成了他們在陣前喜怒不形於色的強悍作風。 假如有一天,連他也慌亂起來,可想局勢有多麼嚴重。 千鈞一發之際,孫連仲急,李宗仁也急。 袋口還沒紮好,袋底眼看就要破了,口袋陣轉眼就面臨著完結的危險。沒什麼說的,必須在袋底沒破之前,趕緊封口,一分鐘都不能再耽擱。 3月29日夜,他向湯恩伯下達命令,要求第20軍團急速南進,越快越好。 湯恩伯接令後,即以關麟徵第52軍為主力,從北面進行反包圍,從而吸引了剛剛到達莊外的坂本順旅團,為台兒莊減輕了防守壓力。 趁此機會,孫連仲趕緊連夜抽調敢死隊進莊支援池峰城,敢死隊的隊長就是後來感動了無數人的仵德厚。 仵德厚殺進莊後發現,滿莊滿街都是鬼子兵,池峰城都不知道在哪個旮旯裡打巷戰呢,再遲一會兒,你就是請一華佗進來,台兒莊都沒得救了。 仵德厚的出現,挽救了台兒莊垂危的命運。但孫連仲的一顆心仍在懸著,因為他知道坂本順旅團在擺脫湯恩伯糾纏之後,勢必還會兵臨城下。 必須在對方到來之前,儘自己所有的力量再次發起一次大反擊,否則事情就不好辦了。 4月1日,三軍聽得號令,一齊躍起,從東北和西北兩個角對莊內日軍發動猛攻。 孫連仲進攻沒有別的法寶,無非就是繼續組織敢死隊夜襲,而在這次成立的敢死隊中,以進攻東北角的王範堂敢死隊最為有名。 出發前,孫連仲下令犒賞每個敢死隊隊員大洋30元,但敢死隊隊員們看著手裡的大洋,搖了搖頭:我們打仗,是爭取民族生存,是為了子孫後代不給日本人當奴隸,要錢幹什麼? 隨擲於地,慷慨出征。 隨著敢死隊沖入莊內東北角,裡面立刻像水開了一樣沸騰起來,一個小時過後,日軍棄屍60多具,剩餘的嚇得臉無人色,競相逃竄。 57人的敢死隊,包括王範堂在內,只剩下13條好漢,每個人都如血人一般,不復辨識矣。 這種瘋狂的戰鬥和強烈的刺激,不是常人所能夠經受,即使是這些打了無數仗的士兵,在看著朝夕相處的戰友倒在身邊時,他們也近乎失去了理智,以至於戰鬥結束後,指揮部不得不收繳槍支,並安排專人監護,以免發生什麼意外。 在克復東北角後,孫連仲又以接連拼光五支敢死隊為代價,收復了西北角。 為了這兩個角,部隊傷亡殆盡,但總算是在台兒莊站穩了腳,接下來只要湯恩伯繼續往南攻,則身上的壓力將會越來越輕。 讓孫連仲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在這要命的關頭,那根救命稻草突然不見了。 湯恩伯忽然放棄攻擊,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踪,甚至在一段時間內,五戰區長官部和孫連仲都無法與之取得電台聯繫。 在湯恩伯撤軍之後,不僅坂本順旅團得以脫身,就連磯谷原先被纏住的那個主力聯隊都有機會南下了。 猶如過山車一樣,孫連仲從短暫的僥倖又一下子跌落到了無窮的沮喪之中。 湯恩伯莫非還是想保存實力,所以見死不救? 在司令部內,面對著他的參謀長,孫連仲連強裝的鎮定都沒有了:我們晝夜相拼,官兵傷亡這樣慘重,湯恩伯卻不肯來救我們,這可怎麼辦啊? 參謀長只好拿話安慰他。 湯恩伯當著面親口對我們說過,湯軍團和孫連仲集團軍是親密的兄弟軍,大家要彼此照應。我們一直做袋底,苦了這麼多天,是照應他的。這種時候,我想湯恩伯不會扔下我們不管吧。 孫連仲點點頭。 不管怎樣,現在能救我們的也唯有湯恩伯,盡快與之取得聯繫才是最重要的。 在五戰區長官部,由於找不到湯恩伯,李宗仁也正急得團團亂轉。 對湯恩伯,李宗仁向來都有很大的意見。 湯恩伯這個人打仗是有一套,但是缺點也很多。比如他喜歡擺架子,講排場,弄得他下面的那些軍師旅長也跟著個個牛氣哄哄,跟人打交道時儼然以中央軍的精銳主力自居。 湯恩伯在衣著上是從不講究,甚至讓人覺得有點邋裡邋遢,可“壯湯”愛吃也是真的,即使在打運動戰時也不例外。吃飯時,旁邊擺滿了高級菸酒,罐頭食品,所謂煎炒烹炸,應有盡有,麻煩的是,他還不知道避人耳目,有客來訪,也邀人家共餐,結果因此大大影響了自身形象。 如果湯恩伯是個恩伯湯之類的異國將領,這倒也不算什麼,只要你仗打得漂亮,天天喝香檳,叨雪茄也沒人說你,關鍵是所處環境不一樣,而他的這種生活習慣,又與李宗仁大相徑庭,後者當然會從心裡面覺得特別彆扭。 私人生活還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則是湯恩伯的個性太強,不是一般的強,如果他認為是對的,會堅決去做,不太容易聽得進別人的話。 對於前者,李宗仁或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混跡官場多年,要做到對別人心裡厭惡,表面卻笑哈哈以應付場面並不是太難,可是後者就不行了,因為他可能會不聽你指揮,你要他東,他偏往西。 現在的事情就明擺在這裡,湯恩伯一聲招呼不打就玩失踪,他還把我這個領導放在眼裡嗎?真是太可惡了! 