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大明王朝的七張面孔2·終結篇

第43章 第一十節政治金鐘罩

見到這些鋪天蓋地的奏摺,“擔當能斷”的魏忠賢心中真的惶惶無主了。一方面,他感覺委屈,自己一心一意為大明朝做事,換來的卻是這樣的結果;另一方面,他也越來越心虛,畢竟,他也知道太監干政,歷來都是不合正統的。 朝臣們的咄咄逼人,讓他無比明確地感覺到了自己頭上的危險,一旦身敗名裂,等待自己的必然是最慘的下場。然而,權力的滋味讓人一旦嚐了,就絕難捨棄。 魏忠賢是個憑本能生活的人,維護既得利益的本能毫不猶豫地控制了他,他立刻找到了客氏,一起到皇帝面前去乞求庇護。 和歷朝皇帝一樣,天啟帝對這些朝臣們絕無好感,也不信任。在他眼裡,這些成天板著臉的大臣既陌生又可怕,同時還討厭。而魏忠賢的忠誠他從不懷疑,這個在自己身邊侍候了幾十年的老僕像狗一樣馴服聽話,善解人意,對他關心備至。主僕二人情深誼厚,這種情誼是幾十年共同生活中一點一滴積累起來的,絕難打破。

因此,在魏忠賢和客氏“日夜哭訴”之後,他堅定地站在魏忠賢一邊,同意魏忠賢把楊漣的奏摺留中不發,也就是不予答复。同時以皇帝的名義頒旨表彰魏氏的忠與賢,維護魏忠賢的權威。在以後的日子裡,皇帝對魏忠賢的信任從未動搖,他與魏氏風雨同舟,義無反顧地做了魏忠賢的堅強靠山。 對於皇帝的庇護,慷慨激烈的東林黨人毫無辦法。他們可以對皇帝直言不諱,可以一針見血,可以指責,甚至可以諷刺,但對皇帝的決定卻不能不執行。畢竟,皇帝是他們的主人,他們是皇帝的附屬物。雖然皇帝昏庸,然而大明天下是皇帝的私產,他要怎麼處理,奴才們無權干涉。他們所能做的,只能是冒死進諫而已。 皇帝的庇護就像金鐘罩、鐵布衫,刀箭不傷。對於這一發現,魏忠賢滿心驚喜。沒想到滿朝“正人君子”黑雲壓城氣勢洶洶的攻擊最後竟然沒損及他一根毫毛。他擦了擦額頭的冷汗,驚魂初定。然而,他沒想到的事還在後頭呢。

執政之初,除了皇帝的信任之外,魏忠賢在朝中並沒有政治基礎,所有人都對他的能力和合法性表示懷疑。在東林黨人向魏忠賢發起攻擊之初,滿朝大臣都拭目以待。東林黨人的一次次無功而返,讓朝廷的政治天平發生了不知不覺的變化,越來越多的人意識到魏忠賢的地位不可動搖,因此,許多政治嗅覺敏銳的人立刻轉變風向,果斷地向魏忠賢投靠。 把人分為君子、小人本來是孔子一個不高明的發明,然而世界上的事就是這樣奇妙,自從發明了君子、小人的分野之後,士人果然就分成了君子與小人兩個團體。明朝士大夫爭相標榜道德,崇尚氣節,忠臣輩出,為歷朝之最。然而,有明一代,士大夫中卸去所有道德負擔,不要任何廉恥的人也比歷朝多。 東林黨人是前者的典型代表,而所謂的閹黨則由後者組成。

天啟四年(公元1624年)春,內閣大學士魏廣微第一個敏銳地感覺到魏忠賢勢力已成,急忙以同鄉兼同姓的身份交結魏忠賢。頭一回得到文臣的支持,魏忠賢受寵若驚,對魏廣微也相當感激尊重,兩個人一時間打得火熱。魏廣微上書給魏忠賢,封面上都寫“內閣家報”,公私合璧,可謂一大發明。 天啟四年八月,巡按御史崔呈秀由於貪污受賄,被革職查問,將被懲以重罪。危急之下,他通過熟人的引見,趁夜告訪魏宅,痛哭叩頭,一面申訴自己受了東林黨人的排擠,一面要求做魏忠賢的養子。 “當是時,忠賢為廷臣交攻,憤甚,方思得外臣為助。得呈秀,相見恨晚。”兩人一拍即合。崔呈秀很快復職,以後又迅速上升為左都御史、少傅兼太子太傅,成為朝廷重臣。

很短的時間內,一批大臣就聚攏在魏忠賢身邊,而且形成了滾雪球效應,越聚越多。 明朝中葉以前,閹寺(宦官)之禍雖盛,士大夫還是恥於公然與之為伍,到了末世,他們連這一點廉恥也不要了。內閣首席大學士,身份相當於丞相的顧秉謙,竟然在一次家宴中對魏忠賢叩道:“本欲拜依膝下,恐不喜此白須兒,故令稚子認孫。”拐彎抹角地硬要給魏忠賢當兒子。而另一位曾以兵部侍郎銜總督川貴的張我續手法更高明,他因有一個女僕是魏忠賢的本家,於是“加於嫡妻之上,進京八抬,稱'魏太太'”,公然以魏家姑爺自居。 史載所謂“十孩兒”“四十孫”,大部分都是兩榜進士。做了魏忠賢的兒子或孫子,對他們來說,就等於給自己的前程加了一個保險。這些人都是飽讀詩書之輩,明朝及其以前各朝的依附太監者,無一不身敗名裂,這一點他們不會不知道。

然而,巨大的現實利益讓他們顧不了太多了,這群末世賭徒,把自己的一生賭注都押在了魏忠賢身上,一旦擁有了權力,就急不可待地貪污納賄,賣官鬻(yu)爵,安置私人,挾嫌報復,要在最短的時間內為自己賺足利息。至於國勢如何衰微,政局如何混亂,那就與其全然無關了。一個帝國在魏忠賢集團的領導下,不論怎樣天昏地暗,大概也不值得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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