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一寸河山一寸血3·落日孤城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生死台兒莊

磯谷師團自攻占滕縣以後,一路摧城拔寨,在津浦線上的進展越來越快,開始接近台兒莊。 台兒莊者,運河以北之要邑也。一過台兒莊,徐州便再也無險可守,所以守城必先守河,守河又必先守莊。 運河等於徐州的護城河,而台兒莊也相當於徐州的外圍城牆,日軍逼近外城牆,城裡的守軍就是心理素質再好,也免不了會產生不安情緒。 可是坐鎮徐州的李宗仁卻絲毫不為所動。 早在磯谷師團渡過黃河之後,蔣介石就開始考慮五戰區長官部是否要搬遷的問題。 戰場之上,無論是勝是敗,最高指揮官往往是需要保護的第一資源,這個道理,就跟咱們下象棋,失一卒甚至棄一車都可在所不惜,唯獨不能被人家“將軍”,“將”被擒,則滿盤皆輸。 南京保衛戰,在感到南京可能難以守住時,蔣介石安排唐生智先行撤離,即屬此例。磯谷師團往前推進得這麼快,要是一個不防直接殺進徐州,李宗仁就很有可能會因撤退不及而戰死或被俘

對於長官部究竟遷往哪裡,蔣介石在河南和安徽各指定了一個地點,讓老李任擇其一。 李宗仁卻一個都沒選,他思前想後,還是覺得自己不能離開徐州。 徐州是津浦線上的交通和電信中心,電話網絡可密佈到前線各個主要區域,有什麼命令,馬上就可以下達過去,而前方有任何情況,長官部也能立即作出反應。 假如搬到另外那兩個地點去,電話是根本不用指望了,前後聯絡只能靠收發電報。電報這東西哪裡有電話好使呢,我發過去,你得等一會兒,你發過來,同樣得耗上半天,要是碰上軍情緊急,豈不要了命。 何況大戰在即,徐州市民早就跑得精光,偌大一座城市,已形同死城一般,如果大家知道長官部也搬走了,全軍士氣將更受打擊,直至不可收拾,那還如何做到有效指揮?

李宗仁不想搬,也不能搬,但駐徐州的各軍政機關都聽到了風聲,人心思遷,甚至長官部都有人巴巴地過來問:我們什麼時候走? 問得多了,李宗仁感到必須擺一個樣子出來,不然沒人能夠安心。 他成立了“設營小組”,任務是前往察看兩個擬搬遷地點的情況,回來後再向他匯報。 老李在聽取匯報後,拿一支鉛筆,在地圖上這裡畫一塊,那裡塗一塊,說是要分配各機關駐地,但是畫來塗去,如何分配總是決定不下來。 中國的事情,隨便起來可以很隨便,認真起來足以沒完沒了。雞毛蒜皮這麼一攪和,半個月都過去了,還是沒搬,而徐州的政府人員卻覺得自己一直是處在“搬遷中”,所以並沒有怨言。隨著戰場形勢越來越緊張,大傢伙忙於籌劃軍事,搬遷一事也就不了而了之,既沒人想起,也無人過問了。

前線雖然危急,但大本營不能慌亂,在這一點上,李宗仁和唐生智都想到了一塊。 每天早上或者午後,老李都要騎上一匹青驄馬,到徐州的大街上去遛上一圈,用意就是告訴大夥,少要擔心,休要害怕,主帥在此,徐州可安。 那段時間,徐州一直遭到日機空襲,警報拉響後,在城裡採訪的作家記者以及一些官員競相往防空洞裡擠。 李宗仁不去。 我堂堂戰區司令長官,豈能鑽到那座小洞裡,和一干俗人擠作一團? 當然辦公室也是不能久待的,這點打了大半輩子仗的猛仔可是明白得很。他到草地上去散散步,以一個老兵的角度,猜猜下一顆炸彈會丟到哪個地方。 如果有膽大的記者跟在後面,老李還會興致勃勃地跟這記者吹吹前線的戰況。輕鬆之態,就像我們現在吃飽了飯,一定要聊聊國際形勢,爭論一下朝韓是否會真的扭到一處一樣。

