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一寸河山一寸血3·落日孤城

第19章 第十九章中國功夫

在包圍李宗仁的三個日方選手中,板垣無疑名氣最大。 他雖曾被陳長捷打得差點現出原形,但隨後托香月的暗中幫忙,僅用一天時間,即從以善於守城聞名的傅作義手裡拿下太原,一時聲名大噪,以致日本軍界無人不曉板垣和他的“鋼軍”,儼然已是華北最大牌的日軍主力。 忻口會戰,板垣師團在血拼中損失不小,儘管馬上進行了休整補充,然而喪元氣的東西不是立刻就能補得過來的,這也為他後來的臨沂之敗埋下了伏筆。 話是這麼說,可是舉目四顧,能與板垣一較短長的國內戰將,仍然渺不可尋。 趁著板垣在青島跟海軍打官司,李宗仁急尋戰將——不是一定能與板垣較量,而是只要應付得了場面就行。 蜀中無大將,廖化做先鋒。可是五戰區別說大將,連牙將偏將都寥寥無幾,一眼掃過去,幾乎全是砢啦巴磣的主。

韓德勤立於帳下,用手朝自己一指:長官叫我? 老李一咧嘴,趕緊轉移視線。 五戰區部隊,韓德勤墊底,所部由江蘇保安隊改編而成,本來就不是正規軍,雖然換了馬甲,但也只是門面好看一些而已。 保安隊肯定不行,還有沒有稍微順眼一些的? 一旁的幕僚提醒:長官您就別橫扒豎拉,挑三揀四了,一共就剩下兩位,非此即彼。 一位是東北軍繆澄流。 東北軍戰鬥力一般,但一般裡面還分別,於學忠算是一般裡面上等的,繆澄流只能排在中下,早在長城抗戰時,這位仁兄打仗時那副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就讓人目不忍睹了。 老李嘆了口氣。也許繆澄流會比韓德勤強些,卻哪裡是板垣的對手。 那就只能用最後一位了。 最後的這位戰將,是龐炳勳。龐炳勳也屬老西北軍支脈,過去因傷瘸了一條腿,因此得了個外號“龐瘸子”。

龐炳勳是一員老將,“老”是年紀很老的老。 這一年,他已近60歲,大概整個老西北軍出身的將領,尚在軍中的挨個數,沒有比他年紀更大的了。 這麼一大把年紀還能在軍隊裡面任職,不退不休,龐瘸子能混也是真的,所以人送外號“軍中不倒翁”,而且他的軍職也頗能給人以假象:他是軍團長,比軍長還大哩。 不過能升到這個職務,絕不是龐炳勳的軍功有多高,純粹還是年紀太大的緣故,沒人好意思再指揮他,就索性讓他獨門獨戶,指揮一個“軍團”。 所謂的龐軍團,更是搞笑,並不是什麼大規模合成兵團,只不過是五個步兵團湊一塊罷了。 以前的李宗仁“常在江南,少來華北”,對老西北軍的這些人不熟,到五戰區走馬上任,才與龐炳勳首次謀面。

這一見面,差點把李宗仁也鬧了個大紅臉。 在龐炳勳面前,他只能稱為小李,人家才是老龐哩。舊軍隊講究禮數,年紀小的指揮年紀大的,總讓人覺得尷尬。 小李只好先跟老龐打聲招呼:論年紀和資歷,你是大哥,我是小弟,你大我小,本不該我來指揮你,但為了抗戰,只好將就一下了。 客氣完了,得來實質的。 李宗仁問龐炳勳,有沒有什麼困難,需要我幫助解決的。 老話說得好,冷廟燒香,五戰區一共就這麼幾個戰將,要想別人常來廟裡給你燒香,當然要先顯示“菩薩的靈驗”,幫人家實現幾個願望。 龐炳勳的第一個願望,是希望不要裁他的兵。 按照編制序列,龐炳勳有一個特務團超編了,統帥部要求其“歸併”。所謂歸併,就是並到另外四個團裡面去,而糧餉也只能照那四個團發。

問題在於,龐炳勳的每個團人數都是足額的,僧多粥少,平均下來大家就都吃不飽了。 如果龐炳勳不肯“歸併”,那就只能遣散特務團,否則將面臨全部停發糧餉的處分。 李宗仁聽罷,說這樣裁兵確實不公,一定替你力爭此事。還有嗎? 龐炳勳的第二個願望,是補充槍支彈藥。 李宗仁也點了頭。 第一個願望很快就幫龐炳勳實現了。其實說難不難,也就是李宗仁向上面打聲招呼的事,不過保留一個團的編制,連戰區司令長官都親自開了口,誰會駁這個面子呢。 實現第二個願望也蠻簡單。五戰區集結的部隊本就有限,人頭少,分果果就容易,更何況龐炳勳窮得叮噹響,從沒奢望過補給坦克大砲,能給些打得響的步機槍和子彈就高興得合不攏嘴了。