從李宗仁這個角度上來看,湯恩伯無非就是倚仗自己是中央軍嫡系,有蔣介石做後台,所以可以獨來獨往,拒不聽命。 事到如今,第五戰區司令長官還能怎麼做呢,他能做的,也就是跟孫連仲一樣用電台不停地呼叫,直到湯某現身為止。 大家都在埋怨湯同志,可大家不知道的是,這位老兄自身的處境一度也驚險到了極致。 戰場猶如萬花筒,一瞬之間,會發生無數個變化。 就在他和坂本順旅團激戰的時候,磯谷的主力聯隊由旅團長瀨谷啟少將率領,卻又從側背殺了過來,並逐漸形成一個二者合圍湯恩伯的局面。 你這裡拿著一個口袋要套人家,對方卻反過來又拿一個口袋套你,若論雙方的作戰能力,誰更容易套得住誰? 當然,湯恩伯還可以選擇擊退坂本順,他的第一反應也確實是這樣做的。 可惜的是,他根本就擊不退人家,坂本順不退,湯恩伯就危險了,坂本順和瀨谷啟一東一西,夾也會把你給夾死。 湯恩伯只得抽身而出,全軍向坂本順旅團迎面開去——卻是擦肩而過,相向運動,往坂本順旅團北面的抱犢崮山區去了。 他要跳出來,重新罩一大口袋。 如今的口袋陣已經到了第三層,即湯恩伯套坂本順,瀨谷啟反過來套湯恩伯,而湯恩伯再套坂本順和瀨谷啟。 這是需要一個戰將在倉促之間作出的決策,等到你還要猶豫,還要請示報告,晚了,也許早就被對手圍得水洩不通了。 不過這是真正的奇招,台兒莊戰事以來,此可謂點睛之筆。 湯軍團主力去做口袋了,湯恩伯將原在滕縣附近的周碞第75軍調入,從側面牽制坂本順旅團。 週碞實力有限,所謂牽制也只能是意思意思,孫連仲實際面對的局面是,台兒莊前的日軍規模已由旅團上升到了師團——磯谷的瀨谷啟第33旅團,再加板垣的坂本順第21旅團。 池峰城剛到台兒莊時就曾斷言,磯谷師團的一個大隊就需要用中方的三個師才能勉強應付,人家三級跳,變成師團了,台兒莊還能守得住嗎? 在東北面拱衛台兒莊的黃樵松第27師首先遭到衝擊。 孫連仲的三個師裡面,還數黃樵松師最有特點。一是敢死隊最多,王範堂敢死隊即其中之一。二是敢於捨身炸坦克。戰防砲不能每時每刻都在最前沿,有時敢死隊隊員就抱著集束手榴彈滾到坦克車下,以同歸於盡的方式,把坦克炸到不能動彈。三是打仗時用軍樂隊伴奏。 在向日軍衝鋒時,別人最多在陣前放一個小號手,一吹起來,噠嘀噠嘀噠,黃樵松卻有一個師樂隊,哐啷哐啷哐啷啷,場面蔚為壯觀,熱鬧得很。 如果進攻順利,那就奏——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 如果相持不下,那就唱——前面有東北的義勇軍,後面有全國的老百姓…… 當然也不全是這些調調,大家在陣地工事里短暫休息的時候,也會來輕鬆一些的曲子。 反正軍樂隊什麼都會,京劇民樂西洋樂,除了不能現場點播,其他都齊了。 有的官兵聽著聽著會笑起來,甚至還會跟著節奏哼上兩句。在到處瀰漫著死亡和恐怖的戰場,音樂之聲終於讓人們感受到了這個世界的一絲美好。 到日軍大兵壓境,在極度困難的情況下,黃樵松急得把音樂伴奏都給叫停了,樂手們手裡拿著的已不是鑼鼓嗩吶,而是槍,所處位置也變成了一線戰壕。 在被分割包圍之後,中國軍隊所表現出來的勇氣,令日軍大為驚訝。當翻譯上去勸降時,陣地上沒有一個人答應,所有人在散兵壕內一直拼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 日軍指揮官在陣地上看到,在狹窄而簡陋的散兵壕內,屍體重疊相枕,皆呈力戰而死之狀。 雖是生死對手,磯谷等人也不得不為之感嘆:原來敢於戰到屍山血海的鐵血精神,並非“皇軍”所獨有。 黃樵松師血戰終日,終於被打殘了,只能換防,而其他兩個師也傷亡慘重,情況變得越來越險惡。 4月3日,池峰城與五戰區長官部的聯繫突然中斷。 這是一個極其不祥的徵兆。 幾天之前,李、白尚且運籌帷幄,幾天之後,連他們也不知所措。 台兒莊是不是已經失陷了,日軍是不是在強渡運河,一旦這二者成為現實,湯恩伯縱使現身,他張起的那個大口袋還罩得住誰? 在日軍電台裡,確實已經堂而皇之地宣布了台兒莊被其全部佔領的消息。 李、白當即擬電,向遠在武漢的蔣介石告急。 蔣介石正在吃午飯,看完急電,愣了一下,神色驟變。忽然他把電報往桌子上狠狠一摔:備車到機場,馬上飛徐州! 蔣介石內心的緊張與憤懣可想而知。 自淞滬會戰、南京失守之後,舉國一片陰鬱,悲觀論調就是坐房間裡面都聽得見。眼下,什麼戰略不戰略先放到一邊,當務之急,是需要打一個勝仗來沖沖喜。 對台兒莊戰役他是寄託了無限期望的。為此,不惜辭去兼職,專任軍事,力斬韓復榘,重用張自忠,乃至打破戰區界限,凡五戰區所需的優勢兵力和特種部隊,做到了有求必應,隨叫隨到。 這樣還不行,還要敗,真是見了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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