日機雖然未炸中長官部的辦公室,但落於附近的倒不少。 我們在電影院裡看美國大片,有時都會被影片裡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所驚倒,何況現場。縱使記者再膽大如斗,當炸彈接二連三落地時,也常常會恐懼得面無人色,唯李宗仁處之泰然,若無其事。 不過老這麼被動挨炸,總也不是個辦法,長官可以假裝“閑庭信步”,普通軍民可不行,炸來炸去,士氣會被炸掉的。 既然你能空襲我,為什麼我不能空襲你,李宗仁準備找空軍來給大家壯膽鼓勁。 中蘇空軍的主力都在參加武漢空戰,來不了徐州,老李召來的是空軍三大隊。 這個三大隊不是原來的中央空軍三大隊,後者在淞滬會戰時就消耗完了。 如今的三大隊讓李宗仁感到格外親切,因為他們的前身是桂系的空中衛隊,即廣西空軍,飛行員也以廣西人居多。

作為中央空軍的替補,廣西空軍一直在湖北襄陽接受蘇聯式飛機訓練,兩個月前,他們才剛剛以新的中央空軍三大隊的名義,去蘭州基地接收了“黃鶯”伊-15。 以前由於飛機數量有限,空軍內部都只能採取輪流休息制,即大家輪流開飛機。這次則不同,好機人人有,在領到嶄新的“黃鶯”後,這批廣西飛行員一個個高興得像過年一樣。 李宗仁找他的空中子弟兵幫忙,開始並未寄望太高。 廣西空軍畢竟缺乏經驗,不然還會給中央空軍當替補嗎,這個道理誰都明白。雖然如今換了新飛機,但自古道,好馬配好鞍,飛行員經驗不夠,性能再出眾的飛機在實戰時也得大打折扣。 在湖北機場訓練時,機場上空曾經發現一架日軍輕型偵察機,三大隊十幾架飛機追人家一架,追了兩次,竟然都被對方輕鬆逃脫。

別說高志航、劉粹剛這些天王級飛行員了,就淞滬會戰時期在戰鬥機大隊中墊底的老三大隊也不至於這麼窩囊吧。 李宗仁告訴新三大隊,我既不需要你們保護徐州上空的安全,也無需長期配合陸軍作戰,我所要的,只是去敵方陣地扔幾顆炸彈,然後再到我方陣地擺個造型即可。 要求真的太低了,低到了讓飛行員們都感到臉紅難為情的程度。 可問題是他們沒法投彈。 蘇聯戰機不比美國鷹式,後者一機兩用,既能戰鬥又能轟炸,蘇聯的則是要戰鬥就不能轟炸,要轟炸就無法戰鬥,眼睛歸眼睛,鼻子歸鼻子,分得十分清楚。 老李不是空軍出身,他不管這些。 跟外行沒法說,只能自己想辦法,最後想出來的辦法,就是在機翼下面裝一套炸彈架。 每架“黃鶯”可裝八枚小炸彈。小歸小,直接扔人堆裡總能造點動靜出來。

在得知三大隊將來徐州後,李宗仁趕緊將飛機到達時間和架數通知前線守軍——可憐大傢伙就沒怎麼見過自家飛機,不通知,又得以為頭頂飛的是日機了。 為此,五戰區還特地發出通知,規定各部守軍必須在地上舖一塊長白布,以便識別,防止三大隊分辨不清,把炸彈投到己方陣地來。 其實不光中國軍隊,日軍也想像不到對方空軍會跑出來玩空襲。當三大隊飛到日軍陣地上空時,他們還以為是日機,未作出任何防備。 三大隊一共出來兩個中隊,二者輪流值班,一個警戒,另一個投彈,一百多顆炸彈一個不少全讓鬼子兵給買了單。 戰壕里的中國官兵吃夠日機的苦頭,這回看到日軍也被飛機炸得東躲西藏,四處亂竄,一個個歡呼雀躍。 說來也巧,就在三大隊打完靶,興高采烈準備回家的時候,卻意外地碰上了兩架日本轟炸機。