龐炳勳見“李菩薩”如此靈驗,一時間感激涕零。 山不在高,能讓人貓著就行,看來這回在五戰區的確是投對了廟,燒對了香。 龐炳勳向李宗仁盟誓,五戰區若有差遣,自己絕不保存實力,一定同鬼子拼到底。 很快就輪到還願的時候了,李宗仁把龐炳勳調至臨沂,以抵擋板垣師團,後者欣然領命,並由此創造出光照其一生的經典。 我們也許要問,一個年逾花甲的老爺爺帶著五個團的小朋友,敢與號稱“大日本皇軍中最優秀的板垣師團”叫陣,憑什麼? 其實這個問題又與另外一個問題有關。 那就是,在你方唱罷我登場的國內軍界,龐炳勳是如何混成“不倒翁”的。要知道,在老西北軍的支脈裡面,無論是槍桿子還是地盤,龐炳勳都小到幾乎可忽略不計,別說和宋哲元、韓復榘比,連石友三都不如。

這樣的小魚小蝦,一不小心就可能被大塊頭給吃掉,這樣的事過去曾不勝枚舉。那麼,老龐長壽的秘訣到底在哪裡呢? 除了他對上處世圓滑,從不得罪人以外,對下知疼知熱,能得眾心不能不說是一個重要方面。 戰場之上,欺軟怕硬幾乎是一個通行的規則。從老西北軍時代開始,仗打了一場又一場,龐炳勳幾乎場場成為對方痛扁的首要目標,也因此經常被沖得稀里嘩啦。 可說來也怪,被沖了這麼多次後,龐炳勳所部點來點去,還是那麼多人。 大家漸漸發現,龐炳勳的兵跟他老人家放出的鴿子一樣,會自己飛回來。 在被沖散或吃敗仗時,這些人或被俘虜,或被收編,但只要得到機會,一準會潛返歸隊,有時還能給這個窮得要命的破家帶回一兩杆槍呢。

如此戀舊,就緣於老龐對自己的子弟兵確實是好,真的跟老爺爺待兒孫一個樣。 當兵的也有心肝,你對他們好,他們是記在心裡的,所以即使瘸子落難時,也沒人嫌貧愛富,另覓高枝。 粗看龐軍團,確實寒磣,但如果了解這些秘密,你就會知道,這其實是一支很有凝聚力的團隊。 打仗的時候,凝聚力就等於戰鬥力。 可惜這個世上,人們往往更注重衣著外表,長城抗戰時,儘管龐炳勳和他的龐軍團報名踴躍,可誰也不認為他們能打仗,結果被放到一個不知名的角落,從頭到尾也沒派上什麼大用場。 李宗仁要用龐炳勳,也並不完全是慧眼識珠,更多的原因是他沒有第二個選擇。要是你此時把薛岳、胡宗南、王耀武這些人交老李指揮,他瘋了,非要用“龐老爺爺”不行?

龐炳勳在臨沂安營扎寨,這時他得到情報,敵軍已兵發莒縣。情報上說,來犯莒縣之敵並非板垣師團,而是一股偽軍。 想想偽軍作戰力有限,加上在臨沂打造深溝高壘要緊,因此龐炳勳只抽出了一個旅馳援莒縣。 他沒有想到,來者並非什麼偽軍,而是貨真價實的板垣師團先頭部隊。 在龐軍團赴援之前,防守莒縣的只是一支游擊隊,隊長叫劉震東。 劉震東是山東本地人,出身木匠,據說會一手雕工絕活,尤其擅長桃核微雕,也就是在小桃核上刻出各種各樣的人物造型。 當年很多山東人都是闖關東的主角,劉震東在闖關東的過程中,因為一手雕刻手藝,而被留在奉軍中做了文書,自此一發不可收拾,竟逐步做到東北軍的少將旅長。 “九一八”之後,這位少將旅長卻因為東北軍實行不抵抗政策,憤然向張學良辭職。自此,東北義勇軍、抗日同盟軍的將帥名錄上屢有其大名,基本上是哪裡能抗日,他就奔哪兒去,正規軍幹不了,哪怕湊一群人,拉開架勢繼續幹。