這兩架轟炸機每天到徐州去搞轟炸,而且早中晚三趟從不誤點誤時,敬業得很。它們不知道今天日子有所不同,不宜出行啊。 趁著興頭上來,三大隊派出四架戰鬥機,四打二,十秒鐘不到,就把兩架倒霉的日機全給幹掉了。 轟了日軍步兵,還撿漏暫時解決了徐州上空的隱患,李宗仁對三大隊大為稱讚,連夸好得很。 空軍是用來助助威,振奮軍心士氣的,真正解決問題,還得靠陸軍自己。 由於看到徐州戰場將成為淞滬、南京之後的第三個主戰場,蔣介石開始打破常規,跨戰區調兵,使得李宗仁手上擁有了更多棋子。 在川軍死守滕縣的那幾天,李宗仁從一戰區迎來了第二批援軍,並將其逐步布防於台兒莊正面,這就是孫連仲第2集團軍。 孫連仲與龐炳勳同出自老西北軍,而孫集團軍的情況與龐軍團也頗有異曲同工之妙。說起來是一個集團軍,其實只有三個師——在娘子關戰役中,孫連仲的兒女親家馮安邦把一個整軍的番號都給打沒了,現在的部隊就是原來剩下的,只不過在河南整訓時多添了不少新兵而已。

對孫連仲,李宗仁寄予厚望,因為前者也素以善守聞名。 當初中原大戰時,孫連仲每行軍到一個地方,官兵如果不先挖立式散兵坑和交通壕,就不許吃飯睡覺,他們建立的陣地,連中央軍主力都很難過得去。在國內部隊中,恐怕也只有傅作義的綏軍能與之比肩了。 娘子關戰役,孫連仲使盡全力,還是沒能打贏一仗,感覺就像被日本人趕出山西一樣,憋了一肚子火。 這次來山東前,正好又趕上韓復榘被正法,作為當年“韓石二孫”中的一員,孫連仲深有感觸。他傳令下來,在每個官兵的胸章反面都印上八個字:生在陝西,死在山東! 最初隨孫連仲來報到的是第31師師長池峰城,他也是孫連仲手下資歷最老的一名師長。 在五戰區長官部,池峰城第一次見面就沒客氣,開口便朝李宗仁要東西,不是柴米油鹽醬醋茶,而是索要一張軍用地圖。

作為老西北軍中士兵出身的戰將,池峰城識字不多,即使肩扛將銜後,背後還有人開玩笑說他是“文盲將軍”。然而正像中的那個李雲龍一樣,池峰城雖然斗大字識不得一籮筐,也知道要想打好仗,地圖是絕對少不了的。 中國軍隊不像日軍,地圖全是稀罕物,五戰區長官部一共也就兩張,一張在李宗仁辦公室的牆上掛著,一張在參謀處。 老李便把牆上的這張揭下來送給了池峰城:守台兒莊就全靠老兄你了。 池峰城抱死戰決心進入台兒莊,拿著地圖就與日軍開練上了。 可是決心是一回事,真打起來又是另外一回事。 3月24日晚,磯谷師團第2大隊抵達台兒莊附近。 別看就一個步兵大隊,但日軍主力師團的技戰術素養非常高,而且磯谷師團所配屬的特種部隊,無論在數量還是質量上,都不是中國軍隊所能想像的,光重砲兵就有一個大隊,另外什麼工兵、坦克、汽車隊,應有盡有。 台兒莊實際上是一座石頭城,其東西北三面都有牢固的城牆。可是再怎麼牢,也承受不了日軍特種部隊高密度高強度的鋼鐵打擊。 一夜之間,城牆就被轟塌一塊。 順著缺口,第2大隊以坦克為前導,向莊內一擁而入,雙方近距離殺成一團。 交火之後,池峰城甚至覺得這個大隊的作戰能力要超過我方的一個軍,也就是說,即使孫集團軍全上來,面對第2大隊也夠嗆。 娘子關戰役夠激烈了,台兒莊比娘子關還要火爆。前沿負責堵擊的部隊被打得只剩區區40個人,幾乎沒有什麼戰鬥力了。 在國際通行規則中,到如此地步,陣前投降是可以接受的,換成西方軍隊,老早就會舉著雙手,從戰壕里走出。 可是東方戰爭的殘酷程度,卻是西方人無論如何不敢設想的。 南京失守之後,放下武器的中國軍人幾乎全被殺得一干二淨,據說大冬天的,由於地面上全是流淌的鮮血,竟使一些在場的日本兵有微溫之感! 再沒有人願意屈辱地死去。 士兵們問指揮官:我們怎麼個死法,是反攻過去,還是以手榴彈自爆? 指揮官說:反攻! 於是大家吶喊一聲,向日軍猛衝過去,通過刺刀相搏,竟然把已進入莊內的日軍給硬生生趕了出去。 眼看著肉都要到嘴邊了,磯谷師團自然不肯放棄,於是在台兒莊以北構築陣地,隨時準備再次攻入。 雙方開始拔河了。 池峰城雖有死戰決心,可現實殘酷,一個師損兵折將之後免不了就有想法,可是他再有想法,也不敢在孫連仲面前哼哼。 對孫連仲,池峰城是既敬且畏。據說在五戰區,他跟李宗仁都可以有說有笑,偶爾來點小調皮什麼的,唯獨在孫連仲面前,無論何時都畢恭畢敬,就像課堂上學生見到老師一樣。 當然也只有一個孫連仲,其他人還是可以說說的。 趁著孫連仲不在,他便在電話裡對參謀長發牢騷,說你這個作戰計劃也不知道是怎麼定的,為什麼總讓我打頭陣,我的部隊傷的傷,亡的亡,彈藥也消耗一空,你這樣做,太對不起朋友了。 參謀長跟池峰城關係不錯,可這種時候,刀架在每個人脖子上,他的日子也好過不了。一聽,怎麼著,你還朝我嚷上了,見你個大頭鬼。 他馬上對池峰城說,正因為你我是朋友,我才特意把這個核心據點安排給你守,誰知道你還不樂意。 告訴你,有人想守還輪不上,託人來向我說情哩。你反而還想下來,行,我馬上報告孫總司令,把你換下來。 池峰城不過是心裡悶得慌,過點嘴癮而已,見參謀長動了氣,似乎還要來真格的,趕緊換了口氣,讓對方千萬不要向孫連仲報告。 你這個天大人情,我領了還不成嗎,台兒莊繼續守著就是了。 由於戰事進入僵持,磯谷很快又派出兩個中隊進入台兒莊,而孫連仲的另外兩個師也隨之趕到。 池峰城師居於莊內,其他兩個師則一左一右,猶如兩個保鏢,從外圍兩側拱衛台兒莊。 可是三個師對一個半大隊,竟然還是擋不住,在磯谷師團發動第二次進攻後,台兒莊再次被攻破。 接到戰報,李宗仁當然很不滿意。他對孫連仲下達嚴令,限其兩日之內必須將進入莊內的日軍全部肅清。 可進來了,哪是那麼容易肅清的呢? 台兒莊獨特之處在於,莊里莊外,千間房屋均為石頭壘成,只要鑽進去,你就很難把人趕走,所以每一座石房子,幾乎都等同於一座小型碉堡。 在孫連仲的嚴厲督促下,池峰城紅著眼睛,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卻仍無法將對方一口咬死。 非但如此,第2大隊還要反過來“肅清”他了。 台兒莊進入逐屋巷戰,莊內陷入一片混亂之中。 雙方一會兒你衝過來,一會兒我衝過去,猶如潮漲潮落一般。有個兵在退卻時掉了隊,步槍也沒了子彈,就拎了把刀躲在石房子裡。過了不久,中國軍隊這邊又打回來,一個日本兵同樣脫逃不及,也進了房子。 