其實那時他家裡已經很有錢,就算什麼都不干在家享享清福也可以,但是劉震東說,沒有國就沒有家,國難當頭,還是應該先國後家。 全面抗戰爆發,他在南京四處奔走,最後弄到了一張游擊縱隊司令的委任狀。 “游擊縱隊”有了,不過是個皮包公司,“司令”是個光桿,還得自己去招兵買馬。 於是他索性回到家鄉,把家產變賣一空,然後招募了一支游擊隊。 在成立大會上,劉司令語驚四座。 他說,我以前在東北軍,人家都說我好色,前前後後討了五個老婆,這個我承認,可是儘管好色,但我愛國,你們大家都看好,我劉某打小日本絕不含糊。 按照委任狀上的說明,劉震東屬於五戰區,但他的“游擊縱隊”還遠不如韓德勤的保安隊,連槍支都很少,許多人用的還是冷兵器:肩背大砍刀,手拿紅纓槍。

李宗仁那時可憐兮兮,凡是來的人他都要,可是也從沒設想過劉震東真能幫他打什麼仗,只是噹噹拉拉隊,助助聲勢而已。 他發給劉震東的軍需物資倒也與拉拉隊相匹配:每人數枚手榴彈,一個吃飯用的軍用飯盒。 然而,小人物有時也能派大用場。 板垣師團還沒到達,莒縣已淪為空城一座,正是劉震東擔任了臨時守將。 他進城後就把游擊隊往城樓上一撒,不料城樓很長,游擊隊員很少,竟然平均100米才攤到一個隊員。 看著這幅情景,劉震東自己也樂了:難道我們這是在跟鬼子玩空城計嗎? 就在這時,龐軍團的援軍趕到。由於路上走得急,部隊都還沒吃飯,而且個個疲乏至極,帶隊旅長便同劉震東商量,能否讓游擊隊在前面暫且負責警戒,等吃完飯後兩邊再交接守城防務。 劉司令是豪爽之人,當即應允,不料回來後,游擊隊參謀長卻提出,還是把隊伍撤出城外,“到日寇背後去進行擾襲”。 說實話,所謂“背後擾襲”云云,都是扯淡。你在城頭上居高臨下守城都吃力,還“擾襲”,真當板垣師團是偽軍了吧? 可是話不能說得那麼明,參謀長隱含的意思其實就是,咱們打正規戰根本不是這塊材料,還是避到一邊,遠遠地放兩記冷槍算了。 劉震東已經答應了人家,臨時又變卦,光面子上就過不去,因此很不高興地回了一句: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怕死何談抗日? 游擊隊內部爭吵不休,有人便叫來了旅長,經後者提議,決定共同守城,並由劉震東擔任城防總指揮。 如果真的推選總指揮,應該是那位旅長才是,劉震東也知道對方在激勵他,遂當眾誓言:我們要與莒縣共存亡。 板垣師團乘著汽車來了。 還隔得老遠,但游擊隊畢竟是游擊隊,沒有什麼打仗的經驗,看到之後馬上又扔手榴彈又射擊,鬼子沒打著,不過倒是給後面的正規軍報了信。 雙方馬上換防,但劉震東仍立於城頭之上。 劉司令變成了劉總指揮,所以他認為自己更不能輕下火線,必須繼續戰鬥。說是總指揮,當然也指揮不了正規軍,只是往來奔跑,指點日軍的突破區域和路線。 就在跑動過程中,一顆迫擊砲彈落在城頭,劉震東倒在地上,以身殉職。 從木匠藝人,到少將旅長,從家財萬貫,到毀家紓難,劉震東的人生歷程堪稱跌宕起伏,也是那個時代無數勇者的一個典型寫照。 人孰無死,唯生命精彩與否。 進攻莒縣的是板垣師團一個聯隊,龐炳勳因為開始判斷是偽軍,所以只派出一個旅,總共兩個團,第一天守住了城,但是第二天就守不住了,只得退守臨沂的前沿陣地湯頭鎮。 此時,板垣師團已將聯隊增加到旅團規模,龐炳勳也把兩個團上升到三個團,雙方在湯頭展開激烈拼殺。 在正面攻擊的同時,板垣又玩了一招陰的,他派出一支特遣小分隊從沂蒙山區穿過,企圖對臨沂發動偷襲。 龐老爺子老胳膊老腿,卻也知道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發現後,馬上把預備隊派了過去。 這支預備隊就是他向李宗仁求情保下來的那個團,稱為特務團,實際上戰鬥力非常強,居於五個團之首。 