因為屋內光線昏暗,兩個人開始誰都沒有看清誰,均以為對方是自己人。 等到外面的肉搏廝殺聲稍止,日本兵拿著槍先走到門口,中國兵一看,原來不是自己人,於是追在後面就是一刀,把小鬼子砍翻在地,因此還奪了一支三八大蓋。 隨著巷戰深入,形勢瀕危,日軍一度衝到離池峰城主力團指揮所僅五六米的地方。團長打電話給池峰城,請求下令撤退,因為子彈快打光了,後方彈藥一時又接濟不上來。 池峰城身體強健,即使當上師長後,仍然可以翻上十幾個單槓而氣不稍喘,然而這時也急得一個勁咳嗽,連血都咳了出來。 有人來救他了。 台兒莊有一個青島海軍的臨時軍火庫,裡面全是子彈和手榴彈,看守倉庫的海軍把倉門打開,使池峰城在最需要的時候得到了補給。 當兵的有了彈藥,就如同汽車重新加足油一樣,油門一踩,嗚的一聲就衝了出去。 池峰城親臨一線督戰,到了晚間,連伙夫都被動員起來,憑藉大刀和手榴彈,總算沒有讓日軍的佔領區域繼續擴大。 在台兒莊外,磯谷正逐步加壓,第二天,他把攻城步兵增加到一個聯隊,所專門配屬的特種部隊更是讓人看到眼花繚亂的程度。 除了集中本師團的特種部隊以外,他的上司西尾壽造還通過寺內的關係,從第1軍調來了一批坦克重砲。這樣一來,日軍砲兵竟然超過步兵,坦克更達30輛之多,成了名副其實的機械化部隊。 孫連仲自己只有迫擊砲,這種武器在重野炮面前簡直不值一提。老西北軍時代傳下來的大刀固然勇猛,但也就是夜戰或短兵相接時才能派上用場,大部分時間裡它既躲不開大砲,也砍不了坦克。 大家精疲力竭,台兒莊眼看就要懸了。 唯一不變的似乎還是李宗仁。 兵凶戰危之際,猶能如此氣定神閒,指揮若定,真帥才也。 事實上,如今的局面並未完全出於李宗仁意料之外。 第三批援軍早就到了,論數量,這批援軍比張自忠和孫連仲的部隊合起來還要多,屬於地地道道的大軍團——湯恩伯第20軍團。 按照常規,李宗仁應命令湯恩伯守台兒莊,可他並沒有這麼做,而是允許後者在台兒莊以北打自由式運動戰。 不讓更強的湯恩伯從正面擋住磯谷師團,而是由孫連仲負責開門迎客,本來就是李宗仁“請君入甕”的一個既定方略。 簡單來說,台兒莊就是餌,要先讓孫連仲在這裡吸引住對方,再讓湯恩伯扮演收網的角色。 顯然,這是一個非常大膽且極具智慧的用兵策略。若運用得當,則磯谷攻進台兒莊這樣看似占得先機的舉動,其實已犯兵家之大忌,入我陷阱矣。 戰爭,有時也是一門藝術,凡人看來危如累卵,在高手眼中卻可能是光明一片。 磯谷被李宗仁算計,也實屬咎由自取。 他攻占滕縣後,本可穩紮穩打,待會合板垣,或等津浦以南日軍北上後再行南下,然而他貪功心切,一心想搶得頭功,竟然在湯恩伯尚逡巡於周邊之際,就貿然縱兵冒進,實屬自尋死路加倒霉催著的大敗招。 古語有云,驕兵必敗,哀兵必勝,看來磯谷這回難逃一劫了。他想“先入關者為王”,結果卻可能是“先入關者遭殃”。 台兒莊之戰,實際上已被李宗仁策劃成了一個口袋陣,其中孫連仲做袋底,湯恩伯扎袋口。 這個口袋打法,當初閻錫山在山西時也嘗試過,可不是袋底破,就是紮不緊,臨到後面,乾脆只好把整個袋子都一股腦給扔了。 其實不是袋子不好,而是紮袋的人欠功夫。假如你水準不夠,還是老老實實別玩這些虛招為好。 千萬記住,敢玩虛招的人,必定要是高手才行。 