在裡面,有一支日軍特種兵,板垣組織的特遣小分隊大致就屬於這一類型,只不過沒有電視上表現得那麼玄乎而已。 既然是想偷著揩油,人數就不會多,只有百餘人,且缺乏重武器,僅帶了一挺重機槍和一門迫擊砲。與之相比,龐炳勳的特務團卻並不比李雲龍的獨立團來得遜色,雙方一交火,特遣小分隊就知道不是對手,趕緊撒開腿就溜。 特務團到山里來打獵,總得帶點什麼回去,所以哪里肯舍,跟著便攆,最後把特遣小分隊關在了一座寨子裡。 日機趕來增援,加上山寨堅固,一時無法攻破,但特務團得到了一項意外收穫。 他們從地上撿到一個從飛機上扔下的袋子。袋子當然是送給特遣小分隊的,未料陰差陽錯,落到了特務團手裡。 特務團裡有會日文的文書,拿來翻譯給團長看,團長一看就笑了。 上面寫著:將開六輛汽車過來接你們。 隨後,龐炳勳在臨沂接到特務團報告,要他派兩名司機到山區去,老龐起初還以為是特務團子彈快打光了,需要運子彈過去,那邊卻說不用,去人即可,去了還可以再拉一輛汽車回來。 老龐將信將疑,不信世上還有這種掉餡餅的好事。沒想到司機回來時,果真帶回一輛汽車,還是一輛六輪的軍用卡車。 原來特務團依據撿來的情報,採取圍點打援戰術,在路邊伏擊了日軍汽車隊,最後擊毀三輛,俘虜一輛,開回來的卡車就是繳獲的戰利品。 對於龐軍團來說,這絕對是一個旗開得勝的好兆頭。老龐覺得說汽車還不夠勁爆,乾脆讓人貼上一張紙條,曰“俘虜日軍之裝甲車”,然後開到臨沂司令部的大門口公開展覽。 那會兒的人,沒幾個真見過坦克裝甲車,見這汽車六個輪子,很長很大的樣子,大多信以為真,一時間觀者如潮,跟趕集似的,都說這龐軍團了不得,下面一準還得繼續打勝仗。 特務團伏擊成功後,準備繼續圍攻山寨,但忽然接到龐炳勳的命令,要其即刻回防,於是不得不撤圍而去。 撤退路上,特務團也沒忘記破壞山區公路,以徹底斷絕鬼子偷襲之念。 老龐調回特務團純屬無奈之舉:三個團在頂了板垣師團整整將近一周之後,終於無力再戰,只得撤離湯頭。 手裡的最後一個團也被拿出來,用於在湯頭以南拖住對手,而龐炳勳之所以急調特務團,則是要利用這個團從側背對日軍進行攻擊。 特務團果然不愧是五團之首,他們充分發揮了龐軍團死纏爛打的那股狠勁和韌勁,不僅白天猛攻,還成立敢死隊,頻頻發動夜襲,以擾亂敵方陣腳。 最激烈時,該團連伙夫都拿起槍加入了戰鬥。這麼能打的部隊,要是當時就被遣散了,豈非憾事一件。 一通亂拳,差點把板垣師團給打蒙了,後者急忙從湯頭以南撤出,重新退回湯頭。 臨沂的第一次危機就此得以化解。 龐炳勳手裡的棋子有限,但手藝不錯,要我說,憑這本事,老龐絕對能歸入草根版將領的高手之列,他以往泯然眾人,實在是也沒得到過什麼像樣的機會。 當時在徐州聚集著一個數量不小的觀戰團,裡面有中外記者,還有英美武官,大家都坐在觀眾席上舉著望遠鏡看,而拳台之上的情景則大出意料之外。 一邊號稱日方最優秀的相撲手,年輕氣盛,站起來跟座肉山差不多,另一邊卻白鬍子一大把,若是在場下,沒準還得拿根拐棍支撐著,可是奇怪之處就在於,那個年輕的即算使出渾身解數,仍無法把這個年紀大的趕下台,後者不僅跳來躍去,甚至能逼得對方退後幾步。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中國功夫? 龐炳勳一夜成名,皆以為此老者必是世外高人,否則豈能如此了得。 其實這時板垣還是佔優的,畢竟他是攻方,而龐炳勳是守方,但觀眾可不管這一套。 你板垣的名氣有多大,人家有多大,憑你,就應該一出場,二話不說,一個指頭即把對手點倒在地,現在做不到不說,看上去還挺狼狽的,我們給點噓聲,喊兩聲倒彩,那都是客氣的,不哄你下來,已經很夠意思了。 