另外,即使是帥才,也需有人從旁籌策補過。老李的長處是善於將將,敢作敢當,然而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否則的話,他也就不會在臨沂戰局大好之際,走出抽調張自忠這一敗著了。 老李身邊還需要一智囊,這是確定無疑的。 中描寫,宋江每遇過不去的關坎,就十分憂悶,這時候身邊總會閃出一人,說道:“兄長不必煩悶,只需如此如此……”而宋江也一定會大喜道:“軍師之謀甚善。” 有了智多星吳用,不僅宋頭領能夠涉險過關,這部巨著也多出了許多智慧的光亮。 李頭領的智多星謂誰? 不用說,已做了中央高官的副參謀總長白崇禧是也,廣西李、白嘛,還有比這兩人更般配的搭檔嗎。 從前夜讀、,我曾經疑惑,以孔明、吳用之才,為什麼不自己做主而僅能居次呢,後來逐漸明白了,一個蘿蔔一個坑,老天就是這樣搭配來著,假如錯位,並非好事。 聞知磯谷師團已進入石家莊,徐州危在旦夕,蔣介石派白崇禧飛赴徐州。 在這個圈子裡,要論高參,真是捨“小諸葛”再無二人。李、白合力,一個善謀,一個能斷,立即產生了極佳的化學效應。 磯谷師團作為日軍老牌師團,要把它裝進口袋,這事想想容易,做起來太難了,而做成功簡直難到了極致。 目下讓湯恩伯扎口袋還為之尚早,最主要的是不讓袋底破掉,以致竹籃打水一場空。 白崇禧親赴台兒莊視察,在看到日軍擁有強大的特種部隊,火力兇猛之後,他立即決定,從各個戰區緊急徵調特種部隊來台兒莊。 到底是朝中有人好辦事啊,這種命令可不是李宗仁能下得了的。 “小諸葛”把孫連仲給救了,也把台兒莊給救了。 全國各大戰區裡面,最近的是程潛的一戰區,而與五戰區相比,一戰區稱得上是富礦,不僅所轄部隊大多為精銳主力,而且有獨立的砲兵團(獨炮團)。 白崇禧以副參謀總長的身份下達命令,按照就近原則,首先將一戰區的獨炮團調到前線。 這支獨炮團參加過長城抗戰,共有10門大砲,炮的名稱聽聽很了不得,是德國克魯伯野炮,但其實全是“九一八”前東北兵工廠的仿製產品,每門大砲也只有數十發砲彈。 打仗的時候,砲彈的消耗是按基數算的。日軍砲兵部隊出發時,一般都會為山野炮準備每門至少2~3個基數的砲彈數量,一個基數是100發,這就是說有兩三百發砲彈可用。 與之相比,獨炮團不僅大砲的檔次底,連砲彈都不敷使用,真是要多寒酸有多寒酸,但把這些炮擺在運河南岸,有總比沒有好,至少這邊象徵性地開上兩炮,那邊日軍砲兵部隊也就不能專心致志地轟擊台兒莊了,相應減輕了池峰城身上所承受的壓力。 池峰城輕鬆一些了,卻輪到獨炮團難受了。 這些仿造德國炮無非用來給鬼子撓撓痒,吸引其註意力,但一旦真的給同行盯上了,哪裡是其對手。 於是獨炮團內部攻關,研究出了一種特殊的游擊打法。 獨炮團有多少力道,兩炮過後日軍砲兵便有數了。在砲戰進行時,日軍砲兵陣地的指揮官一直用望遠鏡進行觀察,以鎖定砲位。 鎖定之後,日軍的重砲一齊對準目標,朝南岸的中國砲兵陣地猛烈轟擊。 中方砲兵陣地被轟得七零八落,在望遠鏡裡,那些仿真的克魯伯野炮更是粉身碎骨。 中國炮啞了。可是當日軍把砲管朝向台兒莊時,南岸的砲聲竟然又響了,只不過這次大砲所處位置不同罷了。 見鬼,“支那”大砲雖然差勁,數量還不少嘛。 只好繼續新一輪的砲戰和定位。 