更有那不厚道的,回到房間後,還會添油加醋地寫報導,把板垣這位“第一名將”給說得一無是處。 這種情況下,板垣自然很沒面子,同時也感到龐軍團儘管是雜牌部隊,卻不容小覷,於是又趕緊從青島調來一路援軍,使前線部隊達到了五千之眾,這還不包括增援的坦克大砲等特種部隊。 在恢復神氣勁兒後,板垣師團又氣勢洶洶地向臨沂撲來。 龐炳勳的幾個團,能打的,不能打的,一字排開,與日軍展開拉鋸戰,戰到後來,無不傷亡慘重。 湯頭以南陣地再次失守,日軍一路猛推,一直推進到沂河。 沂河與臨沂城僅一水之隔,其陣地距離龐炳勳的司令部更只有不到三里之遙,在明顯感到力不能支的情況下,龐炳勳拿起電話,向五戰區長官部告急。 此時李宗仁手下正好新添一員猛將,若尋根究底,這員將也是出自老西北軍,但問題恰恰正在這裡,此將與老龐雖是過去的同事,兩人在歷史上卻還有一些扯不清的恩恩怨怨,且雙方同屬戰將,也必須有一“帥”負責協調全局才行。 李宗仁自己要坐鎮徐州大本營,帥才安出? 我有一本個人很珍愛的小書,這就是。作者沈三白先生,姑蘇一貧士耳,然最善室中小經營,他自己也說,平生所好,唯“人珍我棄、人棄我取”而已。 老李現在是戰場上的貧士,看什麼都是寶貝,“人珍”他一時也取不到,所以根本談不到“我棄”,但“人棄”那是一定要趕緊撿的。 他撿到的這個帥才,名叫徐祖貽。 徐祖貽,江蘇崑山人,畢業於保定軍校第3期,之後又留學日本,在陸士以及陸大中國班進行過深造。 此前徐祖貽一直在東北軍裡面混,這支軍隊倒霉他也跟著倒霉。最晦氣的時候,是在北平時硬被眾人趕鴨子上架,弄去跟日本人談判,一份“塘沽停戰協定”把名聲都給搞壞了。 其實他人是很聰明的,也很能幹。那年頭,上過陸士的不少,可是能到陸大再次進修的並不多。白崇禧曾經親眼看到過徐祖貽擬訂的作戰計劃,連他也稱讚對方具備優秀的戰術修養,是一不可多得的幕僚長。 能夠得到“小諸葛”如此稱讚,足見徐祖貽的參謀功底。 也許正是因為白崇禧的鼎力推薦,李宗仁才任命徐祖貽為五戰區參謀長,並在臨沂戰場最緊張的時刻,委其以大任。 徐祖貽出發之前,先打了一個電話給龐炳勳,開口問的第一句話就很見水準。 他問:你手上還有多少預備隊? 老龐苦著臉回答:沒有了,我連警衛員都派到第一線去了,再要預備隊,你看我這老頭子行不行? 雖然已經知道前方情況不妙,但聽到臨沂後方只有龐炳勳一個光桿時,徐祖貽仍然吃驚不小。 到了臨沂城,他才發現情況比龐炳勳說的還要糟,糟十倍還不止。 日軍砲彈時時從臨沂司令部上空呼嘯著飛過,更有直接在院子裡面爆炸的,你想,前線距離這裡不到三里,就算再差勁的大砲轟這裡又會有多大問題。 徐祖貽是正規軍校出來的,從來沒有設想過在這樣一種情境下指揮作戰。 一邊畫圖作部署,一邊還得提防著砲彈在身邊爆炸,這圖如何能畫得好呢? 趕快搬,起碼要搬到離城南20里外。 但是龐老爺子卻死活不讓搬,還說這臨沂城易守難攻,當年北伐軍攻打張宗昌,拿野炮轟,都轟不穿城牆。 徐祖貽哭笑不得,北伐什麼時候,現在什麼時候,北伐軍的山野炮能跟日軍的重砲比嗎? 見小伙子領導態度堅決,老爺子這才說了實話:不能退啊,如果前線部隊知道我龐某臨危後退,而且一退20裡,士氣肯定會動搖,那樣臨沂城就守不住了。 雙方爭執不下,只好上報五戰區長官部裁斷。李宗仁是實戰出身,覺得龐炳勳言之有理,遂作出答复,尊重後者意見。 於是,一老一少便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在此起彼伏的爆炸聲中等待救兵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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