如果日軍砲兵知道真相,沒準會氣到吐血。他們前面轟掉的那些“炮”,其實不過是附近村莊里收集來的木頭抽水機,四台一組,遠遠看去,頗像野戰砲架。 在砲戰時,真正的野戰炮放在木頭砲架後面。轟完一陣後,砲兵們就會趕緊把真炮給推走,重新換一位置,所以日軍重砲炸來炸去,不過炸的是留在原地的木頭架子而已。 當然,這樣的快速轉移,要想準確命中目標,或在砲戰中取勝是根本不可能的,但獨炮團本來就取不了勝,只要擾得對方坐立不安,且能保存自己,就是大功一件。 在獨炮團之後,白崇禧終於弄來了好東西:德造卜福斯山炮。 一般情況下,山炮的射程還不及野炮,但這種卜福斯山炮以射得遠著稱,早在淞滬會戰時便被稱為“浦東神炮”。等到它一上場,就不光是給鬼子撓撓痒,而是要正宗干仗了。 在“浦東神炮”的帶動下,砲兵們大顯威力,雖然沒法勝過對手,卻也讓日軍嚐到了被炸的滋味:卜福斯山炮可以一直威脅到日軍後方,磯谷師團的運輸車隊經常被炸得車仰馬翻,鍋碗瓢盆甩一地。 砲戰達不到預期效果,磯谷便只能寄望於坦克戰。 雖然孫連仲早在台兒莊外圍挖了很多坑壕,但日軍坦克兵直接選擇了無視,坦克呼呼地開過來,竟然把坑壕都給碾平了。 白崇禧的預見是對的,若不從全國征調特種部隊與日軍對抗,光憑大刀和石頭,如何能守得住台兒莊? 為了幫李宗仁打贏這一仗,“小諸葛”真的是殫精竭慮,在調集獨炮部隊的同時,他已在四處搜刮,滿大街尋找能製服坦克的利器。 白崇禧第一個想到的,是正在湖南湘潭整訓的杜聿明第200師。 第200師是當時全國唯一的裝甲兵團,堪稱坦克專家的集中營,只要問問他們,你們坦克兵最怕什麼,不就什麼都結了。 坦克最怕什麼,答案是炮,不是普通的砲,而是戰車防禦炮,簡稱戰防砲。 所謂戰防砲,實際上就是早期的反坦克炮。與一般的曲射砲不同,它是直射砲,砲彈也很特殊,為專用穿甲彈,可以直接穿透坦克裝甲。 既然要對付坦克,當然得面對面打,離得太遠不行,所以這種炮與其他炮不同,得用戰車拉到第一線作戰,因此才被命名為戰車防禦炮。 毫無疑問,它是坦克的天敵。 在武俠小說中,用毒高手一般自己都得準備解藥。第200師的主要作戰武器是坦克,但他們也配備了反坦克的戰防砲,共有四營72門,全部都接到了征調令。 西瓜要,芝麻同樣不能漏。當時有些甲種德械師已初步配備有小型戰防砲部隊,在接到白崇禧的調令後,也都陸陸續續趕到了台兒莊。 戰防砲齊集台兒莊,立刻擋住了日軍坦克部隊的集團式衝鋒。僅僅兩天時間,日軍坦克竟被打掉20多輛,達到了其總數的2/3,莊內莊外隨處可見坦克殘骸。 除了摧毀坦克外,戰防砲還幫了池峰城的大忙。 台兒莊內的石房子很堅固,日軍鑽在這些“小碉堡”裡,中國軍隊也難攻得進去。 有了戰防砲這一攻堅專家,就變得相對容易多了:抵近射擊,先用穿甲彈擊穿牆壁,再往里扔炸彈,搞定。 至此,台兒莊戰役逐步演變成以特種部隊對特種部隊,以步炮協同對步車協同的半立體化戰爭。 孫連仲雖仍不能將磯谷師團完全驅出台兒莊,但起碼大家半斤對八兩,又形成了拉鋸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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